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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克麗絲的秘密日記 11月16日,星期五

chapter 2 克麗絲的秘密日記

11月16日,星期五

我起了床。為了去上洗手間?還是為了逃避?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如果早知道它的存在,我一定已經輕手輕腳地打開衣櫃門取出了放著日記的鞋盒,但我不知道。於是我只是下了樓。前門上著鎖。藍色的月光從磨砂玻璃漏了進來。我意識到自己光著身子。
納什醫生咳嗽了一聲。」我們該去診所了。」他說,「開始治療?」
從包里拿出的響鈴的手機不是翻蓋的那一部,而是我丈夫給我的那一部,本,它的屏幕上顯示著。
我覺得憤怒,他一直都知道。
「克麗絲,拜託。不要——」
「克麗絲。」他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幸福嗎?」
「發生的事情?」他說。「為什麼?」
我們回到家裡。本給自己泡了咖啡,我去了洗手間。在洗手間里我儘可能地記下了今天的經過,然後脫下衣服、卸了妝。我穿上了睡袍。一天又快要過去了。不久我就會睡著,我的大腦將開始刪除一切,明天我將再次經歷一切。
有人說話:「克麗絲?克麗絲,你沒事吧?」
「沒有。他們說要麼你的記憶會恢復,要麼不會,喪失記憶的時間越久,恢復的希望就越小。他們告訴我我能做的就是確保照顧好你,而這正是我一直努力在做的。」他握著我的兩隻手,撫摸著我的手指,輕輕摸著硬邦邦的婚戒。
他鬆開了握著的手:「真的嗎?什麼事情?」
他俯身挨過來,頭靠到離我只有幾英寸的地方。「我愛你。」他低聲說,可是我無法回答。我們幾乎沉默著吃完了這一餐。我能感覺到心裏湧上了一種怨恨,一種憤怒。他似乎固執地認為沒有人能治好我,態度非常堅決。突然間我不想再告訴他我的日誌,還有納什醫生。我想至少再多保留一會兒我的秘密,只有這件東西我可以宣稱是自己的。
不過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我很狂熱,不顧一切。不顧一切地想要把所有事情記下來。
他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我們又開了一小段路。前面一輛車的雜物架上擺著一隻塑料狗,正在滑稽的點頭,在它前面我可以看見一個小孩子的金髮。我想到了阿爾菲。
我認不出那個男人是誰——他的頭離得我太近,看不見臉——但我能感覺到一切,甚至感覺到他粗硬的胸毛挨著我赤|裸的乳|房。我的舌頭上有種味道,毛茸茸的,甜甜的。他在吻我。他讓我不舒服。我想讓他停下來,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我愛你。」他喃喃細語。這些話消失在我的頭髮里、我的脖子旁邊。我知道我想開口——儘管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的嘴似乎不聽從思維的指揮,因此他吻我,在我耳邊低語的時候,我就躺在那兒。我記得我既想要他又希望他停下來,記得他剛剛開始問我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要跟他做|愛,可是他的手已經沿著我後背的曲線滑到了臀上,我卻沒有攔住他。接著當他掀開我的襯衫把手伸進去,我想只能到這兒了,我最多只能允許你到這兒了。我不會攔著你,不是現在,因為我也很享受這一切。因為你放在我乳|房上的手讓我感覺溫暖,因為我的身體一陣陣快樂地微微戰慄著回應你。因為,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女人。但我不會跟你做|愛,今晚不行。我們只能到這兒,再也不能多越一線。然後他脫下我的襯衫解開內衣,貼到我的乳|房上的手變成了他的嘴,而這時我還在想我馬上就會攔住他。「不」這個字已經開始形成,在我的腦子裡逐漸扎了根,可是還沒等到我說出口他已經把我按回床上剝下了我的內褲,喉嚨里的「不「字變成了一聲呻|吟,我隱隱約約能夠聽出其中的歡愉之意。
我聽到他的鑰匙在鎖里轉動,門被推開,一雙腳在墊子上擦了擦。一聲口哨?還是我的呼吸聲,又粗又重的?
