0%
第十四章 水上聚會-1

第十四章 水上聚會-1

父親的黃色眼睛開始冒火,真有些怒了。
「你不喜歡坐坐遊船嗎?」
厄秀拉絞盡腦汁想著。
「我覺得你喜歡輕微怪誕的東西。」
「看看前面這對年輕的夫妻吧,」戈珍平靜地說。厄秀拉看看她媽媽和爸爸,突然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兩個姑娘站在路上笑得流出了眼淚,因為她們又一次看到這對靦腆、不諳世故的老夫妻在前面走著。
布朗溫太太轉過身來,表情有點迷惑,不悅地問:「我有什麼好笑的?我倒想知道。」
「你不喜歡湖水嗎?」
「我想,我們是否可以躲開他們。」厄秀拉不安地說。
吃完茶點,兩位姑娘默默地坐得出神。厄秀拉有一副漂亮的嗓子,這時她開始輕柔地唱起《安金。馮。薩羅》。戈珍坐在樹下聽著,這歌聲激起了她的嚮往。厄秀拉一個人自我陶醉著,那麼安祥、滿足,自然而然地哼著歌兒,自我感覺很好,她這樣子讓戈珍感到受了冷落。戈珍總感到自己脫離了生活,是個局外人,而厄秀拉則是個參与者,為此戈珍很痛苦。她感到自己被否定了,不得不要求別人注意自己,與自己建立聯繫,這讓她十分難受。
「這也是一種解釋。」她說。
「它們不會怎麼樣的,」戈珍高聲道,「唱點什麼吧,你唱唱就沒事了。」
戈珍開始伴著歌聲以和諧的舞姿跳起來,她跳得很慢,似乎有看不見的鏈條拴住了她的手腳。她伸開雙臂做飛翔狀,腳步緩緩移動著,手和胳膊做出有規律的動作。然後張開雙臂,高舉過頭,款款地分開下來,微微昂起頭。她的腳一直在踢打著拍子,和著歌曲遊動,象什麼奇妙咒語一般。她著白色衣服的身軀四處蕩來蕩去,做著奇特、狂烈的動作,似乎隨一陣咒語似的風上升起來,又邁著小碎步兒震顫著跑開。厄秀拉坐在草地上唱著歌兒,笑著,似乎這是一個大玩笑。在金色的陽光照耀下戈珍做著複雜的顫動,飄舞與蕩漾的動作,只見她伴著跳動的節奏毫無意識地縮成一團,在某種催眠作用下表現出一種堅強的意志,這一切令厄秀拉產生了宗教儀典的聯想。
「可我得管,」他說,「因為那是我的牛。」
「你覺得那兒夠遠嗎?」他調侃地說完又補上一句:「是的,如果我們有一條船,你就可以去那兒了,那兒似乎顯得遠離塵世。」
「厄秀拉,我太高興了。」戈珍望著西斜的太陽聲音低沉地說。
他臉上的光澤變鈍了,臉色蒼白,眼裡升起一團可怕危險的烈火。一時間他說不出話來,只感到怒火中燒,心都要迸裂開來,他無法控制自己洶湧的感情洪流。似乎黑色情感的水庫在他內心崩塌、淹沒了他。
「沒有,」他說,「我無法說我坐過。」
「真是的,太不象話了!」厄秀拉的聲音很清晰。就這樣,姐妹倆戰勝了自己的敵手。可她們的父親卻為此越發生氣。
厄秀拉的聲音很緊張。戈珍不管這些,舒展雙臂,昂起頭,劇烈顫抖著向牛群舞過去。她著了魔似地衝著牛群聳起身體,似乎有點瘋狂地跺著腳,她的雙臂、手和手腕伸開又放下,放下又伸開。她向牛群高高顫抖地挺起胸,喉頸也似乎在某種肉|欲中變得興奮起來。她毫無意識地盪過來,那不可思議的白色軀體在狂喜中向著牛群衝撞過來,把正低頭等待的牛嚇得躲到一邊去。牛著了迷似地看著她,光光的牛角高聳著,任這女人白色的軀體緩緩地抽搐著衝撞。戈珍可以觸摸到面前的牛了,她感到牛的胸膛里放射出一道電流直衝向她的手掌。她撫摸著它們,真正地撫摸,一陣恐懼與喜悅的熱流傳遍全身。厄秀拉則一直著了迷似地高聲唱著與這無關的歌,那尖細的聲音象咒語一樣刺破了夜空。
「那你呢?」她回敬道,「你為什麼總要把你的心掛在嘴邊上?」
他只覺得心頭一熱,懵懵懂懂打著磕巴說:「我並沒生你的氣呀,我愛你。」
「你和我呢?」她問。
