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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明

查明

※※※
那個人碰巧發現了毒藥,並測試它的藥效。
「會嗎?這種事,在其他領域也一樣吧。聽說職棒的候補球員,都祈禱正式球員受傷呢。」
當時他為何會那麼做,峰岸至今仍不明白。可是看錄影帶重播,那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只要一考慮到峰岸的心情,就覺根本不可能達成。他吃完早餐之後,便一直沒和榆井獨處。換言之,如同警部所言,峰岸如果要將毒藥交給榆井,最晚也得在早餐之前交給他才行。在這種情況之下,峰岸必須向榆井下達何種指示呢?首先,你得在午餐之後服藥才行。服藥時還不可以讓人瞧見。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持有藥物──峰岸得向榆井下達這些指示,而且還不能讓他起疑心。」
他鎖上房門,坐在暖桌前,然後從手提包里取出準備好的東西。一個是裝有烏頭礆的瓶子,另一個是從榆井偷來的維他命膠囊。
要做的事很簡單。只要將膠囊內的葯換成烏頭礆即可。不過,這是劇毒,處理時馬虎不得。他套上事先備好的橡膠手套,並戴上口罩,以掏耳棒將毒藥裝進膠囊中。
峰岸伸手抵著前額,接著摸了摸臉龐,他覺得有點頭痛。彷佛胃部被人往上頂著,甚至有些微微想吐。
「這樣啊……」面對這令人失望的結果,河野一臉無趣地搔著臉頰。
「那大年初二呢?」
「的確是如此,但是這對於兇手來說,不見得會提高他的危險。若是以現實面來考量的話,不論是採用何種殺人手法,結果是自殺、他殺,還是意外死亡,最後其實都會被查明,只是時間先後的問題罷了。然而,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榆井明是他殺,滑雪跳躍相關人員肯定都避不了嫌疑。」
回到搜查總部一看,須川和河野警部正坐在暖爐前取暖。須川應該已前去拜訪過峰岸高中時代的朋友,打聽消息。
「還是老樣子。這樣下去,下次比賽我肯定贏不了他。」澤村以叉子捲起義大利面,以不太高興的口吻說道。
「這是……」日野望向有吉。「這是翔的跳躍資料嗎?」
到了高三那年,開始有不少人前來挖角,全都是知名的企業隊。峰岸猶豫良久,最後決定加入原工業。這是個經營多年的隊伍,過去造就了多位知名選手。而最吸引他的原因,是隊上由藤村擔任教練。因為他早有耳聞,藤村是最棒的指導教練。
峰岸望著煙囪冒出的黑煙,心裏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很難想像這是焚燒榆井遺體所排出的黑煙。想像中應該會有一股更神秘的味道,但眼前那不過只是骯髒的黑煙。他重新確認了一件事──人不過也是物質的一種。
「他看起來不像很會壓抑情感的人。還有件事真教人猜不透,就是他在命案當天的行動。」
「說到重點了。從上面應該看得出來,這當中使出最大加速度的人是亮太。一般認為,在最逼近跳躍的時候才發揮最大力量,是正確的做法,從力量達到巔峰的瞬間到躍出的這段時間,就屬亮太最短。關於這點,尼凱寧也比不上池浦。」
在某次比賽中,峰岸完成第一次跳躍時,首次暫居領先。光是這樣他便已相當興奮,但他在等候第二次上場跳躍時,其他滑雪跳躍的前輩們輪流前來和他攀談。
理應是一次完美的跳躍,但他卻在躍出后縮起雙腳。顯而易見,如此一來,他將完全無法承受升力,最後倒栽蔥落地。
「我連輸兩場。因為當時田端先生的狀況不錯。」
──到底是誰會查看這種地方?
「真教人難以相信,榆井竟然會思考這麼艱難的問題。」
有吉拿出一張以時間為橫軸,以加速度為縱軸,以此表示垂直要素大小的圖表。驀地,池浦流露出興趣缺缺的表情。
「前空翻?」
──立花、立花……
「當時我們下了兩盤,兩盤都是我贏。老實說,這種情況很罕見。因為平時十盤當中我往往會輸六盤。第二盤我之所以會贏,是峰岸他太疏忽了。我原本還以為自己輸定了呢,看來是他看錯哪步了。」
「結果從它體內驗出毒性反應,和榆井選手服下的毒藥一樣。」
「我從以前就一直想要問你一件事情。」峰岸如此說道。
「竟然會是這樣!」這次他發出了聲音,一再反覆地喃喃自語。要是有人發現這裝有毒藥的小瓶子……
「你想問的是,我是抱持甚麼心態和他交往對吧?」
峰岸微微一笑,向榆井伸手,榆井用力地回握。
「之前得知榆井服的是烏頭礆時,便已到北大農學院調查。目前杳無任何關聯。」
說到這裏,先前說的話他又重複了一次。道出榆井明給每個人的印象。
「可是,總不會希望對方死吧。先不談這個,今天我帶來珍貴的資料,替你們打氣。」有吉一面說,一面從手提包里取出資料,擺在他們三個人的面前。「我今天帶來的資料,簡單來說,就是清楚呈現出你們日本頂尖選手與芬蘭鳥人馬蒂?尼凱寧之間技能的差異。怎麼樣,大吃一驚了吧?」
「你們這些傢伙可真悠哉。那起命案不是還沒破案嗎?」有吉盤腿坐在澤村給他的坐墊上,如此說道。
「你有圖表抗拒症是吧?可是,你無法理解這張圖,就無法理解尼凱寧哦。」
──難道是……
峰岸在床上坐起身,望向房內的白牆。他怔怔地聆聽藤村解說,但對於自己在甚麼念頭下做了甚麼,沒半點記憶。因為他躍離跳台的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倘若光靠推理就能看出兇手,到底會是甚麼樣的一種推理呢?一般來說,若是光靠推理,有不在場證明的峰岸應該會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才對。
「那另一個可能呢?」佐久間問。
「這話怎麼說?」
「甚麼?」河野臉色大變。
他在坐墊上盤腿而坐,茫然望著空中。朦朧中,他依稀記得自己做了幾個夢。毫無脈絡可循,莫名其妙的影像,一一拼湊成夢境。當中還有自己跳躍飛行的畫面,此刻的不舒服感,似乎就是源自於此。
結束兩次跳躍后,峰岸暫居領先。他後面還有十名選手要進行跳躍,最後一人是榆井。年輕的選手依序起跳,峰岸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緊張,緊盯著他們飛行的樣子。他們跳出逼近的距離,顯示出逼近的得分。但待九人跳完后,他仍是居於領先地位。
「有甚麼看法……」澤村如此低語著,語帶顫抖,顯得很不中用。「這不就跟剛才老師你說的一樣嗎?形成漂亮的山形曲線,從顛峰到躍出跳台的時間很短。雖然他不像尼凱寧那麼厲害,可是……」
「最基本的動作?」澤村問。
「榆井是個很有意思的青年。不論何時,臉上總是笑咪|咪的,從沒見過他板起臉孔。」白木眯著眼說道,但旋即又臉色一沉。「像他這樣的青年,到底是誰這麼狠心,下這樣的毒手。當中應該有甚麼原因吧。」
「亮太有不錯的跳躍力。」有吉望著澤村道。「在體力測驗中,你的垂直跳躍有頂極水準。但你使力的方式卻不太好。剛才我讓你們看的是加速度的垂直要素做成的圖表,應該看得很清楚才對,亮太的跳躍不是往前,而是往上。」
※※※
今天在來這裏之前,他們先去了宮之森的跳台滑雪場一趟,向田端問了些話。若無其事地問他那天早上是否一直和峰岸在一起。田端的答案很明確,說他們連上廁所都在一起。不過,問到下棋的勝負結果時,田端提到一件令人略感在意的事。
「峰岸以前好像也是位前途看好的選手。」河野說。
回到搜查總部后,須川向河野報告。「聽女服務生說,服完葯后,榆井把整個葯袋擱在桌上就離開了。之後她在收拾餐具時,一併把葯袋收走。」
「傳來了第一個消息,峰岸在除夕夜返回老家,然後于大年初三早上外出。那段時間他並沒有遠行。」
「除了尼凱寧外,有其他選手也採用這種跳躍方式嗎?」日野問。
北東大學的有吉前來的時候,澤村還在餐廳吃晚餐。有吉舉起手,向他打招呼,就此與他迎面而坐。
「算不上順利。」須川以誇張的動作,伸掌朝腦後拍了兩下。「因為範圍很小,本以為要是進行順利的話,現在就差不多破案了。沒能達成你的期待,真是不好意思啊。」
「這話怎麼說?」
「問題就是在這裏。」有吉取出第四張資料。呈現方式和剛才的圖表一模一樣。看到這張圖表的瞬間,澤村和日野同時發出一聲驚呼。隔了一會兒,池浦也頷首說:「原來如此,連我也看得懂。」
那是蝦夷族研究家的名冊。
撕下膠帶,可以看見裡頭塞了一個塑膠袋。峰岸伸指進去將它取出。
「也許是在某個機緣下,得知峰岸的殺意。例如目擊他擁有毒藥的過程之類的。」
「榆井確實有這樣的一面。」峰岸平靜地說道。
