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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儒家思想的形成 儒家思想的源頭

第四章 儒家思想的形成

儒家思想的源頭

孔丘的話像重鎚擊在季孫斯和叔孫州仇的心上。叔孫州仇剛剛遭受叛亂之苦,季孫斯同樣心有戚戚焉——當年南蒯之亂,起自費邑;陽虎之亂,費邑的公山不狃出力甚多,而且負隅頑抗最久,直到前年才被攻克。費邑帶給季氏家族的麻煩委實不少!
按照周禮,諸侯相見,均有相禮大臣陪同,負責安排會務工作。相禮大臣的地位極其重要,非卿不能擔任。魯國自魯僖公以來,擔任相禮大臣的都是出自三桓。但這一次,魯定公帶來的是齊景公的老熟人——孔丘。
這樣一位寬容的孔丘,怎麼可能一旦做了大官,就採取非常殘暴的手段,將少正卯給殺了呢?如前所述,公開的理由是少正卯過多批評現政權,具有煽動性和顛覆性,很有可能動搖了統治基礎。但問題是,少正卯的學問與官方的理論不一致,孔丘的學問也不過是秉承著幾百上千年前的周禮,根本沒有與時俱進,與當時官方的理論也不一致啊。要說批評現政權,孔丘更是批得頭頭是道,什麼「八侑舞于庭」,什麼「三家者《雍》徹」,什麼「季氏旅于泰山」,全部被他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口誅筆伐,他在台下的時候,對現政權的批判絕不可能亞於少正卯。因此,孔丘殺少正卯的公開理由,完全可以用在孔丘自己身上,讓人難以接受。這樣一來,關於這一段歷史公案的真相,《荀子》中提到的原因就令人生疑了。在本書作者看來,關於少正卯被殺的真正原因,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其中內情恐怕只能有待于先秦史料的進一步發現和解讀了。
「墮三都」的第二年,孔丘五十六歲,走到了仕途的最頂點。這一年春天,魯定公命他以大司寇的身份代理宰相。
駟赤看著侯犯,只見他一臉平靜,不覺倍感慚愧。他突然明白了,侯犯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計謀,但又不忍心當面戳穿,於是用這種委婉的方式勸自己留下。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朝著侯犯一揖到地,然後目送其離開。
吳王僚被專諸以魚腸劍刺殺,舉世皆知。公若藐此言,說明他已經意識到圉人這是意圖行刺自己。但是已經晚了,圉人聞言,急忙將劍送出,將公若藐刺了個透心涼。
夾谷之會,因為孔丘應對得體,齊國沒有佔到任何便宜。齊景公回去之後便責備大臣們:「孔丘用君子之道輔佐魯侯,你們卻盡給寡人出些餿主意,用小人之道來對付他們,這下丟臉丟大了吧!」那九*九*藏*書時候,晏嬰已經去世了,群臣們戰戰兢兢,不敢回應。最後終於有人出來說:「小人做錯了事情,說幾句好話賠罪;君子做錯了事情,那得拿出點實際的東西來彌補。您若真想向魯侯道歉,就把汶陽的土地還給他們吧。」
據《左傳》記載,叔孫不敢在世的時候,想立兒子州仇為繼承人,一度遭到郈宰(郈邑長官)公若藐的反對。因為這件事,州仇對公若藐很有意見,等到他繼承了家業,便命令郈邑的馬正(主管軍事的官員)侯犯殺掉公若藐。侯犯不願意,但又不想得罪大老闆,總是推說找不到機會。
將要盟誓的時候,齊國官員將早就擬好的盟書交給孔丘過目。孔丘一看,所有條款都是原來雙方商定好的,只不過齊國人單方面又加上了一條:「如果齊軍出境,魯國不以甲車三百乘相從,必遭天譴!」孔丘不覺微微一笑,對齊國人說:「那我們也加上一句:如果齊國不交還汶陽的土地,讓我們用來滿足齊國的需求,也當如此!」
禮和仁,是孔丘學術思想中最重要的兩個範疇。禮是外在的秩序,仁則是內心的修為,可以說仁和禮是一體兩面,互相依存。仁是在生活和實踐中不斷提煉而得到的,孔丘本人也是到了七十歲才敢說自己「從心所欲,不逾矩」,也就是思想和行為都已經達到了仁的最高境界,隨心所欲也不會違反禮的原則。但是,隨著儒家思想的影響不斷擴大,後人對仁的闡釋也越來越多,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的認為仁是一種本能,有的認為仁是一種天理,還有人看到剛出殼的小雞那副毛茸茸的樣子,自稱領悟到了什麼是仁。再到後來,仁逐漸和慈掛上了鉤,變成了仁慈,被賦予了同情和慈悲的含義。事實上,在孔丘這裏,仁更是一種堅忍,一種智慧。
但是宋代大儒朱熹認為此事不可信,理由是:《荀子》成書在孔丘死後百年,其間《國語》《左傳》《莊子》等著作均未提到此事,《論語》也沒有任何記載。試想,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連《左傳》都不記載呢?