「噢,那可真是一種討厭的經歷,從來沒有這麼惡劣的事兒。」她紅著臉激動地說,吐字快極了。「簡直就沒坐的地方,沒地方。頭頂上一個男人一路上都在唱什麼『在海的搖籃里搖呀搖』。這人是個瞎子,帶著一隻手提風琴,他彈唱是要人們付錢的,你可想見那情景如何了。下面總往上冒午飯味兒和機油味兒。這船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好幾個小時。岸上一些調皮的男孩子一直追著我們的船跑,他們在泰晤士河岸上的泥淖中奔跑,泥水沒到腰部,他們把褲子拋在身後,在泥水裡跑著,臉一直衝著我們,就象一群污爛的屍體,他們叫著『嗚,先生們,嗚,先生們,嗚,先生們』,真象一群爛臭的屍體,十分下流。甲板上的男人們看到孩子們在泥水中奔跑,就大笑著,時時扔半個基尼給他們。如果你看到錢扔出去時,孩子們是如何眼盯著錢跳進泥水中,你會覺得連禿鷲和豺狼做夢都不會接近他們。我再也不想坐遊船了,再也不了。」
「你好啊!」赫麥妮邊走邊和藹地招呼著,並向戈珍的父母投去一瞥。這對戈珍是個難堪的時刻,把她氣壞了。赫麥妮的階級優越感太強了,她純粹出於好奇心而結識別人,似乎人家是展覽會上供人參觀的動物。這種事戈珍也做得出來,可當別人這樣對待她時她就受不了。
他們得等繩子拴緊,跳板搭好才能上岸。都準備好后,人們就潮水般魚貫而出,吵吵嚷嚷著,好象剛到美國去了一趟似的。
--------
「你為什麼要讓它們發瘋?」傑拉德追上來問。
「很可惜,我們無法更瘋狂,」他邊舞邊說。突然,他向她傾斜過身子,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手指,臉對著臉凝視著她,蒼白地笑了。她感到受了侮辱,向後退去。
「它在呼吸,九-九-藏-書不停地呼吸,是一條黑暗的河,」他說,「這兒生長著百合花,也有毒蛇出沒,總在滾動著鬼火。我們從沒注意過,鬼火總在向前滾動著。」
「既然他們這樣愛生氣,我們在他們前面走好了,」厄秀拉生氣地說。就這樣他們四人來到了威利湖畔。漻漻威利湖水邊,陽光灑在斜坡草坪上,陡峭的山崖上覆蓋著茂密的林木。小小的遊船從岸邊緩緩駛向湖裡,船上坐滿了人,傳來陣陣欸乃聲。朝停船房遠遠望去,可看到一群衣著鮮艷的人聚在那兒。大路上,籬笆牆邊站著些老百姓妒嫉地看著遠處的聚會,那妒嫉樣兒真象一些靈魂不被天堂接受的人。
「跳達克羅瑟舞,」戈珍說,她讓姐姐問得很難受。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問:「你是不是以為我怕你和你的牛?」
「咱們劃一只舢板出遊吧。」厄秀拉說,她總是這樣說話不假思索。
她一時沒有回話,然後才慢吞吞地說:「不,我不能說我喜歡。」她的臉紅了,似乎正為什麼事生氣。
「它是你的現實,」他說,「那是死亡的黑色河流,你可以看到它就在我們體內流淌,如同其它河流一樣地流著——黑色的腐爛河流。而我們的花朵是出生於大海的女神阿芙洛狄特,她代表著我們今日的現實,是閃著磷光的十全十美的白色花朵。」
「我們最好照看著爸爸和媽媽。」厄秀拉不安地說。
不過孩子們還是樂意參加聚會的,因為他們從小就每每這樣聚會,更主要的是,現在父親的身體健康情況太不好了,他們不忍心讓他不痛快,否則他們就會感到些兒負疚。於是,勞拉高高興興地準備代替母親作聚會的女主人,傑拉德則負責安排人們在水上遊樂。
「她這樣子真是莫名其妙!」戈珍聽到身後幾個姑娘在竊竊私語,她真想殺了她們。
「你跳——?」她不明白地問。
「想想那都是些什麼人吧——想想!」戈珍仍舊壓低嗓門兒煩惱地說,但她毫不猶豫地向前走著。
她們向周圍打量一番,發現沒有人能看得見她們或靠近這裏。不一會兒工夫,厄秀拉就甩掉衣服赤著身子下了水。朝湖裡游去。然後戈珍也游上來了。她們就圍著小溪口靜悄悄但卻是興緻勃勃地遊了好一會兒,然後她們就爬上岸重又鑽入林子中,那樣子真象居住在山林澤國中的仙女兒。
戈珍仍然凝視著遠去的牛群,臉上露出挑戰般的神情。
他笑著,眼睛里透著熱情的目光。對於女人,特別是不太年輕的女人他表現出一種溫柔,討好的態度。
伯金給厄秀拉寫信說希望在聚會上見到她。戈珍儘管鄙視克里奇家人居高臨下的樣子,但是,如果天氣好的話也會陪父母光臨盛會。