到峰岸住的公寓附近打聽的搜查員已經返回。不過,成果如何,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如果真是這樣,這就是他隱瞞自己曾經回過小樽老家的原因了。
「很像是他會做的事。」白木表情柔和地說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真的不知道……」
「讓漫不經心的男人認真看待的理由,是嗎?」
他並不是睡昏頭,而是沒睡飽。昨晚他始終無法成眠,結果他在快天明時喝了杯威士忌。
──現在不是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
「沒有動機,而且又有不在場證明,像這樣的人為甚麼說他是兇手?」他難掩心中的焦躁。
見榆井將叉子送入口中的神情,峰岸心想,他並不是奸詐,只是神經構造異於常人罷了。峰岸不只注意到他的精神層面,當然也從他的跳躍技術中看出他的天才特質。特別是他做出飛行姿勢后的速度,總令他為之瞠目。
「喂,你也太拚了吧。」有人笑著這樣對他說,也有人告訴他:「希望你第二次跳躍能超越八十五公尺。這樣就肯定能奪冠。」讓他特別在乎這具體的數字。甚至有位前輩還拍著他的肩膀,很明白地對他說:「這是你第一次贏得冠軍,對吧?」
「只是單純想要作一個確認,沒甚麼特別的意思。搜查沒有進展,所以想回歸原點,確認一些事情。只是要核對一下,看是否有哪個環節疏忽了,警方畢竟也算是公家單位,你只要這麼想就行了。」須川流暢地說明原委,他們坐在「紫丁香」餐廳里。而坐在佐久間與須川對面的,是原工業的指導員峰岸,他們要求峰岸再次描述事件發生當天他人在何處,九九藏書峰岸露出詫異的表情。
這是為甚麼呢──峰岸暗忖。
那是在長野縣野澤溫泉舉辦的比賽。峰岸滿腦子只想著不要留下遺憾,全力以赴,結果表現出奇地好。第一跳和第二跳,他巧妙掌握風的流向,拉長了距離。滑雪跳躍比賽,是由裁判依據選手空中姿勢加以評分的姿勢分,再加上距離分,以此決定名次。關於姿勢分,峰岸深具信心。
「初二時,親戚到家裡拜訪,所以晚上他也在家。不過,白天時兩度到外頭散步。一次是帶著親戚的孩子到附近公園散步,大約去了四十分鐘。我問他們峰岸回來時有沒有帶東西回家,他們回答不記得了。不過,我問話的對象是他母親,所以也不能完全盡信。第二次出門,則是四處向左鄰右舍問候。他是個重規矩的人,聽說每年都會這麼做。」
就在這時,他的身體遭遇了意想不到的事故。
「峰岸先生,原來您在這裏啊。」櫃檯人員一副鬆了口氣的神情。
「這是對翔的跳躍動作進行分析的結果。」有吉取出一張文件說道。「亮太叫我分析他的跳躍動作,所以我就順便做了。結果相當耐人尋味,你們看一下。」
峰岸想了一會兒后應道:「不,當時是我主動邀約。因為我突然很想下棋,田端先生這個人向來不會拒絕別人的邀約。」
峰岸聽他描述,心裏已大致明白這故事的結果。
「真搞不懂。」坐上車后,須川低語道。「問到那隻狗被毒死的事情時,你看到他的表情了吧?看起來像是真的很驚訝。」
池浦和日野在房裡躺在棉被上,看著電視演的時代劇。有吉走進來之後,他們急忙起身關掉電視。
他加速滑行,進入飛躍跑道。接著使勁一躍。角度、時機,理應都掌控得很完美才對……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峰岸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寫那封信的人或許握有甚麼證據。藏在訓練館健身車內的毒藥,一直令峰岸掛懷。某人已發現那包毒藥,這是可以確定的事。那麼,這個「某人」連藏這包毒藥的人是峰岸也知道嗎?
「一無所獲。」須川搖頭。「他們高中時代是好朋友,但畢業后似乎沒見過面。峰岸進原工業上班后,曾和他聯絡過,但聽說峰岸告訴他,自己會暫時全心投入滑雪跳躍中,無法再和他往來。從那之後,他們就沒再聯絡過了。」
「我不清楚他平時會不會打電動,但聽說他過年期間都不在公寓里。」
他劃出的曲線又大又美,遠勝之前任何一位選手。
峰岸相信自己的行動應該沒有任何疏失才對。
那天晚上用完餐后,榆井點了一份蛋糕。將水果蛋糕擺在桌上后,他從口袋裡取出某樣東西,插在蛋糕上。原來是螺旋形狀的蠟燭。他朝蠟燭點火,唱了首莫名其妙的歌后,吹熄燭火,然後一臉開心地吃起了蛋糕。
果然在跟蹤我。
峰岸很明白榆井的實力,但和他一起練習后,又受到新的衝擊。
「此外也有空氣阻力的影響。」有吉答道。「我試著將加速度的大小分割成垂直要素與水平要素,來加以研究。所謂的垂直要素,是往上躍的力量大小,而水平要素則是往前飛的力量大小。先來看垂直要素。它大小的時間變化就像這樣。為了方便你們各自比較,我將衝出跳台的瞬間設為零,時間從那裡開始,以負秒顯示。」
「上面沒留下指紋。雖然查出信封和信紙的製造商,但一點用處也沒有。真希望那個人不要這麼不乾不脆,直接上這裏跟我們說不就好了。」他的焦躁不耐,似乎也針對那名寄信者。
「不,我沒半點線索。那隻狗為甚麼會……真的是和榆井服下的毒藥一樣嗎?」
「在比賽前,沒人會去訓練館。」澤村喝了口水,咽下口中的義大利面。
「榆井服毒后,才把葯袋掉包?為甚麼要刻意這麼做?」
「關於這點,我已派人調查。要是峰岸身邊有人和毒藥有關,事情就好辦了。」
「當然。就連鳥也是會換羽毛的。」藤村很肯定地應道。
「女人方面的線索怎樣?」河野問。
「這樣不行是嗎?」
「正是。或許只要看準機會,要下手並不難。」佐久間在一旁插話道。
真是夠了──他如此低語。夢見自己跳躍飛行,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我的意思並不是突然在實際的滑雪跳躍中練習。就算這麼做,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何種動作,而且也無法確認自己使用肌肉的方式是否正確。首先,得用最基本的動作來學會這種跳躍方式,這才是最重要的做法。」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總之,他一定做了些甚麼。這是我得到的結論。可是我卻甚麼也沒做。」
「我馬上就去。」
「你研究得可真徹底。」須川調侃道。
「沒錯。雖然不清楚那名轉學的男孩當時是甚麼樣的心情,不過,最後明反倒成為相撲大賽的主角。」峰岸心想,榆井確實有如此殘酷的一面。他本人完全沒有惡意。一開始可能也想讓這位即將離開的朋友高興一下,但隨著相撲比賽愈打愈熱,他也只能全力以赴了。可能在他站上土俵時,完全沒發現對方就是那名主角。他只是面對眼前的對手,全力比賽罷了。
「那他會去哪裡?」
峰岸腦中浮現一個念頭。
當天晚上,峰岸宣布引退。
「他並沒有去甚麼和毒藥有關的地方。」一名像藝術家般留著長發的刑警向河野報告。「聽說除夕夜他都待在家裡。元旦當天和附近兩名老朋友到附近的神社參拜。我問過那兩人,一位是酒店老闆的兒子,一位是漁夫。兩人都和毒藥沒有關聯。」
「那不是因為他想早點毒死榆井嗎?」
「就像推理小說一樣。」
「峰岸沒將葯袋掉包,直接讓榆井服下毒藥。這是另一個可能。」
佐藤模型店、立花舊書店、綠糕餅店……
相反的,榆井已壓根兒忘了自己說過的話。當然了,他並非惡意。一站上跳台,他便全神貫注,腦中只想著如何飛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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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再次咽口水,但口中無比乾渴。
「警察來了。」
「沒錯,在他跌斷腿之前。對運動選手來說,受傷是很可怕的事。聽說當時他相當痛苦。」
他早已拋諸腦後。
「對於寄信者,可有查出甚麼?」佐久間如此詢問,河野明顯露出不悅之色。
「這也是其中一個可能,那封信根本就是假情報。」
「不過,峰岸身上確實帶有犯罪的味道。哪天不好,偏偏選在那天主動邀田端下棋,這點實在啟人疑竇。而且那天下棋時,他很罕見地失誤連連,田端的這番證詞也很引人注意。」
「問一些奇怪的問題。他們問我榆井午餐后服完葯,葯袋怎麼處理。這種事我哪記得住啊。況且,榆井既然都服完葯了,和案情又會有甚麼關係嘛。」
「找不出他的殺人動機嗎?」須川問。
「這麼說來,峰岸不是兇手羅?」
「如果是那個的話,我很拿手。」池浦說。
峰岸站起身,走向窗邊。為了防盜,窗上設有窗格。他隔著窗格窺望房內。可清楚看見房內的暖桌。
