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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尚志悲歌 第五十六章 「永遠」有多遠

十七、尚志悲歌

第五十六章 「永遠」有多遠

最近據通河交通員報告,大界民眾傳言說是下江蘿北縣一帶趙司令過來帶領不少的隊伍與日滿軍已數次抵觸,戰情非常猛烈,這是舊九月的消息。最近又說是趙司令和戴軍長帶來不少隊伍在湯旺河嵯付岐一帶行動云云。九月初蘭生由叛徒黃仁秋傳來的信里(這個信是韓大黑傻子轉送來的)說,趙司令由蘇聯過到烏拉嘎河一帶,將滿軍繳械不少等等。那麼,烏拉嘎河究竟在何處呢?找不著這個地方。
《趙尚志給敦斯基的信》中說:
逝者不能說話,可祁致中之死畢竟還有幾位見證人。而趙尚志在「洋笆籬子」里究竟如何論說上述領導人了,在下江那邊等著這些人來開會,也在等著戴鴻賓的報告的趙尚志,根本不知道海倫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插不上嘴,說不上話,這邊也就只能聽著戴鴻賓怎麼說了。而他現在是唯一的「獄友」,無疑也是最有發言權了。

尚連生的供詞

二十來天以前,由下江尚志同志以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名義,給嶺西各抗聯部隊負責同志的信,該各種信件及傳單轉送你處,希查收后,應急給各部分發為要。
在回國途中尚志同志分配致中同志擔任總司令部付(副)官責任,當時致中同志提出意見不願意擔任付(副)官責任,願作隊員工作。這一提意當時,被尚志同志很嚴厲的污罵一場,說你不要添美,還想做你過去的美夢不行。在這個糾紛中,致中同志痛哭一場,我在當中擔當調解,最後致中同志勉強的擔任付(副)官責任。
烏拉嘎戰鬥后,趙尚志率隊南行,在小興安嶺西梧桐河活動,發現一支有20多偽警察保護的日偽測量隊。晚上中隊長劉鳳陽帶人摸進敵人帳篷,一槍未放,將其繳械。不久,又以同樣方式解決了又一支測量隊。遠東軍來電,要求將繳獲的測量儀器、繪圖資料送去蘇聯,趙尚志即派劉鳳陽等5人背扛著這些戰利品「過蘇聯」。
趙尚志的所有請求都得到了滿足。會面的最後,他再度被告知:「我們認為,您是偽滿洲國游擊運動的主要領導人,我們將通過您就所有問題下達指令。與此同時,我們還將與活躍在中蘇邊境的其他游擊隊保持聯繫。」
六十多年後,有老人告訴筆者,有個老劉交通,五十來歲,中溜個,大圓臉,挺壯實,跑交通到我們那兒,說祁致中讓趙尚志殺了。我們嚇了一跳,怎麼回事呀?老劉交通說打烏拉嘎金礦前,趙尚志給了祁致中三個絕的(任務)。一個是烏拉嘎有60多鬼子、150多警察,得全部打死;二個是不能開槍,全用刺刀挑死;三個是抓200個小背,每人背兩袋面。這三個任務怎麼完成?結果跑了5個鬼子,就要殺人。祁致中說我就一個要求,給我「兩毛五」(1顆子彈的價錢),讓我死得痛快點兒。
現在我們對尚志同志問一問:尚志同志去年在下江以總司令的資格,調吉北負責同志到下江召集會議的意思何在?我(尚志)為的討論與解決許多重要問題而調的。尚志同志!你與「姦細」討論什麼問題,解決什麼問題呢?難道這個會議不是捕殺「姦細」嗎?
沒能參加第二次伯力會議的趙尚志,也不僅是被開除了黨籍。
為令尊事。案奉總司仿部第十六號通令內開:奉令著由趙尚志為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所有三、五、六、七、十一各黨軍均須接受指揮領導命令,遵此僅於六有底宣誓就職,執行工作,等因。奉此,除分令處,合亟令仰該指揮部即便轉飭所屬一體遵照奉行,並一致擁護總司令之命令,誠懇接受領導。勿違,切切。此令。
顯然也是為會議準備的,而且主要應該是在赴會前的東北寫的這兩份文件,趙尚志為何署名「向之」?身為2路軍副總指揮、《東北紅星壁報》主筆,僅僅是因為與「尚志」諧音嗎?而在那伯力的「工作房子」,已經成了光桿司令的曾經叱吒風雲的大英雄,心嚮往之的除了率軍馳騁疆場外,還能有別的嗎?
趙尚志隊伍的任務是逐步鞏固和壯大偽滿洲國的游擊隊伍,為此,必須對日本警備部隊發動若干大規模突襲,以鼓勵隊員士氣。
金策與趙尚志五年未見,時間與空間的距離,釀蓄著醇酒般的戰友情。他迫不及待地要去開會,戴鴻賓、陳紹賓來了——形勢陡變,正負40度,趙尚志從天堂跌進地獄。
我和馮同志重新討論十二支隊的幹部問題的結果,由戴鴻賓同志為十二支隊的支隊長,由許亨植為十二支隊的政委,同時仍為三路軍總參謀長之職。這樣的話軍政上都能領導十二隊的工作,我和馮總政委共同決定許亨植同志擔負政委工作,比別的政委職權不同,並不是軍事負責人有最後決定權,而是政委有最後決定權。
由陳紹賓和周雲峰(3師師長兼政治部主任,1940年被俘叛變,外號「周大屁股」)「同啟」的這篇報告,說:
偏有許多糊塗的革命者、自私的黨人,他願違反這些歷史規律的原則,一味孤行,醉心於敵人的圈套,「瓮底遊魂」。
你可以將許多問題詳細解釋給金策同志聽,要他真正的了解他們的錯誤,併為了革命利益立即前來開會。張壽篯、李熙山、老包(即張蘭生——筆者)等人也希望你和金同志轉告他們立即來部開會,內中如有人借故不到,則你或金同志可以詳細考慮其內容,必要時可強迫派送來部或監視考查之。
首先是派戴鴻賓率主力去唐里川襲擊看管築路隊的白俄警備隊。姜立新告訴他,日偽正在小興安嶺里修鐵路,已經修到唐里川了。「集團部落」把抗聯與老百姓隔離后,堅持抗戰必須極大地發揮地利的優勢,儘力阻止、遲滯敵人進入小興安嶺腹地。
過界點,蘇聯這邊是個叫拉濱的小村莊附近,對岸是蘿北縣的太平溝,荒山野嶺,人煙稀少。星空下的黑龍江,一艘蘇軍炮艇劃過江面,把百餘人的隊伍順利送抵西岸,在東岸準備掩護強渡的蘇軍,各式火力也就一聲未吭。
趙尚志同志現無組織關係,並未改左的路線,近又變本加厲,惡匆匆(狠狠)的屠殺反日的將士,過火的執行反日戰士無條件的拆編,拉扯有組織的黨軍,威脅了北滿高級布爾塞維(克)的省黨,決非草芥亦非皮毛。我們如果採取退守政策,忍坐以待亡,引頸受刑,恐被繳后不免屠殺領袖、拆編隊員。如果水落石出,我們葬送于反動派別手裡,是否沉冤海底,有口難分,為組織所痛恨,為革命人士所笑罵。退守者滅亡之道,就不如採取前進策略為上。
但是,這次不行了,身不由己,結果一下子就把趙尚志的黨籍弄沒了,而且「永遠」。
但是,戴鴻賓和陳紹賓來了。
被開除黨籍撤職后,黃成植上隊到6軍。一個藍布兜子,1米多長,2尺來寬,裏面好多馬列著作,有空就看,說他越看越發現自己堅持的是真理。部隊「打火堆」宿營,他站那兒講為什麼不能勸群眾歸大屯,「反滿抗日不並提」錯在哪裡。也沒人讓他講,因為他什麼都不是了,他的任務是反省自己的錯誤。
當時大家都感到不安,對祁致中心中沒底,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討論結果,一是他可能帶領老部下逃跑,分裂革命隊伍;二是可能殺害趙尚志,然後佔山為王,或者投降日寇;三是經過教育,回心轉意。大家都覺得第三種可能性很小,對他沒信心。
實踐證明你反對對了,可你還得戴著那頂帽子——趙尚志能服氣嗎?
(本章及下一章的一些引文就不註明出處了,請讀者原諒。)
有老人說,造成這種結果的因素很多,也很複雜。其中最重要的,是已經浮出水面的尚連生,是不是早就叛變了?是不是還有比他更重要、更隱秘的角色?在東滿,日本鬼子「最成功的是宣傳『共產黨內已潛入民生團員』」,讓你自相殘殺。在東滿幹得那麼漂亮、得意,在北滿、吉東它就不宣傳了,只是悄沒聲地製造矛盾、分裂,讓你鬥來鬥去,它在那兒偷著樂。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能否認的事實,就是抗聯內部的權力鬥爭。而敵人的陰謀能夠得逞,是不是多少利用了這種權力鬥爭?
報告近1/3篇幅,是「尚連聲同志」的「供詞」:
而「精老趙」也好,「傻老趙」也罷,還在那兒傻獃獃地等著人們來開會。從落葉紛紛等到冰天雪地,穿著單衣斷糧了,依然在那兒等著,一直等到1939年底。
陳雷老人說,後來馮仲雲告訴我:我們上了尚連生的當,他1937年被捕過,當時就叛變了。
如果尚志同志不蠢笨利用巧妙方法來完成他的計劃的話,北滿這些負責同志,都已變成第二個祁致中的命運。
無論如何,戴鴻賓也算得一種代表人物了。