戈珍盯著他,想看看他是否心懷歹意。然後她對他笑道:「你知道我們的意思。我們能不能上到那兒去,看一看湖邊的景緻?」她說著,手指指向湖邊草坪那邊山上的林子,那片林子著實美。「我們甚至可以在那兒沐浴,那兒的光線是多麼美啊!真的,那兒就象尼羅河流域中的一段,你可以想象那是尼羅河。」
「我?怎麼了?」他問。
伯金離開他的崗位,朝他們走來。
「我來跳達克羅瑟,你唱,好嗎?」戈珍囁嚅道。
「瞧那邊有人過來了,爸爸,」厄秀拉逗樂兒似地警告他。他四下里掃了一眼,就跟上妻子一起氣哼哼地前行。姐妹倆跟在他們身後,笑得快斷氣兒了。
「是的,這樣很好,」她的聲音很輕柔,象服了麻|醉|葯一般,象個巫婆在低吟。
「轉身,轉到哪兒去?轉身逃走嗎?」她譏諷道。
「我們做韻律體操呢。」厄秀拉顫抖著笑道。
小船沿著湖邊悠悠行進著,一路上經過了草坪上沿柳蔭架設的帳篷,再順岸邊劃下去,可見到夕陽照耀下斜草坪泛著金光。別的船隻在對岸岸邊樹蔭下航行,遠處傳來船上人們的歡笑聲。但戈珍卻朝金光照耀下的樹叢劃去。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傷著了?」戈珍默默地問,似乎是在避免什麼親昵的表現。她還是第一次提起他的手受傷的事。她如此奇怪地繞開這個話題,令傑拉德重又感到些慰藉。他把手從衣袋裡抽出來看看,手上纏著繃帶,然後又把手揣進衣袋中去。戈珍看到裹著的手,不禁感到一陣顫抖。
遊艇徐徐駛來,船上音樂聲大作,人們在甲板上興高彩烈地向岸上的人打著招呼。傑拉德去照顧人們上岸,伯金在為布朗溫太太端茶,布朗溫已經同學校的人們聚到一起了,赫麥妮坐在布朗溫太太身邊,兩個姑娘到碼頭上去觀看靠岸的遊船。
「很可能也是,」他說,「在某種程度上說當然如此。至於是否全然如此,我說不準。」
兩個男人抬來棕色的獨木舟,放入水中。
「你高興嗎?」厄秀拉高興地看著妹妹問。
克里奇先生每年都要在湖上舉行一次水上聚會。威利湖上有幾艘遊艇和幾隻舢板。客人們可以在宅院里的帳篷中飲茶,或在湖邊停船房旁巨大的胡桃樹蔭下野餐。今年,請來了學校的教職員同礦上的官員們一起聚會。傑拉德和克里奇家的晚輩們對這種聚會並不那麼感興趣,無奈每年聚一次已成慣例。父親喜歡聚歡,這是他唯一同附近的人一起樂一樂的機會。他喜歡給下人或比他窮的人帶來快樂,但他的孩子們卻喜歡和門當戶對的人一起聚一聚,他們不喜歡比自己身份低的人,那些人顯得謙卑,拘謹,還要露出感恩戴德的樣子來,那副德行令他們生厭。
「我還會打最後一拳,」她自信地說。他沉默了,沒有反駁她。
她們在笑媽媽。媽媽今天穿了一件黑紫相間的條紋夏裝,頭戴一頂紫色草帽,拘謹地在丈夫身邊走著,那樣子比她的女兒們還靦腆。誠惶誠恐。九-九-藏-書丈夫象往常一樣,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皺皺巴巴的,似乎他的孩子們還小,妻子自顧打扮卻要他抱孩子。
她看著面前鑲著一雙凝眸的臉,血液變冷了。
戈珍能聽到牛沉重地呼吸著,它們無法控制自己,既對這歌聲著迷,又感到害怕。哈,這些蘇格蘭公牛,皮毛光滑,野性的公牛!突然一頭牛打了個響鼻兒,低下頭向後退著。
給我一頭好了。「她伸出手說。
「自由了,真美啊,」厄秀拉光著身子在樹林中飛快地東奔西跑,頭髮飄飄欲仙。林子里生長著的是山毛櫸,高大健壯的樹榦,灰色的枝丫盤根錯節,綠色的枝條四處伸展著,朝北看去,可看到遠方的景物虛無縹緲,樹丫似乎搭成了一扇窗口。
「你唱支歌兒,我跳達克羅瑟,好嗎?」戈珍痛苦地重複道。
她突然高舉起雙臂,直向那群頭上矗著長角的公牛撲過去。她腳步微顫著跑了一程,然後停下來看看它們,繼而又張開雙臂直衝過去。公牛們嚇得噴著響鼻兒讓開一條路來,抬起頭,飛也似地消失在暮靄中,遠遠望去,身影愈變愈小,但仍在飛奔。
「當然了,」戈珍說,「要是有一點懷疑,我就不會要這船了,我才沒那麼下作呢。我曾在阿蘭代爾劃過獨木舟,請放心,我會很安全的。」
