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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序章

津山皺著一張臉,用猛烈的速度揮動球棒。看我的──他心裏一定這麼想。然而下一剎那,他的身體失去平衡,用盡渾身力氣揮動的球棒沒有打到球,因為揮棒時用力過度,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武志並不討厭危機,他覺得危機就像為了獲得快|感而進行的投資。那種寒毛直豎的緊張感也不壞,更何況不經過危機的磨練,就沒有成長的可能性。
武志點了點頭,做出投球的動作。不光是今天,至今為止,他從來沒有不按北岡的指示投球。一方面因為北岡的指示幾乎都正確,即使偶爾判斷錯誤,別人也打不到武志的球。
「但是……」
接著,武志投了一個內角壞球。北岡把球丟還給他時,向他點了點頭,完全符合他的預期。
但是今天不一樣。
「好,就這麼辦。」
真傷腦筋。他雙手叉腰嘆了一口氣,已經無路可退了。
北岡猜透了武志的心思。武志聳了聳肩,代替了他的回答。
「甚麼意思?」
觀眾的歡呼比剛才更大聲。
當游擊手漏接了第三位打者的滾地球后,情勢突然變得詭異起來。雖然二壘跑者還在原位,但已有跑者進入得點圈,一壘上也有人,對手有了反敗為勝的機會。擔任捕手的主將北岡跑到投手丘召集了內野手,告訴大家保持鎮定,目前比分暫時處於領先,即使對方拿下一分,也沒有輸──
不一會兒,野手分頭跑開,各就各位。
「真想保送他。」武志回答,「我最不擅長那種人。」
球場爆發出歡呼聲,氣勢洶洶地向站在球場正中央的武志襲來。由於有本地球隊參賽,所以觀眾席根本沒有一壘側和三壘側之分,對大部份觀眾來說,武志只是一個可恨的敵人。
武志瞥了一眼野手的方向,和剛才失誤的游擊手四目相接。游擊手趕緊移開視線,用右手的拳頭用力敲著手套。
read.99csw.com繼續鬼叫吧。」
那不是普通的投手丘,必須具備某種程度的實力和相當的運氣,才能站在這裏。
春風拂過腳下。
北岡把手叉在腰上瞪著武志說:「不要開玩笑。要讓他打嗎?還是力求三振?」
武志離開了投手丘,北岡丟下面罩追著球跑。跑者衝進了本壘。
武志正打算在投手丘上得意地哼歌時,比賽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武志做出投球的固定姿勢,警告了壘上的跑者。在他投球的同時,他們就會起跑。雖然也有牽制出局的機會,但跑者離壘包都不遠。一方面是因為打者是津山的關係,再加上他們了解武志很擅長投牽制球。
得知對戰的球隊是最具冠軍相的大阪亞細亞學園時,武志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因為,他認為這是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實力,讓職業球探另眼相看的理想對手。只有夠大的格局,才能了解一個人有多大的能耐。
「別管這麼多了,可不可以按照我說的去做?」
「士氣很低落。」
然而,更加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須田武志站在投手丘上。
「如果保送他,三壘跑者就會回來得一分。」
亞細亞學園的球隊和看台的觀眾陷入狂喜之中,一片紙花飄過站在原地的武志和北岡之間。
對手隊的打線完全跟不上武志的投球節奏,一而再、再而三地揮棒落空,簡直就像在彈奏沒有調過音的鋼琴。在八局之前,只打出兩支安打,而且都因下一位打者的內野滾地球而雙殺出局。目前是最後的九局下半場。
「領隊說,就放手讓他打吧。」
下一位打者打了一個觸擊短打。那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觸擊短打,目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讓跑者繼續上壘。
野手解散之後,武志三振了上場的打者,但這也成為引發危機的原因。野手看到兩名打者出局,才剛九*九*藏*書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被打出一支絕妙的安全觸擊。
武志把球在掌中轉了幾下后,用棒球手套掩著嘴,小聲地把自己的意見告訴了北岡。北岡訝異地皺起眉頭。
三壘手緩緩走了過來,拍了拍球上的泥土,把球遞給武志。「因為看到看台上的白色衣服。」
「以領隊的立場,他只能這麼說。」
津山難以置信地看著落空的球棒。
「這個嘛,」武志看著自己的指尖,然後把視線移回北岡的臉上。「可以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去做嗎?」
武志聚精會神地投出那一球。
武志默默接過球,眼神從三壘手身上移開,重新戴好帽子。三壘手似乎在等待武志說話,但發現他無意開口后,轉身跑回守備的位置。
歡聲和混亂中,北岡終於追上了球,回頭看向武志,但武志沒有舉起手套。
一飛衝天!津山!所向無敵,喔喔!