駟赤回到郈邑,對侯犯說:「郈城居於齊、魯之間,您現在背叛了魯國,又不投靠齊國,這樣是很危險的。長此以往,百姓擔驚受怕,遲早會造反。俗話說得好,背靠大樹好納涼,您何不請求歸順齊國?」
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孔丘執政后,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竟然時常出現了笑容。學生們見了read.99csw•com,表示不理解:「您不是經常教育我們說『君子大禍臨頭而面無懼色,升官發財而面無喜色』嗎?」孔丘的反應很快:「是這麼說的。但我不是還說過『君子高興是因為可以禮賢下士』嗎?我現在代理宰相了,可以提拔很多人才,當然高興!」
曾經有一次,顏回問孔丘:「什麼是仁?」孔丘回答:「克己復禮。」意思是克制自己的慾望,約束自己的行為,使之符合禮的規範,這就是仁。
孔丘誅殺少正卯,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公案,最早見於《荀子》的記載:
駟赤下去跟居民談判,大夥都同意讓侯犯離開。於是駟赤先行出城,侯犯跟隨其後。侯犯每出一門,人們就將它關上。到了外城的最後一道城門,侯犯突然叫住駟赤說:「你穿著叔孫氏的盔甲出去,日後叔孫氏若是追究起責任來,郈邑人擔當不起。」駟赤說:「您放心,叔孫家被盜的盔甲都有標誌,我不敢穿出來。您看,這是我自己的。」侯犯說:「你還是回去將那些盔甲點清楚再走,主人家的東西,不要搞錯了數。」
公元前500年春天,齊魯兩國達成和平意願。同年夏天,魯定公來到齊國的夾谷(今山東省萊蕪境內),與齊景公舉行了會晤。
通過這樣的手段,叔孫州仇才將郈邑收回來。孔丘敏銳地抓住這件事做文章,在朝會上說:「祖宗明確規定,卿大夫的城池,周長不能超過百雉。現在三都全部超標,建得又大又堅固,不但成為國家的憂患,也成為眾卿(指三桓)的憂患。如若再不拆除,叛亂的事情隨時可能再度發生,國家的利益受損,家族的利益也得不到保障,請問,你們誰願意這樣嗎?」
話雖如此,他執政之後做的第一件大事,不是招賢納士,而是誅殺大夫少正卯。
叔孫州仇聽了,稽首相謝。
圉人走上堂,順持寶劍遞過去。公若藐勃然變色,說:「你把我當成了吳王嗎?」
輪到成邑的時候,遇到了真正的問題。成邑的長官公斂處父對仲孫何忌說:「成邑是魯國的北大門,如果拆毀成邑的城牆,齊國人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入侵魯國,對國家不利。而且成邑是孟氏家族的保障,沒有成邑就沒有孟氏。您可以裝作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同意這件事。」仲孫何忌本來就不願意,聽到公斂處父這麼說,果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皮球踢回給了孔丘。
夾谷之會使得孔丘的個人威信急劇提升,他在魯國政壇的影響力https://read.99csw.com也越來越大。到了公元前498年,他已經強大到可以實想自己的夙願,向深惡痛絕的三桓開刀,通過魯定公頒布了「墮三都」的命令。
問題是,三桓會輕易就範嗎?