「太好了!」姑娘們叫著,「太妙了。」
聽到傑拉德的指責,戈珍立即緋紅了臉。
「我敢說它們不會的,」她說,那話音,既象是在說服自己,又似乎表明她堅信自己有某種秘密力量,她要檢驗一下這股力量。「坐下接著唱吧,」她聲音又高又刺耳地說。
「可別出事兒啊,為我想想,可別出事兒,我是負責水上遊覽的。」
「哦,我一隻手也可以拉船,那隻獨木舟鴻毛一樣輕。」他說,「還有盧伯特呢——盧伯特!」
她看到頭髮向後披著,輕浮狎昵的年輕男人就害怕。
「這可是你先出擊的。」他壓低嗓門兒,柔和地說,那聲音似乎是她心中的一個夢,而不是外界傳來的話音。
她轉過身朝湖邊走去。山下,湖水上亮起了燈光,薄暮中淡淡的燈光在水上流曳。夜象黑漆一樣在大地上塗抹著,天空倒顯得蒼白,櫻草花兒和湖水看上去也是那樣蒼白。浮碼頭那邊,薄薄的暮色中點點燈火連成了串兒在水上流瀉,遊船上一片燈光輝煌。四下里陰影開始聚攏過來。
可厄秀拉怎麼也想不起該唱什麼來。但她還是戲謔地笑著唱起來:「我的愛人——是一位高貴的婦人——」
「哦,達克羅瑟!我一時想不起來這個名字了。跳吧,我很喜歡看你跳。」厄秀拉象孩子一樣驚喜地大叫,「那我唱什麼呢?」
「我的意思是,她是代表死亡過程的神秘花朵,是的,」他說,「當整個造物主的河流消逝以後,我們發現自己處在倒退的過程中,我們成了毀滅性創造的一部分。阿芙洛狄特是在整個世界消亡的第一次振顫中出生的——然後是蛇、天鵝和荷花這些沼澤花朵——戈珍和傑拉德也出生於毀滅性創造中。」
「瞧啊!」戈珍壓低聲音道,「有那麼一大群人呢!想想看,咱們要是擠進去會怎麼樣吧。」
「沒什麼,」他說,「你們不坐船就算了。」
「我為什麼那麼想呢?」他說。
「咱們身後怎麼跟著這麼一對嘿嘿笑的傻孩子!」他報復地叫道。
當姐妹二人一起做些喜歡做的事時,她們的世界就是一個完整的,屬於自己的世界。這一時刻太美好了,自由,歡樂,一切都象孩提時代的冒險一樣美妙,快活。
「哦,不過我可以馬上介紹幾個熟人給你們。」他輕鬆地說。
「我的手嗎,」傑拉德說,「它給卷到機器里去了。」
「出遊?」傑拉德笑問。
「湖水?我很喜歡。」
對戈珍那種對遠方景物表現出的做作的熱情,傑拉德報之一笑。
厄秀拉穿一身雪白衣服,帽子是粉紅色的,帽沿兒沒有鑲邊兒,鞋子是深紅色的,手上提著一件桔黃色的外衣,就這樣,她們跟在父母身後向肖特蘭茲走來。
「就為那個。」她打趣說。
「你說什麼?」厄秀拉抬起頭驚訝地問。
「怎麼會有鬼火?」
「你這隻手是怎麼傷的?」厄秀拉終於關心地提出這個問題。
「你嗅出這片沼澤地的味道來了嗎?」他吸一吸鼻子問。他的味覺很靈敏。
「不,別這樣!」她真正怕了,大叫一聲喝住他。
傑拉德身著白色夏裝,象一個白色的精靈一樣隨著戈珍走下草坡。戈珍等待著他跟來。等他上來以後,戈珍伸出手觸到他,柔聲地說:「別生我的氣。」
「為什麼要提防?」
「你們不想乘下一班船玩玩兒,在船上吃吃茶嗎?」他問。
「什麼樣的另一條河?我從來不知道還有什麼另一條。」厄秀拉說。
她心裏湧上一股強烈的慾望,要跟他狠斗一場。她排除了一切恐怖與驚慌,要按自己的意願做事,她什麼都不怕。
看到他如此動氣,姐妹倆禁不住靠在路邊的籬笆牆上笑得更歡了。
「為什麼不象那樣呢?」他打趣道。說完他又跳起那種莫名其妙的舞,他身體盪著、晃著,舞得很快,眼睛不懷好意地看著她。他就這樣時跳時停,離她愈來愈近,臉上露著嘲弄的笑和莫名其妙的表情向她湊過來,如果她不向後躲的話,他還會再次吻她。
厄秀拉正沉浸在自己的歌聲中,突然戈珍停止了舞步,輕聲地、調侃地叫道:「厄秀拉!」
戈珍平日里很怕牛,現在卻搖搖頭,將信將疑、露出嘲諷的樣子,嘴角上帶著一絲兒笑說:「厄秀拉,這些牛看上去不是很漂亮嗎?」那聲調很高,很刺耳,就象一隻海鷗在叫。
說著他環視了一下湖面,數著湖上停泊的船隻。
厄秀拉開始用假嗓子顫抖地唱起來:「通read.99csw.com往田納西的路上——」
「是嗎?」他笑道,「是太多了點。」