關於陳紹賓的問題,遠東軍沒有給趙尚志字據。任命東北抗聯總司令這樣重大的問題,也沒有字據,也沒有通知北滿、吉東方面。無論遠東軍怎麼想的,這都是造成趙尚志的悲劇的原因之一。
于保合、陳雷、劉鳳陽本身並無被開除等類處分的必要,黨應該重新審查改變決議,而同時同樣事件的個別同志也應加以恢復,黃成植同志的錯誤雖有,但不必開除出黨,現已犧牲,可否予以恢復。
被一個「口信」弄來蘇聯的趙尚志,在伯力的拘留所關了16個月。這回什麼也不是了的趙尚志,在伯力的一間「工作房子」待了10個月。
6月20日,《金策給趙尚志的答覆信》中說:
如果說事隔半年多(「說明」是10個月),或者記憶有誤,或者誤解、偏見,或者別的什麼原因,戴鴻賓說的寫的難免有不準確、錯誤的地方,那麼《趙尚志關於反姦細鬥爭及工作任務等問題給戴鴻賓的信》,白紙黑字,可都是趙尚志自己寫的呀!
總司令部站在自己責任上,堅決要實現自己的革命使命,最近一定發出緊急密令通令各軍遠征,執行總的計劃。
遠東軍固執地稱抗聯為「游擊隊」,沒錯。但這支叫「抗聯」的游擊隊,從一開始就是有組織、有系統的,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的。現在,雖然沒了滿洲省委,地方黨也基本都上隊了,三大戰略區各自為戰,依然如此。東北抗聯需要統一領導、指揮,這是共識共贏的事情,可這如果是一個任命就能解決的問題,也早就用不著「階級祖國」操這份心了。如果說這種行為在客觀上顯現的傲慢,已使人不快,任命趙尚志這樣一個爭議人物,則難免激怒一些人。經歷了1938年2月以後的「批趙」,北滿已經建立了穩固的黨和軍隊系統。而趙總司令的突然出現,可能引發地震的當然不只北滿系統。
關於「2.根據我在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以前所犯的錯誤」,他在「請求書」中寫道:
因此,到底還是不能通過恢復尚志黨籍之提案。
蹲「洋笆籬子」時,北滿「批趙」,「趙尚志」三個字后經常帶著「同志」,這回沒了。他有的、沒有的錯誤,乃至「罪行」,乃至把它們放大了再糊到他身上,怎麼說都行了。因為這個連日本鬼子都不能不懷著敬意的人,已經被打倒了。
陳紹賓帶的40多人,從東邊對李把頭碓營形成了半月形包圍。李在德和李敏,這對從梧桐河模範學校出來的小姐妹,這工夫一個在趙尚志這邊,一個在陳紹賓這邊。這工夫如果有人沉不住氣開一槍,接下來可就不是擦槍走火了。
9月28日,有《趙尚志關於反姦細鬥爭及工作任務等問題給戴鴻賓的信》、《趙尚志關於整理抗日隊伍及劃分活動區域問題給金策等同志信》、《趙尚志關於整頓東北抗日隊伍給三軍指戰員同志的信》、《趙尚志關於召集東北黨政軍負責人會議問題給金策的通知》,9月31日有《趙尚志關於召集緊急會議給金策轉西方各黨委負責人的通知》,9月31日後是《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部通緝令(第15號)——通令緝拿謝文東等投敵分子》。而在此前的9月18日,有《東北抗聯總司令部委任令(第11號)——委戴鴻賓為第六軍軍長》、《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部命令(第12號)——關於廢止第三路軍的組織及取消西北指揮部問題》、《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部命令(第13號)——關於第六軍編製問題》、《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部命令(第14號)——調張壽篯來總部另有任用》。
陳雷等人被開除了黨籍,依然還是抗聯的人。抗聯教導旅,即88旅成立后,陳雷被任命為相當於指導員的政治副連長。雖然連級軍官軍銜應為上尉,起碼也是中尉,陳雷只是個中士,可他有工作,能戰鬥呀。而趙尚志呢?這位「東北抗日聯軍創建人和領導人」,既不是3路軍的人,也不是88旅的人,什麼也不是了,用有的人的話講,「成了孤家寡人」。
讓我們先看read.99csw.com看1939年10月16日,《總司令部給第六軍司令部的信》:
同年6月3日,《金策給張壽篯的信》中寫道:
除總司令外,幹部任命是歸國前一天由趙尚志宣布的。戴鴻賓為參謀長兼教導隊長,祁致中為副官長兼1中隊長,于保合為組織科長兼電台台長,劉鳳陽為2中隊長。
李敏老人說,聽說趙尚志他們要殺北滿省委領導,嚇了一跳,就想這是真的嗎?那時殺害領導人的,許多都是叛徒,殺了人就逃跑投敵了。可文件中從沒說他們是叛徒、姦細,領導也沒這樣講過,那他們為什麼要殺人呀?這是怎麼回事呀?就算別人不了解,李在德能幹這種事嗎?當初他們一家人豁出命來保護馮仲雲,這回連馮仲雲也要殺?打死我也不信。可架不住聽得多了,還是領導講的,文件上講的,那人就忽忽悠悠地有些暈乎了。
黃成植,通河縣人,朝鮮族,二十一歲,下江特委書記,北滿最年輕的師(地)級幹部。中等個,挺白凈,像個書生,性格開朗,能歌善舞,是個「活躍分子」。妻子黃碧蓉是6軍的,瓜子臉,一頭天然捲髮,十七歲,1938年夏戰鬥中負傷被俘,在獄中犧牲。他聽說后,默默垂淚。
我們得到尚連聲(生)秘密的報告趙的陰謀黑幕的供詞,現已揭露了。尚連生同志說:我往昔不知趙的問題,被他欺騙在懷,今聽紹賓言之不謬,特獻忠誠于黨軍,出脫趙的迷魂陣。供詞如下:
筆者早已提醒讀者,不能用今人的目光看抗聯,是因為採訪中不斷有老人這樣提醒我。這個人想家了,或是流露出一種被視為動搖了的什麼情緒,就危險了、緊張了。可即便開小差被抓回來,說他叛變,也沒證據。怎麼辦?關起來審查,或是送上法庭,判他幾年,「天大房子地大炕」,怎麼關押?綁在樹上,冬天凍死了,夏天喂蚊子了。今天這兒,明天那兒,帶著他們怎麼轉移?戰鬥隨時可能打響,槍一響,就算被冤枉的,被這麼一折騰,也可能逃跑。如果還有幾個同黨沒被發現,這支部隊就更兇險了,隨時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以東北抗日救國會名義出版小冊子內尚還把反黨和做反革命陰謀活動未被裁處的趙尚志的名字列入,我回×去一定要追究這事。你們要依照黨組織的決定,以後凡遇有趙尚志的三字某種舊的書報中或不是真正滿洲黨組織出版中,把趙尚志的罪惡名字除取抹去,如果有不明來歷而胡亂宣傳,應追查其來源而予以駁正。
四、我很痛苦,因為我覺得我沒有可以被黨開除出黨的錯誤,我根據黨員應有的權利,向北滿黨提出我的意見,請求重新考查改變決議。
5月31日,已經是2路軍副總指揮的趙尚志,「再一次向省委請求」:
老人說,我至今還記得,文件上說我們是趙尚志的「同幫」,我還是趙尚志的「尾巴分子」。(筆者見到原文是:「尚志同志及其同幫——陳雷、于保合、李澤德等。」「以前作趙尚志反黨尾巴之傾向分子陳雷。」)我長期做地方工作,這次隨趙尚志回國前才見到他,之前沒有任何關係,怎麼就成了「尾巴分子」呀?劉鳳陽原是7軍的,他說他跟趙尚志沒有任何私人關係,這話一點兒沒錯呀。說我們要殺這個,要殺那個,我們能殺誰呀?趙尚志能殺誰呀?我上隊前就聽說「批趙」,想不通,大家都打鬼子,趙尚志是有名的抗日英雄,為什麼還要反對他呀?這回好了,把我也弄進來了,把政治生命也弄沒了。
開除趙尚志的根據,現在還沒有見到決議全文,據個人所了解到的是:1.根據在一九三八年一月以前我在東北所犯的錯誤。2.根據我在一九三九年以前所犯的錯誤。(3.是否曾有懷疑趙尚志是姦細,或認為是叛徒,我不知道,所以不能加以具體辯護。)
那麼,來開會的是不是就要殺掉呢?「要求每一個團或師的黨派一個人、每一地方特支或縣派代表一人前來,幹部活動分子都可參加」,還有隨行的警衛人員,有的還有嚮導,這得多少人?而戴鴻賓帶主力走後,劉鳳陽又帶人「過蘇聯」送繳獲物資,還分兵出去打給養,趙尚志身邊就剩十幾個人,怎麼殺?殺得了嗎?分批分期地殺?來一批殺一批?或者有選擇地殺?金策能允許?趙尚志能一點兒也聽不進去嗎?再說,把這些人一網打盡了,在遠東軍或共產國際那邊,又怎麼交代呀?
就在這個秋天,黃成植背著那個大藍布兜子離開部隊,孑然一身奔烏蘇里江了。他要「過蘇聯」,去找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找真理」。
如果金策等人去下江開會了,應該說會是一次成功的會議,因為北滿省委和3路軍總部已經表態了。

