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我認識須田，因為他是名人嘛。」
「有沒有……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
中條看著武志大步往前走的背影，陷入一種奇妙的感慨。武志長這麼大了，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兒子，如今卻出現在眼前。他很想跑上去緊緊抱著他，卻無法這麼做。因為武志的背影散發出的某種東西阻止了他。
然而他既不匆忙，也不害怕，因為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所以他用和平時相同的口吻，吩咐紀美子把客人帶去客廳。
「是喔。」
「放置炸彈的是武志。你教他變化球，他則接下這個工作做為交換條件，難道我說錯了嗎？」
「我是不是來晚了？」他抬起頭。
「甚麼？」
沒想到遇到了煩惱的問題，渡部再度提出希望他娶紀美子。中條左右為難，回想起來，渡部之所以特別照顧年紀很輕的自己，一定是早就把自己當成未來的女婿看待。
沒有共犯？──高間用力握住了電話。
「你從那裡跑過來的嗎？」
高間和上原兩人低頭拜託后，露出嚴肅的神情。中條再度閉上眼睛。
──怎麼回事？為甚麼沒有人來接我？
武志用鞋尖踢了兩、三次石子路。「你把十萬圓拿給我媽，不管用甚麼方法都可以，但不要牽扯到你的名字。自己去想一個能夠讓我老媽接受的方法。」
但是，我後來還是沒有使用那些炸藥。冷靜思考後，就覺得為那種人去死太不值得了，於是，就把炸藥藏在行李中。
雖然對方要求他在終點下車，卻沒有進一步的指示。無奈之下，他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幾名司機聚集在公車終點站內，不時露出狐疑的眼神看著中條。
「那是我一個人乾的，沒有找任何人幫忙。我和須田武志也沒有任何關係。」
「蘆原為甚麼要裝糊塗？有甚麼說謊的必要？……」
「兩天後，就得知他被人殺害了。我太驚訝了，無法相信。因為我下定決心，即使無法和他見面，也要在暗中守護他。」
「須田武志和您很像。我對這個大胆的假設很有自信，所以不好意思，我們調查了您的經歷，最後發現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年）左右，您曾經和須田武志的親生母親明代住在同一個地區。」
「事態好像有點嚴重。」
在真仙寺下車后，中條四處張望。通往真仙寺的路是個陡坡，兩側是茂密的松樹林，真仙寺的屋頂出現在公車站的對面，寺廟前是一片墓地。空氣陰陰涼涼，中條感覺有點冷。
他找不到適當的理由拒絕渡部的要求，應該說是找不到巧妙的謊言。他沒有明確拒絕，渡部認為他答應了。
中條抬起頭，高間正視著他的臉，靜靜地說：
接下來，只要趁定時裝置內的乾冰還沒升華完時，逃得越遠越好就行了。但我在逃離的途中，突然產生了極大的恐懼，想到放置的炸彈會造成很多人傷亡，便開始恐懼不已，我還是無法做這種事。當我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又走回廁所。幸好廁所中沒有其他人，我走進隔間，破壞了定時裝置。其實就是用破布代替乾冰放進去，但我無法把手提包帶回去，因為我怕別人起疑，要求檢查手提包。而且，我也希望安全調查部那些人體會一下被人放炸彈的恐懼。
高間一口氣說完后，看向中條，觀察他的反應。中條移開目光，低頭看著桌子。
「而且，他是您兒子。」
「可以借一下這張照片嗎？」
公車很擁擠，但只有幾個人坐到終點，其中並沒有像武志的人。
3
「十萬圓？」中條向他確認。「錢的事好處理，要多少錢都沒關係。」
蘆原看到高間，微微低頭打招呼。他並沒有感到尷尬，反而一副豁出去的態度，也可能是承認自己所做的事之後，心裏變得舒坦了。
武志不發一語地走著，他健步如飛，中條好不容易才能跟上他的腳步，但一言不發也令他感到痛苦。
我穿著工作服走出東西電機總公司，來到車站前，把工作服丟進垃圾桶就回家了。
不過，回家真不容易。男人心想。信上沒有寫具體的情況，只說回家再談，他打算回家之後再和他們慢慢聊。
高間說完停頓了下來，也許在等待中條的反駁，但中條沒有開口。
「我再告訴你，你並不是只有折磨她一個人。」武志站在中條的身後說：「收留我們的爸爸，直到死前那一刻都在辛苦工作。不，最辛苦的是現在的老媽，她為了非親非故的你，毀了一輩子。」
「炸彈是你放的嗎？」
「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上門打擾。」