我看著隔壁的一桌。那位父親正把一副眼鏡舉到眼睛旁,眯眼看著菜單,他的妻子在整理女兒的帽子,解下她的圍巾。女孩坐著,不動手幫忙也不看任何東西,微微張著嘴。她的右手在桌子底下抽搐,一道細細的口水從她下巴上流了下來。她的父親發現我在看他們。我扭開頭把目光轉回我的丈夫身上,急匆匆地想要讓人覺得我沒有一直盯著別人。他們肯定已經習慣了——人們趕緊把頭扭開,雖然已經晚了一會兒。
「沒事。」我說,「我在這兒。」
毫無預警地,我突然記起今天早上在日誌里讀到的東西,裏面提到當我躺在MRI掃描儀里時他們給我看的照片。
亞當。
「你希望我好起來嗎?」我說。
他放下刀叉,喝了一小口他點的干白葡萄酒。這時有一家人來到餐廳做到我們桌邊。年邁的父母和一個20來歲的女兒。本開口了。
「我的丈夫不告訴我亞當的事。」我說。」他把他的照片都鎖在一個金屬盒子里,為的就是不讓我見到。」納什醫生沒有說話。」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你想去什麼地方嗎?」
他扭頭看著我:「真的?」我沒有說話。」克麗絲,「他說,「我是想幫你。」
我思索著所有可以想到的原因。這樣他就可以控制我,擁有掌握我的力量;這樣他就可以不給我了解這件事的機會,而正是它可能讓我覺得我是個完整的人。我意識到我不相信以上任何一條理由,剩下唯一的選擇是簡單的事實。」我想這樣他更好過些,如果我不記得的話就不告訴我。」
「不過那以後你就沒有跟我提過他了?」
那麼,這一切是真的了。我隱隱希望他會問我在說什麼,可是一說出「亞當「這個名字,我就已經發現這個希望是多麼徒勞,完全沒有走對路。在我的感覺里亞當是真實的。他並不虛無,而是真真實實地在我的意識里存在,佔據著其他人無法代替的位置,本代替不了,納什醫生代替不了,甚至我自己也不行。
「但你沒有提到他!為什麼?我不明白。」
我意識到我沒有什麼野心。我不能有野心。我想要的不過是正常人的生活,像其他人一樣活著,一點一點地積累著經歷,每九九藏書一天塑造著未來。我想成長,想學習,從各種經歷中學習。在洗手間的時候,我想到了我的晚年。我試著想象它會是什麼樣。到七老八十的時候,我還會每天醒來覺得自己的人生剛剛起步嗎?我會醒來完全意識不到身上已是一把老骨頭,關節又僵又硬嗎?我無法想象當發現一生已經臨近尾聲,卻空空如也的時候,我要怎麼應對。沒有記憶的寶庫,沒有寶貴的經歷,沒有日漸累積的智慧傳給後人。如果不是一幕幕記憶的累積,那我們是什麼?當我照鏡子卻看見鏡中是我奶奶的身影,會有什麼感覺?我不知道,科室現在我不能讓自己去想這些。
他的話用的是「過去時」、那麼納什醫生也知道他死了。我不想問,但我明白我必須問。
他抬起頭,使勁咽了口唾沫。他看上一副嚇壞了的模樣,滿臉通紅,眼睛睜得很大。「你昏迷了。」他說,「所有人都以為你會死。但我不認為。我知道你很堅強,你會挺過去,我知道你會好起來。接著有一天醫院打電話給我,說你醒過來了。他們覺得是一個奇迹,但我知道不是。這是你——我的克麗絲回到了我的身邊。當時你很茫然、困惑。你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記不起那場事故,但你還認得我和你的母親,雖然你並不清楚我們是誰。他們說不用擔心,這樣重大的車禍后暫時喪失記憶是很正常的,這種情況會過去的。可是後來——」他聳聳肩,低頭看著手裡的餐巾。有一會兒我以為他不會繼續講下去了。
「所有。」他說,「全部。你不知道那是什麼樣子。」他看起來不太舒服。他的目光飛快的左右游移,彷彿預料到會挨上一拳頭卻不知道襲擊會來自什麼方向。我可以放過這個問題,可是我沒有。
可是他沒有說話。他還是看著我,臉上是悲傷的神情。我想起了記在日誌里的回憶:他在我們第一個家的廚房裡給我端來酒。「我在幻覺里看見過你。」我說,「比現在年輕得多……」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話它意味著治療有所進展,我猜。但也意味著本對我用了強力,更糟糕的是他那樣做的時候我眼前閃過一個蓄鬍鬚的陌生人的影子,他臉上有道疤。在所有可能的回憶里,記下的這一幕似乎格外令人痛苦。
今天早上清晨時分,我醒來發現他躺在身邊。又一次,他是個陌生人。房間很黑,安靜。我躺著,嚇得四肢僵硬,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我能想到的只是跑,要逃跑,卻一下也不能動彈。我的腦子好像被掏空了,空蕩蕩的,可是緊著一些詞語浮出了水面、本、丈夫、記憶、車禍、死亡、兒子。
我走到內衣抽屜旁邊。在抽屜深處,我發現了一條塞起來的黑色絲綢內褲和配套的胸罩。我穿上了這一套——我知道這些衣服一定是我的,儘管它們感覺不像——穿衣服的時候一直想著藏在衣櫃里的日誌。如果本找到它的話會怎麼想?如果他讀了我寫的一切、感覺到的一切,他會怎麼想?他會明白嗎?