姐妹二人發現有個地方有一股涓涓細流淌入湖中,小溪口上長著蘆葦和紅柳叢,岸邊鋪著礫石。她們在這兒下了船,脫掉鞋襪,悄然推著船向草叢移過去,把船靠了岸,然後興高采烈地四下里張望著。她們在這荒無人煙的小溪口感到甚是寂寞。身後的小山丘上長滿了樹叢。
他失去了理智,他要抓住什麼東西以此來拯救自己。她響亮地發出一聲嘲笑,不過這笑聲很能撫慰人心。
「你的意思是說,阿芙洛狄特代表著真正的死亡?」厄秀拉問。
「這樣我就可以更容易地把它吐出來呀,」他對自己的反唇相譏很滿意。
他沉默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是死亡的花朵——惡之花了?我並不覺得我是這種花朵。」她抗議說。
「哦,一點問題都沒有!」戈珍說。
「嗚——嗚!」林子邊上突然傳來一聲大叫。牛群立即自動地散開向後退去,然後向山上跑去,它們身上的毛隨著它們跑動火一樣地閃爍著。戈珍呆立在草地上,厄秀拉站起身來。
「天啊!」厄秀拉說,「傷的重嗎?」
「那好吧,我讓他們安排一下,帶上一籃茶點,你們可以野餐這主意如何?」
「你看,」戈珍聽了厄秀拉的直言,紅著臉說:「我們不認識這兒的人,幾乎全然是生客。」
一個平時言談舉止那樣嚴肅的人今天這種舉動似乎有點下流。
「唱你喜歡的任何曲子都行,我按照曲子的節奏跳。」
聚會這一天,晴空朗朗,陽光和煦,微微有點輕風。布朗溫家的姐妹倆都穿著雙縐綢衣,頭戴柔軟的草帽。所不同的是,戈珍腰上束了一條黑、粉紅和黃色寬寬的三色綵帶,襪子是粉紅的,帽沿上也裝飾著黑、粉、黃三種顏色的邊兒,帽子稍稍往下壓著一點兒。她胳膊上還搭著一件黃綢衣,那樣子看上去著實出眾,就象畫廊里的畫兒似的。她這副模樣讓她父親心中不快,生氣地對她說:「你是否再點上一掛鞭炮放一放呀?」
「咱們洗個澡,」厄秀拉說,「然後吃茶點。」
伯金可真是個天使。他做出上等人的優雅姿態,笑著迎上來,可這種姿態總有那麼點做作。不過,他摘下帽子,對布朗溫家的人投來了真心的笑,為此布朗溫開懷笑道:「你好啊?你病好了吧?」
他審視地看著她。
「你打算怎麼辦?」伯金問。
她不明白她的外表上有什麼地方不順眼。她對任何批評都報以十足的平靜與漠然,似乎她與此無關。她身上的衣服總有那麼點礙眼,不太整潔,可她穿著這些衣服總顯得隨隨便便,心裏覺得滿足。別管穿什麼吧,只要湊湊和和還算整潔,她就覺得沒什麼可挑剔的了,她天生就有貴族氣。
她細小的黑眼睛睜得大大地盯著他,身體微微前傾。揮動著手臂。她用手背遮住眼睛,透過指縫看他時,發現他臉上閃爍著一道光芒。
「別理這些傻瓜,」布朗溫太太說完轉身走自己的路。
「這是布朗溫太太,」赫麥妮介紹說。身著挺闊的繡花亞麻衣的勞拉同布朗溫太太握了手表示歡迎。然後傑拉德來了,他今天穿著白褲子,上身著一件黑棕兩色的運動茄克,看上去很帥氣。他也認識了布朗溫夫婦,並跟他們攀談起來,不過他把布朗溫太太當作貴婦人對待,可沒把布朗溫先生當作紳士待,他的舉止太分明了。他的右手受傷了,不得不用左手同別人握手,右手纏著繃帶插在茄克衫的兜兒里。戈珍沒見有人問起他的手怎麼回事,心裏暗自慶幸。
「對,」布朗溫太太淡漠但滿意地說,「我常聽她們說起你。」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傑拉德象一位哨兵一樣監視著人們走上船。他長得很漂亮,性格上又很有節制,可他的頭髮卻象武夫的頭髮一樣威武,令人看了心煩。
「我覺得我們都瘋了。」她有點恐懼地笑道。
「簡直就是一位男爵夫人嘛!」戈珍說。此時,母親變得傲慢起來,姐妹倆又叫喊起來。
「哦?」這聲呼喚把厄秀拉從沉迷中驚醒。
「可並不象那樣啊,」她迷惑不解地說,幾乎象受到了辱沒一樣。可她的內心處,有個地方被他蕭灑、震顫著的軀體所吸引。他全然放縱自己,起伏、晃動著,他臉上掛著微微嘲諷的表情。儘管被他吸引著,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躲避著他。