「那找個地方聽你慢慢聊，你們肚子餓不餓？」
中條打算和她結婚，卻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他的上司渡部很希望他可以成為女兒紀美子的丈夫。紀美子當時二十八歲，之前結過婚，但她丈夫在戰爭中死了。
「不必打招呼了，」武志冷冷地說，「走吧。」
※※※
「我怎麼可能相信你？」
※※※
「這個喔……」
武志走到中條面前，一把抓住他西裝的衣襟。他力大無比，中條被武志拖著，踉踉蹌蹌地來到明代的墓前。
「我拿了這麼大一筆錢，要怎麼交給老媽？難道說是撿到的？」
「要調查甚麼？」本橋問，他或許感受到高間的情緒，聲音也有幾分激動。
放學后，田島在學校大門前等勇樹。學生三三兩兩地走出校門，每個人都一臉欣喜的表情，似乎早就忘記棒球社死了兩個人。
「我忘了，」蘆原移開視線。「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認識須田武志吧？」
孩子出生后，先入了明代的戶籍，成為所謂的非婚生子女。當時，中條打算在適當時機讓孩子認祖歸宗。他們為孩子取名為武志，就是須田武志。雖然想到明代的哥哥有可能會調查她的戶籍，進而得知這件事，不過明代認為這樣reａd•99cｓw•ｃｏm也無妨。
「你是蘆原先生吧？」
妻子紀美子來通知有兩名刑警上門時，中條直覺地認為，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了。蘆原遭到逮捕后，他幾乎已經不抱希望了。
「跟我來就知道了。」
「那天，我穿上舊工作服，把用炸藥做的定時炸彈放在手提包內，潛入了東西電機。事先就已決定好要在上班鈴聲剛響的時候，把炸彈放在三樓的廁所，因為我知道那個時間來往的人最少。我把手提包放在廁所最裡面的隔間，貼上『故障』的紙。
中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回答說：
中條回想起那段距離和陡坡。
於是，中條和渡部紀美子結了婚，和明代約定的一年也過去了。
「沒有了，就這樣而已。你可以繼續當你的優秀董事長和好老公。」
高間很希望趕快見到蘆原，但目前必須先調查炸彈案，只能先請上原幫忙問他和須田武志之間的關係。
「對了，有沒有問他綁架中條董事長的事？」
「她生了甚麼病？」
※※※
敲門聲響起后，紀美子端著茶走進來，雖然刑警上門令她有點擔心，但不能讓她坐下來一起聽。
「……」
他拿起公用電話的聽筒，投了十圓硬幣。正準備伸手撥轉盤時，有甚麼東西擋住了他手邊的光線。他停止撥號抬起頭，剛才坐在候車室長椅上的兩個西裝男人分別站在他的兩側。
2
「哪些疑問？」
然後又對田島說：「等吃完拉麵再聽你說。」
中條思考著自己該做甚麼。他希望為武志做點事，卻想不到該做甚麼。他不知道高間說的「複雜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代表武志就生活在那樣的世界。
「你是蘆原誠一先生嗎？」男人又問了一次。「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那就先保管在我們這裏。」
車內廣播報了站名。那是他聽了十幾年的熟悉站名。數年前，他從這個車站離開家鄉。
兩名刑警起身後，快步走向玄關，中條仍舊摸不著頭緒。
右側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問，然後從西裝內側口袋掏出黑色警察證。
「須田家需要十萬圓，是因為債務的關係。」
「您看過高中棒球嗎？」
高間問。
「因為，」田島舔了舔嘴唇。「手塚老師要請假一段時間。」
明代說想住在海邊，於是他們搬去了漁港旁。
「對……早就應該考慮到這個可能。」
戰爭期間，中條在東西產業的島津工廠擔任廠長。工廠原本製造火車車廂零件，但在軍方命令下，改為生產飛機零件。
一個想法突然閃過高間的腦海，他猛然停下正打算離開的步伐。
「你在說甚麼？事到如今，說這些話還有甚麼用？」
「其次，蘆原說他自己走去三樓的廁所。果真如此的話，他應該會發現三樓已經變成了資材部，但他說沒有看到。而且他腿不方便，絕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真有趣。」高間說。
走下月台，走出剪票口時，他突然心跳加速，妹妹或母親應該會來車站接他。
「是嗎……？」
接到恐嚇信，前往指定地點之前，中條以為是炸彈案的歹徒恐嚇。不，應該說，在咖啡店接到電話時，他仍然這麼認為，但第二次在紅色公用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時，他的心臟差一點停止跳動。