如果知道這件事,對方理應馬上便會明白殺害榆井的人是峰岸。這麼一來,此人很可能就是寫那封信的人。
「應該有。怎麼了嗎?」
「調查過了。聽說那家模型店和糕餅店,峰岸只在店門前小聊幾句,至於那家舊書店,他則是進屋喝了杯茶才走。舊書店的老太太還直誇峰岸善良,見她一個老人家獨居,替她擔心,不時都會去探望她。由於她說起話來沒完沒了,所以我趕忙藉故逃離。」
來到大路后,峰岸邀夕子一起喝杯茶。但她撥起長發,搖了搖頭。
「箭頭的方向,表示那一瞬間的加速度方向,箭頭的長度表示加速度的大小。在甚麼時機下,發揮多大的加速度,是不是一目了然呢?以亮太的情況來說,是這個,給你參考。」有吉取出另一張類似的圖。同樣是線條畫,上面也畫有箭頭。
接著他轉頭面向身旁的選手,說了一句:「對吧?」詢求對方附和。那名選手也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榆井。
峰岸回到飯店餐廳后一看,田端正和兩名刑警在交談。其中一人是須川,另一人是佐久間。兩名刑警發現峰岸后,向他點了個頭,接著又向田端展開詢問。
之後經歷了幾場比賽,但峰岸果然狀況不佳。不,說狀況不佳並不正確。是已經達到極限,他自己心知肚明。
「是嗎?」佐久間對於峰岸沒老實說他回過老家的事,一直耿耿於懷。當中或許有甚麼原因,讓他刻意隱瞞此事。想著想著,讓他懷疑起峰岸也許是趁回老家時取得毒藥。今天早上,有兩名搜查員前往小樽調查。
「不,我認為沒這個可能。」佐久間雖然語帶含蓄,但口吻略顯強硬。
「初三他一早就出門了。不過,沒人送他出門,所以有可能離家後去了某個地方。」
榆井在第一次跳躍中,跳出最長距離而暫居首位。但因為今天天候狀況佳,暫居次位的選手僅以些微差距緊追在後。第一次跳躍結束后,眾人都認為勝負難料。而領先集團的選手們,這時當然會對榆井施壓。然而,在這種時候,他們的陰謀根本起不了作用。
「看起來的確像是這樣。有個這樣的人,應該很方便吧?」須川說完后,峰岸隔了一會兒,露出奇怪的表情。
就算榆井陰魂未散,應該也不會知道自己是被誰所殺。因為毒藥並不是峰岸直接交到他手上,所以榆井臨死前絕不可能將自己的痛苦與峰岸聯想在一起。如同夕子所言,要是他留下死前的訊息,那可就麻煩了。
「我這個人最不會做這種神秘的想像了。」峰岸答道。「榆井在宮之森死亡的那一刻,他的一切便從這世上消失。甚麼也沒留下。」
「不,事情是這樣子的……」櫃檯人員似乎自己也不太明白,側著頭說道:「他們說有事要找您,務必要見您一面。」
「就算一再反覆練習,但等到實際跳躍的時候,不見得就能隨心所欲吧。」池浦流露悲觀的神色。
「話雖如此,但就是因為辦不到,才傷腦筋啊。」池浦噘起嘴,誇張地皺著臉。
殺害榆井明的人,是原工業滑雪隊的指導員峰岸。
※※※
「這件事我原本也很在意。」佐久間附和道。
「真強呢,原來我也贏過尼凱寧啊。」池浦得意地撐大鼻孔。
榆井滑下助滑坡,進入飛躍跑道,接著猛力一躍,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
「這位大哥,你這麼開心好嗎?https://read•99csw.com」一名資深的選手低聲道。「滑雪跳躍是兩次決勝負耶。會發生甚麼事,還不清楚呢。你也有可能會墜落哦。」
「他有很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他不可能有辦法動手掉包。」
「那封信里的內容是真的嗎?」須川如此說道,佐久間正好也在想那封信的事。
最近澤村直覺有異,一直惦記在心的那件事,都清楚地呈現在圖表之中,並附上數字。翔去年的跳躍並沒有這麼漂亮的山形曲線。巔峰並不明顯,離躍出的時間也很長。但今年卻大幅提升。
「結果查得怎樣?」面對須川的詢問,河野噘起下唇,搖了搖頭。
「我是很想幫忙,但關於那天早上我人在哪裡,答案還是跟我之前告訴你們的一樣。我吃完早餐后,到冰室興產的田端先生房間,和他一起下棋。之後吃午餐。」
「要取出有毒的部份很簡單,只要切下根部就行了。但要分離出烏頭礆,就不是外行人所能辦到。」河野直接加以駁斥。
「這個嘛,有魚躍前滾翻。就是墊上運動所做的動作。」
※※※
「若沒收集數據資料,便無從得知。不過,我猜那些厲害的選手應該和他的情況很類似。對了,有一份資料,我很感興趣。」語畢,有吉瞄了澤村一眼,接著手伸進手提包里。澤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河野臉色沉重。「簡單說,就是杳無任何線索。」
「和我們又沒有關係。」池浦應道。「雖然周遭引發不少騷動,但我認為我們當中沒人是兇手。一定是有哪裡弄錯了。」
不過,峰岸還是記得榆井曾經親口說過的承諾。坦白說,正因為還記得,所以他一直很期待榆井會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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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最近都沒回家。」說完后,峰岸的視線投向斜下方。佐久間察覺到他在這一瞬間顯露慌亂之色,但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不,不可能,峰岸馬上改變念頭。警方應該拿不出任何證據才對。他們應該還沒發現我殺害榆井的動機。
葯袋也同樣放進衣服口袋裡。
「關於這點,我也很不滿。」須川往膝上一拍。
「你不愛榆井嗎?」
「沒錯。」河野翻開自己的記事本。「好像會為了鎮痛、強心,而搭配八味地黃丸、真武湯之類的中藥。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會使用分離出的烏頭礆,所以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倒不如說,有藥學相關背景的人還比較有這個可能。聽說在藥理實驗中,都是用烏頭礆來造成心律不整的現象。」
峰岸默默反覆練習。聽取知名選手的建言,重複看自己過去顛峰時期的影帶。他想發現自己心中究竟是哪裡亂了。
「可能交情沒那麼好吧,也可能是個很冷漠的人。」
峰岸在底下看他跳躍,榆井應該也知道目前峰岸領先的事。
對習慣往左彎的峰岸來說,右邊吹來的風正是他的罩門。結果他第二次跳躍失敗了,因太過在意風向而用力過猛。事實上,右邊根本沒風。那些人在他身後交談,只是為了讓他感到緊張而運用的策略罷了。
「本想去跟集訓住處的諸位問候一聲,但時間不夠,所以……」草野如此說道,語尾含糊帶過。不想惹上這件麻煩事,應該才是他的真心話,峰岸心裏如此解讀。
半晌過後,有吉突然冒出一句「不過話說回來」。三人紛紛抬頭。
嗯,河野低吟一聲,闔上眼。嘴角下垂。「那麼,峰岸是如何讓榆井服下毒藥呢?」
「如果真是這樣,要查出他去了哪裡,可不容易啊。」
「嗯……」澤村想起之前榆井對他說的話。他對澤村說了一句「我知道你的缺點」,然後使出一個前空翻。當時澤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是啊。」
「例如,立定跳遠。」有吉說。「習慣往上跳的選手,一定會比較擅長垂直跳,而不擅長立定跳遠。去年歲末的體力測驗結果,日本代表隊的選手幾乎都是二米八左右的成績。但是尼凱寧據說可以跳出將近三米二的成績。當時日本代表隊的選手當中,能跳出三米以上成績的人,只有榆井一人。」
「由於已過了一段時間,每個人都已經記憶模糊。」
他想起當時自己下定的決心,緩緩地搖了搖頭。到頭來,他當時的「想法」,根本就是一項錯誤。那不過只是幻影罷了。
「要達到這種跳躍方式……」日野話說一半,突然輕咳幾聲。他似乎也因為緊張而喉嚨乾渴。「要怎麼做,才能學會這種跳躍技能呢?聽亮太說,翔有可能使用禁藥呢。」
「選擇相信夥伴是嗎?很好、很好。」
裡頭裝有多餘的膠囊和一個細小的瓶子。瓶內的白色粉末就是烏頭礆。
「雖然全神投入滑雪跳躍的工作之中,但是他現在已經不是選手了,總還是會有一、兩件情史吧?」須川坐在桌上,剪著指甲,如此揶揄道。「集訓期間就姑且不談,如果是非集訓期間,他都在做些甚麼?過年期間總沒有集訓吧?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待在公寓里,難不成會是在打電動?」
到底是誰寄出那封信?
