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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晉楚的拉鋸戰 晉楚夾縫中的陳國

第一章 晉楚的拉鋸戰

晉楚夾縫中的陳國

「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見於《詩經·國風·行露》一詩,原來的意思是一女子與一男子相愛,男子要她趁夜前來相會,女子遵守禮法,不敢前去,所以回答說:「難道我不想朝朝暮暮和你在一起嗎,奈何道路上的露水太多啊!」韓無忌以這句詩為比喻,告訴晉悼公自己身體不便,不能早出晚歸地工作,恐怕耽誤國家大事。而「弗躬弗親,庶民弗信。」見於《詩經·小雅·節南山》一詩,意思是自身有疾,不能躬親辦事,則不能獲得大眾的信任與認可。
楚國大軍一出現在鄭國的地面上,鄭國內部就產生了矛盾。公子騑和公子發等人主張「從楚」,也就是屈從於楚國的壓力;而公孫蠆(chài)和公孫舍之等人主張「待晉」,也就是等待晉國的救援。雙方各持己見,僵持不下。
晉悼公大喜過望,給予壽越很高的禮遇。同年九月,晉、齊、魯、宋、陳、衛、鄭、曹、莒、邾、滕、薛、鄫等國諸侯與吳國的壽越在戚地會盟。會後,晉悼公以盟主的身份,命令各國出兵,組成諸侯聯軍,幫助陳國抵抗楚國的入侵。
公元前568年冬天,諸侯聯軍抵達陳國,開始部署陳國的防務。楚共王無視聯軍的存在,派公子貞帶領楚軍向陳國進軍。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略抗衡,以晉國為首的諸侯聯軍人多勢眾,而公子貞率領的楚軍佔有地利之便。雙方雖然來勢洶洶,卻都不敢輕舉妄動。對峙了十來天之後,眼看年關將近,雙方都感到沒有必要硬撐下去,不約而同地撤軍回國。一場看似不可避免的戰爭,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前段時間,我偶然看到的一篇文章,文中提到,在新中國成立不久,貧窮的第三世界國家元首爭先恐後地來到北京朝見紅太陽。雖然當時的中國也同樣貧窮,絕大部分人民還在溫飽線上掙扎,這些親王、總統和首相卻受到了貴賓級的款待,他們不但吃得好喝得好,被帶到全國各地去免費旅遊,臨走的時候還要帶走一大筆無償捐助的資金或物資。呵呵,如果魯襄公知道這些,肯定會哀嘆同人不同命,因為他所享受到的待遇,無非是在晉侯的朝堂之上吃上一頓羊肉,喝上兩口醴(lǐ)酒,而且不是免費的——事實上,吃完這頓並不豐盛的晚餐之後,他必須恭恭敬敬地坐在晉悼公的下首,「且聽朝聘之數」。
在公子騑的堅持下,鄭國還是與楚國簽訂了和平協議,再次倒向楚國,並且派大夫王子伯駢到晉國通報情況,對晉悼公說:「您命令敝國,『修整車乘,動員部隊,討伐不義』。蔡國不服從您的領導,敝國不敢坐視不理,傾全國之力去攻打他們,俘獲了司馬公子燮,送到邢丘。今天楚國來討伐我們,說:『你們為什麼攻打蔡國?』接著又燒毀了新鄭城郊的堡壘。我們的國民,不分男女,無暇閑坐,相互救助。一旦楚國大軍入城,玉石俱焚,那些死亡的人們,不是父兄,就是子弟,人人悲痛,不知向誰哭訴。人民都要求與楚國和談,寡君和兩三位重臣不能禁止。以上實情,不敢不來相告,請一定體諒我們的難處。」
順便說一句,公孫僑字子產。在中國的歷史上,「子產」是一個響噹噹的名字,甚至有人將他稱為「春秋第一人」,置於孔夫子之上。關於子產的故事,以後還會詳細講到,在此不多說。