高間深深吸一口氣，盯著中條的眼睛問：
「怎麼了？」上原問高間。高間指著照片說：「你看這裏。」上原也露出詫異的表情。
「對，知道。」
「我經常看。知道開陽高中代表本縣進入甲子園，也知道投手姓須田，但沒想到那孩子就是武志……在看電視時，我真的做夢都沒有想到。」
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年。
他最關心武志的死是否和他有關？他思考著武志為甚麼臨死之前來找他。
「對不……起？」
拉麵送上來后，三個人拿起了免洗筷。田島吃著大碗的拉麵，心裏想著該怎麼開口。
「啊！」蘆原拿著電話，忍不住叫了出來。
「只是像我而已，對吧？並沒有確定就是我。」
中條抬起頭，「你儘管說。」
武志過了馬路，走進松林中的小徑。中條緊跟在後。
不一會兒，坡道下方有一個年輕人跑來。他身穿運動衣褲，戴著棒球帽。中條看著那個年輕人，心想原來還有人在這裏跑步，沒想到年輕人在中條面前停了下來。
「現在已經太遲了。」
兩名刑警準備離去時，中條突然想起了甚麼，便叫住了他們，接著走去書房，手上拿了一樣東西過來。
「你出去吧。」
「我們……不能再見面了嗎？」他問。
為了日後著想，中條覺得眼下不適合張揚和明代之間的關係，免得影響渡部對自己的看法。而且渡部對他的照顧難以用筆墨形容，多虧了渡部的協助，他才能掌握電器的最新技術。於是，他決定暫時隱瞞和明代之間的關係。明代為了他的前途，也答應配合。
中條在墓前合起雙手，後悔和罪惡感如洪水般襲來。他知道自己有多麼罪孽深重。在這裏道歉到死──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這麼做。
「你說得對，那天的確是那孩子找我出去，他也的確是我的兒子。」
高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
「不能拿給你嗎？」中條問。
蘆原的確有問題。如果他是殺人兇手，武志寫下的「魔球」很可能是為了告訴別人，兇手就是他。若果真如此，為甚麼不明確寫下「蘆原」？因此，魔球兩個字不應該是武志所留下的。如果蘆原是兇手，他當然不可能寫下有可能會查到自己頭上的文字。
蘆原歪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然後說：
「首先，從今以後，請你忘了我們。沒有女人被你拋棄，你當然也沒有私生子，須田武志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也可能他根本不知道。」
「嗯，」中條健一點了點頭。「第一九*九*藏*書次見到他的時候。」
說完，又繼續邁開步伐。中條好像吞了鉛塊般心情沉重，繼續跟在武志身後。
女店員來為他們點餐，三個人都點了拉麵，但高間對女店員說：「給他們來大碗的。」
「可不可以緊急調查一件事？」高間說道，「也許可以解開所有的謎。」
「你有沒有問須田的事？」
「呃？喔……」
高間摸著胡碴沒有刮乾淨的下巴，這種可能性並非不存在，的確有人會利用這種事件乘機勒索。
勇樹把頭轉到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走出校門的學生人潮。
「在此之前，還有一個疑問，」高間說道：「須田武志為甚麼寄恐嚇信給您，把您找出去？他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錢，而是基於私人理由想要見您，您試圖隱瞞這件事。我不禁想到一個大胆的假設，而且還想起您在東西電機的公司簡介上那張照片。」
中條整裝梳理後來到客廳，兩名刑警同時站了起來，為突然不請自來向他道歉。中條認識名叫上原的刑警，但不認識另一個人。那個人利落地遞上名片，中條才知道他是搜查一課的刑警，名叫高間。
但他直到最後，都沒有見到明代，也不知道明代有沒有來公司找他。即使一個陌生女人說要來見董事長，警衛應該也會把她趕走。
武志一把鬆開了中條，中條跌坐在碎石路上。
高間聽了，緩緩地抽了一口煙，露出凝望遠方的眼神。
「因為情況很複雜，」高間說，「非常複雜，目前還無法告訴您。」
※※※
「爸爸……明代改嫁了嗎？」
說完，武志就轉身沿著來路離開了。「等一下。」中條慌忙大叫。
中條按照指示坐上公車。跟監的刑警只注意皮包，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失蹤，所以沒有人跟在後面。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甚麼事。