「很抱歉。因為我想自己一個人走。」
他暗啐一聲,離開坐墊,再次拆下坐墊,取出塑膠袋。
「我還能飛嗎?」峰岸指著石膏問。
「接下來我要說的,是最重要的理由。就算要將毒藥交給榆井,但峰岸應該會想到,如果是自己直接交到他手上,那可不妙。因為他不知道榆井是否會馬上斃命。也不清楚他會死於何處。要是他服藥后,開始感到痛苦時,身旁聚滿了人,而在無意識中不小心說出是誰給的葯,到時候一切就全完了。說得更極端一點,萬一榆井保住一命,事情將無法收拾。」
「至少尼凱寧不是采這種跳躍方式。」
佐久間也頷首。河野還是一樣緊閉雙目。這種狀態持續數十秒后,他才睜開眼。
「小樽方面有傳來甚麼消息嗎?」佐久間向河野問。
佐久間暗忖,最近好像在哪兒見過。不,是曾經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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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目的都是要造成他的壓力。這是個追求勝敗的世界,所以也是理所當然,但當時峰岸還沒習慣這種爾虞我詐。而對他影響最大的,是有人在他身後若無其事地談論:「右邊吹來的風好像增強了。」
「一開始葯裏面就有毒,這應該是不可能的。」搜查員已到榆井領葯的石田醫院調查過。調查的結果得知,在轉交榆井之前,其他第三者不可能有機會碰觸藥包,醫院也不可能聯合起來毒殺榆井。
「我試著以這些照片進行影像解析,以此求出與身體重心有關的加速度要素,其隨著時間所產生的變化。像這張圖,便是將尼凱寧跳躍的瞬間畫成線條畫,呈現出他對哪個方向施展哪一種加速度。」有吉出示一張以簡單線條,呈現剛才那些分解照片的圖畫,從上頭畫的小人腰部各自延伸出一條箭頭。
他受的傷,病名為左膝關節處的複雜性骨折。
「你跳得太完美了。」藤村凝望醫院窗外的景色,如此低語。聲音相當平穩。「因為跳得太完美,身體前後都沒受到風阻,因而產生一種宛如置身真空中的不安感。滑雪跳躍的選手要是感覺不到風的存在,反而會產生恐懼。明知這時縮腳會造成反效果,但是卻本能地採取這種行動,對吧?」
「正是。」有吉答。「你有甚麼看法?」
那是一場九十米級的比賽。在這天的比賽前,他一直保持絕佳狀態。他心想,如果能維持這種狀況,今天也有可能獲勝。
至於關鍵的烏頭礆瓶子……
「就不能想個方法嗎?比如說這是某種秘葯之類的。」河野一面說,一面笑出聲來。這種說法不太有說服力,他似乎自己也發現了。
「住在峰岸隔壁的男子,果然也是在原工業上班,聽說他和峰岸走得近,還特地到他們公司一趟。但都打聽不出甚麼有用的消息。」這名體型矮胖、理著五分頭的刑警,一臉遺憾地說道。「人們對峰岸的風評,都說他是個一板一眼、很有責任感的人。不論做甚麼事,都絕不偷懶,也很會照顧人。那名男子甚至還對我提出忠告,說我如果懷疑他的話,根本就是找錯對象,該適可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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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準備將毒藥放回管中時,突然就此停止動作。因為他為了不讓塑膠袋的袋口打開,特地用橡皮筋綁上,但他覺得綁法有點可疑。
「你就算讓我看這個,我也看不懂啊。」
不過,現在他只需要再殺一人即可。殺了對方,再佯裝成是自殺。將對方偽裝成是殺害榆井的兇手,加以毒殺。
峰岸走向健身車,鬆開固定坐墊高度的螺絲,連同座管一起往上拔。座管的中間是空洞。現在以膠帶封住。
「有啊。不過指導員和教練好像都聚在三好先生的房間里。」
「嗯,我知道他老家是小樽……」須川轉頭望向佐久間,佐久間也略微側頭作為回應,兩人似乎想著同一件事。
「你們兩人一直在一起嗎?」佐久間問。
感覺是滑雪跳躍選手的財產。是否擁有好的感覺,足以左右一名選手的技藝高低。
目前猜測,寄信者應該是滑雪跳躍的相關人員。其他搜查員應該已不動聲色地展開調查,看最近有沒人寫信,或是昨天有誰靠近郵筒邊。對於密告信所用的信紙和信封,也逐一向各家文具店打聽。
他摸著臉龐的手突然停住,注意力移向從指縫間看到的東西。正是峰岸他們房間的窗戶。雖然已拉上窗帘但並未關緊,可從縫隙看見房內。
「這麼說來……兇手果然是峰岸羅?」河野說。
「翔的情況怎樣?」有吉劈頭便問道。
「是關於你和榆井的事。」峰岸接著說。「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喜歡你,可是我覺得你對他沒意思。所以我初聞你們兩人在交往的事情時,覺得很難置信。」
接著他將一顆有毒的膠囊放進一個小塑膠袋裡,收進衣服口袋中。其餘的有毒膠囊與維他命膠囊混在一起,確認數量后收進葯袋中。正巧這個時候,榆井似乎剛領回兩周用量的維他命,數量不少。
午後,峰岸前往榆井的單身宿舍。明天將會借用這裏的集會所舉行喪禮,他今天是來討論治喪事宜。來到宿舍管理室一看,榆井的舅舅早已從旭川趕來。之前曾在電話中和他談過話,但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對方遞出的名片上印有「草野文雄」這四個字,好像是經營一家電器行。他個頭矮小清瘦,臉色欠佳。看起來年約五十五歲左右,但也許實際年齡更為年輕一些。
「你認為榆井知道是誰殺了他https://read•99csw.com嗎?」
「應該是害怕自己的名字曝光吧。不管是採用何種形式,要是向警方出賣自己的同伴,日後總還是會覺得尷尬。」
接著,果然如藤村所言,一年後,峰岸重新站上跳台。一開始是和這段空白期所產生的恐懼對抗,但他很快便度過這個時期,以前的感覺再次蘇醒。
當他從助滑坡滑下時,感覺一切都很完美,姿勢比平時更穩定,腳掌緊緊抓牢雪地。
這座健身訓練館是圓山飯店為了因應各種運動選手集訓之用,特別建造的。位於別館一樓,就在峰岸他們住宿的房間隔壁。
「這個嘛。」她側著頭。「仔細想想,還真不知道呢。連自己被誰所殺也不知道……不,甚至連誰想要他的命也不知道,就這麼喪命,這很像是榆井的作風。」
※※※
「警方問你甚麼?」
另一方面,如果有人偶然發現那包毒藥,但不知道藏匿它的人是峰岸,便不會發現他就是兇手。但若是這種情況,為甚麼對方至今仍未將發現毒藥的事通報警方,令峰岸百思不解。
「他沒辦法自己從烏頭中取出有毒的部份嗎?」須川說。
當他呆立原地時,發現飯店的櫃檯人員從外面走來。這座訓練館的出入口是一扇玻璃門。
「我領先,領先耶。我的第一次優勝。」他的聲音尖銳刺耳。峰岸提醒他安靜一點,但他卻還是笑咪|咪的模樣。
他從以前就覺得尼凱寧很厲害。高高在上,伸手構不到邊。但這是主觀想法造成的結果。可說是一種定性。如今他第一次得以用具體的形體與數字來了解尼凱寧和他的差異。其他兩人可能也是同樣的心思,不發一語,靜靜注視著那張圖,看它清楚道出自己與芬蘭鳥人之間的差異。
我真是太丟臉了。
佐久間說:「事實上,他並不是用這種方法讓榆井服毒。但只要讓警方以為兇手是用掉包葯袋的手法,甚麼時候動手掉包便會成為追查的重點。兇手只要在那個時間作好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即可。」
「如果是這樣,直接勸峰岸自首不就好了嗎?對峰岸來說,這樣也比較好。」
「好像有人掉錢。不過沒寫金額,令人覺得有點奇怪。」
──立花舊書店……是嗎?