武志的注意力集中在打者身上。
他會擊出安打──武志心想。
第二名跑者前身滑壘成功。
他抬頭深呼吸,將視線移向周圍。
武志用力深呼吸。
他的秘密計劃直到前一刻還大獲成功。今天早上的報紙也大肆宣傳,這次選拔賽中最有看頭的,就是頭號投手須田武志如何面對亞細亞學園的強力打線。比賽前便在無意間聽說,好幾個球探都來看這場比賽。接下來,只要徹底壓制住亞細亞的打線就大功告成了,針對這個目標,目前也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
其他野手也分別回到各自的守備位置,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狀,唯一的不同,就是壘上有跑者。
武志的第二球、第三球也都瞄準相同的角度,但似乎有點偏了,被判為壞球。
武志將視線移往球可能飛向的一壘線上,一壘手趴在壘包後方兩、三公尺處,右外野手在他身後呆然地注視著在界外區滾動的球。
「OK!」
坐在最https://read•99csw.com前面的應該是校長鬍鬚光。武志曾經看過他身上這套為這次比賽特別新做的灰色西裝,他在激勵會時也穿過。鬍鬚光的綽號來自校長是頂上無毛的光頭,但留著鬍子,武志不難想像,在眼前的情況下,校長引以為傲的鬍子恐怕也嚇得發抖。
北岡再度要求暫停,跑向武志。數公尺之外,就可以看到他臉色蒼白。傳令員從休息區跑了過來。
比賽繼續進行。
「我有自信不讓他打中球心,」武志回答,「但你剛才也看到那個大猩猩般的揮棒和打擊吧?萬一球往前飛就完蛋了。雖然很想說,我信賴自家隊員的防守,但大家都一臉不希望球飛到自己面前的表情。」
「他們早就沒士氣了。」
「那就力求三振吧?」
雖說是絕妙的一擊,卻並非無法妥善處理的球,但三壘手好像被雷打到似的站著不動,呆然地看著球輕輕滾過三壘線上。
「可以啊。」北岡回答。
武志看到北岡的暗號後點了點頭,用眼神牽制了三壘跑者后,快速投出了第一球。打者沒有揮棒打擊這個外角低球,裁判以很有力道的聲音宣布是好球。看來這場比賽並非只有選手和觀眾緊張而已。
「你有甚麼打算?」
然後,他脫下帽子。
他要求武志投一個外角低角度直球。
「來了一個難搞的?怎麼辦?」
照這樣下去,他會擊出安打──
他拿下面罩,抬頭看著武志。北岡比一百七十七公分的武志矮几公分,但身材很壯碩。
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過了這麼久,狀況仍然沒有改變。
這時裁判走了過來,催促他們快點結束。北岡終於下定決心,用力點了點頭。
這並不是實力的優劣問題,也無法預測下次對戰時的情況,但今天他會擊出安打。武志認為投手和打者之間存在一種超越一般人類能力的預感。
武志看向read.99csw.com三壘側的看台。在幾乎都是本地球迷的觀眾中,有一小群好像污漬般可憐兮兮的人,那是從千葉鄉下趕來為他們聲援的加油團。武志知道他們座位前方垂下的布幕上寫著「開陽高中必勝」幾個字,但布幕翻了起來,結果甚麼字都看不到了。
北岡戴上面罩跑回本壘的方向,在戴上手套之前,豎起右手的食指和小拇指,大叫一聲:「兩出局。」