當時，我也曾經想要報仇。棒球是我生命的意義，在失去棒球后，我想和他們同歸於盡。我想起我的國中同學在某所大學的工業化學系當助理，之前去大學找他時，他曾經帶我參觀實驗用的火藥庫。於是我就趁夜晚潛入大學，打破玻璃窗，潛入老同學的研究室，但因為我的腿不方便，真的費了很大的工夫。我知道火藥庫的鑰匙放在用號碼鎖鎖上的柜子里，號碼鎖的數字寫在柜子後面，所以一下子就拿到了鑰匙。我從火藥庫里隨便偷了一些炸藥和雷管，放回鑰匙時，還故意弄亂研究室，讓校方誤以為是遭竊。
「沒甚麼好驚訝的。」
「前面四個車站，」武志輕鬆地回答，「我和你搭同一輛公車，只是你沒發現我。」
中條和明代開始在新家共同生活，但其實中條每周只回家一次。他不能讓別人知道他過著雙重的生活。
──幾年沒回來了？
這個念頭徹底推翻了之前的推理，但高間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這個想法雖然離奇，卻符合高間在無意間的所見所聞。
「我搞不懂，不是因為炸彈案抓我嗎？須田和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
「我才不管你安不安心，也不打算就這樣讓你輕易地放下心理負擔。」
向田島和勇樹道別後，高間緩緩走在傍晚的街頭。腦袋中各式各樣渾沌的想法宛如丟進了洗衣機，不停地打轉。由於轉速太快，高間無法掌握狀況。
中條跪坐在地上，雙手在腿上緊緊握拳，他甚至覺得武志可能會殺了他。
「他表示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還說很可能是有人從報上看到炸彈案，想要趁火打劫。」
「我們絕對不會對外透露。」高間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立刻接話，「我們會嚴格保守秘密，當然也不會對您太太說。」
「我知道已經來不及了，但這樣我於心不安。」
※※※
漫長的歲月過去了，但他從來沒有忘記明代，也日夜牽挂著兒子。他和紀美子膝下沒有一男半女，所以更想念自己的親生孩子。
中條沉默，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有甚麼關聯？」
「你是從哪裡來的？」他問，「我看你從坡道下方跑上來。」
一定要去見明代，當面向她道歉──他這麼想，但要付諸行動時，卻又退縮了。到底該如何道歉？而且，他最清楚，這不是道歉能夠解決的問題。
「你知道甚麼線索嗎？」勇樹問。
列車穿越幾個隧道后，眼前的風景越來越熟悉。甚麼都沒變。這讓他放了心。
成立一家新公司很辛苦。對中條來說，可能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挑起這樣的大樑，他成為渡部的得力助手，負責所有的技術部門。中條整天忙於工作，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回明代身邊的次數當然就越來越少。於是他告訴明代，請她等待一年，等新公司穩定后，一定會回來接她，到時候就會生活在一起，在那一天之前，會按時寄生活費──
幾年後，他曾經去打聽明代他們的下落，但那時他們已經離開了漁村。
「請您回答，」高間說，「用恐嚇信的方式和您見面的是不是須田武志？」
說到這裏，蘆原突然閉了嘴，打量高間的臉片刻后，點點頭說：「我懂了，你們在懷疑我。這就是所謂的另案逮捕吧？」
「你們有沒有私人關係？」
他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
※※※
「我之前說，」中條開口，聲音有點沙啞。「是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
中條知道自己並沒有猜錯。
「真的是孽緣，」上原說，「仔細想一想，就發現蘆原很可憐。」
「葬禮的那天晚上，去須田家的神秘男子就是您吧？」高間問。
中條似乎稍稍鬆了一口氣。
「是嗎？那希望你們早日把兇手逮捕歸案……也希望ｈｔｔpｓ://rｅad.９９ｃｓｗ.ｃoｍ你們儘快聯絡我。」
武志冷冷地說。
蘆原沒有回頭，抓了抓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告訴你，我對我媽記憶最深刻的事，就是她牽著我的手去車站。她相信和你的約定，一直在等你回來。她總是對我說，你爸爸星期六就要回來了，每個星期六，都帶我去車站等待。從傍晚一直等到末班車的時間。無論颳風下雨、春夏秋冬，她每個星期都去。你知道我們等你等了多久嗎？」