「事到如今,我們也就實話實說了。」陳哀公回復,「陳國之所以背叛,實在是逼不得已,因為貴國令尹貪得無厭,總是向陳國索取大量的財物,我們不read.99csw.com堪重負,才出此下策啊!」
同年夏天,楚軍恢復進攻,而且指使附庸的頓國也派部隊加入圍攻陳國的行列。晉悼公仍然採取觀望的態度,除了聲援陳國,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晉悼公這樣做,並非薄情寡義,而是自有其不得已的難處。陳國離楚國最近,如果貿然發兵相救,晉軍勞師襲遠,勝算不大;而楚軍以逸待勞,可戰可退,主動權完全掌握在楚軍手裡。晉軍就算獲一時之利,也不能抵消楚軍在地理上的優勢,陳國始終處於楚軍的有效火力範圍之內,這樣的仗打了也沒什麼意義。
說句題外話,令尹在楚國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官,因為勒索別國的財物,說殺就殺了,可見楚共王對官員的腐敗是持「零容忍」態度的。事實上,但凡智商正常的封建君主,對於屬下的貪贓枉法行為總是難以容忍,因為他們都清楚,這種行為會嚴重危害自己的統治,甚至導致國破家亡;相對而言,那些被稱為「公僕」的職業官僚,對這種行為的容忍度就大很多,因為國家不是他們自己的,他們也只是匆匆過客,沒有必要那麼在意。
公元前569年春天,陳成公病逝。正在圍攻陳國的楚軍得知這個消息,立即停止了軍事行動,好讓陳國人安心舉行葬禮。楚軍此舉,自然是希望陳國人知恩圖報,主動回到楚國的懷抱。然而陳國人不領情,辦完陳成公的喪事,繼續拿起武器守衛城牆,擺出一副誓死不降的架勢。其實,在晉國無法保證陳國安全的情況下,陳國人這樣賣命地抵抗楚國的入侵,在國際上並沒有得到多少同情。魯國大夫臧孫紇就曾說:「陳國如果不臣服於楚國,必定會滅亡。楚國已經盡到了禮數,陳國人卻不服氣,就算是大國也不應該這樣做,何況是區區小國?」
公孫舍之反駁說:「小國對待大國,最重要就是一個信字。小國不守信義,兵亂隨時會到來,離滅亡也就不遠了。這些年間,鄭國先後參加了晉國主辦的五次會盟,好不容易建立起信任,今天卻要背信棄義,就算有楚國作我們的後盾,又有什麼用呢?再說,楚國親近鄭國,無非是把鄭國當作其邊境的縣邑,還不如晉國。現在的晉國,國君聖明,四軍完備,八卿和睦,必定不會拋棄鄭國。而楚軍勞師襲遠,軍糧不濟,很快就要打道回府,有什麼好怕的?」
鄭國人歷來以善於辭令而著稱,晉悼公不想和王子伯駢饒舌,派中軍元帥荀罃簡單地答覆道:「貴國受到楚國的入侵,也不派一個人到晉國來報信,就已經和楚國簽訂了和約。這顯然是你們的國君早就預謀好的,老百姓哪有膽量違抗國君的意志?寡君只能率領諸侯到新鄭城下與你們相見了,請做好準備!」
殺死鄭僖公的人,是他的廚子。指使廚子的人,則是鄭國的執政大臣公子騑。按照《左傳》的說法,公子騑之所以要殺鄭僖公,是因為鄭僖公這個人過於無禮。
公元前566年冬天,楚國令尹公子貞再度出兵陳國。陳國現在成了楚國人牽著晉國人的鼻子走的工具。為了維護霸主的權威,晉悼公不得不發動諸侯「抗楚援陳」,一大群公啊侯啊伯啊子啊頂著凜冽的寒風,聚集到鄭國的鄬(wéi)地,與楚軍形成對峙之勢,為陳國撐腰打氣,史稱「鄬之會」。