「我們試了什麼?」我說,「什麼?」
就是這個;言外之意是此刻我該告訴他我也愛他。男人說「我愛你」時總是期待你這樣回答。
「沒有。」他打斷我的話。「你只生過亞當,他是你的獨子。」
這些我一點也不記得。我提醒自己他不是在談論一個陌生人,而是在談論我自己。
他轉身面對著我:「我真希望能做點什麼讓你好受些。」
我嘆了口氣:「以前我一定愛過他。畢竟,我嫁給他了。」他沒有說話。我想起了早上醒來躺在身邊的陌生人,想到了見到的、記錄著我們生活的照片,想到了夜半時分我的那個夢——或者是那幕回憶。我想起了亞當,還有阿爾菲,想到我做過什麼和想過要去做什麼。一陣恐懼湧上了心頭。我覺得四面受困。彷彿沒有出路,我的思緒從一樁又一樁事情上飛快地掠過,四處尋找出口和解脫。
納什醫生咳嗽了幾聲:「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現在呢?」
在納什醫生開車送我回家的路上,我開始在車裡記日誌,其中有很多詞句是匆忙潦草地寫完的,難以辨認。我在寫日誌的時候納什醫生一言不發,可是我在找合適的詞句時,卻看到他在瞄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在我們離開他的辦公室之前,他說有個會議邀請他出席,請我同意他在會議上討論我的病例。「在日內瓦。」他說,臉上掩不住閃過一絲驕傲。我答應了,同時猜他會立刻問我是不是可以給我的日誌拍一張照片。為了研究的目的。
「你知道他?」我說,「你知道亞當?」
本交疊著手指,把下巴放在拳頭上:「醫生說這是不可能的。」
「待會我會回他的電話。」我說。我把電話放回包里。今天晚上我會告訴他,我想。關於我的日誌、納什醫生。一切。
我站在鏡子前面。他會的,我告訴自己。他必須明白。我用眼睛和雙手檢驗著自己的身體。我仔細查看它,用手指撫摸它的曲線,彷彿它是什麼新東西,是一件禮物。一件需要重新了解的東西。
「還有你,「我說,「你給了我日記本讓我寫。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亞當的事?」
「可是,也許值得再試一次呢?時代一直在進步。也許有新的治療方法呢?我們可以試試別的東西?」
不過,也許我們有所不同,也許我們還有希望。
「那怎麼……「我只能說出這些字。
她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克麗絲,沒有這樣的事。相信我。我們全都試過了。」
但我並沒有感到振奮,我感到困惑。我是在跟他調情嗎,還是他在對我示好?他的手的確放在我的手上,可是我容許他放在那兒,還讓他握著。「你應該繼續寫。」當把日誌還給我時他說。我告訴他我會的。現在,在我的卧室里,我試圖說服自己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仍然覺得內疚,因為我喜歡剛才發生的一切。那種受關注的感覺、心靈相通的感覺。有一會兒,在各種各樣的紛雜感覺里,一點點小小的快樂露了頭。我感覺自己有魅力、吸引人。
https://read.99csw.com我嘆了口氣。他說的是真的;我無法一輩子一直把發生的事都記下來,更不用說我每天還要把它讀一遍。
「當然。」我說。我沒有看他。
「我想如果我能記起一次,那也許意味著我也能記起非常多——」
不過也許它沒有什麼意義,只不過是一個夢。只是場噩夢。本愛我,而那個蓄鬚的陌生人並不存在。
可是我卻在這兒,跟一個他幾乎毫無概念的男人一起坐在停車場里。我想到了今天早上在剪貼簿里看到的照片。我和本,一張接一張。微笑著,幸福著,相愛著。如果現在我回家再看它們,也許見到的只是照片上缺失的東西。亞當。可是這些照片沒有變過,照片里的我們互相對望著,彷彿世界上其他人都不存在。
看見他的名字時,我意識到我剛剛對他有多麼不公平。他也失去了親人,而他不得不每天忍受著痛苦,而且不能跟我提起、不能向他的妻子尋求安慰。
他在對樓上喊:「一切都好嗎?」他說,「剛才我打過電話給你,留了一個言。」
「直到我出了事故。」
他說得很慢。」是的。」他說,「我知道,你的檔案里提到了。你失去記憶的時候他大概幾歲大。」他停頓一下。「再說,以前我們談到過他。」
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吻我。」我說,而且儘管這並不在我的計劃中,一時間卻感覺應該這麼做,於是我樓住了他的脖子。他聞起來有香皂,汗水和工作的味道。甜甜的,像蠟筆。我眼前閃過一副回憶的畫面——跟亞當一起跪在地板上畫畫——但圖像沒有停留。