永遠開除黨籍

一些老人說,抗聯的事太龐雜、複雜,許多問題搞不清楚,像掉進了迷魂陣。最難辦的是一些人的恩恩怨怨。都是英雄,都不是神仙,都有缺點、錯誤。個人的缺點、錯誤可以不寫,可像趙尚志被永遠開除黨籍這樣大的問題,怎麼個來龍去脈,能不說道清楚嗎?說道清楚了,能不掛碰到什麼人嗎?掛碰到誰了能高興?多少年來就說對抗聯宣傳不夠,怎麼宣傳?弄不好就進了地雷陣。
蒙天天很好的招待,吃、穿、住都特別好,我很感謝,可惜是我沒有什麼工作成績,真覺抱愧,所以我請求還是可以減低一些招待,或者由我自己勞動。
這時謝文東已經投降、叛變了,宋一夫早就投降、叛變了。那時叛徒多呀,把人弄得心神不定,最怕出叛徒了。祁致中是山林隊出身,那時那人或多或少,都覺得鬍子出身的人不大可靠,反覆無常。可殺掉他缺乏證據,等到有了證據那又晚了,後果不堪設想。那時許多人都是這麼處死的,環境逼的。像7軍軍長景樂亭,就是這樣。我提議是不是把他送去蘇聯。馬上有人反對,說怎麼送?他能去嗎?半道跑了呢?
我參加老趙的會議旁聽,出席者座中有盧(陽春)副官,有保和等。趙說陽春同志過去受了紹濱的欺騙,歸他拉攏,你知紹濱和日本接頭數次,並受江東布哈林派的領導,今後再不要和他接頭了。其次張壽篯、馮仲雲、周保中、謝文東、他(李)華堂等皆參加托洛茨基派專反對打日本子的趙尚志。現五七軍八、四軍塌台投敵的只有馮群壽篯,我一定逮捕割頭。給尚連生的任務,說你到馮雲處說有中代表中(原文如此——筆者)由草地過來請馮雲同志接頭,把他欺騙來,千萬不要提趙尚志的口號,這就是你的成績。尚某到此後,見馮夏(雲)同志表現要自動去和趙接頭,並要求尚連生過江帶信寄給高裕民,並把他所帶任務完全破露了,就是回趙處,因我工作錯誤,不問而殺。我尚某本是青年有志救國,臨死只得說革命萬(歲),清淚滴瀝,非常慘痛。今聞聽師長談話方才猛醒,敬獻忠誠,並希指點迷蹤。
劉鳳陽帶人「過蘇聯」,送去繳獲的測繪器材后,又被派去綏賓活動,相機成立綏賓游擊團,碰上陳紹賓的隊伍,被繳械。劉鳳陽等人徒手過界去蘇聯,蘇聯遠東軍電告趙尚志,要他防備陳紹賓。
以他的性格,那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魄,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壓力、痛苦和無奈?
1939年9月中下旬,應該是趙尚志留下文字最多的時期之一。從這時到年底,趙尚志最迫切的,就是召開一次北滿黨軍主要負責人的緊急會議。爭議最大,並成為趙尚志要捕殺北滿黨軍負責人重要證據的,就是9月28日給戴鴻賓的那封信,也與這次會議有關。
《中共北滿省委關於永遠開除趙尚志黨籍的決議》中,說趙尚志「屢次受過黨內處分」。在趙尚志三十四歲的人生中,無論受過多少什麼樣的處分,比較巴彥游擊隊失敗后那次同樣是錯誤的開除黨籍,同樣強烈地希望、請求恢復黨籍,有兩點不同。一是那次開除與恢復更像一筆糊塗賬,趙尚志「是執行了右傾機會主義的路線」,「當時省委執行『左』的機會主義路線」。那是個初始的幼稚的朦朧的時期,正值貫徹北方會議路線,巴彥游擊隊失敗了,而執行中央路線是不可能失敗的,就牛頭馬嘴地硬往路線上對。這一次,無論開除、還是要求恢復黨籍的理由,都是明晰的、具體的。二是那次趙尚志拒絕承認、檢查錯誤,公然找省委領導理論,言辭激烈,一年多后滿洲省委準備恢復他的黨籍了,仍然不依不饒似的不滿意。而這次,顯然冷靜、理智、成熟多了。
黨籍是每個共產黨員的生命,因為我參加黨作革命鬥爭已將十五年,黨的一切工作,就是我的一生的任務,我請求黨重新審查,同時我認為黨不能把我從黨的隊伍里清洗出去,那將是同使我受到宣布死刑一樣,我萬分的向黨請求黨的審查,給我從組織上恢復黨籍。領導我的工作,我不能一天離開黨,黨也不要一天放棄對我的領導。
如果金策等人錯過了那個時空,比如已經動身去下江了,沒有見到戴鴻賓、陳紹賓。或者見到了他們,又在某個時空中,純屬偶然地見到了趙尚志。或者乾脆讓趙尚志像陳紹賓那樣,無處不在,誰都能見,那會怎樣?還是那句話:「人怕見面,樹怕扒皮。」當面鑼,對面鼓,敲唄。老戰友了,有什麼談不開的?結果卻是所有的巧合好像都串通好了,一概與趙尚志為敵。該見到的誰也沒見到,不該相見的都走一塊兒去了。似乎該見又似乎不該見的,還差點兒兵戎相見,到了也未能再見。
烏拉嘎金礦是北滿重要金礦之一,管事的當然是鬼子,有30多人的偽警察隊。晚上,部隊摸到金礦大院,首先解決哨兵,佔領要點,槍聲中大喊「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偽隊長和幾個親信很頑固,被擊斃,戰鬥很快結束。
當時和後來,都說戴鴻賓開小差是動搖,這是沒錯的。而他看多了黨內鬥爭,又被卷了進去,是不是也有點兒寒心?敵人本來就那麼強大,自己人再這麼折騰,還有什麼指望?
前面說過,第一次伯力會議形成3個文件,即《吉東北滿黨內鬥爭問題討論總結提綱》、《關於東北抗日救國運動的新提綱草案》和《北滿黨內問題討論終結——關於負責同志個人估計的意見》。
參加了支委會的陳雷老人的回憶,也基本如此。在《征途歲月——陳雷回憶錄》中,也說「戴鴻賓積極主張將祁致中處死,以正軍法」,「大家一致同意戴鴻賓的意見」。
北滿省第十次常委會為了自己的事業,為了鞏固黨的本營,以鐵的黨的紀律一致通過永遠開除趙尚志黨籍的決議,並號召北滿全黨同志,無情的開展反對趙尚志的反黨反革命的行為和企圖,反對他極端忌妒主義的英雄——趙尚志的鬥爭。
今人容易立刻想到的,則是蘇聯遠東軍憑什麼任命中國的東北抗聯總司令呀?
「滿洲國」統一了「討伐」指揮機關(軍警機關合併,組織治安部),軍事上放棄各縣軍警聯防討伐,制定五省聯防「討伐」計劃,由大黑河到吉林省城,甚而到南滿,連亘數千里的敵人封鎖線。這一封鎖線的主要作用,是阻止東北抗日軍向西開展,和步步為營向里包圍,縮小游擊範圍,使抗日軍驅于依東一隅,以便一舉殲滅之。很明顯事實,最近賓縣三軍二師、巴木東各縣三軍六、七師都遭受了日賊封鎖線內的嚴重壓迫,其形勢表現出絕對明顯的,就是不突破封鎖線,則想維持舊活動區域、則謂不可能。活路只有一條是:突破敵人的封鎖線。最近牡丹江沿八、九軍後防全部被日賊破壞,全部退出遮蔽地帶,沿江封鎖更形吃緊。這些事實都是說明,敵人由西而東、由南而北的向抗日區內推進的姿式,這些情形的反映,都是告訴我們那(哪)是活路……我們的活路,敵人不會給我們留一條活路,是要我們自己去爭取;這一個活路的爭取,這是奠定東北民族革命戰爭的命運好壞的一年。如果今年不能突破西方封鎖線,開展這一新的局面,東北整個民族革命戰(爭)將受到嚴重損失,或能部分遭受潰滅。
最後,支委會一致決定,處死祁致中,開除他的黨籍。
五、我認為北滿黨組織或許是聽了一些不十分正確的片面的報告材料,所以我有簡單的申訴和辯白,陳紹賓綁我送××(原文如此,即「蘇聯」,下同——筆者)方的問題,實際上我沒有犯錯誤,而是陳反抗上級指令,並且,我領導的隊伍被陳強行編去,我始終沒有同意陳的反上級的行動。我直到現在認為我是做對了。因此××方認為我是(忠)實可靠,並檢查后,重新派我仍去趙司令處接受趙的領導。並不是同趙有任何私人關係,我是認為上級的決議必然正確,所https://read.99csw•com以我是(以)中國共產黨的立場接受趙的領導,同時我沒有發現趙有反革命反黨的行為。
六年多的情誼,而且是在血與火中建立的情誼、形象、印象,竟會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三、我認為一個革命者的唯一生命是黨員的黨籍,開除一個黨員的黨籍,比宣布肉體上的死刑還為重大。
比起那張嘴要笨拙些的筆,在「洋笆籬子」里尚能寫出《關於「抗日反滿」問題的意見》,就相信他在「工作房子」里會留下更多的東西。而自那個「口信」后,就霉運連連的那些連環的系列的疑團,無論他的結論怎樣缺乏證據支撐,也能給後人提供一些破解的線索。可已有的小冊子什麼的,尚且要「把趙尚志的罪惡名字除取抹去」,就能明白除了回國后親自背著的一包文字材料外,這「工作房子」的10個月,為什麼只能是一片空白了。