公子壬夫死後,楚共王的弟弟公子貞接任令尹。此時,晉悼公親自率領的諸侯聯軍已經集結完畢,正在前往陳國的路上。聽到這個消息,士匄(gài)哀嘆道:「九*九*藏*書現在去已沒用了,陳國必定會投向楚國的懷抱。楚國人殺死公子壬夫而立公子貞,就是要改變對陳國的政策。陳國緊鄰楚國,遠離晉國,楚軍朝發夕至,陳國人敢不聽從楚王的號令嗎?依我看,現在佔有陳國只是一個夢想,還不如放棄!」
滿城狂熱中,只有一個年輕人愁眉不展,那就是公子發的兒子公孫僑。他不但不祝賀公子發取得的赫赫戰功,反而說了一句很喪氣的話:「小國沒有文德,卻有武功,沒有比這更大的禍了。如果楚國興兵前來問罪,我們能夠不屈服嗎?屈服於楚國,晉國的軍隊又要來了。晉、楚交相討伐鄭國,自今以後,鄭國至少有四五年不得安寧了!」
「誰敢得罪令尹啊?搞不好,他編織一個罪名,楚國大軍就殺到我們的土地上了,我們只能委曲求全!」
晉悼公說:「寡人很高興聽到您的見解,就照您的意思辦!」於是命魏絳與無終等山戎部落會盟,同時致力於修整國政,治理百姓,打獵也嚴格按照周禮的規定,安排在農閑時節進行。
原來,鄭僖公被謀殺之後,他的幾個兒子聯合起來,準備殺死公子騑,為鄭僖公報仇。然而保密工作沒做好,公子騑事先得到了情報,先下手為強,將他們都殺了。為了穩定鄭國的政局,轉移國內矛盾,這一年四月,司馬公子髮帶兵入侵了楚國的盟國蔡國,大獲全勝,還俘獲了蔡國的司馬公子燮。
事情查明之後,公子壬夫被判以極刑,立即執行。
公元前570年冬天,雞澤之會剛剛落幕,楚共王就派兵入侵陳國,以懲罰陳國的背叛行為。消息傳到晉國,中軍元帥韓厥深感憂慮,在朝會上說:「當年商紂王無道,天下諸侯有三分之二都願意跟隨周文王反叛商朝,周文王認為時機未到,怕自己的實力不足以保護這些諸侯,所以仍然帶著他們臣服於紂王。今天晉國的實力不足以降服楚國,雖然接受了陳國的投誠,但是想要保護陳國不受楚國的侵害可就難了!」
公子發大怒:「你個小屁孩知道什麼?軍國大事,自有大臣去管,小孩子胡說八道,必定惹禍上身!」
對於晉悼公來說,這個結果並不壞。在對待陳國的問題上,他和韓厥、士匄等人的看法基本是一致的。如果不能一戰將楚國徹底打垮,那任何局部的勝利的意義都不大。換而言之,陳國始終是楚王嘴邊的肉,誰也搶不走。因此,發動諸侯保衛陳國,更多是一種姿態,是為了體現晉國作為霸主責任,也是為了讓陳國至少不那麼死心塌地跟著楚國走,時不時給楚國製造一些小麻煩。
不幸被子產言中,鄭國攻擊蔡國的行為使得楚共王大為震怒。同年冬天,楚共王派公子貞帶兵入侵鄭國。
所謂朝聘之數,就是諸侯每年貢獻給霸主的財物,換一種說法,就是保護費。按照周禮的規定,這筆費用本來應該交給周天子的,可是自從周平王東遷,霸主政治興起,大夥便與時俱進,將它交給霸主了。從數量上看,這筆費用絕對不是小數,而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有《左傳》的記載為證:四年之前,也就是公元前569年,魯襄公在仲孫蔑的輔佐之下第二次朝覲晉悼公,向晉悼公提出一個要求,將魯國附近的鄫國變成魯國的附庸。晉悼公不答應,仲孫蔑說:「寡君周圍,強敵環伺,但仍然矢志跟隨晉國,只要晉國提出要求,我們總是想盡辦法滿足,不敢有絲毫馬虎。這些年來,您的官員總是不時來到魯國要求出人出錢,全然不顧魯國面積狹小,產出read.99csw.com不豐,無法滿足需求。請您考慮魯國的難處,將鄫國交付給魯國管理,寡君多少能減輕一些負擔,那就感恩不盡了。」言下之意,大魚吃小魚固然天經地義,小魚也要吃蝦米填飽肚子,才能滿足大魚的胃口啊!