「你們這是幹什麼呢?」他有點惱火地高聲叫道。
「它們怎麼成了你的?!你並沒有把它們吞到你肚子里去。
「為什麼?」厄秀拉叫道,「我體內就沒有害蟲。」
「我並不覺得我們完全是,」他說。「有些人純粹是黑色的腐爛花朵——百合。但也會有一些火一般熱烈的玫瑰。你知道赫拉克利特說過『枯乾的靈魂最美妙』。我很理解他指的是什麼。你呢?」
「不管怎麼說吧,反正那天它們把一位農夫的母牛給頂死了。」
「太好了!要是能這樣可真讓人高興!」戈珍紅著臉叫道。戈珍對他的依戀表現得很微妙,這依戀中摻入了感激的成分,傑拉德深深地感到激動。
「不,謝謝。」戈珍冷漠地說。
「你怎麼跟她們一樣犯傻?看她們幹什麼?」見丈夫動了真氣,布朗溫太太也生氣了。
「是啊,」厄秀拉說。「倒不是說這些男孩子們是害蟲;大人們自己才是害蟲,正象你說的那樣,這是個整體的問題。」
「被我冒犯了?」他調侃道,一下子變得緘默、拘謹起來。
「對,是的,」厄秀拉說,「我們倆都劃得很好。」
船上的侍者手提籃子跑進停船房裡,船長則在小橋上閑逛著。看到一切都安全,傑拉德這才朝戈珍和厄秀拉走來。
「重,」他說,「當時很重,現在慢慢好起來了。手指頭粉碎了。」
「不,九*九*藏*書」他回答,「要提防著點。」
她站立著,漫不經心地把目光從他身上移到遠處。在她意識的邊緣,她在問自己:「你為什麼表現得如此無禮、如此可笑?」但她陰鬱地把這個問題從頭腦中打發掉了。可她又無法徹底擺脫掉這個問題的糾纏。
傑拉德面色蒼白,專註地凝視著她,他的眼睛里聚著凝重的光芒。她突然轉身沖他叫道:「是你讓我這樣的,你心裏明白。」她的話裡有話。
「那可太美了!」厄秀拉心馳神往地說。
她把頭扭到一邊去不理他。
「還有警察呢,把你圍在裏面!」戈珍說。「要我說這事兒可真有趣兒。」
「要是躲不開,我們可就進退兩難了,」戈珍說。她對人群表現出來的極端厭惡與恐怖令厄秀拉很惱火。
對她的怪念頭他報之一笑。她的聲音顫抖著,很奇特,一直從遠處傳來。他看著她把船划遠了。她身上很有一股孩子氣,她對別人的話很容易相信,對人也恭敬,就象個孩子一樣。他一直看著她划船。對戈珍來說,扮演成一位依賴傑拉德的孩子氣女人是一件真正快活的事,他站在碼頭上,穿著白衣,那麼漂亮,精幹,再說,此時此刻,他是她認識的最重要的男人。對站在傑拉德身邊的伯金,儘管他目光柔和地閃爍著,但她一點也沒注意他,他不過是個模糊不清,搖搖擺擺的人影兒罷了。她的注意力全讓一個人吸引去了。
「太感謝了,」她在水上沖他說。「太妙了,就象坐在一片樹葉上一樣。」
原來是傑拉德和伯金來找他們,是傑拉德大叫一聲驅走牛群的。
「當然,」戈珍冷冷地說,「劃得很好。」
「有一種很好聞的味兒。」她說。
「媽媽可是完全能堅持到聚會結束的。」戈珍有點蔑視地說。
「我們喊你呢,媽媽,」厄秀拉叫著不禁追隨父母前行。
「對付我?」她嘲弄道。
「怎麼回事?」戈珍想,「他們難道不會穿上外衣,禮貌點嗎?難道非要表面上做出這種狎昵之態嗎?」
左首兒有一群高地牛,晚霞暉映著它們的身軀,色彩斑斕,皮毛亮閃閃的。它們的角伸向空中,口鼻嗅著想了解周圍發生的一切。它們的眼裡閃爍著光芒,裸|露的鼻孔下全是陰影。
「伯金在哪兒?」他目光閃爍著問,「他可以幫我一把。」
「你看上去很端莊,就象一位男爵夫人。」厄秀拉望著母親那天真、迷惑不解的樣溫柔地笑道。
戈珍轉身神采奕奕地問他:「你在泰晤士河上坐過汽船嗎?從威斯特敏斯特大橋一直坐到里士蒙。」
「我的愛人是一位高貴的婦人,她是一位黑美人」厄秀拉嘲諷地邊笑邊唱,戈珍則越舞越快、越狂,她用力跺著腳,似乎要甩掉什麼束縛。只見她甩著胳膊、跺著腳,然後昂起頭、袒露著漂亮的脖頸、微閉著雙目奔跑起來。金黃的夕陽正在西沉,天上漂浮起一圈淡淡的月影。
可怕的眩暈象沉重的負擔壓著他的頭腦,他失去了一切控制,他無法忍受了,於是一把揪住她,他的手象鐵爪一樣。