他找到了紅色公用電話，不由自主地跑過去撥了電話。接電話的是本橋。
上原一接到發現蘆原下落的通知，立刻趕往和歌山。蘆原寫信回老家，說打算返鄉，在他老家附近監視的刑警攔截了那封信。
※※※
「還有一件事是關於錢，我要求償金。」
「他的供詞有沒有前後矛盾？」
「有，但他說和須田武志沒有關係，也從來沒有和須田說過話。」
──蘆原顯然在說謊，但他到底怎樣說謊？
「十萬圓。」
武志走到中條的身後，用力推著他的背說：「你可以拚命道歉，其實我希望你在這裏道歉到死。」
他一瘸一拐地經過剪票口，臉頰抽搐了幾下，四處張望，卻沒有在車站的候車室內看到熟悉的臉龐。妹妹和母親都不在，只有兩個身穿西裝的男人在抽煙。
田島忍不住轉頭和勇樹相視，因為今天學校公布了一件事。
「現在就按照我說的話去做。首先，把裝了錢的皮包放在公車站旁，你走進身後的書店。書店有後門，立刻從後門離開。離開書店后往左走，經過平交道。有前往真仙寺的公車等在那裡，你在終點下車，知道了嗎？」
因為這個想法太離奇了。
他拿出香煙點了火，輕鬆地問：「森川老師和手塚老師還好嗎？」
「我有一個條件。」他閉著眼睛說。
「我等一下要去找刑警。」田島說。
「你是中條健一先生嗎？」對方問。
──等一下。
今天早上，教師辦公室旁的布告欄貼出了這張告示。手塚老師因為個人生涯規劃，暫時休假一段時間──
「須田武志……您認識這個少年吧？」
中條一陣心痛，冷汗直流，呼吸急促。連站著也變成一種痛苦，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6
「不知道。總之，她最近常請假。」
「這麼說，武志的確不是共犯。因為中條董事長說，綁架犯是肥胖的中年男子。姑且不談蘆原是不是殺人兇手，但武志可能真的和炸彈案無關吧。」
「可不可以請您告訴我們詳情？」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很辛苦，也花了很多心思找工作，直到去年秋天，我成為昭和町少棒隊的教練，終於找到了新的生命意義。我覺得這是我參与棒球的最後機會，所以很努力地教導那些孩子。
「……」
武志走進了墓地。他似乎很熟悉周圍的情況，中條漸漸知道武志打算帶他去哪裡。
勇樹驚訝地微微張開嘴。
武志頭也不回地回答：
「對。」中條回答，「雖然和武志約定十萬圓……」
中條點點頭。雖然他點著頭，但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永遠的秘密，所以，他打算找時間主動告訴妻子紀美子，只要在此之前保守秘密就好。
「爸爸收留我們后不久，媽媽就死了。」
「聽說有所謂的蘆氏球，」高間說，「感覺像是飄球，然後會突然落地。」
「總之，我會立刻帶他回去。」
他無能為力，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真的是這樣嗎？高間偏著頭思考。蘆原試圖抹去自己周圍的兩個人，一個人是炸彈案的共犯，另一個是須田武志。認為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是不是更妥當？但是，中條董事長見到的人顯然不是須田武志。
5
「是嗎？」
「蘆原承認是他乾的。」上原在電話中說。
「開甚麼玩笑？」武志不以為然地說，「須田正樹是明代的哥哥，我爸爸收留了我們母子兩人，收留了生病的媽媽和我。」
不知道洋子怎麼樣了？她還在那家陰暗的點心店當店員嗎？不可能吧。她已經二十四歲了，還是二十五？希望她早日嫁到好人家。不知道她有沒有對象？依照老媽那種性格，她一定對自己的婚事不著急。不，可能是洋子為了照顧老媽，不願意離開家裡。我這次回去會告訴她，老媽由我來照顧就好。沒問題的，雖然我身體變成這樣，但照顧老媽一個人絕對不成問題──
「對啊。」武志回答時沒有停下腳步。「有人痛恨你的公司，我只是受他之託。他並不知道今天的事，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須田死了，被人殺害了。」
「所以你是甚麼時候知道的？」
蘆原滿不在乎地說。
「武……志？怎麼可能……」
他在搬家之後，遇見了須田明代。
還有在東西電機聽到的情報，以及少棒隊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在腦海中拚命打轉。
「不能說是知道，但我發現了一些事，因為事關重大不能不說……所以我想找你一起去。」
中條不安起來，以為自己交出了甚麼棘手的問題。
「為甚麼用恐嚇信？只要寫一封信給我，我就會來看你。」