接著出現了一個空洞。我的回憶里有一段空白。門旋轉著向我打開,科室我看不到門后是誰。而在床上,和丈夫在一起的我突然間被莫名的恐懼壓倒了。「本!」我喊出了聲,可是他並沒有停下,甚至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聲音。「本!」我又說了一遍。我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抓住了他。我陷入了一個漩渦回到了過去。
我盯著汽車的前窗玻璃。」我回憶起了一件事。」我說。
這些詞懸在我的面前,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我沒有辦法把它們串起來,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它們在我的腦子裡打著轉,發出迴響,變成了一段咒語,接著那個夢又回來了,那個弄醒我的夢。
「不會對我有好處?」
我轉身面對他,而且——儘管我並不情願——吻了他。我試著想象我們兩人剛剛一起買下一棟房屋,一路撕扯著對方的衣服向卧室走去,還沒有做的午飯碰也沒碰放在廚房裡。我告訴自己那時我一定是愛他的——不然我為什麼會嫁給他?因此現在我沒有理由不愛他。我告訴自己現在我做的是重要的事,是在表示愛和感激。他的手撫摸到我的前胸時我沒有阻止,而是告訴自己這是自然而然的,是正常的。當他的手滑到我的兩腿之間,蓋住我的恥骨時我也沒有攔住他。只不過我知道。在這以後,在過了很久以後,我開始輕輕地發出呻|吟聲,卻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那絕對不是愉悅,而是恐懼,是因為我閉上眼睛時看見的東西。
我跟他說了。」那天你把日記給了我以後,我看著你放在裏面的照片,突然想起了拍照那天的情景。我不知道是為什麼,就是記起來了,而且我記得我懷孕了。」
「還有沒有——?」我說。
「是的。」他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想明白了。」嗯,對他來說一定也很難。他是亞當的父親,而且,嗯……「我想到他是如何想方設法面對自己的悲傷,同時也面對我的傷痛。
我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在本告訴我那是他的生日以後,我做了些什麼?在樓上發現那些照片又回到我撕下它們前所貼的位置以後,我做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也許我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也許我們出門吃了頓飯,看了場電影。我說不好。我沒有把它記下來,所以不記得了,儘管事情就發生在幾個小時以前。除非我問本,否則這些記憶就再也找不回來。我覺得我要瘋了。
本坐在床上,看著我。我沒有說話,鑽到被窩躺到他旁邊。我發現他光著身子。」我愛你,克麗絲。」他說,開始吻我,脖子,臉頰,嘴唇。他的呼吸灼|熱,像蒜一樣辛辣。我不想讓他吻我,但也沒有推開他。是我自找的,我想。我穿上了那件蠢得要命的裙子,化了妝塗了香水,在出門之前讓他吻我。
「為什麼他會好過些呢?」
我開口說話——雖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但這時一陣悶悶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哦,納什醫生沒有動,只是拿開了他的手,我意識到手機一定是我自己的。
這幕回憶簡直遙不可及。它在表層之下閃爍著,雖然我可以看到細節,抓住一些零散的圖像,可是它埋得太深,我跟不上去。我看到一個床頭柜上擺著一瓶香檳、兩個杯子。床上有一束鮮花和一張卡片。我看見我獨自一人在一個旅館房間里,等待著我愛的男人。我聽見有人敲了門,看見自己站起來向門口走,可是回憶就在這裏結束了,好像我一直在看電視,突然間天線斷開了。我抬頭看見自己又回到了平時的家。儘管鏡子里的女人非常陌生——在化了妝、弄了頭髮之後,這種陌生的感覺甚至比平時更加明顯了——我卻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我不知道是準備好怎麼樣了,但我覺得已經做好了準備。我來到樓下等待我的丈夫,我嫁的男人,我愛的男人。
「什麼?」我說,「我們試了什麼?」
「是的。」他說,「那是從你的檔案……」
「我明白如果你知道有過孩子卻忘了他的話,你會非常難過的。」
他伸手越過桌子握住我的手:「可是關鍵是,明天你不會記得這段回憶。這就是問題。一切都會是無本之木。」
我想到了所有那些找回來的記憶。它們短暫而又不持久。現在它們已經消失,無影無蹤。但我把它們記下來了。我知道它們出現過——仍然在某個地方存在,不過是丟失了而已。
「是的。」他還站在門口。「是的。不過……」
