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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永徽政局:長孫無忌的網 一場殘酷的政治清洗

第五章 永徽政局:長孫無忌的網

一場殘酷的政治清洗

就在長孫無忌準備拿房遺愛開刀時,房遺直又主動站了出來,對房遺愛夫婦進行了檢舉揭發,把他們夫婦平日里的種種不軌言行一股腦兒全給抖了出來,令長孫無忌大喜過望。
面對這個任性刁蠻的公主,房遺直無計可施,最後只好告到了太宗那裡。太宗勃然大怒,把公主叫來狠狠訓斥了一頓,從此對她的寵愛大不如前。高陽公主惱羞成怒,不但對房遺直恨之入骨,連帶著對父皇李世民也懷恨在心。
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六月,高宗即位,大赦天下,薛萬徹遇赦回京,並於永徽二年(公元651年)被起用為寧州(今甘肅寧縣)刺史。如果薛萬徹能因為這次流放的遭遇而深刻認識政治鬥爭的殘酷性,從此安分守己,夾著尾巴做人,他也許可以避開最後的這場災難。
堂堂的當朝一品太尉、首席宰相、天子舅父,居然要親自主審一樁性騷擾案,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嗎?
公主與和尚通姦!這真是一條爆炸性新聞,要多八卦有多八卦,要多香艷有多香艷。在此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這條新聞一直是長安坊間的娛樂頭條,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
正是因為他擁立晉王,而房遺愛卻是眾所周知的魏王李泰的心腹,所以長孫無忌自然就對房玄齡也產生了敵意。雖然沒有證據表明房玄齡加入了魏王黨,但是在後來長孫無忌擁立晉王的時候,房玄齡顯然也沒站在他這一邊。表面上房玄齡似乎保持中立,可實際上他內心的想法和太宗初期一樣,無疑都是傾向於魏王的。所以,從長孫無忌力挺晉王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把房玄齡及其家族視為自己政治上的對立面了。
貪生怕死的房遺愛為了自保,不僅把他的「戰友」全部出賣,而且還在長孫無忌的威脅利誘之下,張開血盆大口,一個接一個地咬住了一群無辜的人。他們是:司空、梁州都督吳王李恪,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節,特進、太常卿江夏王李道宗,左驍衛大將軍、駙馬都尉執失思力。
可是,人們根本沒有想到,長孫無忌要殺的並不是一隻雞,甚至也不僅是一頭牛。他是要利用這隻上躥下跳、不知死活的雞,牽出躲藏在暗處的一大群牛。九*九*藏*書
有一天,她裝出一副花容失色、滿腹委屈的樣子跑進皇宮,向高宗李治告了御狀,說房遺直非禮了她。
高陽公主的政治問題一曝光,案件立刻自動升級,長孫無忌頓時信心倍增——既然公主都已經涉嫌謀反了,她老公房遺愛又豈能逃得了干係?
從一開始,長孫無忌就根本沒打算往性騷擾案的思路上走,而是準備不擇手段地朝政治案的方向靠。所以他一入手,就挖出了高陽公主身上的一個政治問題——「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禨祥,步星次。」(《新唐書·諸帝公主傳》)
後來她終於想出了一個絕招。
薛萬徹是初唐的一代名將,驍勇善戰,早年追隨幽州羅藝,後來成為太子李建成的忠實部下,在玄武門之變中曾率部與秦王將士力戰。李世民成功奪嫡后,念在他忠於其主,且作戰英勇,遂既往不咎,仍予以重用。薛萬徹沒有辜負太宗的期望,在貞觀年間平定東突厥、平定吐谷渾、北擊薛延陀、東征高句麗等一系列重大戰役中,都曾經出生入死、屢建戰功。
房遺愛所說的這個荊王李元景,是高祖的第六子,時任司徒,他的女兒嫁給了房遺愛的弟弟房遺則,和房家是親家關係,雙方之間的走動自然比較頻繁。據說他曾經向房遺愛吹噓,說他在夢中「手把日月」,也就是一手握住了太陽,一手握住了月亮。我們都知道,當年武士彟為了勸李淵起兵,也曾說在夢中看見高祖擺這個姿勢。如今李元景居然也敢擺這麼一個正宗的天子姿勢,而且還向人吹噓,這無疑成了他日後被定罪的一個鐵證。
御史隨即提審辯機,這個花和尚扛不住,不僅供認寶枕乃高陽公主所贈,而且老老實實交代了他和公主的奸|情。御史後來還從辯機的住所查獲了價值上億的各種財物,證實均為高陽公主所贈。
其實也怪不得房遺直會在這種關鍵時刻落井下石,因為高陽公主誣告他的那個罪名實在是讓他沒法做人,房遺直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譽和身家性命,當然要和房遺愛夫婦拼個魚死網破。
當時朝廷的御史在調查一起盜竊案時,不知何故牽連到了辯機,從他那裡查獲了一個鑲金飾玉的寶枕,御read.99csw.com史們大感蹊蹺。倒不是說這個枕頭特別值錢,懷疑這個和尚用不起,而是因為這個寶枕是御用物品,為何會跑到一個和尚床上去了呢?