「你們知道誰是兇手嗎？」
之後，我就計劃要炸掉東西電機。因為，那個說話很有份量的家長正是東西電機安全調查部的西脇部長。」
高間告訴他。
「很驚人的事啊，」高間說，「也許可以因此發現驚人的真相。」
「說來話長。」
蘆原輕輕閉上眼睛，搖了兩、三次頭。
「但是……」
「多少錢？」
田島在午休時間請森川打電話，約了高間刑警在昭和車站前見面，他和勇樹兩個人站在約定地點時，有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都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聽說和森川的事有關，無法繼續留在開陽高中。
「蘆原的共犯是須田武志，他https://read.99csw.com是唯一的可能，您卻說歹徒是肥胖的中年男子。這一點讓我們傷透了腦筋，但如果是您在說謊，這個矛盾就可以輕易解決，問題是您為何要說謊？」
他看到商店後方有公用電話，便拄著拐杖走了過去。他看到了站前商店街，熟悉的風景變得格外空虛。
武志在墓地深處停下腳步。那裡豎了一塊木製小墓碑。中條也跟著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墓。
田島恭平猶豫很久，最後決定邀須田勇樹同行。他希望勇樹也知道這件事，而且，他也不想一個人偷偷摸摸的。
「十萬圓就夠了。對我們來說這已經是一大筆錢了。」
中條把照片交給高間。照片上的明代和中條都在用竹片編織，躺在他們身後的嬰兒就是武志。
「你們兩個人一起來，真難得啊。」
目前幾乎可以確定，蘆原就是炸彈案的主犯。調查他留在公寓的紙箱后發現，裏面的木板和釘子與炸彈自動點火裝置的材料相同。
或許因為不是用餐時間，拉麵店內沒甚麼人。店內有一個吧台，裏面有一張四人座的桌子。高間熟門熟路地走去裏面，田島他們也跟在他的身後。
這一帶完全沒變──男人坐在列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輕聲低語。佔據整個視野的田野中，出現不少塑膠屋的溫室，還有以不規則的間隔豎著的稻草人。沿途不時看到藥品和電器的巨大看板。當列車漸漸接近車站，民房越來越多；列車遠離車站后，又是一片廣大的田野。
「這張照片有參考價值嗎？」他又問了一次，高間回望著他的臉說：「對，應該吧。」
然後，他再度邁開步伐。中條叫了一聲「武志」，但他沒有停下腳步，踩在碎石子路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聽到上原這麼說，高間皺起眉頭。
他在腦海中計算著。早就超過三年，是四年還是五年……可能有六年了。對了，是五年。上次在自己最風光的時候凱旋歸來──
當中條整個人宛如凍結般呆立在原地時，兩名刑警離開了。
「原來也有這種可能。蘆原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共犯擅自綁架了中條董事長──」
「順便說一聲，今天也是你最後一次來這裏，因為有陌生人來掃墓很奇怪。沒問題吧？就這樣一言為定！你之前已經毀約過一次，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遵守約定！」
武志仍然一臉淡然地說。
走出偵訊室后，上原把蘆原之前的供詞告訴了高間，大致內容如下。
「你是誰？」
「我之前就打算要帶你來這裏。」武志的語氣稍微平靜下來。「她一直在等你，我終於完成了她的心愿。」
高間和上原露出好奇的表情看著照片，中條以為並沒有參考價值時，高間突然「啊！」地叫了起來。
「發生甚麼事了？」
「……也對，我了解了，會按你說的去做。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所以，武志明知道自己會被殺害，仍然決定和兇手見面，所以在此之前來見我嗎？」
「我們認為炸彈案和開陽高中生命案有關聯，所以並非另案逮捕。」
中條抱著雙臂，緩緩地閉上眼睛，好幾個影像掠過他的眼前。
這時，中條才知道在甲子園比賽的須田就是武志。他太驚訝了，不知該說甚麼，也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中條先生，」高間露出凝重的表情，然後說：「您的罪孽真的很深重。」
說完之後，中條仍然淚流不已。他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流淚。