我問有證據嗎?老人說,我只是聽馮仲雲這麼說,這個人說話,肯定有譜。
會議上有爭論,甚至爭論得很激烈。一些誤會、偏見、問題,應該在爭論中消解,另一些可能達成妥協。即便有人好走極端,有人情緒激動可能說過頭話,有金策壓陣,應該也不會出格。如此,當然是趙尚志,也是北滿抗戰的幸事。
無論時空的距離有多遠,我們都很難走進趙尚志的那個「工作房子」的世界。雖然我們可以循著歷史的軌跡儘力地走近些,但是事實呢?
我向趙尚志彙報,大家的基本意見是處死,我的意見是送蘇聯。趙尚志跟戴鴻賓意見一致,說這個人反覆無常,搞陰謀,很危險,不能留。
這時趙尚志當然不在「工作房子」,可根據前面陳雷老人的敘述,那「工作房子」里的衣食住能很差嗎?
《蘇聯援助中國東北抗日游擊隊內幕》的作者戈爾布諾夫,說他見到了一份文件,1939年5月30日,第2獨立紅旗集團軍司令科涅夫、政委比留科夫,在伯力與趙尚志會面的談話記錄。「從會議記錄不難看出,雙方都相當客氣。集團軍情報部門負責人阿列申少校也出席了會見」。
我們在一起被押時期,尚志和致中同志有口角鬥爭。鬥爭的內容:三軍和獨立師關係和獨立師的發展,獨立師對省委的關係和總部的領導問題。×(為缺損字——筆者)期鬥爭中,沒有得到好的解決。原因是尚志同志認為獨立師的發展,沒有趙尚志正確領導,決不會得到發展的。致中同志認為不是那樣,固然三軍在政治上和行動上,獨立師有了好的影響,對獨立師有部分的幫助,不是獨立師發展完全依靠三軍。致中說三軍在尚志直接領導之下,並不是發展怎麼樣不得了的程度。在這意見當中,雙方有了抵觸,在兩個人英雄心理之下,更進一步保留著很多的稱(成)見。尚志同志對(認為)致中同志實(始)終是鬍子,而不過是掛著反日招牌,為自榮耀和發財,誰知你這些年給家郵多少大洋呢,利用反日名義,不挑片子,發展你個人的私利。致中同志否認這一點,致中說我以前是鬍子不價(假),自從一九三四年謝文東在土龍山起事後,我就上(往)反日道路上轉變,你懇(肯)定說我是鬍子,我也太曲點啦。最後長期鬥爭的結果,由於致中同志理論不過尚志同志,勉強表面上接受他的意見,不是真正的從心裏願意接受他的意見。在三八年秋季時期,致中同志在疑(議)談中提出一個錯誤意見,鬍子的游擊戰術也能趕上共產黨的游擊戰術。當時尚志和我給他一個批評,對他說明我黨的游擊戰術,絕不是根(跟)鬍子學習的。最後致中同志承認他的錯誤,說我們批評很正確的。不價致中同志在某種時期,還有部分的土匪思想反應,這是他的很少缺點,還有不服人思想,認為自己是很大的創造家。另外,我認為致中同志有很多的特長,他對共產事業是相當信仰的,在政治上相當進步。過蘇聯后的致中與東北的致中各方面大不相同,有了很多的進步。讀了我們的很多文件,可能做民族革命戰爭中的民族英雄。自三九年五月時期,蘇聯與我們三個上課,有一天晚間致中同志向尚志同志問,我過去以往工作到(底)是不是鬍子呢?尚志同志對他的回答:你過去以往工作完全是鬍子的行為,決定沒有什麼說的。最後尚志同志對致中同志用污罵的行為回答,尚志說他自己是東北黨代表,我站在黨代表的智(資)格開除你黨籍。回東北不允許致中同志帶手槍,叫他當隊員。同時又說,你不要想回東北當大官當十一軍軍長去。這種情況之下,我和尚志同志懇切的要求一件事情,對於致中同志他將來工作分配上我不提,對於他黨籍開除問題,不要這樣盲目的決定,一個共產黨員黨籍是他的政治生命,開除與不開除回東北解決。如果就開除,使他在政治前途上失望。我的意見黨籍先不要開除,還須要與致中同志留改正錯誤的時機,如果將來再不改,黨對他怎樣處分我沒有意見。我這一提意尚志同志允許啦,可是他還提出在黨的紀律一定要處罰,規定一個時期留黨察看,叫致中同志寫恢(悔)過書。
又一個怕回去被殺頭的人。只是尚連生與戴鴻賓又大不同,他是具體接受了趙尚志的「秘密任務」,專門謀害馮仲雲的。雖然「所帶任務完全破露了」,可經他這麼一攪和,「趙尚志陰謀捕殺北滿黨軍領導人」的罪名,就更加板上釘釘了。
對祁致中事件發生時期,我那時期的立場有心堅決鬥爭,那一些下級黨同志都是擁護趙尚志,不能擁護我的意見,我想如果要做堅強鬥爭,恐怕我做祁致中的第二,我當時在這怕死條件之下,避免了鬥爭。尚志同志對我懷著許多誠(成)見,主要的是在東(北)三、六軍的糾紛問題和在一起被押交換意見當中對我抱著不滿的情緒,我不能遭受致中同志的結果,是我過界后,在意見之下轉移,不反對他任何主張。另外我向他三次提意,我代(帶)兵,願做別種工作。因為這些原因,對我的生存問題,才有了保障。當然對這些問題,我極大的錯誤,我既然是革命者,就不應該怕死,眼看著別的同志被處死,維持我自己的生就不敢作鬥爭,這是革命者最大可恥的錯誤責任。這一錯誤希望黨給我批評,幫我改正。關(于)我與尚志同志一年多經過事件就此結束。
看看下面一段文字,就不難想見當時趙尚志是種什麼處境了:
下面是同一天,《張壽篯給解光海的訓令(第3號)》的全文:
同年2月16日,《×××(筆者隱去姓名)給金策同志的信》中說:
然後,致信省委和金策,召集黨軍主要負責人的緊急會議。
有人早就為趙尚志的「今後實際工作環境之適當要求甚費考慮」了,其一是「參加工廠和集團農莊一年以上生產工作,然後給以一年以上黨教育,再回東北或其他派遣工作」。
關於前者,1940年11月27日,《趙尚志對被開除黨籍問題的申訴意見》的最後一個自然段,明確寫道:
1940年6月20日,《金策同志給戴鴻賓同志的答覆信》中說:
自然,1982年6月8日,黑龍江省委決定撤銷42年前北滿省委的這個決定,恢復趙尚志的黨籍,也是因為這個罪名並不成立。
前面說過,在趙尚志「過蘇聯」后的「批趙」中,北滿黨和抗聯師以上幹部,有3人被嚴重警告,10人被撤職,12人被開除黨籍並撤職,黃成植為1/12。檢查錯誤的,有的被認為態度誠懇,有的被認為態度不好,不肯檢查就不用說了。黃成植不但不承認、檢查自己的錯誤,還認為「批趙」是錯誤的,跟人理論,並要向中央報告,找中央告狀。有人勸他別犟了,老人古語講「打死犟嘴的,淹死會水的」,你犟不過。他說這怎麼叫犟呀?《國際歌》唱「要為真理而鬥爭」呀!
毫無疑義,趙尚志雄心勃勃要大幹一場。
有篇《紹賓等人給馮、高主任的報告》,寫作時間「一九三九年」後有個問號,似難確定。筆者判斷這個年份沒錯,具體時間應在上述時間之前。
12月26日,《中共北滿省委給各獨立游擊部隊黨委、支部的通知》中說:
他是龍是虎。
依照前面引用過的戴鴻賓的「說明」,在殺祁致中時,即「恐怕我做祁致中的第二」,這回打了敗仗,隊伍垮了,是不是又罪加一等,更不敢回去見趙尚志了?「說明」中還說到在蘇聯羈押期間,「尚志同志對東北幹部評論和認識」,「他認為馮主任同志是北滿黨的姦細領袖」,「他對張壽篯同志認識也是姦細」,「對保仲同志懇(肯)定說也是吉東黨姦細的領袖」,金策「有姦細可疑」,許亨植是「對姦細路線積極擁護者」,張蘭生「也往姦細路線邁進」。
除槍彈外,一座金礦的各種繳獲,自然不會少。又在礦工食堂的大棚子里召開群眾大會,陳雷、于保合和趙尚志先後講話。得知這個聲音洪亮的小個子,就是鼎鼎大名的趙尚志,當即有20多個工人要求上隊。
關於後者,在當年的文件中,偶爾也會露下頭。而在後來的各類作品中,則一概拒絕涉及這個問題——這也真是個難以言傳的問題。
7.令我回東北去領導三軍、五軍、六軍、七軍、十一軍的事,如決定錯了,也不是我冒充,而馮仲雲等人或北滿黨沒有接到中央指示,也不是我的責任,因為長官沒有交給我中央的字據,我不能造一個假的字據,他們說這是紊亂了組織系統,似乎不該由我負責。
有老人說,12支隊打下豐樂鎮,在宋站被敵包圍,突圍後轉移時,戴鴻賓帶好多錢和金子開小差了。這事大夥都知道。聽說他在瀋陽郊區什麼地方「迷」起來了。「八一五」光復,他去找馮仲雲,說我沒投降,也沒暴露。馮仲雲挺生氣,說你帶錢和金子逃跑,什麼影響?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戴鴻賓說我知道錯了,金子沒動,我帶來了,都交給組織。馮仲雲這人心善哪,那時又缺幹部,讓他去軍政大學學習,重新參加革命了。