他毫無意識地在她身邊走著。越往前走,他的意識愈有所恢復。他太痛苦了。他小時候曾殺害了自己的弟弟,象該隱那樣。
他們發現伯金和厄秀拉坐在船邊談笑著。伯金在逗厄秀拉。
傑拉德笑了。
「沒什麼不同——但又完全不同。死一直在持續,如同生一直在持續一樣。」他說,「這是一個進步的過程,它的終極是整個宇宙的無——世界的末日。為什麼世界的末日同世界的開端不同樣美好呢?」
人們打身邊經過時,布朗溫傻乎乎地大叫道:「要是再這樣我就回家去。在大庭廣眾之下拿我當猴兒耍,真該死,我可不幹!」
赫麥妮給布朗溫家的人很大的面子,把他們領到勞拉。克里奇接待客人的地方。
「當然一樣,最終是一樣的,」他說。「它意味著新的一輪創造又開始了——當然不是指我們。世界的末日,我們是末日,是惡之花。如果是惡之花的話,我們就不會是幸福的玫瑰。」
「噢!」厄秀拉突然驚叫著站起身來。
「你去哪兒啊?」傑拉德衝著她的背影喊道,隨後也隨她上了山。太陽已落到山後去了,陰影漸漸向地面壓下來,天上儘是晃動著的夕霞。
「我認為就是不一樣。」厄秀拉生氣地說。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了。他有點不高興,但仍然開玩笑道:「你會划船嗎?」
「你確信你乘這船安全嗎?」傑拉德問。
「是啊,」他說,「每個文明的軀體內都有害蟲。」
「有一條河,一條黑色的河。我們總注意銀色的生命之河在奔流,推動著世界走向光明,走向天堂,奔向一個光輝燦爛的永恆世界,一個聚集著天使的天堂。可只有另一條黑色的河才是我們真正的現實——」
「可以嗎?我有一條獨木舟,我怕別人駕駛它會淹死,就沒推出來。你認為你也可以划獨木舟嗎?安全嗎?」
他陰鬱地眯起眼睛,臉上堆起霸道的笑容。
「我當然是不會在那堆人中呆上五分鐘的。」戈珍說。她們又朝前走了一程,直到看見了守在門口的警察。
戈珍漠視著他們,黑色的大眼睛里透著不滿,盯了他們好一會兒。然後她隨著牛群向山上走去,牛群這時已經在山上聚作一團。
戈珍再一次不可思議地看看姐姐,搖搖頭。
「再說,我們都會游泳。」厄秀拉說。
「好吧,」厄秀拉說:「我們喝一杯就出發。」
「不,」他說,「轉過身來對付你。」
「是的,好多了。你好,布朗溫太太。我同戈珍和厄秀拉很熟。」
「你知道你們做的這是什麼事嗎?」他重複道。
厄秀拉站在他身邊,他們把門票交給警察,四個人就並肩進門來到草坪上。父親高高的個子,紅光滿面,細細的眉毛生氣地緊鎖著;他九_九_藏_書妻子膚色很好,人很蕭灑,頭髮往一邊梳著;戈珍則睜大了又黑又圓的眼睛,柔和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幾乎沉鬱著臉,所以,儘管她是在往前走,但似乎卻是在往後退著;厄秀拉則表情迷茫,每當她處於尷尬的處境時,她都露出這樣的表情。
「真了不起!」厄秀拉叫道。
「你們來這兒幹什麼?」戈珍生氣地叫了起來。
「它們沒什麼嘛。」戈珍譏諷道。
遊船響著汽笛歡快地駛來,然後輪槳停止了轉動,船員把繩子拋上岸,船一頭撞上了岸。遊客們你擁我擠地開始上岸。
「我不太肯定,」厄秀拉說,「可是,如果人們都是死亡之花——不管他們是不是花,那又怎麼樣呢?死亡之花與花有什麼不同呢?」
「你知道,它們在那兒呢。」他指指山頭說,「如果你要一頭,以後可以送一頭給你。」
「我也一樣。」
「呣——呣!」厄秀拉反感地拉長了臉道。
「我們沒必要呆在這兒。」她說。
說著話,她象男人一樣下了保證,然後就和厄秀拉踏上纖小的船,悄然劃去。兩個男人站在岸邊看著姑娘們。戈珍在划船,她知道男人們盯著她,搞得她划船速度慢了,動作也笨拙了許多,臉漲得象紅旗一般。
「這還不算,我說的是整個事情的性質——男人們笑著把這些孩子當玩物,向他們扔錢,女人則攤開肥胖的膝蓋吃啊吃,沒完沒了地吃。」戈珍說。
「你打算在這兒用茶還是到房子那邊用?那邊草坪上有一座帳篷。」他說。