武志再度打量打擊區內的第四棒打者。聽說他是職業球探相中的重點選手,體格的確架式十足,打擊能力也很強。武志今天被擊出的兩支安打都是出自他之手,輕輕擊出的球巧妙地穿越野手之間的空檔,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
北岡垂著眉尾,露出為難的表情。「你沒有自信不讓他打中嗎?」
幾個內野手因為害怕而表情僵硬,又像是在生氣,武志覺得應該兩者皆是。至今為止從未感受過的緊張,和剛才觀眾持續不斷的大聲聲援,讓他們脆弱的精神瑟縮起來。他們一定很生氣,為甚麼自己會遇到這種情況。
「如果放手讓他打,」武志把玩著手套中的球,看著北岡的臉,「你覺得會有甚麼結果?」
整個球場都嘆著氣,似乎有一股暖流飄過投手丘上方。
武志雙手叉腰,仰望天空。天空是灰色的。
也是候補投手的傳令員臉頰有點抽搐。
武志把第四球投向津山的胸前。津山似乎等待已久,用力一揮,球剛好重重地落在後方的擋球網上,分毫不差。津山只是剛好沒打到而已,他卻懊惱地以球棒敲打著自己頭盔的帽檐。
北岡也沒有丟球。
線審在右外野手旁雙手高舉張開,判定為界外球。
一九六四年三月三十日──
北岡似乎輕聲說了甚麼,但武志聽不到他的聲音。
武志轉頭一看,發現第四棒打者津山正站上打擊區。津山長得虎背熊腰,球棒在他手上顯得特別短,他read.99csw.com像野獸般的雙眼似乎對武志充滿憎恨。
武志再度審視球場。各壘上都站著對方跑者,每一個選手看起來都比自己球隊的野手更成熟。
首棒打者擊出一個沒甚麼力道的高飛球,三壘手接到之後,球居然掉了。這種根本沒有氣勢,簡直就像老狗撒尿般的球,怎麼可能掉?無論如何,失誤已成為不爭的事實。武志難以置信地看著三壘手,三壘手也一臉莫名其妙,盯著自己的手套。
武志和北岡互看了一眼,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后,對傳令員說:「你轉告領隊,我知道了。」候補選手跑向的休息區內,根本沒想到有機會打進甲子園的森川領隊像頭熊一樣走來走去。
球在北岡的手套前揚起一陣塵土,轉眼之間,已經滾到擋球網附近。北岡在零點數秒后才認清眼前的事實。
津山粗壯的手臂和球棒已經準備好迎戰武志全神貫注投出的球,擊球的時機拿捏得相當正確,球瞬間從武志視野中消失。
向三壘投出兩個牽制球后,武志視線回到打擊區,津山依舊氣魄十足地死盯著他。武志嘆了口氣,瞄向北岡給的暗號。
敵隊加站團的歡呼聲在耳朵深處響起。
──明天要下雨了。
「這樣我們就沒機會贏了。」
捕手北岡再度要求暫停,跑向武志。
武志用釘鞋鞋底踢了土丘兩、三次,一邊踢,一邊輕聲低語:「難道運氣到此為止了嗎?」
乍看之下像是慢速直球。
北岡跑回本壘,主審宣布比賽繼續進行。
眼前的狀況很簡單。
於是,就形成了眼前的局面──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一旦被擊出再見安打,對方就會反敗為勝。
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武志就讀的開陽高中暫時以一比零領先亞細亞學園,但只要被擊出一個安打,對手就會反敗為勝。這是廣播節目中的球評可以充分發揮的局面,一定早就顧不得口乾舌燥,嘰哩呱啦地說得口沫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