尚連生,生卒年、籍貫不詳,有資料說1937年8月任中共綏賓區委宣傳委員。「供詞」一番后,這個可疑的角色,在陳紹賓任支隊長的9支隊當秘書,還有說是宣傳科長。證據確鑿、沒有疑問的,是這小子1940年10月叛變投敵,致使訥河縣委被破壞,黨員、救國會員180餘人被捕,縣委書記任子奎和小孔等人被害。
中央為了徹底轉變東北抗日民族革命運動的新陣容,和肅清進步開展中的困難條件,正式任命趙尚志同志為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之職。
這可不是天上掉一個雹子也能砸到他頭上了,更不用說有個雹子還是他自己砸的了。
黃成植是與趙尚志同一天恢復黨籍的。
差10天左右就是一年半,「過蘇聯」時冰封雪裹,歸來時一江激流,夏意正盛。倘是馮仲雲,定會觸景生情一番,而趙尚志留下的文字不多。但是,我們完全可以想見他周身都灌滿了激動,那顆久抑的心是怎樣地怦怦跳動。
在珠湯聯席會上,我們幾乎只看到珠河中心縣委和3軍的人在那兒爭論,湯原中心縣委和6軍的人好像集體失語。或許是受了老軍長夏雲傑的傳染,在爭論更加激烈的省委擴大會上,好像也沒聽到戴鴻賓的什麼聲音。我們看到的這個「半拉子」出身的軍長的智勇才華,是在真槍實彈的戰場上閃光。或許天性如此,不善爭論。或許自覺馬列水平不行,參与不了。其實以他的聰慧,更可能的是清醒地就想置身事外。敵人那麼強大,抗聯就這麼些人,最需要的就是團結了。值得地、不值得地爭得面紅耳赤,傷了感情,對誰有利?可看看兩邊的角色、架勢,他站到哪邊也解決不了問題,站到中間也當不了和事佬,有人好像還樂此不疲,就盡量躲得遠些,別被卷進那旋渦里吧。
但是,這一刻,在金策的說服、推動下,起碼北滿不成問題了。
如果開會是個陰謀,蓄意誘殺這些人,或是有選擇地捕殺某些人,對於這樣一個堪稱抗聯史上絕無僅有的血淋淋的大陰謀,趙尚志是不是應該不動聲色地小心翼翼地精心策劃,絕口不提「姦細」2字,把這些比日寇還可怕的姦細哄騙來?3軍到下江就跟6軍一起戰鬥,在「洋笆籬子」又跟戴鴻賓朝夕相處,「傻老趙」再缺心眼兒,不會琢磨人,對戴鴻賓也該多少了解些,那「悄悄話」能那麼說嗎?豈不是送上門去白給了嗎?「打」字當頭的趙尚志,在對敵鬥爭上,是從來不缺心眼兒的,是非常愛動、也會動心眼兒的。
應該說,趙尚志心中有數,知道有的人不想來開會,可又必須來,怎麼辦?那就只能「強迫派送來」九九藏書,強迫不來就「監視考查之」。須知,這是一封有點兒像悄悄話似的「秘密信」。「給你的信,金策可以看。」他對戴鴻賓和金策是深信不疑,沒有任何戒意,不設防的。而戴鴻賓是經歷了處死祁致中的全過程的,什麼都知道。倘若趙尚志想殺人,那就明示「就地處決」,還用「監視考查之」嗎?
于保合老人在回憶錄中說,有人(老人是說出了姓名的)給我寫信,說我沒有站穩黨的立場,沒向趙尚志的反黨傾向做無情的鬥爭,要我痛改前非。我回信說我反對王康指示信中的一些錯誤提法錯了嗎?是不是因為我反對你的錯誤路線,你才撤我的職?
按照支委會分析、討論的三種可能性的第一種,如果祁致中可能帶領老部下逃跑,極大的可能性是回自己的老部隊。自11軍沒了軍長,從下江到西荒,就是北滿洲省委稱為「下江的勇士」的1師代師長、師長李景蔭在那兒撐著,而他還要強力支撐著自己那病病歪歪的身子。許多事情祁致中能想象得到。在異國被羈押和重獲自由的整整一年半里,11軍應該是他魂牽夢繞的所在。
被視為「捕殺整個北滿黨領導人」的主要「證據」,應該是接下來的這樣兩段文字:
趙尚志是6月底率隊回國的。動身前一天,一位蘇軍中校來送行,對官兵講話,說蘇聯支援中國的抗戰,祝願你們取得勝利。又說趙尚志是東北抗聯的總司令,大家要尊重他、愛護他、保護他。
下面是1940年2月22日,《戴鴻賓關於趙尚志傾向問題向省委的說明》中的「關於祁致中問題的詳細說明」:
有老人說,抗聯內部不團結,是公開的秘密。抗聯打鬼子打紅眼了,有的跟自己人也斗紅了眼,不共戴天的樣子。趙尚志犧牲后,鬼子讓李華堂確認是不是趙尚志,李華堂看了,說是,就把臉扭一邊去了。一個叛徒,在英雄面前尚覺無顏,咱們有的人說什麼?說趙尚志是咎由自取。(筆者見到原文是:「他的死應該說是咎由自取,完全出於異想天開的個人野心。」)要說根子在哪兒,我說就在王明、康生那兒。撤銷滿洲省委,東北黨和抗聯群龍無首,誤會、分歧也來了。分歧什麼時候都有,在抗聯那種鬥爭環境,誤會也難免,有上級領導調解、裁決不就行了嗎?結果王明、康生拍拍屁股走人了,扔下抗聯跟鬼子打,內部再進行「兩條路線鬥爭」,都覺著自己正確。後來「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些恩恩怨怨,不也是從那時候來的嗎?無論王明、康生在東北抗戰中作出什麼樣的貢獻,在這上頭他們都脫不了干係。
雖然離開東北近一年半,但戴鴻賓對北滿上層人事關係是非常清楚的。他說他在趙尚志身邊有許多言不由衷處,那麼在離開趙尚志后呢?
李在德老人說,「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把趙尚志說成是比日本鬼子還壞的「殺人犯」,陳雷是「大劊子手」,幫著趙尚志殺人,烏拉嘎戰鬥后一次就殺了120多人。把我們這幫人都殺了,也沒這麼多人呀!黑龍江省的一些紅衛兵到北京,找我和于保合調查情況,我們給他們講怎麼回事兒——唉,你說紅衛兵知道什麼呀!
自1938年2月,即趙尚志「應邀」「過蘇聯」個把月後,這類文字開始出現在各種文件上。待到被永遠開除黨籍后,字句、口氣自然更加嚴厲了。
同一天,《金策給趙尚志的答覆信》中說:
陳雷老人說,我們先自我介紹一番,陳紹賓說趙司令的人,歡迎,歡迎。這個人瞅著跟你嘻嘻哈哈的,很精明。聽他客套一陣子,我說趙司令挺想你的,請你去司令部見個面。他說我們是去找張總指揮,不知道趙司令在這兒,今天天晚了,不過去了。于保合也跟他這樣說,他也不去。那我們就回去吧,陳紹賓立刻面露兇相,周圍的槍口都對準了我們。我說陳師長,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們都是黨領導的抗日隊伍,不能革命打革命!又對著周圍的那些人大聲喊道:我們是奉趙司令的命令來慰問你們的,不是來打仗的。我使勁拍著胸脯喊:要打就往這兒打吧!我們有思想準備,這工夫也真豁出去了。這麼一喊,還真起了作用,一個杜指導員命令戰士們把槍放下。那架勢也是膽突突的,心裏沒底,害怕革命打革命呀。陳紹賓鐵青著臉,不知道心裏合計什麼。「過蘇聯」后,我見個叫車庭興的戰士,他說我們走後,陳紹賓派他和個姓閻的戰士,去梧桐河向敵人報告趙尚志的去向。他倆一合計,怎麼能幹這種事呀?也不敢回部隊了,就「過蘇聯」了。
趙尚志感到問題嚴重,決定召開支委會。他是書記,我是副書記,他怕他在場大家不好發言,讓我主持會議,他先不參加會議。他也沒說明他的意見,就是讓支委們討論、發表意見。
「我沒有同北滿負責同志會面」——無論趙尚志說這話時意沒意識到,會不會面都是至關要緊的,甚至是決定性的。
從陸續過界的官兵口中,以及與遠東軍的接觸中,趙尚志應該知道東北抗戰局勢已經不是他離開時的情景了,還可能多少聽到點「批趙」的情況。重獲自由和即將重返戰場的激動、興奮和忙碌,或許會沖淡對「批趙」的不快。但是,現在,他肯定意識到了問題的複雜、嚴重性和此行的艱難,而他必須面對、解決。
在這種「起叛徒」的背景下,妖魔化一個人是很容易的——即便冷靜、成熟如金策,即便是對於趙尚志。
2500餘字的《趙尚志對被開除黨籍問題的申訴意見》,可謂通篇都是問號,名字出現最多的是陳紹賓,並明確指出陳紹賓和尚連生「有姦細作用」。這份「申訴意見」,顯然是為第二次伯力會議準備的。樂顛顛地「應邀」過界,在遠東軍眼裡卻成了不速之客,甚至是無中生有、自作多情、自說自話的說謊者。歸國重返戰場是東北抗聯總司令,再過界后竟變戲法似的連黨籍都沒了,甚至連話語權都沒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在那歷時10個月的「工作房子」里,這能不是他的「工作」之一嗎?