其實,從貞觀十七年的那場奪嫡之爭后,長孫無忌就一直在等這一天了。
這起被長孫無忌利用並擴大化的案件,就是永徽年間著名的房遺愛謀反案。
這件事剛過去不久,高陽公主給老公戴綠帽的事情就徹底曝光了。
很顯然,光憑這一條,就可以給高陽公主直接扣上一個謀反的罪名。因為禁中是天子所居的重地,而天象的解釋權也只能歸朝廷所有,所以無論是窺伺禁中還是私窺天象,其行為都已經觸犯了天子和朝廷的權威,其性質也已經屬於嚴重的政治犯罪。
高陽公主一見老公被貶,頓時傻眼了,沒想到偷雞不成反倒蝕了一把米。她憤憤不平,整天絞盡腦汁,決定要在老公離京赴任之前,想一個辦法整垮房遺直。
可惜沒有。就在被重新起用的這一年,薛萬徹因足疾回京療養,其間便與房遺愛打得火熱,並再次「有怨望語」。他憤憤不平地對房遺愛說:「今雖病足,坐置京師,鼠輩猶不敢動。」(《資治通鑒》卷一九九)所謂「鼠輩」,意指朝廷的當權派,實際上就是指長孫無忌。
李治即位后,儘管當年的奪嫡之爭已經成為如煙往事,房玄齡也早在貞觀二十二年就已作古,可長孫無忌卻始終沒有忘記,房家的人曾經是魏王黨,曾經是他政治上的反對派!因此,在永徽的頭三年裡,長孫無忌對房家的監控從沒有一天間斷過。在此期間,以房遺愛為圓心,以李唐宗室和滿朝文武為半徑,所有和房遺愛走得比較近的人,全都落進了長孫無忌的視線,並且一個不漏地列入了他的黑名單。
就在這個時候,太尉長孫無忌站出來了,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這樁案子。
長孫無忌是要利用這個案子,把朝中的所有政敵一網打盡!
然而,到了貞觀二十二年(公元648年),薛萬徹的輝煌人生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原因是他的副將裴行方控告他在軍中「仗氣凌物」,並有「怨望」之語。所謂怨望之語,意思就是政治上的牢騷話。當裴行方與薛萬徹就此事當九*九*藏*書廷對質的時候,據說薛萬徹理屈詞窮,無法辯白,隨後便被朝廷「除名徙邊」,也就是開除官職,流放邊疆。
房遺愛一到案,整個案件就徹底複雜化並擴大化了。長孫無忌精神抖擻,對房遺愛軟硬兼施,終於從他嘴裏把薛萬徹、李元景、柴令武等人一個一個撬了出來。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十一月,被貶黜到均州鄖鄉縣(今湖北鄖縣)的魏王李泰終於在長久的抑鬱寡歡中一病而歿。消息傳至長安,長孫無忌發出了數聲冷笑。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切當然都是由長孫無忌說了算。滿朝文武當中,長孫無忌想讓誰三更死,那個人就絕對活不過五更。
高陽公主想出的絕招其實並不高明,但卻有夠陰毒。
在房遺愛的小圈子中,除了薛萬徹和李元景,還有一個就是駙馬都尉柴令武。
這些位尊爵顯的朝廷大員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個該死的房遺愛居然會咬上他們!
柴令武就這麼賴在京師不走了,據說還長期與房遺愛「謀議相結」。可想而知,他們暗中「謀議」的內容,一方面無非是發泄對當權者的不滿,另一方面也是不甘心失敗,很可能確實動了擁立荊王李元景的心思。
房玄齡還在世的時候,房家表面上合家歡樂、太平無事,可房玄齡一去世,房家立刻就熱鬧了。因為高陽公主鬧著要分家,不但要和房家長子房遺直爭奪財產,而且還要爭奪梁國公(房玄齡的封爵,依例由長子繼承)的爵位。
說起這個高陽公主,當時的長安可謂無人不知。因為她除了一貫明目張胆地給老公房遺愛戴綠帽外,婚外情的對象也非常特別,幾乎是清一色的世外高人,不是和尚就是道士,基本沒有世俗中人。
李治聞言,不禁大為驚愕。這房家究竟是撞了什麼邪了,怎麼盡出這等齷齪事呢?