《揚之水》見於《詩經·唐風》,最後一章是:「揚之水,白石粼粼。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意思很明白,您的命令我聽到了,不敢告訴別人。
《論語》的記載中,孔丘曾經說過:「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又說過:「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意思都是君子顧全大局,能夠容納不同意見;小人務求意見一致,但是各懷鬼胎,難以團結。以此看來,孔丘很寬容,不太可能因為少正卯說了不利於他的話,就動了殺心。孔丘還說過:「攻乎異端,斯害也已。」錢穆先生翻譯為:「專向反對的一端用力,那就有害了。」說明孔丘在學術上也應當是一個主張寬容的人。
幾天之後,齊國派了一隊人來查看郈邑的土地。駟赤在城樓上看見了,派人到各條街道大喊:「齊軍來動遷啦!」對於中國人來說,沒有比「動遷」兩個字更為可怕的了。郈邑的居民驚惶失措,紛紛擁到侯犯府上討說法,正好看見門內的盔甲,於是搶過來穿上,將侯犯圍在了門樓上。
孔丘最終也沒能拆除成邑。「墮三都」變成了「墮兩都」,顯然有些差強人意。但是如果考慮到他是百余年來向三桓開刀的第一人,而且成功地削弱了其中兩家,這樣的成績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叔孫州仇主動拆毀了郈邑的城牆。季孫斯將要拆除費邑城牆的時候,遭到費邑人的反對。陽虎的餘黨公山不狃、叔孫輒帶一部分費邑人潛入曲阜,企圖發動政變。孔丘早有準備,安排三桓和魯定公進入季氏的祖廟躲避,命令大夫申句須和樂頎帶兵討伐叛軍,曲阜的居民也拿起武器幫助孔丘,將叛軍趕出了曲阜。
盟誓那天,齊景公和魯定公相攜登台,互相敬過了酒,齊國的官員過來請示說:「請欣賞四方的樂舞。」齊景公說:「好。」於是一群東夷地方的武士,光著膀子,披著頭髮,拿著弓矛劍戟等十八般武器,怪叫著擁到了台前,還想上台來表演。孔丘馬上拔劍在手,大聲呼道:「魯國的衛士們,拿起武器,準備戰鬥,絕不要手軟!兩國君主為了友好而會面,遠方的東夷俘虜卻用武力來搗亂,這難道就是齊侯的待客之道?自古以來,蠻夷之人不能擾亂我華夏子孫,武力不https://read.99csw.com能強迫友好——這是欺騙神靈,喪失道義,丟棄禮法,我相信齊侯不是這樣的人。」齊景公聽了,臉色很難看,連忙揮揮手,讓那些人退下。
駟赤回答:「下臣何去何從,就在《揚之水》最後一章了。」
侯犯不想殺自己的直接領導,他手下的圉人(馬夫頭子)卻認為這是個上位的好機會,主動找到叔孫州仇說:「我拿著劍經過公若藐的衙門,他必定會問這是誰的劍,我就說是您的。他必定感到驚奇,要求拿給他看看。我就裝作不懂規矩,將劍尖對著他遞過去,趁機刺殺他。」州仇說:「好啊!你如果做到了,我必重賞。」
公若藐更加疑惑:「他老人家的劍,怎麼會在你手裡?快拿過來給我看看。」
侯犯聽說公若藐被刺,知是叔孫州仇指使,一怒之下,在郈城扯起了反旗。叔孫州仇和仲孫何忌聯合出兵圍郈,攻而不克。後來又請齊國出兵相助,仍然拿不下,由此亦可見郈邑建得何等堅固。
孔丘找到了一個極好的突破口。
三都,即三桓最大的采邑,分別是季氏的費邑、叔孫氏的郈邑和孟氏的成邑。墮三都,即摧毀三都的城牆,使三桓失去與公室相抗衡的根據地。
孔子為魯攝相,朝七日而誅少正卯。門人進問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也,夫子為政而始誅之,得無失乎?」孔子曰:「人有惡者五,而盜竊不與焉。一曰心達而險;二曰行辟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丑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得免於君子之誅,而少正卯兼有之。故居處足以聚徒成群,言談足以飾邪營眾,強足以反是獨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誅也。是以湯誅尹諧,文王誅潘止,周公誅管叔,太公誅華仕,管仲誅付里乙,子產誅鄧析、史付,此七子者,皆異世同心,不可不誅也。詩曰,『憂心悄悄,慍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憂也。」
會議討論的結果,是由孔丘的得意門生、季氏的家宰仲由負責監督實施「墮三都」。
《史記》記載,魯定公出發之前,孔丘對他說:「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建議他做好兩手準備,帶上足夠的衛兵。魯定公同意了。
孔丘究竟有沒有殺少正卯?