「做趙尚志反黨尾巴之傾向分子」

由戴鴻賓帶那麼多錢和金子潛逃,聯想到他在「說明」(馮仲雲所說「鴻賓同志之證明」)中說的「絕對無有貪圖私利求榮輝的思想」,「以上所說的種種問題,完全是實,並無一點自造和自添,這是我將來向黨負責任,不但現在而且永久負責」,是不是就有點兒可疑了?
前者說1936年至1937年間,北滿黨執行的路線是「反對黨的正確路線」,「制出反黨的路線的決議案」,「左傾關門主義繼續發展」,「派別鬥爭分裂黨」。中者在黨的頭等任務、鬥爭策略上,則放棄了「王康信」、「吉特信」、「中代信」中的一些提法,認為「必須排除那些無根據的再等更大事變的機會主義的觀點」,「絕不可依照機械公式照舊說積蓄力量的空話」,承認「抗日反滿不並提」,是「把偽滿漢奸走狗作用模糊過去的右傾觀點」。「在將歸屯未歸屯的農村,看當時當地的具體條件來決定領導農民群眾反歸屯鬥爭,同時準備被迫歸屯以後的秘密組織工作,游擊隊在有軍事重要意義上,可以有勝利把握的去襲擊有守備的集團部落」。長期以來,困擾北滿黨和北滿黨與吉東黨的矛盾、分歧、爭論,主要的不就是「王康信」、「吉特信」、「中代信」的這幾處硬傷引發的嗎?這不是贊同了趙尚志一直堅持的意見嗎?那麼前者的觀點還能成立嗎?可後者的「個人估計」,肯定趙尚志「在革命鬥爭中有堅強性,有過艱苦工作和重大意義的鬥爭成績」,但是他有「為黨所不容許的」重大弱點,「帶有急躁的城市小資產階級性」,「帶有許多詭辯論的思想觀點」,「帶有濃厚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和狹小的猜忌心理」。「自1936年珠湯聯會以後,趙尚志同志不自覺地走向使群眾運動與黨內鬥爭問題的派別傾向。1937年7月擴大會議前,及其以後發展了派別鬥爭和分裂黨,在黨的政治路線上執行表現了左傾機會主義,有脫離群眾,脫離黨的嚴重傾向。實質上在鬥爭條件改變下,易走到取消主義方向去。反對『王康信』及『中代信』、『吉特補充信』。對反對姦細問題欠確實性,更易助長姦細來破壞黨,尚志同志應受布爾什維克黨鐵的紀律處分,以至討論他的黨籍問題。」
獨立師天元部下之韓團長投降該鎮,現被繳械。祁致中之事(祁過界被扣留),應速設適當辦法,自彼去后,全部異常動搖,如無適當辦法,將來恐成問題,祁某非完全了解之同志,應撫慰之而安其舊職。
上岸后,這支清一色鬼子裝束、裝備的隊伍,即向西南方向疾走。第二天上午進入佛山縣南部,看到10來個趕著馬馱子的偽警察。這些偽警察挺懂事,槍一響一動未動,也就毫髮無損。一問都是烏拉嘎金礦的,問什麼答什麼,趙尚志當即決定攻打金礦。
上面引用的《金策同志給戴鴻賓同志的答覆信》中說:
北滿黨大多數同志重新討論決定:只取消「永遠」的字樣而改為「開除趙尚志黨籍」,其他不可能減輕的,現在金策同志代表北滿黨通知尚志同志希知照。
巴彥游擊隊失敗后被開除黨籍,父母就勸他結婚。而當時趙尚志已經三十二歲了,在那個年代,這個年紀有的已經當爺爺了。從珠河游擊隊隊長到3軍軍長、聯總司令,趙尚志從來就是士兵吃什麼他吃什麼,從不吃小灶。他不適應「天天很好的招待」,可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住好的還不好學嗎?任何時代都有雄心壯志者,因為諸種不如意而心灰意懶,躲進溫柔鄉的。即便在那「天大房子地大炕」的環境中,不也有人因為戀愛,不願與組織上並未批准同意結婚的異性離別,不服從組織派遣的嗎?
正在蘇聯參加第一次伯力會議的趙尚志,不知道自己的黨籍已經永遠地沒了——他是近兩個月後才知道的,立即表明自己的態度:
1940年4月7日,《劉鳳陽給中共北滿省委員會同志信——關於自己被開除黨籍事》中說:
李在德老人說:
有老人說,趙尚志「過蘇聯」蹲了一年半「洋笆籬子」,就弄了個「東北抗聯總司令」,這叫什麼「總司令」?他有文件、任命書嗎?那上面蓋的什麼章?不是拿蘿蔔疙瘩摳的吧?
這回正好有了錢,找個地方「迷」起來,娶妻生子過日子吧。
戴鴻賓率主力去唐里川,在七號橋將白俄警備隊擊垮。敵人鐵路輸送大批援軍,將戴部包圍、擊潰,戴鴻賓負傷,在湯原北部山裡一個「趟子房」養傷。陳紹賓帶隊伍來了,二人即率隊西去海倫找北滿省委。
蘇方對趙尚志的指示是:「您本人不必親自指揮襲擊。不要忘記,您是整個游擊運動的總指揮,而不是一支游擊隊的隊長。您應該領導破壞敵軍整個體系的鬥爭,而不是個別的部隊或是小分隊。」
新中國成立后,許多知情人都在。可一場「文化大革命」,別說馮仲雲們了,連省市縣的一些黨史工作人員也跟著受牽連:你們這不是為叛徒、特務、鬍子歌功頌德嗎?
1938年5月14日,在×××關於北滿黨的路線鬥爭等事給周保中、宋一夫及2軍、5軍全體同志的信中說:「在糾正錯誤中,必須即刻撤銷尚志、熙山、小黃的工作。」這個「小黃」,就是下江特委書記黃成植。
關於尚志之黨籍必須解決而通知我們,以便向尚志同志申明之,吉東黨委所給他的工作(任2路軍副總指揮——筆者)估計非常好,所以我們絕不要來損失我們之老幹部,他對我們之將來有莫大之功用。
鴻賓同志給金策同志的信上寫道:「……關於尚志問題是誰向黨作的報告?是鴻賓不是別人。」
無論如何,冥冥中就像有隻無形的手,推著趙尚志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劇。
李在德老人說,劍拔弩張要動手時,有人喊打死趙尚志,要我們交出趙尚志。有的問為什麼殺死祁致中,還要殺金策、張壽篯、馮仲雲。陳雷、于保合跟他們解釋,尚連生說:我能作證,我親耳聽趙尚志說要殺金策、張壽篯、馮仲雲。看到他,我挺奇怪,他不是和劉鳳陽在一起嗎?怎麼跑這來了?那時我們對這個人不了解,唯一有點兒印象的,是派劉鳳陽「過蘇聯」送繳獲測量隊的東西,他主動要求去,挺積極的。
1936年初成立的、後來改稱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部,趙尚志那總司令是選的、推舉的,這次是任命的。這任命無論來自共產國際,還是遠東軍,也無論今人怎樣懷疑它的法理性,在當時都是被認可的,也只能被認可的。否則,88旅的成立及軍官任命、軍銜授予,是不是都成問題了?這九-九-藏-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並非個例。而且,抗聯對此也並未提出質疑,有人只是說「1939年C方誤用趙矣」——你遠東軍不是不可用人,只是用錯了人,不該任命趙尚志當這個總司令而已。
而他自己呢?
前面說過,趙尚志在第二封「請求書」中,「希把與我有關連而被開除出黨的其他同志也能得早予解決」,第一封中寫得就更明確了:
1940年1月28日,《中共北滿省委關於永遠開除趙尚志黨籍的決議》中說:
趙尚志是自信的,也是實際的。他說的是「召集東北黨政軍一切負責人參與會議」,實際只是北滿地區的會議。他知道什麼是他能夠做到的,知道目前應該做什麼。他甚至可能想到他的「東北抗聯總司令」的脆弱性。雖然都是老部下,可「批趙」一年多了,讓人們的腦子一下子再轉過彎來,接受他,那麼容易?他肯定會想到會議上有許多不同的聲音。他最樂於聽到並容易接受的,首先應該是金策的。他們彼此了解,他信賴金策的品格和原則性。
只是景樂亭被誤殺后,又被黨的代表大會決議予以肯定,認為是對的。而祁致中被誤殺的同時,也把趙尚志毀了。
無論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我們都不能不把祁致中之死放到當時抗聯的大環境、大背景下進行分析。
後來聽漁民說,在江邊見到他的遺體,身中數彈,身邊散落好多彈殼。
但是,馮仲雲的疑慮是絕對有道理的。而且會尚未開,趙尚志已經連連出手了。任命戴鴻賓為6軍軍長、廢止3路軍、取消西北指揮部、整頓隊伍、劃分活動區域,等等。對於趙尚志的突然歸來,如果說有人難免恐懼的話,那麼對於這些動作和可能行將到來的其他動作,又會作何打算?應該說,這回不可能有人再遮遮掩掩的了。像《金策給張壽篯的信》中說的一樣,在《中共北滿省委給各獨立游擊部隊黨委、支部的通知》中,也講如果趙尚志依然堅持舊的錯誤傾向,就要做無情地鬥爭,批評、幫助他,使他徹底轉變。
蘇方非常看重趙尚志豐富的游擊鬥爭經驗,承諾今後繼續保持聯繫,並就會上討論到的所有問題,給予全方位的幫助。
尚志同志的個性中充滿了獨裁,獨佔和壟斷;猜忌,狹隘沒有遠見,革命的急躁性,暴躁,謾罵,神精過敏等立三路線殘餘盲動,命令,高慢的宗派主義等一切過「左」的小資產階級的傾向和行動。英雄主義是非(常)濃厚,無政府的工作方式,空的計劃,而不顧及實際問題。忽視客觀形勢與鬥爭力量的對比,忽視群眾的覺悟程度,不以列寧主義的群眾工作方式來進行工作。他不了解過去的一切工作成績是黨的工作成績。他以為自己代表了黨。
現在尚志同志既然是東北總司令,那末是否取消北滿黨,或者上級決定北滿黨歸趙尚志同志直接領導,或者他還是北滿黨的一個黨員。同樣三路軍指揮部是否取消,抑或歸尚志同志領導和指揮?這需要中央和國際之答覆,以便可以進行工作。尚志同志是歸祖國直接領導,或國際直接領導,那末北滿黨及三路軍是否也是這樣呢?我想吉東黨、南滿黨、一、二路軍也會同樣發生這一問題的。而且這些問題是亟待解決的。
那麼趙尚志又會怎樣呢?
北滿省委聽了戴鴻賓(現任吉林市政協副主席)、陳紹賓的報告,認為趙尚志一九三九年秋,企圖以開會為名來捕殺整個北滿黨的領導人,於是一九四○年一月十次常委會上通過了「永遠開除趙尚志黨籍」的決議。
如果是在蘇聯就動了這個心思,那他還能處死祁致中嗎?
陳雷老人說,過界前跟蘇軍聯繫了,過界後有個蘇軍瞭望台,我們就往那兒走。劉鳳陽這個人有點兒大大咧咧的,那人也是連餓帶累迷迷糊糊的,反應遲鈍。蘇軍哨兵喝問口令,讓站住,劉鳳陽回答了,還往前走,被一槍打在腰間掛著的手榴彈上,下半截身子都炸沒了。我抱著他大哭一場,回到伯力又大哭一場。沒等我彙報劉鳳陽犧牲的事,領導正式告訴我,劉鳳陽、于保合、李在德和我被開除黨籍了。劉鳳陽死得那麼慘,這回連政治生命也沒了。
劉鳳陽,1906年生於遼寧省蓋平縣(今蓋州市),1936年參加7軍,1937年經畢玉民介紹入黨,曾任軍部警衛團長。1940年夏,和陳雷率小部隊回國偵察,完成任務過界時,被蘇軍哨兵誤傷犧牲。
此前的10月12日,《馮仲雲給中共中央的工作報告》中說:
1938年2月15日,《王效明給二宇負責同志的信》中說:
從題目中已不難看出,吉東、北滿之間的黨內鬥爭問題和北滿黨內問題,這回終於算是終結了,這實在是可喜可賀、令人欣慰的事,可具體到趙尚志呢?
親愛的金策同志:
1940年1月22日,《趙尚志給敦斯基的信》中,提出22個「請求(蘇聯方面——筆者)徹底解決」的問題,上面引文為第7個。前面引用過的俄羅斯歷史學家的文章,說得就更明白了。
或當面說明,或寫信,或電報,遠東軍代表王新林,一再向北滿、吉東黨領導人表示上述意見,而且「必須解決」。在「肅反」中殺自己人毫不手軟的蘇聯東產黨人,對別人的事情似乎倒看得挺明白。如果說拿掉「永遠」兩個字,多少算是給了點「階級祖國」面子,那麼會不會正是因為蘇聯方面的這種態度,才使得有人對蘇方表現得異乎尋常的強硬,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呢?
這份5000餘字、頻繁出現「姦細」字樣的文件,首先說明姦細的存在、危害,應該「在那(哪)些方面來解決姦細問題」,約佔1/3的篇幅。然後說明「姦細危險是目前我們的主要危險」,用1/3強的篇幅分析侯啟剛的「姦細理論」,即不繳滿軍械、反滿抗日不並提、等待大事變、勸群眾歸屯等等。
從一九三五年別離后,永久沒有與你相會,在這樣比較長期的、艱苦的東北游擊戰爭的環境下,聽說你還存在,這真值得我個人的高興以及大家的稱慶。現在我又重返東北,我想為得革命工作利益以及轉變東北的新形勢,順利開展東北的抗日游擊戰爭,在目前很快的時期內,有必要召集東北黨政軍一切負責人員參与會議討論一切問題。
因為我沒有同北滿負責同志會面,而聽到了許多路線策略上的問題,以及其他原因,我過份估計誤會以為有姦細問題,至於對陳紹賓同志也曾發生很大的嚴重的誤會。現在我對北滿負責同志及陳紹賓同志的懷疑,已經消除。
下令三、六軍有系統的隊員馬上歸隊服務,若(如)果拉攏趙尚志不歸者,以叛徒看待。
在「洋笆籬子」里,他質問蘇方那個「口信」,要求去見駐共產國際代表團,要求回國。怒髮衝冠,無處發泄,他沖看守咆哮。張壽篯用整整10天與祁致中個別談話,而他有近16個月的時間,可兩個人除了口角,好像沒別的。雖然都是戴鴻賓的話語權,畢竟留下些可供思考的東西,那「工作房子」呢?
毫無疑義,聽說趙尚志回來了,正在浴血苦戰的廣大抗聯官兵,像姜信泰一樣感到鼓舞、振奮。
在那個落葉紛紛的季節,寫著讀著「聽說你還存在」,那是都會怦然心動的。應該說,自踏上東北那一刻起,趙尚志最想見到的人就是金策了。而金策那樣迫不及待地要找到烏拉嘎河在什麼地方,昭示的又是什麼?他知道趙尚志不可能冒充東北抗聯總司令,那就是中央任命的,那就意味著與中央的聯繫,還有中央的指示——這不就像在漫漫冬夜裡摸索著,突然感受到了太陽的光芒和熱力嗎?
趙尚志和總司令部十幾個人,在梧桐河上游李把頭碓營等人來開會,也是等戴鴻賓的報告,結果等來了陳紹賓,差點兒打了起來。
一個明擺著的事實是,當戴鴻賓寫這些「說明」文字時,趙尚志已經被「永遠」開除黨籍了。
1940年2月10日,《姜信泰給黃玉清同志信》中說:
(我的祖輩在抗戰中是沒犯過錯誤的,因為他們沒抗沒戰。)
與「申訴意見」的落款時間為同一天的,還有《關於東北抗日游擊隊過去與現在的略述》和《關於布置和建立東北游擊隊的報告》。兩篇各約兩萬字的文件,分析了游擊戰爭在東北抗戰中的地位、作用,總結了東北抗日游擊戰爭的發展歷程和基本經驗,論述了游擊戰爭的組織原則,發展的必要條件、戰略戰術,並對當前面臨的緊迫任務和軍事部署提出具體建議。
夏末,在小興安嶺西南岔一個「趟子房」,偶遇原3軍留守團團長姜立新和幾個人,趙尚志看到了北滿臨時省委的一些文件,了解到他「過蘇聯」后「批趙」的一些情況。
李敏老人說,繳劉鳳陽械,他們就幾個人,也沒想到陳紹賓會動手呀。劉鳳陽那支槍讓我拿著,我心裏尋思這是劉隊長的槍呀,我怎麼能拿劉隊長的槍呀?不好意思。劉鳳陽瞪我一眼,氣呼呼地說:多好的槍呀!拿著,打日本子!打日本子好辦,瞄準了往死里打,可這姦細怎麼對付呀?我們小兵知道個啥呀?真的假的,對了錯了,那不就是領導一句話嗎?尋思起來也真挺后怕的。
得知遠東軍允許趙尚志率小部隊回國偵察,有人堅決反對,說趙「有反革命叛徒行為」。王新林說「趙系政治錯誤,不能視為反革命叛徒」。有人「指出趙之反革命陰謀事實甚伙,若在東北人民面前,趙早應就顯戮」。王新林說「派趙只限於特殊簡單之小範圍不與游擊隊及地方群眾有任何涉及」,「為工作要求必須利用一切」。有人「堅持反對,並說明趙去東北實系惡貫滿盈,且其人乃鼠裝貓樣毫無作用」。
無論趙尚志的那個「永遠」有多遠,他都沒有看到受他株連的戰友恢復黨籍的那一天,而他的處境更是越來越艱難了。