「我管那些幹什麼?」她說。
「這樣很好,是嗎?」他說著抱住她。
「人太多了。」厄秀拉解釋說。
很明顯,戈珍滿懷激|情,要在這些粗壯、剽悍的牛跟前跳舞。
戈珍對人群的恐怖令厄秀拉很緊張。「看上去很可怕。」她不無焦慮地說。
他真發火了,聽他這樣歇斯底里地叫喊,姑娘們的笑聲戛然而止,心為之一縮,很看不起他。她們不愛聽他那句「大庭廣眾之下」。她們為什麼要在乎什麼「大庭廣眾」呢?戈珍和稀泥道:「我們笑並不是要傷害你,」她的話雖然是在撫慰他,可說話的聲調太粗魯,讓她的父母不舒服。「我們笑,是因為我們愛你。」
但厄秀拉知道父親感到不舒服,他生氣了,並不幸福,為此她深感不安。她們在門口等著父母的到來。高大,瘦削的父親衣服皺皺巴巴的,象個孩子一樣煩惱,氣乎乎的,他就要參加這次的社交活動了。他絲毫不感到自己是個紳士,沒什麼別的感覺,他只是感到憤憤然。
伯金笑了。戈珍感到自己被冷落了,就把頭扭到一邊去。人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聚在一起,一些女人手中握著茶杯坐在胡桃樹蔭下,一位身穿晚禮服的侍從忙得團團轉,幾位手持洋傘的女孩子在傻乎乎地笑著,一些剛划完船上岸來的小夥子盤著腿坐在草地上,他們沒穿外衣,只穿襯衫,袖子很有男子氣地挽起來。手放在自法蘭絨褲子上,考究的領帶隨著他們跟年輕女子調笑而飄蕩著。
戈珍佇立著,臉上掛著嘲弄的笑容,手指著邊上。
「當然不會出事。」戈珍保證說。
「漂亮,」厄秀拉抖著聲音說,「可是它們不會對咱們怎麼樣吧?」
「你們不要喝茶嗎?」他問。
「這樣不安全,你知道嗎?」他堅持說,「它們要是轉過身來,可兇狠了。」
傑拉德一直盯著她,目光閃爍著。倒不是她說的話令他激動,而是她本人令他心動。
「它們不幹點什麼事嗎?」厄秀拉害怕地叫道。
「不管怎樣,你仍是一個科迪麗婭①,」他調侃道。她被這句話刺痛了,似乎這是對她的污辱。她知道他故意這樣說,這樣做,真令她難堪。
「那支歌兒伴舞可不怎麼樣。」伯金臉上透著嘲笑對厄秀拉說。說完他又喃喃地自唱自跳起來,那舞姿很奇怪,四肢和全身都放鬆了,雙腳疾速地踢蹋著。他的臉象平時一樣蒼白,身體象影子一樣松馳、顫動著。
不管怎麼說,戈珍看上去就是漂亮,光彩奪目,她穿這身衣服純屬做出挑釁的姿態。人們盯著她在她身後竊笑時,她就抓住機會大聲對厄秀拉說:「瞧瞧這些人!怎麼這樣少見多怪的?」她嘴裏用法語叫著,回過頭去看著那些竊笑的人們。
「噢!」厄秀拉似乎痛苦地說,「我討厭那些自己傷害自己的人。我都感到疼。」說著她的手都抖了。
「等一下,等一下嘛!」傑拉德扯著嗓子命令著。
赫麥妮。羅迪斯來了,她身著一件鑲白邊的漂亮長袍,長長的圍巾上綉著花朵,頭上頂著一隻素色的帽子。她看上去著實有點令人吃驚,幾乎令人害怕。那米色的繡花圍巾長長地在她身後拖著,一路拖過來,直垂到地上,顯得她更高大了。濃密的頭髮蓋住額頭直垂到眼睛上方,蒼白的長臉上表情奇特,周身閃爍著耀眼的色彩。
此時傑拉德。克里奇正全神貫注地跟在戈珍身後大步流星地追上山去。斜坡上那群牛正俯視著他們:身穿白衣服的男人在追趕身著白衣的女人,那女人正緩緩地朝它們這兒走上來。她停下來,先回頭看看傑拉德,又看了看牛群。
「我害怕,」厄秀拉望著牛群叫著。只見這群粗壯的牛默立著,黑色的眼睛露出刻毒的光芒。最終厄秀拉還是以原先的姿式坐了下來。
兩個姑娘又跑又跳了一陣,把身上的水都抖幹了,然後迅速穿上衣服坐下來品著茗香。她們坐在小樹林的北面,沐浴著金色的陽光,對面是綠草茵茵的小山,這兒可真是個僻靜,很有野味兒的去處。茶很熱,很香,還有夾著黃瓜,魚子醬的小三明治和酒餅。
他弄不清她這話的意思。
「回家去,你們這一對兒傻瓜,嘿嘿笑的傻瓜!」父親生氣地喊著。
①莎士比亞《李爾王》中李爾王最小的女兒,她真心愛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