回到卧室我穿https://read.99csw.com上了長襪,還有一件黑色緊身禮服。我從梳妝台上的盒子里挑出一條金色的項鏈和一條配套的耳環。我坐在梳妝台旁邊化好妝,卷了頭髮定好型,在手腕和耳後噴上香水。在做這些的時候,一幕回憶飄過眼前。我看見自己在卷著絲|襪,系好吊襪帶,扣上胸罩,但那是另一個我,在另外一個房間里。屋子裡很靜,放著音樂,很輕,我能夠聽見遠處有人說話、門開了又關,車流隱隱約約地發出嗡嗡聲。我感到平靜且快活。我轉身對著鏡子,在燭光下仔細看著自己的臉。不錯,我想,非常不錯。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看著他,他朝我探過身來。我低頭看著他握著我的那隻手,上面橫七豎八地有一些小小的抓痕。我想象著他待會回到家,跟一隻小貓玩耍,也許是指小狗。過著平常的生活。
愛,我提醒自己。我愛的男人。
我放下酒杯。他錯了。他認為一切都丟了,我的過去已經完全煙消雲散。也許現在正是好時機可以告訴他那些我還記得的零散的回憶,告訴他納什醫生,我的日誌,一切。
「現在?我希望事情不是這樣,但我並非不開心,克麗絲。我愛你,我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我在做什麼?」他說。
「告訴我!」
他告訴我的故事跟本講的一樣。亞當,在部隊,路邊的炸彈。我聽著,下定決心努力撐著不要哭出來。他講完後車里一片沉默,一時沒有人說話。接著他把手放到了我的手上。
「克麗絲,你必須明白我不能每次治療一開始就告訴你所有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情。另外在你這種情況下,我覺得告訴你不一定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們的嘴唇貼在了一切。剛開始輕輕觸碰著,一個晚安吻或者道別吻,一個公共場合的吻,一個給母親的吻。我沒有放開手臂,他又吻了我一次,同樣的方式。
「可是他們不知道,不是嗎?他們確信嗎?會不會有錯?」
他是對的。我下定了決心。一進家門我就趴在餐桌上寫完日誌、合上本子放回藏它的地方,然後才開始不慌不忙地脫衣服。本在手機上給我留了言。我們今晚出門吧,他說。吃晚飯。今天是星期五……我脫下身上穿著的、今天早上在衣櫃里發現的深藍色亞麻長褲,脫掉淡藍色襯衣——我覺得在所有上衣里,它跟這條長褲最搭配。我有些茫然。治療時我把日誌給了納什醫生——他問我是否可以看看日誌而我答應了。那發生在他提到日內瓦之行前,我不知道他提這個要去是否是為了那個會議。「真是好極了!」讀完日誌后他說,「真的很不錯。你在記起很多東西,克麗絲。很多回憶都回來了,我們完全應該繼續下去。你應該感到非常振奮……」
我確信必然有個關鍵之處存在,有個能夠釋放其他所有同類的回憶。
本,我心想。我能依靠著本,他很堅強。
樓梯吱吱嘎嘎地響起來。有一陣子我以為他會徑直上樓到洗手間或是去他的書房,不會先來見我,而且我覺得穿著別人的衣服打扮成這樣來等不知道已經跟我結婚多少年了的丈夫實在很蠢、很好笑。我希望能夠脫掉身上的衣服、擦掉臉上的妝容變回自己,但這時我聽到他踢掉一隻鞋嘀咕了一聲,又踢掉另外一隻,我意識到他正在坐下來換拖鞋。樓梯又開始嘎吱作響,他走進了房間。
他嘆了口氣:「沒有——「
「我知道你不愛我。」他說。我看著他,震驚讓我有一會兒沒有回過神來。「別擔心,我理解你的處境。我們的處境。你不記得,不過我們曾經很相愛,愛得非常投入、徹底。像故事里寫的那樣,知道吧?羅密歐與朱麗葉,所有諸如此類的屁話。」他想笑,可露出的表情卻有點尷尬,「我愛你,你愛我。我們可開心了,克麗絲,非常幸福。」
我聽到了本進了卧室。我意識到我沒有辦法把日誌放回衣櫃了,只好把它放在浴缸旁邊的凳子上,藏在我的臟衣服下面。我想待會兒再放回去,只要他一睡著。我關了燈走進卧室。
「我發現了這些衣服。」我說,「我想我可以稍微打扮打扮,畢竟現在是星期五晚上,周末。」
我努力想要放鬆,他拱起了背,呻|吟著——從身體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驚人的呻|吟——然後我看見了他的臉。我認不出這張臉,在我的夢裡它是陌生的,但現在我知道了。本。「我愛你。」他說,我知道我該說些什麼,他是我的丈夫,即使我覺得今天早晨我才剛剛第一次遇見他。我可以攔住他,我可以相信他會自己停下。
他用濕潤的嘴封住了我的嘴,我感覺到他攻進了我的身體。痛苦,或者快樂。它們交織著,我分不清哪裡是二者的界限。我緊緊地抓住他汗濕的後背試著回應他,先是嘗試享受正在發生的一切,發現做不到之後,我又試著把一切當做沒有發生。是我自找的,我想,可是同時我又想,我從來沒有要求過這一切。會有既渴望又抗拒某件東西的時候嗎?慾望凌駕于恐懼之上是可能的嗎?