「搜查沒有進展嗎?」峰岸反問。
「你說的加速度,是蹬地的力道與重力所產生的嗎?」日野以認真的口吻詢問。
「因為我這個人沒甚麼其他娛樂。」他說。
「原來如此,結果都一樣是吧。」
4
「倒也不是常常,但若我閑來無事,都會陪田端先生下棋。」
「好像是吧。」須川說。
河野在一陣沉聲低吟之後,說了一句「應該很困難吧」。
峰岸將裝有瓶子的塑膠袋塞進座管內,讓坐墊恢複原形。接著他跨上坐墊,踩起了踏板。起初沒甚麼變化。但用力踩了幾下后,微微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音。
「況且,」夕子說道。「要是榆井知道兇手的名字,臨死前一定會告訴我。就算沒辦法開口說話,也還是能用其他方法。」
「這怎麼可能!」河野不屑地說道。「正因為有人把葯袋掉包,才查出兇手的犯案手法,不是嗎?也清楚證實這是一場凶殺案。」
「此外還有一項疑點。那封信為甚麼不明示兇手毒殺的手法呢?如果他這麼做,應該可以更輕鬆破案。」
「我認為會。」
3
「為了要早點破案,還需要各位的鼎力協助。」佐久間補上這麼一句。須川頷首。峰岸眉頭微蹙,清咳幾聲。
那天下午,電視播出比賽情形,所以峰岸在房間里與榆井、藤村一起觀看。第一次跳躍越過K點的榆井,一面拍手,一面滑下助滑坡。當他在減速道停下時,他側身面向螢幕,雙手比出勝利手勢。他是在比給誰看呢?正當峰岸感到納悶時,一旁的榆井笑出聲來。
「聽說那天是集訓的休息日,你們常在休息日的上午下棋嗎?」須川問。
峰岸做出像是以手背擦嘴般的動作,搖了搖頭。
也許這次真的有機會,峰岸心想。
「之後,其他孩子對明說,你得假裝輸給他才行啊。明這才發現自己搞砸了,他說了一句『啊,對哦』,搔著頭傻笑。他並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之後還是一路獲勝。主角兩、三下就落敗,大家都搞不懂這場相撲大賽是為了甚麼而舉辦,但只有明一個人比得很起勁,沒有察覺到大家對比賽已興緻缺缺,因為優勝而開心。明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妹妹,總是向我吐苦水,說班上其他家長總是對他冷嘲熱諷。」
「這樣啊。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
是兩個月前,峰岸引退時的事。當時他曾透露,想再贏得一次優勝,結果榆井聽了說:「你一定可以的。最近不是有幾次跳出二、三名的成績嗎?」
佐久間將這項證詞視為重要的線索。峰岸犯下了不像他該有的疏忽,也許是因為有某個無法集中精神的原因。而峰岸也不說他是因為疏忽而輸棋,反而說是對方狀況好。這當中或許有甚麼蹊蹺。
「也不是啦,我只是覺得,用正規的方法,根本贏不了他。」
站上頒獎台時,峰岸對榆井說:「我好久沒得亞軍了。」
「關於這件事,也許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須川鬆開領帶,如此說道。
※※※
裡頭明顯有碰觸過的痕迹。感覺像是有人從塑膠袋中取出瓶子,然後又放回原處。
「如果是知道自己掉錢的人,應該可以準確地說出金額吧。要不然就是沒多少錢。」
他將信紙放回桌上。但這時,他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再次拿起那張紙。
「是嗎?這工作可真是辛苦啊,聽說整個賽季幾乎都住在飯店裡。」
刑警他們離開后,峰岸來到田端身邊。
「另一個可能,就是寫信者確實知道兇手便是峰岸。但他不知道峰岸如何掉包葯袋,所以才寫了這樣一封信。」
「如果這項推理沒有錯誤的話,那他就是兇手。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反而顯得可疑。」須川說道。「不過,這樣還是有疑點。總之以結果來說,葯袋確實被掉包了,所以必須查明峰岸是否有可能辦到。此外還有一點,如果真正的犯案手法不是掉包葯袋的話,峰岸又是如何讓榆井服毒的呢?」
有了幾次教訓后,峰岸已能在一次賽季中奪得幾場冠軍。並在他二十三歲,也就是高中畢業后的第五年,達到顛峰。在日本全國大賽中奪得優勝,參加世界盃同樣也表現不俗。
河野冷漠的表情就像在說──這話一點都不好笑。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榆井第一次贏得優勝時。那是電視台在大倉山舉辦的大賽,感覺上觀眾比平時來得多。
※※※
「他可真是溫柔又善良啊。」河野一臉不耐煩的神情,將信紙擱在桌上。「那初三呢?」
※※※
榆井的第二跳,跳出最長距離。遠遠勝過峰岸,贏得優勝。榆井獲勝時,雙手高舉過頂,不斷拍手,一如平時。喜不自勝。
加入企業團體后,他首先嘗到的是日本代表隊的嚴苛。青少年與成人,其練習量與競爭激烈的差異,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
「找不到。打從知道榆井是遭殺害的時候起,便對峰岸展開詳細的調查。他應該是沒理由殺害榆井才對。倒不如說,榆井死了,最吃虧的人便是峰岸。」
「真教人難以相信。」池浦以不悅的口吻低語道。「我承認榆井是個厲害的傢伙,我們也確實是某個環節有錯誤。不過……」
「榆井的靈魂,也會像那陣煙一樣,升向天空吧?」她清澈的雙眸略顯濕潤,如此問道。
為了謹慎起見,他鬆開橡皮筋查看,結果為之愕然。
「這樣明白了吧。」有吉望著這三名目瞪口呆的選手。「因為原本有榆井這個怪物在,翔今年的表現還不算突出。他優異的跳躍方式,還沒直接展現在成績上。不過,他的技能確實提升了。如果將尼凱寧的跳躍視為完美狀態,那麼,翔的表現可說是不斷朝那種完美的狀態接近中。如果他現在的技能可以持續進步下去,不久的將來,你們就贏不過他了,直到他引退為止。」澤村聆聽有吉說的話,一再伸舌舔舐乾渴的雙唇。他最近一直有這種感覺。翔的跳躍和他們就是不一樣……
從煙囪上移回視線后,發現杉江夕子站在一旁。她原本也抬頭仰望黑煙,但似乎察覺到峰岸的視線,轉頭望向他。
「這麼說來,在女服務生收走餐具前的這段時間,有機會掉包葯袋羅?」
榆井──
──竟然會這樣!