公元前565年五月,晉國在邢丘召開國際會議,專題討論「朝聘之數」的問題,並且形成了決議,第一次將各國每年應該交給晉國的財物數量以文件的形式確定下來。根據會前通知,各國都是派卿大夫這一級的代表來參加會議,唯獨鄭國的國君、年僅五歲的鄭簡公親自到會,而且給晉悼公獻上了一份厚禮——幾百名用繩索系成一串的蔡國俘虜。
晉悼公也是飽學之士,一聽就明白韓無忌想說什麼。他同意了韓厥的辭職,提拔荀罃為中軍元帥。同時認為韓無忌宅心仁厚,真實可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乾脆任命他擔任了首席公族大夫,負責公族的作風建設。
「是,和戎有五利。」魏絳說,「第一,戎狄部落都是游牧民族,他們逐草而居,重視財物而輕視土地,可以通過收買來獲得他們的土地;第二,和戎之後,邊境和平,人民安居樂業,可以專心發展農業生產;第三,山戎臣服於晉國,是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有利於在諸侯之間樹立晉國的威信;第四,以德服人,安撫戎狄,無需動用武力,可以節省開支,減少流血;第五,您以後羿為前車之鑒,重視德政,遠方的人們會前來歸順,鄰近的國家也會服從領導。請您認真考慮我的建議!」
原來,在「入晉」還是「入楚」這個問題上,陳國內部也發生了嚴重的分歧。陳哀公在鄬地聽從晉悼公的號令,國內的大臣慶虎和慶寅卻有了異心,他們暗中串通楚國人,將陳哀公的弟弟公子黃騙到楚國囚禁起來,然後派人向陳哀公報告:「楚國人已經抓走了公子黃,現在國內群臣無主,您再不回來,恐怕發生內亂,有人會趁機奪權了。」
從陳國撤回來之後,晉軍進行了一項重大的人事調整。中軍元帥韓厥因為年事已高,向晉悼公提出辭職,要求退居二線。按照子承父業的傳統,晉悼公打算立韓厥的長子韓無忌為卿,接任中軍元帥。然而韓無忌自幼患有殘疾,腿腳不太方便,他委婉地拒絕了晉悼公的好意,說:「詩上講,『豈不夙夜?謂行多露』又說『弗躬弗親,庶民弗信』。無忌不才,請您考慮我的弟弟韓起吧,他為人寬厚,作風正派,適合擔任軍職。」
順便插一句,晉悼公最大的愛好就是打獵。魏絳這番話,一語雙關,既是以禽獸比喻山戎,建議晉悼公不要將精力放在山戎身上;又是教育晉悼公正確對待自己的愛好,以國家大事為重。
公子騑說:「人生百年,難道能夠等到黃河清澈的那一天嗎?總是算卦問卜,無非是給自己編織羅網。一件事情如果有太多人參與討論,就難以形成統一的意見,難以成事。現在楚軍攻勢甚猛,人民的生命財產危在旦夕,還是先屈從楚國,緩解人民的痛苦吧!如果晉軍來到,我們大不了又屈從於晉國。恭恭敬敬地準備好財禮,誰來就奉獻給誰,這是小國的生存之道啊!」
正好晉悼公在邢丘召開國際會議,包括公子發在內的鄭國眾卿想在各國代表面前炫耀鄭國的武功,於是有了鄭簡公向晉悼公「獻捷」這一齣戲。
公元前565年春天,即位八年的魯襄公第三次來到晉國的首都新田,朝覲了晉悼公。這一年,魯襄公才十三歲,以當時的交通條件,來往奔波于山東與山西之間,九*九*藏*書還要小心翼翼不能說錯一句話,這個國君做得一點也不輕鬆。
晉悼公沉吟半晌,道:「那依你之見……」
事實上,此時的晉悼公,對於如何重建晉國的霸業,已經有了新的思路。這一年冬天,山戎部落聯盟的首領、無終國的國君嘉父派了一位名叫孟樂的使臣出訪晉國。孟樂通過魏絳向晉悼公獻上山戎地區的特產——虎豹之皮。面對山戎的主動示好,晉悼公的腦子裡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對魏絳說:「戎人貪婪而且缺乏親情,現在主動上門討好,對我們必定不加防備。我們如果趁機進攻,應該可以獲得大功。」