他露出了微笑。
「什麼樣的嘗試,本?我要知道。到底是什麼?」
他停了車,關掉了引擎。停車場里光線昏暗,只亮著一片熒光燈,而且鴉雀無聲,只聽見偶爾有人咣當關上一扇門,電梯嘎吱嘎吱地響起來。有一會兒我以為還有一線希望。也許我錯了,亞當還活著。這個念頭點燃了我的心。今天早上讀到關於亞當的事後,他就讓我覺得那麼真實,可是他的死沒有給我這種感覺。我試著想象它,也試著記起聽到他被殺的消息是什麼感覺,可是我不能。似乎什麼地方出了錯。那種情況下,悲痛必定讓我無法承受。每一天都全是無休無止的痛苦和思念,明白心裏有一部分已經死去,我再也不是完整的自己。毫無疑問,我對兒子那麼強烈的愛會讓我記得自己失去了什麼。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悲痛的力量一定會比我的失憶症要強大。
我坐在樓梯的盡頭處。太陽出來了,大廳從藍色變成了燃燒著的橙紅色。沒有一件事說得通:其中那個夢最沒有道理。它感覺read.99csw.com過於真實,而我醒來正好躺在夢中所在的卧室,身邊有個出乎意料的男人。
我嘆了口氣:「我真希望能記得發生過的事情。」
我們開進了一個地下停車場。柔和的陽光消失了,變成了刺眼的熒光、汽油味和水泥的味道。我想知道還有什其他事情他覺得告訴我會太殘忍,我想知道我的腦子裡還有什麼別的定時炸彈已經設好了火線滴答著準備爆炸。
「我只是在想。如果能記得那場意外的話,也許我也能記起其他的事情。也許不是所有事。但也夠了。比如我們的婚禮,我們的蜜月。我甚至連這些都想不起來。」我喝了一小口酒。我差點兒把我們兒子的名字說出了口,但又想起本不知道我已經在日誌里讀到過他的事。「醒來記得我自己是誰對我來說已經意義重大了。」
「我說,」我接著說,「我們結婚已經……多長時間了?」
「是的。」他說,「我知道。」
「讓我想想,」他說,「22年」聽起來如此漫長。我想到今天下午梳妝打扮時浮現的一幕。酒店房間里的鮮花。那是我等的人只可能是他。
我能對他說些什麼呢?我一邊搖頭一邊消化剛才看見的場景。一間擺滿鮮花的酒店房間。香檳和蠟燭。一個掐著我脖子的陌生人。
他看向窗外。我看到我們面前的牆上被人塗了一個詞:「王八蛋「。」讓我來問問你同樣的問題,你覺得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可是什麼時候我才能完全肯定?
「或許我能去看看醫生。」
「可是我在記起事情,有時候。」我說。他看上去很驚訝。「我覺得記憶里的事情在一陣陣地閃現。」
而現在,在納什醫生打過電話后,我已經看過日誌,一個念頭蹦了出來。也許那個夢是個回憶?是昨晚留下的印象?
「亂成一團了。」我說,「我只是覺得接受不了。」
回憶突然結束了,留下了一個可怕的空洞。我一下子睜開眼睛。我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床上,我的丈夫已經進入我的體內。「本!」我大喊一聲,可是為時已晚。他發出小聲的悶哼聲射了出來。我緊緊地抓住他,能抱多緊就抱多緊。過了片刻他吻了吻我的脖子,又告訴我他愛我,接著說:「克麗絲,你在哭……。」
我看著隔壁桌上的一家子。這個女孩笨拙地把蔬菜通心粉一勺一勺地舀進嘴裏,打濕了她媽媽在她脖子上系的圍嘴。我可以看到他們的生活;坎坷波折、陷在照顧家人的角色里無法自拔,而他們本來期待在多年前就可以擺脫這種身份。
那我呢?我想。我是不開心嗎?