「有了,就是它。」佐久間指著冊子的最後一頁。
「沒關係的。就這麼說定了。」說完后,榆井立起小指要打勾勾。
「不見得要遠行啊。」
「烏頭礆是從烏頭中萃取出的毒藥,蝦夷人作為狩獵之用。我們從研究這方面領域的人展開調查,目前還沒查出和滑雪跳躍相關人員之間的關聯。」河野遞出一本擺在旁邊的小冊子,佐久間接過後打開翻閱,上頭列滿了人名。
「不會有錯的。」須川斷言。
「也就是說,這是陷阱羅?」
今天早上也有兩名刑警來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雖然他們說只是作個確認,但事實恐怕不是如此。難道他們已握有甚麼線索,懷疑我是兇手?
「你這番話要是被媒體聽到,可是會引發軒然大|波呢。」
「我原本也這麼想。但有可能是另一個原因,兇手想告訴警方,葯袋被掉包了。」
「哦……」峰岸的表情看不出特別的變化。
猛然回神,峰岸已來到健身訓練館。
紙上以魔術筆寫著:「上個星期六晚上,在訓練館里掉錢的人,請至櫃檯登記。」
用在那隻野狗身上……
※※※
「這次我錄下他們各自的跳躍動作,然後求出選手蹬地的施力方向和力道大小。這些是誰的照片,看得出來吧?」
「小野?哦,對了,昨晚好像有人在談這件事。怎麼了嗎?」
在峰岸的意識中,極力不想讓人知道他曾經回小樽老家的事?是這個念頭,讓他不自主地撒謊嗎?
佐久間也覺得很失望。正因為他直覺峰岸想隱瞞自己回過老家的事,所以他推測這當中一定有甚麼秘密。
──模型店和舊書店不可能販賣毒藥,更何況是糕餅店。
峰岸注視那裝有毒藥的瓶子,雖然只有一把大小,但這便足夠再多殺幾人。
「樂觀開朗的人,未必就不會招人怨恨。」
夕子將被風吹開的圍巾重新纏好,望向峰岸。
「他們在餐廳等您。」不過櫃檯人員對他的表情變化沒甚麼興趣。
然而,就在那個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read.99csw•com──
「一來,得怪當時現場氣氛太過熱鬧。二來,要是讓那名男孩不戰而勝,那也不好吧?總之,明和那男孩對決時,已完全忘了老師的吩咐。他全力以赴,將那個男孩摔出場外。真正吃驚的不是那個被摔出的男孩,而是老師和其他孩子。只有明一個人因獲勝而開心。」
「除了立定跳遠外,還有何種練習方法?」日野問。
做出幾個含有劇毒的膠囊后,他結束這項工作。接著將鋪在暖桌上的報紙、橡膠手套、口罩、掏耳棒,全部收進塑膠袋,塞進手提包里。
「哪是甚麼相信,我只是覺得我們裡頭沒人有這麼大的膽子。雖然有很多人都巴不得榆井不在了最好。」
「我很喜歡他。」她說。
剛才與峰岸交談時,提到他老家的事。當時他說「最近都沒回家」。如果過年時回家了,應該是不會這麼說才對。還是說,他不小心忘了呢?
──假如他撒謊,為何要撒這種謊?就算他過年時回老家,也沒人會覺得奇怪啊。
佐久間瞄了須川一眼。他表情沒變,但應該是已經發現可疑之處。
「也就是說,他想要讓警方相信,是榆井自己以為那是維他命,誤服有毒的膠囊,才就此被毒殺。」
澤村大聲問道:「這有幫助嗎?」
「模型店、舊書店、糕餅店……看起來都和毒藥無關,你都去調查過了嗎?」
「有這個可能。」須川頷首。搜查總部也有人提出看法,認為這可能是憎恨峰岸的人所做的惡作劇,或是這名告密者才是真正的兇手。
「我知道。總之,我已下達指示,要調查他的所有行動。不過依目前來看,他老家附近似乎沒有半家中藥店。」
「其實沒甚麼特別的理由。」她平靜地說道。「和愛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是很快樂的事。而和榆井這種擁有赤子之心的人在一起,更是特別。」
峰岸想到那封信,叫他去自首的那封信。寫信的人終於向警方告密了是嗎?
這時,榆井思索片刻后說道:「那就這麼辦吧。要是你第二次跳躍結束時,取得首位的成績,而且除了我之外,沒人贏得過你,那我就故意放水。這麼一來,你就能贏得優勝了。」
「就是因為完全沒進展啊。」
「左鄰右舍全都拜訪嗎?」
「我突然想到,去年我開始研究時,曾用錄影機錄下日本代表隊的每位選手。我取出那捲老舊的錄影帶,分析翔以前跳躍的動作。虛線是去年的跳躍,實線是這一次。另外,為了供作參考,尼凱寧的部份,我用鏈線來表示。」
此事無從得知,他們決定姑且先對峰岸展開調查。再次確認過峰岸的不在場證明,但正因為峰岸給人灰色的迷濛之感,讓人對那位寄信者的身分更加在意。
「感覺差很多呢。」澤村拿自己的圖和尼凱寧的圖比對后,說出心中的感想。
「死前訊息是吧。」
「水平要素又是怎樣?」澤村問。
「是嗎?要是你想到甚麼的話,請再與我們聯絡。」須川與佐久間再次行了一禮,就此與峰岸告別,走出飯店。
峰岸離開被窩時,已將近十一點,但他還是感覺昏沉沉的。
他拿起擺在桌上的紙,那是峰岸曾前往拜年的附近住家名單。
他把資料擱在榻榻米上,三人不約而同地沖向前。那是以剛才討論過的加速度水平要素所畫成的圖表。
「我覺得翔的肌肉長得不太一樣。特別是這個部位……」澤村指著自己大腿內側。
討論完后,白木端出即溶咖啡招待。白木看起來為人親切,一些麻煩的工作,他幾乎都一手攬下。提議要集合宿舍里的住戶,今晚一起守靈的人,正是白木。
然而,他始終無法恢復以往的成績。感覺明明一樣,但落地點卻比預期的短少許多。
「這是向附近的蝦夷族研究家組成的研究團體借來的,是他們所屬人員的名單。」名單上的人名,幾乎都已用簽字筆打勾過。應該是已打過電話確認與滑雪跳躍相關人員之間有無往來。名單的最後,寫有兩名退會者的名字。分別是立花直次、山本悟郎,這兩人都因過世而退會,會內可能以高齡者居多。
「看你好像很自暴自棄呢。」
但榆井面不改色。聽完那名資深選手的話后,他重重點頭,開朗地笑道:「說得是,會發生甚麼事,還不清楚。也有可能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比賽中跌倒。」結果反而是令那名資深的選手臉色大變。
※※※
「嗯……」峰岸咽了咽口水,發出很大的聲響,令他擔心是否連櫃檯人員都聽見了。
「沒錯。」她不發一語,持續走了幾步后才說道:
2
藤村回過頭來,靜靜注視他的雙眼。接著他以堅決的口吻說道:「你得戰勝那種恐懼。這樣才會變得無敵。」
須川替佐久間幫腔:「如果沒想這麼遠,他刻意設下的陷阱就沒意義了。反過來說,會想出這種陷阱的人,應該不會冒這種危險才對。」
「既然這樣,選擇略施小計,讓自己完美地擺脫嫌疑,這才是聰明的做法,對吧?」須川對佐久間的說法點頭表示贊同。
※※※
「好。再次前往圓山飯店。」須川與佐久間拿起大衣站起身。
但那個人是在星期二那天寫信要他自首,今天也才星期四。未免也太猴急了吧。
「從這上面來看,尼凱寧並不是特別突出呢。」日野說。有吉重重點頭。
「但事實上,尼凱寧卻跳得比你們都遠。也就是說,從這張圖中,可以明白尼凱寧之所以這麼厲害的秘密。」
「那傢伙比想像中來得奸詐。」第二次跳躍失敗的那名資深選手,在峰岸耳邊低語道。
總之,我得趕快找出寫那封神秘信函的人。視情況需要,可能得……
榆井明高中畢業后加入原工業時,峰岸正處於這種狀態。
「嗯。」有吉拍打著自己的後頸。「你的直覺可能是沒有錯的哦。等你吃完飯之後,有沒有時間呢?」
「說……說得也是。人死了,一切也就此結束。沒有思考,也不會恨殺死自己的人。」
難道真的只是忘了?