事情壞在公主的情人辯機和尚身上。
揭發了房遺愛和高陽公主之後,房遺直知道房家被這兩個喪門星這麼一折騰,必定難以逃脫家破人亡的命運,止不住發出悲涼的長嘆:「罪盈惡稔,恐纍臣私門!」(《資治通鑒》卷一九九)意思是房遺愛夫婦罪孽深重、惡貫滿盈,恐將累及房氏一門。
而恰恰就在這個時候,高陽公主九_九_藏_書狀告房遺直非禮的案件又適時出現,長孫無忌心中暗喜,隨即主動請纓,全力以赴地展開了對此案的調查。
貞觀十八年(公元644年),薛萬徹升任左衛將軍,並娶了高祖的女兒丹陽公主,拜駙馬都尉,此後歷任右衛大將軍、代州都督、右武衛大將軍等軍中要職。對於薛萬徹的軍事才幹,太宗李世民曾經作過這樣的評價:「於今名將,惟世勣、道宗、萬徹三人而已!世勣、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萬徹非大勝,則大敗。」(《資治通鑒》卷一九七)
他意識到,收網的時刻到了。
聞聽此言,房遺愛當年被徹底粉碎的「擁立夢」再度被激活了。他帶著滿臉的興奮之情對薛萬徹說:「若國家有變,當奉司徒、荊王元景為主!」(《舊唐書·薛萬徹傳》)
第一個被列入黑名單的人,是駙馬都尉薛萬徹。
高陽公主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妹,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如今居然被人性騷擾了,他這個當皇帝的兄弟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於是李治準備著令有關部門嚴加審理。
徹底肅清魏王黨殘餘勢力、全面剷除各種政治隱患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柴令武是柴紹之子,娶的是太宗的女兒巴陵公主。當初柴令武和房遺愛都是魏王黨的核心成員,魏王被廢黜后,柴令武自然也是一肚子失意和怨氣。高宗即位后,朝廷給了柴令武一個衛州(今河南衛輝市)刺史的職務,顯然有把他排擠出朝廷之意。柴令武更加不爽,以公主身體不適,要留在京師就醫為由拒絕赴任。
此案一曝光,朝野輿論一片嘩然。
出了這麼一樁大糗事,高陽公主卻絲毫沒有愧悔之心,而且當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情人被砍成兩截后,心裏更是對太宗充滿了怨恨。所以後來太宗皇帝駕崩的時候,公主的臉上沒有半點哀容。
與此同時,高陽公主又不斷慫恿房遺愛與大哥房遺直爭奪爵位。在她看來,既然連太宗皇帝都管不了她,這個仁弱的兄弟李治就更是拿她沒轍,於是拚命追著房遺直死纏爛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能被天子譽為當世三大名將之一,誠可謂絕無僅有的殊榮!
彷彿就是一覺醒來,這些皇親國戚和帝國大佬就成了房遺愛的造反同謀,成了朝廷的階下九-九-藏-書之囚,成了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更成了長孫無忌砧板上的魚肉!
然而,高陽公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她準備置房遺直於死地的這個陰謀,竟然變成了一根導火索,莫名其妙地引發了大唐開國以來最殘酷的一場政治清洗,最終不但害死了她自己,害死了老公房遺愛,而且還給李唐朝廷的一大幫親王、駙馬、名將、大臣,惹來了一場殺身流放、家破人亡的滅頂之災。
太宗皇帝得到御史的稟報后,氣得差點吐血。如此齷齪的醜聞居然發生在自己最寵愛的女兒身上,這對太宗無疑是一大打擊。可太宗皇帝終究捨不得拿這個寶貝女兒怎麼樣,只好把滿腔憤怒發泄到辯機和其他人身上,不但即刻命人腰斬了辯機,而且還把高陽公主身邊的十幾個僕人和婢女全部砍殺。
高宗李治被這樁無聊官司糾纏得實在受不了,乾脆各打五十大板,把房遺愛貶為房州(今湖北房縣)刺史,把房遺直貶為隰州(今山西隰縣)刺史,打算把他們全都轟出長安,眼不見為凈,耳不聽不煩。
她認為這一次出手,房遺直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梁國公的爵位就非她老公莫屬了。
引發這場大案的人,就是太宗皇帝最寵愛的女兒——高陽公主。
薛萬徹也許真的是說過一些牢騷怪話,否則也不至於在對質的時候啞口無言。可如果以為他純粹是因為這個被貶黜流放,那就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朝中的政治傾軋和派系鬥爭。因為薛萬徹也是魏王黨,而且與房遺愛是好友,所以長孫無忌容不下他。
所謂非禮,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性騷擾。
高宗李治即位后,高陽公主沒了父親的管束,越發肆無忌憚。一個辯機被砍成了兩截,她又找了一堆辯機,其中有善於「占禍福」的和尚智勖,有「能視鬼」的和尚惠弘,還有醫術高明的道士李晃等等。這幫世外高人抱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勇氣和決心,前仆後繼地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下。而高陽公主則是擺出一副誓將婚外情進行到底的姿態,義無反顧地奔跑在追求性福的大道上。
這句話的大意是說,高陽公主曾經指使掖庭令陳玄運(內侍省的宦官),暗中窺伺宮禁中的情況和動向,並且觀察星象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