「吻我。」我又說。他的手繞過了我的腰。
「我們相愛,如果你問的是這個意思的話。我非常愛你。」
「親愛的——」他開始說,接著住了嘴。他的目光游過我的臉、我的身體,又回來對上我的眼神。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紅綠燈變了。他不再敲方向盤,我們的車猛然啟動。」為什麼本不告訴我亞當的事?」我聽見自己說,「我不明白。為什麼?」
我逼著自己開了口:「你知道他被殺了?」
興奮的氣泡在我體內破碎了,想一次小小的爆炸。隨之而來的是截然相反情緒,比失望更糟糕,更具破壞力,穿透身體留下了痛苦。
「你覺得還有其他原因嗎?」
他的樣子似乎是認真的,彷彿為了幫我他願意做任何事情。他的眼睛露出了溫柔的神色,跟他放在我手上的手一般輕柔。在地下停車場昏暗的光亮中,我發現自己在猜測如果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或者微微向前歪一歪我的頭迎著他的目光張開我的嘴的話會發生些什麼事情。他會不會也向前探過神來?他會想要吻我嗎?如果發他這麼做的話,我會讓他吻嗎?
我期待著,期待著他問下去,讓我告訴他我看到的一切,還有我甚至怎麼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麼樣的回憶。
我在往下滑,一直跌下去,跌下去。向黑暗跌下去。我一定不能入睡。我一定不能睡著。我,一,定,不,能,睡,著。
儘管我知道納什醫生不是在跟我調情,可是在認為他對我示好的短暫的時刻,我沒有感覺自己老了,我覺得活力十足。
他沒有說話。
我意識到我不相信我的丈夫,我不相信我的兒子死了。有一會兒,我的幸福懸在半空中尋找著平衡,但接著納什醫生說話了。
我感覺到兩個膝蓋之間抵上了什麼。硬邦邦的。」我愛你。」他又說了一遍,我意識到那是他的膝蓋,他正用一隻膝蓋分開我的腿。我不想縱容他,但不知怎的,同時又知道我應該讓他繼續,知道現在抽身為時已晚,我已經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可以開口阻止這一切的機會一個又一個地溜走。現在我別無選擇。在他解開長褲笨拙地脫掉內褲時我感覺到了慾望,因此現在,躺在他的身下的時候,我也一定仍然是想要的。
「幾個星期前,「他說,「你告訴我在街上看到了一個孩子。一個小男孩。剛開始你無法自控的覺得你認識他,這個孩子迷路了,不過他正要回家——回到你的家去,而你是他的媽媽,。然後你想起來了。你告訴了本,他告訴了你關於亞當的事,那天晚些時候你再講給了我聽。」
咳嗽聲,他把防寒衣掛起來的聲音,放下公文包的聲音。
他看上去很驚訝。「克麗絲。」他說,「當然了……」
「我不覺得。」
「我們以前試過——」
我無法控制地啜泣著。」怎麼了?」他說,「我弄疼你了?」
「嗯,你的情況似乎越來越糟。有一天我去醫院,你一點也不知道我是誰,你把我當成了醫生。然後你也忘記了自己是誰,你想不起你的名字、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忘了所有的事情。他們發現你還已經不再形成新的記憶了。他們做了些測試和掃描,能做的全做了,但沒有什麼用。他們說你的事故造成了記憶喪失,而且是永久性的,無法治愈,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可是我甚至不記得有他這個人。」
「然後呢?」
我在一個房間里,一張床。我懷裡是一個男人。他壓著我躺著,感覺頗為沉重,他的背後很寬。我感覺事情蹊蹺,頭重腳輕,九*九*藏*書屋子在我的身下震動,而我睜開眼睛發現天花板抖動著怎麼也看不清楚。
我能說什麼呢?我所能做的只是哭得更大聲,推開他,然後等著,等到他睡著,我便可以爬下床把一切記下來。
我們曾經相愛過,這是顯而易見的。
他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那站了多久。對我來說,時間長短几乎是毫無意義的。一年又一年已經悄悄地從我的身邊溜走,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分鐘並不存在。只有樓下鍾報時的聲音告訴我時間在流逝。我看著自己的身體、屁股上的贅肉、腿上和腋下的黑毛。我在浴室里找到一把剃刀,在腿上塗上香皂,用冰冷的刀鋒刮著皮膚。我想我肯定這樣做過無數次,但它似乎仍然非常怪異,隱隱有點可笑。在小腿上我拉了一道口子——一陣刺痛后留下了細細的一道,接著冒出一條紅色血帶,顫抖著沿著我的腿流下。我用一根手指擦掉了它,好想手上塗抹的是蜜糖,再舉到唇邊。嘗起來是肥皂和暖暖的金屬味。傷口沒有結塊,我讓血沿著剛剛刮光滑了的皮膚流下,然後用一張濕紙巾擦乾淨。
「有他的照片!「我說,「在我做掃描的時候!有圖片……」
「吻我,本。」我說,「好好地吻我。」
他一定察覺到了我的驚訝。