「為甚麼?」河野一副意外的表情。
「警察?刑警不是每天都來嗎?」
或許是……
「植物園有沒有可能?」佐久間說道。「在北大農學院的附屬植物園內,栽種了各種烏頭。他們可能也會製造毒藥。」
「這麼一來,這套毒殺的詭計有一半已經解開了。還剩另一半。要是這另一半也能順利查明就好了。」
峰岸想到,最近也發生過一件類似的事。
「你說的我懂,可是,他會想這麼遠嗎?」
「目擊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需要理由了。」
「一目了然對吧。」有吉對他們三人的反應深感滿意,微微挺起胸膛。「一看就很清楚,加速度的水平要素大小,也就是往前飛的加速度,尼凱寧遠遠勝過你們。他的加速度從顛峰到飛出這段時間,比你們都來得短。而且……」有吉伸指順著尼凱寧在圖表上的曲線移動。「加速度的水平要素,要像這樣形成漂亮的山形很不容易。只要看你們三人的曲線便能明白,連哪裡是顛峰都看不太出來,這是一般的情況。換句話說,能以迅速的動作讓身體往前方移動,而且能在最接近跳台時發揮最大力量──這兩點就是鳥人尼凱寧的跳躍之所以深具威脅性的秘密。」
「愈是認真的選手,愈是痛苦。」
「還有……前空翻吧。」
「原來還有這種可能……不過,榆井是遭人殺害的事,會因此而明朗化。也會暴露出是滑雪跳躍相關人員所犯案。」
「田端也有可能是共犯,但目前看來,沒這個可能。」
峰岸驚訝地望向刑警離開的方向。兩名刑警仍站在玻璃門外,正以觀察的眼神注視著峰岸。
在那之前,他不能丟棄毒藥。
「這是慶祝贏得優勝唷。」他說。
「聽說烏頭也用在中藥中。」佐久間說。
他就此墜落。同時下半身感受到一陣劇痛,意識頓時遠去。有人沖向他,向他叫喚:「喂,你不要緊吧?」但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來自牆外一般。
處理完后,他邁步離去。感覺雙腳在顫抖。
這名字令他在意。並不是因為它是舊書店,而是立花這個姓。
※※※
「甚麼也查不出來。峰岸身邊似乎沒有女人,他好像全神投入滑雪跳躍的工作中。」
峰岸苦笑著搖頭。「不用了,你大可不必這麼做。我可沒那麼想贏得優勝。況且,我也沒辦法取得第二名的成績。」
「啊,糟了。電視台攝影機在拍我啊?」看來,他是向觀眾比出勝利手勢。
澤村一聽到尼凱寧,立即趨身向前。池浦和日野也重新坐正。尼凱寧是眾人追求的目標,在滑雪跳躍界擁有崇高的地位。
「確實讓人猜不透。峰岸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他應該沒時間掉包葯袋才對。」
高中時代的峰岸,人稱「小樽怪童」。每每出賽都贏得冠軍,也曾多次蟬聯冠軍。面對同是高中生的對手,他自信無人能出其右。也曾向朋友和競爭對手發出豪語,說他就算現在加入日本代表隊,相信也不會表現太差。
說到這裏,草野又伸手端起咖啡杯。「打了幾場后,現場氣氛也熱鬧起來。明也在裡頭和人相撲。這孩子從那時候就有過人的運動神經,相撲也相當厲害。結果他打進第二輪的比賽,對上那名即將轉學的男孩。」
「結果誰贏?」
「假設峰岸就是兇手,」須川以右手中指輕敲太陽穴說道。「他是如何取得毒藥呢?這可不是到處都有的東西啊。」
「如果繼續維持這種方式,就不能變得和尼凱寧一樣對吧。看來,從明天起,得趕緊苦練立定跳遠了。」雖然以開玩笑的口吻如此回應,但內心卻是大受震憾。
他這番話,令搜查總部瀰漫一股沮喪的氣氛。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峰岸周遭查不出毒藥的來源,這次的案件便無法輕易偵破。
此時峰岸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該不會是在藏毒藥時被人給撞見了吧?可以從隔壁房間的窗戶看見訓練館內。但他在藏毒藥時,應該已充分注意過四周才對。
正當他為此所苦時,年輕選手輩出。他們就像昔日的峰岸,展現出無所畏懼的跳躍英姿。曾幾何時,峰岸在比賽中上場的順序,已排在前頭。這表示他的排名一路往下掉。
算了,不管它──峰岸心想。警方還沒掌握任何證據,他們還專程來問我當天的不在場證明,這表示我還不必擔心。
峰岸感受著他的握力,心想「這樣也好」。故意放水的承諾,是榆井自己單方面說的,所以這稱不上甚麼違背諾read.99csw.com言。比賽就必須公正,這是最重要的原則。
「雖然已明白尼凱寧與其他選手有哪裡不同,但為何這樣能拉長他的飛行距離,這方面的結構至今仍舊無法解開。目前的階段,就只是尼凱寧告訴我們,這是一種正確的跳躍方式。簡單來說,科學還跟不上他。不過,以後的事不必你們來傷腦筋。你們只要照著他這種以數據資料證明過的跳躍方式來練習就行了。」
佐久間站在遠處監視,確認峰岸和滑雪跳躍相關人員都離去后,這才回歸警局。佐久間負責監視峰岸,也順便觀察現場有無陌生臉孔。但一無所獲。
「您這話的意思是……?」白木如此詢問。草野流露出凝視遠方的眼神。
之後,須川再一次詢問峰岸得知榆井昏倒時的事,和之前他的說法吻合,也與其他人的供詞一致。須川向峰岸道謝,站起身,臨走時說道:「啊,對了。昨天在停車場發現一隻野狗的屍體。聽說那隻狗叫小野,你知道嗎?」
榆井承諾的情況已經出現。
步出宿舍后,峰岸攔了一輛計程車。坐進車內時,右眼餘光看見某個東西一閃而過。他裝作沒發現,坐進車內,吩咐司機開往圓山飯店。他佯裝調整姿勢,轉頭望向身後,發現有輛白色轎車繞過轉角,駛向馬路。
「這麼說來,那天也是田端先生邀你一起下棋羅?」聽田端說,主動邀約下棋的人,似乎是峰岸。佐久間等候他回答。
櫃檯人員離去后,峰岸環視訓練館內。他的目光停在舉重練習凳上。他抬起練習凳,拆下其中一隻腳的止滑墊片。這隻腳同樣也是鐵管做成。他將塑膠袋藏進裡頭。
他也有這樣的技能是嗎?澤村感到有點失望。難道厲害的選手都有這樣的共同點?