魏絳說到這裏,偷偷看了晉悼公一眼,只見他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的樣子,於是繼續說:「后羿身居帝位,貪戀著打獵,忘記了國家的大事,想到的只是飛禽走獸,所以亡國滅種,後人要引以為鑒啊!」
這是怎麼回事?要知道,鄬之會就是為了救援陳國而來的,被救的人怎麼能夠一聲不吭就跑了呢?
捷報傳到新鄭,整個新鄭城都沸騰了。自鄭莊公去世之後的一百多年來,鄭國一直在幾大強國的夾縫中求生存,而且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成為列強爭奪的焦點,沒有過一天安穩的日子。然而,一百多年來,鄭國人屢有驚人之舉,不但能將宋國、許國這樣的二三流國家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多次在局部戰場上打敗晉、楚兩大強國。這一次對蔡戰爭取得空前的勝利,再度點燃了鄭國人的愛國熱情,他們紛紛走上街頭去迎接凱旋的戰士。
東道主雖然不與會,鄬之會一開始仍然很熱鬧,但是到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搞得各位諸侯興味索然,以至於會都開不下去:陳哀公不辭而別,跑回陳國去了。
「與其伐戎,不如和戎。」
陳哀公聽到這個消息,來不及收拾行李,連夜跑回了陳國。晉悼公開始很生氣,想想也就釋然了,誠如當年韓厥所言,晉國的實力不足以降服楚國,與其因為陳國而被楚國牽著鼻子走,隔三岔五地發動諸侯來抗楚援陳,倒不如順水推舟,就此解散諸侯聯軍,放棄對陳國的責任——逃跑的是陳哀公,不是晉悼公,這個責任應該由陳國來承擔,無損於晉國的威望。
鄭僖公還在當大子的時候,曾與公子喜一道出訪晉國,在晉國人面前對公子喜很不尊重;又曾與子豐出使楚國,對子豐也有無禮之舉。公子喜和子豐都是鄭穆公的兒子,按輩分是鄭僖公的祖父輩,鄭僖公當著外國人的面對他們無禮,還真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這次參加鄬之會,公子騑負責輔佐鄭僖公,鄭僖公無禮的毛病又犯了,當著一干隨從的面對公子騑大呼小叫。連身邊的侍衛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他不能對執政大臣無禮,他還是不聽;侍衛一再勸諫,他乾脆命人將侍衛拉出去砍了腦袋。在這種情況下,公子騑下決心除掉這個無禮之徒,所以買通了鄭僖公的廚子,在他的飯菜中下了毒。
「那你們為什麼不及早向楚王報告呢?」
作為鄬之會的東道主,鄭僖公自然也參加了這次行動。但是,鄭僖公還沒見到列位諸侯,就死在路上了。
魏絳清清嗓門,接著說:「當年夏朝走向衰落,后羿從鉏地遷到窮石,建立了新的政權。后羿仗著他的箭術精湛,不理朝政,沉溺於打獵,拋棄了武羅、伯因等賢臣而重用寒浞這樣的小人。那個寒浞啊,在宮內討好后羿的女人,在宮外就通過施捨來收買人心,愚弄百姓,趁著后羿外出狩獵的機會,霸佔了他的國家。后羿的百姓和女人都倒向了寒浞一邊。后羿在read.99csw.com打獵的地方聽到消息,還夢想著反攻倒算呢,結果就被他的手下人殺了。還將他煮熟,讓他的兒子吃,他的兒子不忍心吃,因此被殺死在城門口。夏朝的賢臣靡逃亡到了邊遠地區才躲過屠殺。寒浞和后羿的妻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做澆,一個叫做豷(yì),父子三人不修德政,只喜歡戰爭,消滅了斟灌氏和斟尋氏。靡收集了兩國的遺民,帶著他們起義,消滅了寒浞,殺死了澆和豷,有窮氏從此就滅亡了。」