「本。」過了一會兒,我說,「我們幸福嗎?」
我們開車回到我家,他道了別,又加了一句:「我很驚訝你會在車裡記日記,你好像……下定了決心,我想你不想漏下什麼事情。」
「因為我聽了會非常難過?要每天告訴我我有過一個孩子、但他已經死了、一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方式又那麼可怕。」
我們坐在一家餐廳里,他說以前我們來過這一家店,雖然毫無疑問我一點兒沒有印象。牆上掛滿了裱過的照片,相片里我猜都是些小有名氣的人;店鋪深處擺著一隻開著門的烤箱。正等人向裏面放披薩。我從面前的瓜果盤裡拿了一片,我不記得點過這個。
「噢,不好說。有的時候什麼也算不上,只是奇怪的感覺,一幕幕的圖像。有點像夢,但似乎太真實了,不像我想象出來的。」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定是回憶。」
「是的。」他的語氣有些悲傷,「直到那個時候。我們都很幸福。」
「這對你很難,克麗絲。」他說,「但你必須努力記住,這對本來說也十分困難。在某種意義上,更艱難一些。我想他非常愛你,而且——」
我們是一樣的,我想。我也需要有人喂我;而且我意識到,跟他們和他們的孩子一樣,本對我的愛無法得到回報。
而他做的這一切都是出於愛。
這個詞讓他往後縮了縮身體。是我說太多了?我已經讀過日誌,不過他是今天告訴我肇事逃逸的事嗎?我不知道,可是不管怎麼樣,對任何處在我這種情形的人,事故會是一個合理的猜測。我認定自己沒有擔心的理由。
「哇!」他說,「你看起來——」他搖了搖頭。
「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沒有做?」
可是我能說什麼呢?他是個陌生人。愛情不是在24小時內發生的,無論我曾經一度多麼希望它是如此。
我覺得自己消失了。我想見見亞當。我想見我的丈夫。可是他們不在這裏,這兒只有我和這個人,這個用手掐著我的喉嚨的人。
「克麗絲,「他輕聲說,「我很抱歉。」
我覺得自己的身上起了寒意。儘管車裡很暖,我卻在顫抖。我知道有可能(甚至大有可能)以前我記起過亞當,可是眼前赤|裸裸的事實——之一切我已經經歷過而且還將再次經歷——還是讓我震撼。
,他在房間里,在我的身後。這個男人,他怎麼敢?我猛地扭過頭,卻什麼也沒有看見,嗓子被什麼壓著。我無法呼吸。他不是我的丈夫,不是本,可是他的手在我身上,他的手和身體壓著我。我想要呼吸,去做不到。我的身體在顫抖,被擠壓著,消失得無影無蹤,變成了灰燼和空氣。有水,在我的肺里。我睜開眼睛只看見一片猩紅色。我要死了,在這兒,在這個酒店房間里。上帝啊,我想,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我從來沒有要求過這些,一定要有人來幫我,一定要有人來,我犯了一個大錯,是的,但我不應該承受這種懲罰,我不該死。
後來我去見了納什醫生。我們坐著等紅綠燈,納什醫生用手敲著方向盤的邊緣,跟音響里放著的音樂不太合拍——放的是一首流行音樂,我沒有聽過也不喜歡——而我直直地瞪著前方。今天早上我讀完日誌,記下了那個可能是回憶的夢,便立刻打了個電話給他。我必須跟什麼人談談——知道「我是個母親「對我來說原本只像生命里一個小小的裂口。現在卻似乎要漸漸裂開,撕碎我的生活——他提議把本周的見面改到今天,讓我帶上日誌。我沒有告訴他出了什麼事,原來打算等到了他的診所再說,但現在我不知道我是否忍得住。
我閉上了眼睛。我看見了一張臉。一個陌生人,黑髮蓄鬚,他的臉頰上落著一道傷疤。他看著眼熟,可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當我看著他,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這時我喊出了聲,在我的夢裡。這時我醒來發現自己安安生生地在一張床上,屋子裡一片寂靜,本躺在我的身邊,而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本,我——」
「沒做什麼。」我答道。「只是站在廚房裡。」我想到了坐在幾步之外的女孩、她的爸爸和媽媽,聲音變成了低語,「在吻我。」
我在一個賓館房間里,跟傍晚出門前梳妝打扮時見到的是同一間房。我看見了蠟燭,香檳,鮮花。我聽見了敲門聲,看見自己放下了手裡的玻璃杯,站起來打開門,我感到興奮、期待,空氣里滿是希望。性|愛和補救。我伸出手握住門把手,又冷又硬。我深吸了一口氣。事情總算好起來了。
還是他會覺得我很可笑?荒謬。今天早上醒來時我也許覺得自己才20出頭,可是我不是。我快50歲了,幾乎老的可以當他的母親。因此我沒有動,而是看著他。他坐著一動不動,看著我。他似乎很強大,強大到足以幫我,讓我度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