峰岸坐在舉重練習凳上,嘆了口氣。
「有掌握甚麼消息嗎?」佐久間也把手湊向暖爐前烤火。
「為甚麼要用告密的手段?」佐久間提出心中的疑問。
「不過話說回來,最教人想不透的就是不在場證明。」河野沉聲道。「就算兇手是峰岸好,他又是如何把葯掉包的呢?」
「就是這樣。簡言之,他的跳躍方式比你們好。」有吉以平淡的口吻說道,三人盡皆無言。有吉見狀,接著又說道「還有像這樣的數據資料」,取出一張資料,上面畫有同樣的圖表。
「這是我從他母親那裡聽來的事。」他開始娓娓道來。「那應該是他小六時的事,他班上有位同學非轉學不可,而且是要移居國外。而就在告別大家的當天,全班同學一起討論要如何為這位男孩餞別。他們問那名男孩有甚麼願望,結果他說想舉辦一場相撲大賽。於是便以淘汰制的方式舉辦大賽。班上的老師為了讓那名即將轉學的男孩贏得冠軍,事先悄悄吩咐他們該怎麼做。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要他們放水。而且還讓那名男孩在第一輪比賽中不戰而勝。這場相撲大賽就此展開……」
接著他展開第一次跳躍……
「原來是這樣……」澤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汗水從腋下一路滑落。全身發熱。
也許是有人在進行踩腳踏車訓練時,發現有怪聲,因而拆下坐墊。然後發現這個塑膠袋。
站上跳台後,有許多雜音傳向榆井。但他完全不以為意。大家想讓他在意優勝的事,對他造成壓力,但打從一開始他便深信自己會贏得優勝,所以根本沒效。結果他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其他落敗的選手,見他那樣的態度,恨得咬牙切齒,但還是拿他沒轍。
他手指打顫。
※※※
入夜後,到各處探聽案情的搜查員返回總部。前往小樽的搜查員也已歸來。
澤村從他給的照片中找到了自己。蹬地的瞬間化為多張分解照片,排成一列。好像是由左到右排列,呈現出時間的進行。照片旁的註解寫著:「此照片以附有數位快門的攝影機拍攝(每秒為六十張)」。
「峰岸先生,聽說你老家在小樽,平時不太方便回家,對吧?」
「有甚麼事嗎?」峰岸問。他掌心出汗,伸手往長褲兩側擦拭。塑膠袋放進自己口袋中。
「禁藥?」有吉以驚訝的表情面向澤村。
「如果他就是兇手,他主動邀田端下棋的事,可以視為刻意製造當時的不在場證明。我們原本認為葯袋掉包的時間是早餐後到午餐前這段時間,看來推論有誤。不過,榆井將藥包交給女服務生,是早餐時的事。而他服藥死亡,又是在午餐后……」須川坐在前座,沉聲低吟。
只有兩個可能性。一是他們知道研究不在場證明,沒有任何意義,二是他們已握有某個有力證據。若是前者,那表示寫那封信的人已清楚掌握他的作案手法。如果是這樣,他是如何看出玄機的呢?
「咦?」峰岸睜大雙眼。「這……真的嗎?」
有吉思忖片刻后應道:「的確,要達到這樣的跳躍水準,需要鍛鏈股二頭肌的力量。可是,如果光靠單純的重量訓練,或是像亮太所說,使用禁藥來鍛鏈肌肉,是不可能學會這種技能的。這種跳躍方式,簡單來說,不是往上跳,而是往前跳。他應該是平時便反覆進行這樣的練習。這需要學會如何運用雙腿的肌肉。」
「你的肌力和爆發力都已恢復。」藤村說道。「簡言之,你的感覺已亂。當務之急,就是先認清這點。」
※※※
「沒甚麼,只是有個地方覺得有點可疑。我們進行了解剖。」
「雖然他可以下達指示,但考量到榆井的個性,應該會覺得很可怕吧。就像大家所說,榆井的個性漫不經心,很可能會不小心向人泄漏此事。若要這麼做,需要很充分的理由,讓榆井有自覺要絕對保密。」
比賽時的壓力也遠遠高出許多,而且當中還有不少爾虞我詐。
「我有同感。如果是他毒死那隻狗,在聽到狗被解剖的事情時,應該會顯得有些慌亂。但當時他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還是說,說他的演技高超?」
「榆井說過這樣的話是嗎?」聽完澤村的說明后,有吉露出不解之色。「我不認為他是無意義地說了那句話。因為在滑雪跳躍方面,他是天才,所以他或許是看出亮太的缺點,以這種方式來表達。」
他首先想到的,是上周四的夜晚。
回到搜查總部后,兩人向河野警部報告。河野顯得悶悶不樂。
「回老家。他老家位在小樽,聽說他都會回家過年。」
「都在一起。我們一直在下棋,田端先生愛下棋。」
第一次跳躍結束后,選手們走進上蠟室,為滑雪板上蠟,準備第二次跳躍。榆井打從走進上蠟室之前,便一直開心地大呼小叫。
「這就是重點。我們之所以知道葯袋被掉包,是因為從榆井寄放在餐廳女服務生的葯袋中發現有毒的膠囊。我打從一開始就很在意這件事。為甚麼不只放一顆毒膠囊在葯袋裡呢?如果這麼做,榆井死後,就算警方調查維他命膠囊,裡頭也查不出有毒的膠囊,這樣就不能斷言葯袋被掉包了。」
「也許葯袋掉包是在榆井服毒后的事。或是趁現場一片慌亂時乾的。總之,他動手的時間,與他提出不在場證明的時間根本毫不相干。」
我想維持實力,好參加下次的奧運──這是峰岸唯一的心愿。
「有了。」佐久間朗聲叫道,前往搜查資料堆疊如山的桌前,從中取出他要的那本冊子。焦急地迅速翻頁。
「你說得沒錯。」峰岸頷首。「那樣才像他。」
他心裏覺得難堪。
──為甚麼想到那種事?
他心裏想著,也許榆井會想起之前的承諾也說不定。但是榆井卻面不改色地說:「所以我就說吧,你行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我常連前十名都擠不進去。跳出第三名的成績,也只有一次而已。況且,有你在根本就不可能贏得優勝。你的狀況我最了解了。」
在單身宿舍集會所替榆井明舉辦的喪禮,除了宿舍的住戶外,滑雪跳躍相關人員和公司同事也都前來參加,排場大致完備。之所以說大致完備,是因為榆井的親戚幾乎無人到場。只有他舅舅別著喪章,面無表情地站在現場。其他既非滑雪跳躍相關人員,也非公司同事的與會者,一律都是媒體記者。
「對此,有兩個可能。一,寫信的人是信口胡謅。他沒有根據,就只是懷疑峰岸。或是想要誣陷峰岸。」
不久,煙囪不再冒出黑煙。基於人情而前來參加喪禮的人們,開始三三兩兩地離去。峰岸也就此邁步離開,夕子走在他身後。
兩人分別反向前行。途中峰岸一度回頭。他發現夕子也停下腳步,但目光卻是望向火葬場。
「那是甚麼?」
據草野所言,他昨晚來到宿舍,已和宿舍管理人白木大致談過。
不管怎樣,找出發現那包毒藥的人,是當務之急。峰岸已有線索,那就是星期六晚上待在訓練館的人。
峰岸心想,就得是像榆井這樣的人,往後才有進步的空間。一位即將引退的選手,不管甚麼小型的比賽都好,滿心只想留下美好的回憶,如此感傷的想法,榆井完全沒放在心上。
「關於第一個疑點,必須重新訊問。因為之前我們一直以為葯袋掉包的時間,是榆井早餐之後到午餐前這段時間。不過,第二個疑點應該不會太難。峰岸是榆井的指導員。只要把毒藥交給榆井,叫他把葯吃了,問題就可解決。」
對此,草野沉默不語,他喝了口咖啡后,以略顯沉重的口吻道:
※※※
不對,佐久間在心中暗忖,他想起峰岸說「最近都沒回家」時的表情。在說話的瞬間,他臉上浮現慌亂之色,他在慌亂甚麼?
「不,好像只拜訪以前熟悉的鄰居。我請他母親就她所知道的,全部寫下來。」長發的刑警從西裝內側口袋裡取出一張紙,遞給河野。
那是在他的滑雪跳躍生涯中,最後下定的決心。
「很遺憾,目前還無從得知。」須川說道。「不過,我們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只執著于掉包葯袋這個方法上。」
7
「為甚麼他知道峰岸是兇手?」
「的確。」峰岸道。語畢,他抬頭仰望煙囪。
「是真的。所以我們才想,你或許會有甚麼線索?」須川說,佐久間在一旁仔細觀察峰岸的反應。峰岸嘴巴微張,眼珠急促地轉動。
「你一個人來就行了,我們在房間里談吧。」有吉說完后,重新交叉雙腿,環視店內。他的視線來到貼在櫃檯旁的一張紙上,就此停住。
有人提出意見,認為峰岸和榆井之間,有可能曾為了杉江夕子而起爭執,但在聽過調查結果之後,佐久間心想,果然和他原本的預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