壽越向晉悼公表達了兩層意思:一是就前年吳國沒有參加雞澤之會表示歉意;二是希望與中原諸國加強合作,成為晉國的正式盟國。
「和戎?」晉悼公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和戎這個詞。在後世的歷史中,和戎逐漸演變成對少數民族妥協的代名詞,這恐怕是魏絳始料不及的。
鄭僖公死後,公子騑等人奉年僅五歲的大子嘉為君,也就是歷史上的鄭簡公。同時派人到鄬地向晉悼公報告,說鄭僖公死於虐疾了。然而,據後人推測,公子騑殺鄭僖公,其實並非為了他的無禮,而是一樁政治謀殺。前面說過,鄭成公感念楚共王的救援之恩,臨死的時候交代公子騑要繼續臣服於楚國的領導,後來晉國採取威逼政策,修築了虎牢關,迫使鄭國向晉國屈服。鄭僖公本人對於楚國並無好感,投靠晉國之後,積极參加了晉悼公主導的幾次國際行動。公子騑卻牢記著鄭成公的遺囑,還想著再度回到楚國的懷抱,因此才殺死了持不同政見的鄭僖公——這種推測並非全無道理。
「自先君庄王入陳以來,陳國與楚國曆年友好,何故突然背叛寡人,以至於兩國刀兵相見,生靈塗炭?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魏絳當時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晉悼公的意圖。自古以來,所謂雄圖霸業,無非是「尊王攘夷」四個字,晉悼公既然不能對陳國施以援手,便將眼光轉向「攘夷」二字,希望通過征服山戎來得分。魏絳想,晉悼公的這個想法並沒有錯,然而經不起現實的推敲。他對晉悼公說:「諸侯剛剛服從您的領導,陳國也是新近才加入同盟,大家都等著看您的表現。如果有德,則更加團結和睦;如果無德,則各懷貳心,甚至背棄晉國。如果現在出兵討伐山戎,而楚國趁機加緊圍攻陳國,我們必定沒有辦法救援。對於陳國來說,那就意味著我們徹底放棄他們了,而其他諸侯也會因此而喪失信心,與我們離心離德。山戎,不過是禽獸罷了,得到山戎而失去華夏諸國,這樣的生意不划算。《夏書》上說,有窮氏的后羿……」
事實證明魏絳的和戎政策是正確的。通過和戎和修整國政,晉國一方面增加了綜合國力,另一方面獲得了更高的國際威信。公元前568年夏天,晉悼公終於等來了一個他盼望已久的人——吳王壽夢的全權特使壽越。
晉悼公聽得入味,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后羿怎麼了?」
「什麼?」楚共王大吃一驚。他馬上派人秘密調查公子壬夫,結果比他想象的更嚴重。原來公子壬夫的手不只是伸向陳國,但凡楚國的盟國,都不同程度地被他勒索過財物。「原來我們只要向楚王納貢,令尹上台後,我們不但要向楚王納貢,還要向令尹納貢,負擔卻不只增加了一倍。為什麼?因為令尹拿得比楚王還多。」
就在晉悼公大會諸侯、建立起規模空前的國際同盟的時候,楚共王悄悄改變了策略。他一面命令部隊保持進攻態勢,一面派人給陳國新任君主陳哀公送去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