圉人依計而行,拿著一把劍有意經過公若藐的衙門。公若藐是識貨的人,看到馬夫頭子竟然拿著一把精光四溢的寶劍,果然問道:「這是誰的劍?」
這段古文不難看懂。孔丘殺少正卯的理由,一言概之,九*九*藏*書「妖言惑眾」。《史記》估計也是以《荀子》為藍本,說孔丘「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
經過這件事後,費邑的城牆也被順利拆除。
在軍事進攻不力的情況下,叔孫州仇將郈邑的工師(掌管工匠之官)駟赤找來說:「郈邑叛亂,不僅僅是我叔孫氏之憂,也是魯國之患,你何去何從,看著辦吧!」
春秋時期,各國官制互不統一,而且變動很大。魯國在「三桓專魯」之前,曾設有大宰,相當於宰相。三桓興起之後,權力由公家轉向卿家,大宰這個崗位逐漸荒廢。孔丘「行攝相事」,見於《史記》的記載,估計也是魯定公不敢太刺|激三桓,臨時想出的一個職務。不管怎麼樣,孔丘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向全國發號施令,實現自己的抱負了。
侯犯覺得有道理,於是派使者跟齊國聯繫。齊國使者來了之後,駟赤就在城中散布謠言:「侯犯將拿郈邑和齊侯交換土地,你們都將被遷到齊國去居住。」郈邑人一聽,要咱們背井離鄉,那不可能!於是吵吵嚷嚷,要去找侯犯說理。駟赤又對侯犯說:「鄉親們聽說您要投靠齊國,群情激憤,都不答應啊!」侯犯說:「那我該怎麼辦?」駟赤說:「您不如和齊侯交換土地吧!齊侯一直想得到這片土地,好威脅魯國。您如果願意交換,他一定會給你一片更大的土地。另外,請您多備盔甲,置於門內,以備萬一。」侯犯又答應了。
這個時候,只能採取武力來解決了。同年十二月,魯定公親率大軍討伐成邑,結果是「弗克」。成邑太堅固了,如果不是自願拆除,外人很難攻得進來。
駟赤站在侯犯旁邊,拉開弓,裝作要向下射箭。侯犯將他攔住,說:「不要對自己人動武。你下去跟他們談判,讓他們放我一條生路。」
少正,是周朝設立的官職。少正卯,有可能是以少正為氏的卯,也有可能是擔任少正的卯。據記載,少正卯在魯國是個頗有影響力的人物,經常在朝中和街頭巷尾議論孔丘的新政,對其提出尖銳的批評。孔丘還在當大司寇的時候,就已經看他不順眼。等到孔丘大權在握,少正卯仍然不知道收斂,結果惹來殺身之禍,而且被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圉人說:「叔孫老爺的。」
所謂汶陽的土地,是當年陽虎叛逃時獻給齊國的領地。齊景公想,只要能夠分化晉國的同盟,將魯國拉到自己這邊來,區區幾座城池不是問題,於是同意了這一建議。會後,齊國人果然向魯國歸還了鄆、讙(huān)和龜陰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