也許不久之後，明代就會找來公司，到時候該怎麼向她解釋？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很有可能……」
「他來見您，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死。」高間說。
田島和勇樹一起騎上腳踏車。
「這是我和明代一起生活時的照片，希望可以提供給你們作為參考。」
田島沒有立刻回答，和勇樹互看了一眼。高間察覺到他們的想法，乾脆地點點頭，說了聲：「好，走吧。」帶他們走去附近的拉麵店。
對方說完立刻掛上了電話，沒有叮嚀「不許報警」，可能知道沒這個必要。
「甚麼？」高間皺著眉頭。「怎麼回事？」
雖然沒有特別的根據，但他很久之前就隱約感覺到，明代已經不在人世。
「果然，那共犯呢？」
然後，他又繼續說道：
「蘆原聲稱沒有共犯，說都是他一個人乾的。」
這次輪到中條陷入沉默。應該說，他說不出話。他全身冒汗、身體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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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在說謊，」上原說，「寄給中條董事長的恐嚇信絕對是炸彈案的歹徒所寫的，信中附了定時裝置的簡圖，連報上沒有公布的詳細數據都完全吻合，但蘆原還是堅稱不知道。」
「請說吧。」中條回答。
「是嗎？那就太好了。」
中條問，對方沉默片刻，接著以鎮定的聲音回答：
中午的時候田島去找森川，拜託他聯絡高間。森川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田島叫他時，他也沒有聽到。
戰爭結束后，島津市的工廠不再生產飛機零件，開始生產平底鍋和鍋子。中條被調往阿川市的總公司，成為重振東西產業的成員之一。他在電器部門的領導者渡部茂夫手下工作，住處也從島津市搬到了阿川市。當時他三十七歲，沒有親戚，孤家寡人一個。
「不要和我爭辯，你沒有權利提任何要求，對吧？」
「我知道，」高間冷靜地說，他的眼神充滿自信。「但那是您在說謊，其實是身體結實的年輕人──是須田武志。」
「為甚麼……？」
「當然沒問題。」中條回答。
至於犯案動機，是打算向安全調查部那些人，尤其是西脇部長報仇。我因為他們的怠慢發生了事故，讓我一條腿從此不良於行，他們居然還把事故原因怪罪到我頭上，說是我的人為疏失。
「比方說乾冰的問題。根據蘆原的供詞，他先放了乾冰，問題是他去哪裡買了乾冰？這一ｒｅaｄ.9９ｃｓｗ•cｏｍ點還沒有查明。他說是在車站前商店街的點心店買冰淇淋時店員給他的，但根據店員的證詞，那天一大早並沒有客人。」
不一會兒，勇樹推著腳踏車經過校門。田島叫住了他，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因為田島是棒球社的成員，所以勇樹認識他，但從來不曾有過交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上原的語氣始終有氣無力。
高間以嚴肅的口吻開場，從他臉上的表情，中條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和生病沒有關係。她是自殺，割腕自殺。」
「那我就去看看吧，」他低語，「我也想了解魔球的事。」
「就這麼辦，那我們去車站吧。」
那天晚上，上原終於打電話來。高間跑過去接起電話。
「那是想要綁架您的人，不是嗎？」
高間開始模糊地勾勒出命案的真相，但歪歪扭扭的，無法形成明確的圖形。原因很清楚，因為蘆原的供詞含糊不清。
高間在這個問題上的思考很混亂，無論怎麼重新設定蘆原的謊言，都無法合情合理地解釋所有的事。
他連聲音也顫抖起來。對方似乎很享受他這種反應，停頓了一下后說：
武志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中條，臉頰的肌肉扭曲著。
高間想了一下，最後用力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這張照片怎麼了？」
「沒有問題。」
「你是……」
但這種生活沒有持續太久，有家長不讓我繼續教下去，說不能讓沒有固定職業的人教小孩子。糟糕的是，最討厭我的家長在那些家長中說話很有份量，所以其他家長也漸漸贊同他的意見。雖然八木領隊為我辯護，但我還是不得不離開。
「……原來是這樣。」
「可以了嗎？」聽到紀美子的腳步聲遠去，高間問。
──他說從來沒有和須田說過話？