後來「迷」起來的戴鴻賓

趙尚志眼裡沒好人了——等待著他們的不就是祁致中的下場嗎?
更重要的卻是現在仍然混在黨和隊伍內繼續活動(者),是革命致命危險。首先是日寇狗徒托派分子周保中,其次是張、馮等人嫌疑最大,所以你見到我給你這封秘密信后,應該切實注意考察之。
從祁致中之死,到趙尚志被永遠開除黨籍,因率隊過界被開除黨籍、撤銷6軍軍長職務,又被趙尚志重新任命為6軍軍長的戴鴻賓,都是起了作用的,而且是舉足輕重的。
當我在松江下游時,聽到尚志同志由祖國率隊回滿洲了。並且沒有經過抗聯三路軍指揮部,及北滿省委應有的組織手續和通知,要將三路軍的一部分隊伍,編歸到尚志領導的部隊系統中去。當時我負責的一部分隊伍,我因為尊北滿黨及抗聯三路軍,注意到布爾希維克應有的組織手續和路線,沒有允許和交出。我到遠東來后,聽著祖國同志說:尚志同志是共產國際打發過去的,任命他為東北總司令。並說尚志同志是歸祖國直接領導,要他回到滿洲歸編隊伍。
過界后(回東北),尚志同志對致中同志一切的態度,完全是污罵行為,使致中同志非常難過。在我們解決烏拉嘎河金溝那天早晨,我們卡敵人全鞍馬十七匹,經尚志同志分配騎,不發給致中同志馬匹。我向尚志同志提意,可以分配他馬,原因他是一個幼稚同志,還有我們帶來的一般隊員群眾對致中同志還有好的影響,同時蘇聯對他還有信用,這樣對待他,對顏面上太過不去。我這提意尚志同志始終否認我的提意,在過午後,我又向尚志同志二次提意,應該發給致中同志一匹馬。二次提意后,勉強發給一匹不良的馬,走幾里后致中同志被落馬二次,致中當我痛哭一場。致中同志說我永遠也沒有騎過這樣的馬,也沒有背過大槍。他同時說尚志同志拿我當敵人看,我這幾年的革命工作,雖×(缺損字)成績,也不應該遭受這樣的悲痛結果。在這種情況×(缺損字),我向致中同志做了許多解釋工作,勸他不要悲痛,忍耐一個時期,我們很快就能見著黨,關於你的問題能求得解決。到午後黃昏時期,準備軍事行動,致中同志冒險隊的先鋒,在前防(方)領導繳械,已經解決敵人的第一堡壘,得到完全勝利。在這當中致中同志說過去三軍司令部少年連隊員尚久興同志打致中同志二匣子並沒命中,打到衣服上啦。致中同志當時發生一個錯誤,他向尚志同志交槍,尚志同志當時給他一個污罵,我步(布)置隊到上邊解決了第二個堡壘。到第二天上午我們準備退出金溝以前,分配致中同志步(布)置金溝工人抗(扛)面的工作,命令是一百五十人抗(扛)三百袋子面。在他執行當中,他曾經有二次要求工人抗(扛)二袋子抗不動,尚志同志不允許。最後致中同志允九*九*藏*書許工人每人抗(扛)一袋子面工人剩一百人,這是致中同志一個錯誤。退出金溝后,第三天,尚志同志站總司令的智(資)格,召集模範戰士會議,慶祝軍事勝利,叫模範戰士隨意便發表意見,討論勝利中缺點和優點。致中同志想發表意見,尚志同志對他回答,這個會場沒有你說話的必要。同時又說你對這軍事行動,罪大惡的祁致中,當場下令解(除)致中同志的武裝。第四天又召集黨會議,致中同志的問題,在黨討論最後的決議,開除致中同志黨籍,他以後工作問題,會場並未決定。最後尚志同志參加會議,黨的會議左右之下,他堅決主張(將)致中同志處死槍決,他致中最大的陰謀家,趕早處死,一勉(以免)後患。在這無鬥爭能力的黨會議,結果跟著他意×(缺損字)跑啦,立刻將致中同志處死。
讓我們看看9月18日趙尚志給金策的「通知」的開篇:
在趙尚志指揮的難以計數的大小戰鬥中,這歸國第一仗的烏拉嘎之戰,實在算不得什麼,卻成了他命運的一個轉折點。
1938年秋,在饒河縣雁窩島,一天清晨,突然聽見哨兵喊「跑了、跑了」。大家爬起來,大霧中,兩個人影向北邊林子里跑了。黃成植拎著匣子槍望一陣子,說:同志們,現在是最艱苦的時候,就像黎明前的黑暗,我們一定要經受住考驗,我們一定會勝利,勝利屬於每個堅持到底的戰士!
以前由馮同志轉去的請求書我希望黨組織應予檢查和解決,我請求檢查后迅速改變以前的決議,並通知吉東黨組織和我,這是我急切盼望的,並希把與我有關連而被開除出黨的其他同志也能得早予解決。
在第一封「請求書」里,趙尚志說:

祁致中之死

直到趙尚志犧牲前一個多月,他還在不舍不棄地尋找陳紹賓和戴鴻賓,欲與他們當面對質,那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馮仲雲也曾疑惑過。他派高禹民「過蘇聯」后,在蘿北等候高禹民時,陳紹賓來了,告訴他趙尚志殺了祁致中,還說省委領導人是姦細。陳紹賓、周雲峰那篇有「尚連生同志」「供詞」的報告,也是寫給馮仲雲、高禹民的。空間的距離拉遠了心的距離,聽風就是雨,誤解會讓人越想越歪。馮仲雲要去見趙尚志,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剛要動身,高禹民從蘇聯回來了,就「過蘇聯」了。可他和周保中在伯力見到了趙尚志,把話談開了,就釋疑了。
但是,戴鴻賓和陳紹賓來了,一切就只能是今天已知的結果了。
一些老人說,那時日本鬼子懷疑個人,可以到處調查、取證,平時可以培訓、派遣特務、姦細,可以利用叛徒,它有系統的特務機關,還有各種各樣的敵偽組織。咱們有什麼呀?特別是1938年後,懷疑一個人,相信一個人,通常都是出事了,才能恍然大悟,大吃一驚。
單立志老人說,第一次伯力會議后,趙尚志到我們2路軍當副總指揮。1940年夏,總部派我們幾個人送趙尚志去蘇聯,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他。這個人一點兒架子沒有,一路上跟我們嘮嗑,有說有笑的。問我哪年參加革命,多大年紀,家在哪兒,有什麼人。他說你都二十九歲了,趕走日本子,得趕緊娶個媳婦了。我聽著不好意思,大家都笑,他也樂呵呵的。那時我們都覺得他心情挺好。後來再想,可能嗎?
倘若如此,並繼續發展下去,2路軍主力也挺進西荒,而且蘇聯的政策也未發生變化,那麼東北抗聯是不是就不用「過蘇聯」了?
離開東北一年半了,一切都與當初大不同了。身負重要使命歸來,是不是都會想到召開一次會議?這想法是不是在蘇聯就有了?
(六)日寇有無可能派遣暗害分子或姦細分子混入東北游擊隊和黨的上層,有沒有不很明白的幹部或群眾受暗害分子陷害、挑撥,而混亂了真假,掩蓋了事實?辨別好壞發生困難?
我們聽老百姓說三軍趙尚志歸來把日本打得落花流水,是否確實?
1939年11月30日,《金策給張壽篯的信》中說:
可他在文件上簽字了。
那麼第二種可能性呢?祁致中不就是因為這種可能性被處死的嗎?
趙尚志懷疑周保中是姦細,源自一個最簡單的事實:我過界就被關起來,你為什麼來去自由?對馮仲雲等人,則主要是因為看了省委一些「批趙」的文件。周保中前面說了,馮仲雲則從得知省委決定開除趙尚志黨籍那一刻起,就不遺餘力地做工作,希望能夠保留、恢復趙尚志的黨籍。雖然直到離開這個世界也沒能看到這一天,可在他的極力推動下,哈爾濱道里區新城大街改名尚志大街,珠河縣改稱尚志縣——前面已經說過了。而一位非黨人士,能享得此等榮譽,在我黨歷史上即便不是絕無僅有,也是太罕見了。
倘若如此,那還是趙尚志嗎?
就是說,除了主要是蹲「洋笆籬子」、未能打鬼子的近一年半,在東北都犯了錯誤——這自然也是沒錯的。
但是,馮仲雲的疑慮,絕對是冷靜的、理智的、客觀的、現實的。
「姦細危險是目前我們的主要危險」,「是革命致命危險」,這可不是兩個人之間的「悄悄話」,而是當時人們的共識。「誰也未行(尋)思任永富抱有狼心狗肺,真是令人驚駭」,「對革命事業有歷史忠誠幹部也使之企圖動搖」。金策跟張蘭生說的「誰也未行(尋)思」,其實是不確的,3軍1師副師長任永富並不是姦細,但這種「驚駭」卻是經常會感受到的。昨天還一起打火堆,今天就把敵人領來了,剛才還在一個盆里舀飯,這工夫把槍口對上你了。
問題在於「供詞」之前,這個十分可疑的角色,是不是就是潛伏在趙尚志身邊的姦細、特務?
戴鴻賓同志,他在六軍負責時期是敵視黨,在黨內開展反「左」傾關門主義鬥爭中,他抱定「你們是算你珠河黨的陳賬」,我不參加你們的漩渦的打算,這狡猾而粗率的無原則的思想,完全失去了列寧主義者的應有態度,這次趙尚志公開計劃殺害黨的幹部,破壞黨的組織,瓦解抗日聯軍的陰謀的時候,我們戴同志是不是沉睡著呢?當然沒有沉睡,相反的他由××回來就知道的清楚,他是不是作鬥爭了呢?是沒有的,他是與趙尚志同流合污,附合這種反黨的陰謀計劃,仍抱著「作(坐)山看虎鬥,不參加鬥爭漩渦主義」,戴同志單獨領導隊伍活動很久,為什麼不積極找黨的組織關係呢?當然他不想找組織的,這次西來,他見紹賓的當時,他惋惜自己的不幸說:「我本抱定宗旨不參加這鬥爭漩渦,現在我見著你(指紹賓同志)又把我捲入這個旋渦。」
我雖再三關說,但是尚志之許多事實在戴鴻賓同志之證明下,在下級已有廣泛深刻之認識和了解。
1962年,黑龍江省委黨史資料研究室的同志訪問戴鴻賓,戴說:「我們在回國之前,蘇聯邊防軍一個少將在伯力江岸設宴招待我和趙尚志、祁致中。在那次會議上,蘇聯邊防軍負責同志說,共產國際決定,趙尚志為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
東北抗日游擊運動的利益高出各軍中的某一軍的利益,東北抗日軍是在總的運動中擴大,某軍不能離開總的形勢而單獨勝利,各軍都失敗了,某軍不可(能)單獨多活幾天。
12月15日,《金策給張壽篯的信》中說:
景樂亭之死,與祁致中有許多相似之處。
于保合老人在回憶錄《風雪松山客》(筆者見到的是尚未出版的鉛印本)中說,打烏拉嘎金礦前,祁致中就跟他的老部下叨叨咕咕的,說趙尚志讓他當副官是不信任他。打下烏拉嘎后還跟我叨咕,我說你不要這麼想,咱們都是幹革命。攻打烏拉嘎,趙尚志命令戴鴻賓帶人攻打西院,打響后又命令祁致中帶人攻打東院。祁致中說我過去指揮別人,這會讓我「送死」,我不幹。趙尚志對傳令兵大喊,讓副官長快攻上去,祁致中仍是拒絕執行命令,趙尚志指揮隊伍沖了上去。後來,祁致中總對他的老部下說,趙尚志叫我上去,我沒上去,犯了錯誤,趙尚志要害我,我沒好啦,怎麼辦?這話也跟我講過,還問我趙總司令能不能處分我?我說都是革命同志,犯錯誤能改就好。這些情況不斷有人反映上來,支委會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召開的。
10月31日,《馮仲雲給海路並轉中共中央的報告》中說:
我相信,尚志同志決不能冒充總司令的名義。他通令中寫道:「奉令」等,我認為不能是他隨意用過去北滿的東北抗日聯軍總司令的名義,我認為中央正式任命的總司令的名,我相信中央對他的過去傾向和錯誤不是不知道的,而更詳細知道的,中央對他決不能馬虎,對東北反日運動更是關心與準備。那麼,我們在目前歷史時期,不能與中央命令相對立,應尊重上級的命令與指示。我們應當,如果尚志同志仍未糾正舊的觀念和傾向時,必須站在布爾什比克基本立場上,在組織原則上,在兩條戰線鬥爭原則上無情的作鬥爭,批評、幫助他,使他徹底轉變,成為健全的布爾什比克的戰士。不能以為他是固定不變的認識,這不僅違背上級,而且東北運動上極有害的。我這樣說法,並不是屈服了自己的基本態度,也不是違背省委的原則立場,而是組織上,整個利益上的原則態度。我現在向你要求,我們對他不能採取無條件的一貫態度,這不是說取消對他的鬥爭,而更應發揚起來。所以,我希望壽篯同志見信后立即前來,萬不要躲誤。我擬今與亨植赴總司令部,越快越好。

重返戰場

胡真一老人說,抗聯出了許多英雄,可歌可泣,自己人整來整去也挺厲害,到現在一些人還是不行,像抱誰孩子下枯井了似的。
陳雷老人說,「工作房子」里沒廁所,要到外面的公共廁所去。時間長了,被住在樓東頭的一個姑娘盯上了,一次還從公廁上方投下一封信,把他嚇了一跳。因為那個每天來看他、安排他的生活的小老頭少校,告訴他蘇聯也有外國特務,不讓他接觸外人。他把信拿給女主人娜嘉看,娜嘉連說帶比畫地笑著告訴他,這是好事。怎麼個好事呀?小老頭少校來了,看了,去樓東頭跟那姑娘談過回來,說她要跟你散步談戀愛,我已替你回絕了。幾天後,那個姑娘竟闖進來,幸虧娜嘉在家,把她推了出去。陳雷站那兒手足無措,弄出一身大汗。
李在德老人說,那時到處都是「討伐隊」,我們經常轉移,又不能走得太遠,開會的人來了找不見怎麼辦呀?陳紹賓帶人來了,趙尚志非要去見他不可。你想想,一個「口信」把他弄去蘇聯,這口氣都憋了快兩年了,好歹有這麼個機會,他能不去當面問問陳紹賓嗎?那天他要是去了,八成就打起來了。我們堅決不同意,他尋思一會兒,讓陳雷、于保合和我去見陳紹賓。我是從6軍出來的,老人都認識,于保合也在6軍待過,認識些人,陳雷是地方幹部上隊的,跟陳紹賓沒有任何恩怨。趙尚志又讓我們帶些狍子肉和半袋白面,假裝什麼不知道,去慰問他們。
最後戴鴻賓談到「我與尚志同志鬥爭不夠」的原因:
參加支委會的,有戴鴻賓、陳雷、于保合、劉鳳陽、韓相根和我,韓相根是機槍手。我簡單介紹一下黨員彙報的祁致中的問題,戴鴻賓首先發言。他說祁致中早就跟趙總司令鬧矛盾,反對趙尚志,在蘇聯時常和趙尚志爭得面紅耳赤,現在又抗拒命令,散布這些言論,這個人挺危險,不能留著。
會議內容是討論趙尚志提出的建議,包括如何進入偽滿洲國、今後怎樣開展工作及保持與蘇聯的聯繫。同時,蘇方建議趙尚志首先與活動在松花江流域的舊部建立關係、組成聯軍、設立強大的司令部、整肅隊伍、開除那些革命意志薄弱的成員。由於日本間諜給游擊隊造成了重大損失,必須成立反諜處。
應該說,這是重返戰場的趙尚志,對東北抗戰戰略的總思路。而他所說的「活路」,當然不僅是指給北滿抗聯的,也是這次會議將要討論的主題之一。
「工作房子」何工作?

第三路軍總指揮張壽篯

一個戰士拿了老鄉一雙鞋被處死,那是執行紀律。要回家的「背小樹」,除夕篝火晚會上抱槍打盹的「背小樹」,這是懲治叛徒。準確地說是防止出叛徒的措施,非常時期的非常措施。
趙尚志率領的這支除司令部外,編為1個教導隊、2個中隊的部隊,百餘人中有3軍的、6軍的、7軍的、11軍的,可能還有其他軍的,是由陸續過界的隊伍合編的。眼下,這支部隊不屬於東北抗聯3個路軍的任何一路,比較準確的應該是路軍之上的東北抗聯總司令部及直屬隊。我們這樣說可能有人不同意——留待后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