──二十三日，中條董事長遭到綁架。翌日二十四日晚上，武志遭到殺害。然後剛才田島說的話……
高間把香煙夾在指尖，香煙的白煙升向天花板。
「媽媽留給我一個用竹片做的人偶、竹編工藝的道具和一個小護身符。我上中學時，在護身符里找到一張紙，上面寫著我的父親是東西電機的中條。你知道嗎？她知道你背叛了她，娶了別的女人，但是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因為她不想造成你的困擾。」
高間用拳頭敲著自己的太陽穴兩、三次。
「嗯。」
高間刑警露齒而笑，田島向他解釋，希望勇樹也在場。
「怎麼了？」
「不過，」武志說，「我並不是沒有要求。」
「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我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既然沒有任何關係，為甚麼要見面？」
「你是不是教了須田這種球？」
「這是……」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見一位高間先生。是關於須田的事，關於須田和魔球的事。」
「走去哪裡？」
「我知道，那又──」
中條垂下頭，無言以對。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對不起。」聲音極度沙啞。
「旁邊是我爸爸。」
中條閉了嘴，他說得沒錯。
沒想到不久之後，發生了意外狀況。明代懷孕了。她的哥哥再三追問是誰的孩子，她始終沒有鬆口。中條讓她搬去其他城市，因為他認為繼續住在原地，兩個人恐怕很難見面。
明代的墳墓旁還有一座墓，武志指著那裡說道。
當時，中條無意欺騙明代。他真的認為一年的時間就足夠了。
東西產業電器製造部獨立成為東西電機有限公司，由渡部擔任第一代董事長，中條當然也和他一起進入了新公司。
聽到中條這麼說，她有點不滿，還是點點頭走了出去。雖然她是前董事長的千金，但並沒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氣，反而一切以中條為重。
高間一口氣喝下冷掉的茶。「雖然之前就猜到犯案目的是為了報仇，但搞不懂為甚麼直到現在才開始進行，現在終於知道了。但是，那個說話很有份量的家長……這是孽緣。」
上原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沮喪。雖然已經將炸彈案的歹徒緝捕歸案，但他似乎不太滿意。
「你們要幹甚麼？」他問。
中條問他，試圖擺脫沉重感。
「有共犯的可能性相當高。」上原很有自信地說，「問題在於蘆原為甚麼隱匿這件事？如果共犯是須田武志，而且是蘆原殺了武志，他很可能擔心事迹敗露，所以故意隱瞞。」
翌日，高間和上原一起在偵訊室偵訊蘆原。他穿著深藍色上衣和襯衫，端正地系著領帶。可能為了回老家，特地穿上最好的衣服。蘆原有一張娃娃臉，或許是很久沒有打棒球了，他的皮膚並不會很黑。
天色暗了下來，高間繼續走在街上，不知不覺中，來到一家電器行前，許多人圍在新型的電視機前。高間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電視，也停下了腳步。他並不是對畫面有興趣，而是發現那是東西電機的商品。
高間自我介紹后問道。蘆原緩緩眨了眨眼睛后說：
高間說：「有共犯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太奇怪了，」高間邊把玩著手上的原子筆，邊看著他。「有人在石崎神社看到一個很像你的人和須田武志一起練球。」
──搞不懂啊。
沉默了數秒，中條看著高間，高間也看著他，日光燈「嗡嗡」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大聲。
「並沒有決定性的矛盾，他偷炸藥的情況也符合我們調查的結果，只是還有一些疑問他沒有交代清楚。」
那是我久違的充實生活。握著白球，內心就有一股暖流，讓我忍不住想要大聲呼喊。那些孩子也很聽我的話。
4
高間的眼睛不自然地閃爍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高間覺得不可能。在調查蘆原時，到處都可以感受到武志的身影。在石崎神社和武志一起練球的瘸腿男除了蘆原以外，不可能是其他人。
「我是須田武志。」
資本額、營業額……小野之前給他看的公司簡介隱約浮現在他眼前。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