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面臨著一個前所未有的艱難抉擇。

即便只是當一個隨軍出征的伙夫，劉仁軌胸中的報國熱情也絲毫沒有減退。

出發之前，劉仁軌特意向州司請領《唐歷》及唐朝歷代皇帝的廟諱名冊。然後，這個兩鬢斑白的老人滿腔豪情地說了一句話：

然而，就在這關鍵的時刻，高宗李治卻忽然下詔，命令契苾何力班師回國。

在討伐高麗的漫漫征途上，唐帝國又一次遭受了嚴重的挫折。

此次出征，唐帝國的海陸兩軍都大獲全勝，而且蘇定方部已經開始圍攻平壤，如果契苾何力能夠乘勝而進，與蘇定方會師，完全有可能一舉攻克平壤，進而平定高麗。

然而，龐孝泰部卻在此遭到了高麗軍隊的頑強阻擊。龐孝泰率部殊死奮戰，最後還是輸掉了這場戰鬥，龐孝泰本人，連同跟隨他出征的十三個兒子，全部壯烈殉國。

首要的原因，當然是他已經等待了太久，所以不耐煩了。這一點其實不難看出來，因為他在宣布征討高麗的同時，竟出人意料地表示要御駕親征，讓武后和滿朝文武都嚇了一大跳，後來是武後上表力諫，他才悻悻作罷。此舉充分說明，高宗征服高麗的願望確實已經壓抑得太久，所以急於想了卻夙願。

這一年七月，蘇定方率領海軍直趨浿江，在此大破高麗守軍，隨後屢戰皆捷，迅速進圍平壤。與此同ｈttｐs://ｒead•99cｓｗ.coｍ時，陸軍也快速越過遼東，兵鋒直指鴨綠江。高麗權臣淵蓋蘇文派遣其長子淵男生率數萬精兵扼守，唐軍前鋒受到阻擊，無法渡江。

平壤城下的蘇定方部得知援軍覆沒的消息，士氣頓時大挫。此時雖然已經進入春季，但是平壤城的上空忽然又下起了鵝毛大雪，唐軍將士的戰鬥力更是受到了極大的削弱。高宗朝廷眼見攻克平壤的希望日益渺茫，不得不命令蘇定方撤兵回國。

高宗給劉仁軌下達的任務是：會同新羅軍隊，火速率部馳援熊津。

正當二劉在百濟苦撐危局的時候，高宗又策劃了一場嶄新的軍事行動。

百濟戰爭幾乎前功盡棄，高麗戰爭再度無功而返，朝鮮半島逐步惡化的形勢頓時讓高宗李治感到了一種強烈的憂慮。

高宗突然撤兵的原因史書無載，但是從隋唐兩朝多次東征高麗的失敗教訓中，我們不難發現，每一次被迫撤兵的原因都是因為陸路的運輸出現了重大問題。此次契苾何力的陸上遠征軍直接繞過遼東的多座堅城，長驅直入高麗境內，其漫長的運輸補給線隨時有可能被遼東的高麗軍隊切斷。而且契苾何力攻過鴨綠江的時候，時節已經進入冬季，唐軍需要大量的冬衣和糧草，無奈後勤補給又得不到保障，在這種形勢下，高宗只能要求契苾何力https://read.99csw.com撤軍，以免遭受不必要的傷亡和損失。

稍後，百濟的軍事高層出現了內訌。福信刺殺了道琛，兼并了他的部眾，奪取了百濟復國軍的最高指揮權。隨後又大力招集各地的流亡部眾，勢力頓時更加強大。

他雖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文官，可帶領軍隊卻是一把好手。史稱他「御軍嚴整」、指揮有方，因而極大地提升了部隊的戰鬥力。龍朔元年（公元661年）三月，劉仁軌率部馳援熊津，一路上勢如破竹，所向披靡。百濟復國軍在熊津江口修築了堅固的防線，並派重兵布防，企圖阻止他的攻勢，結果一戰而潰，被殺和溺死了一萬多人。正在圍困熊津城的道琛聽到前方慘敗的消息，不敢與劉仁軌交鋒，倉促解圍而去，退守任存城。

可是，一直想把劉仁軌置於死地的李義府在得知情況后，卻嚴令劉仁軌按時出行，不得耽擱。劉仁軌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出海，結果遭遇暴風，船隻沉沒，大多數水手葬身海底。

劉仁軌一出手就解了熊津之圍，頓時讓留守百濟的唐軍士氣大振。劉仁軌隨即與劉仁願合兵一處，共守熊津城。

另一個原因，估計是想通過對高麗用兵來威懾百濟。因為高麗一直是百濟的堅強後盾，如果能一舉消滅高麗，百濟復國軍的鬥志必然會受到嚴重打擊，甚至很可能因https://read.99csw.com此瓦解。如此一來，熊津的危險便能解除，百濟也可不戰而下，用兵高麗就收到了一石二鳥之效。

而劉仁軌正是其中的一員。

袁異式其實是在暗示劉仁軌——既然你已經犯在了李義府手裡，那遲早也是個死；與其被朝廷明正典刑，弄得個身首異處、家破人亡，還不如趁早自我了斷，留一個全屍，保一家平安。

九月，契苾何力率主力進抵鴨綠江。其時正逢江水結冰，契苾何力立刻下令全軍踏冰衝鋒。高麗守軍本來在兵力上就處於劣勢，如今失去了天險，頓時鬥志全無，防線瞬間崩潰。唐軍一直追擊了數十里，斬首三萬余級，餘眾皆降，淵男生僅以身免。

「吾欲掃平東夷，頒大唐正朔于海表！」（《資治通鑒》卷二○一）

於是，從這一年七月兵圍平壤，到次年（公元662年）二月，蘇定方部對平壤整整圍攻了八個月，但是這座堅城卻依然固若金湯。

可是袁異式的「忠告」卻遭到了劉仁軌的斷然拒絕。他說：「我為官失職，理當接受國法的制裁，你如果依照法律將我處死，我絕不逃避。可是，如果要我自殺而讓仇人稱心快意，我絕不甘心！」

契苾何力部撤退後，蘇定方部依舊猛攻平壤。他的後勤沒有問題，因為他率領的是海軍，海上運輸不會遭到高麗軍隊阻截。

就這樣，劉仁軌來到了戰火紛飛rｅaｄ•9９csｗ•ｃｏm的百濟。可他已經無官無職，連普通士兵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個推車挑擔的伙夫。

高宗隨後作出裁決，將劉仁軌罷官，讓他以布衣身份隨軍東征。

那是埋藏在他心中多年的夙願——征討高麗。

在中國歷史上，唐朝區別於其他朝代的一個顯著特點，就在於它湧現的人才特別多，而最令人矚目、最值得後人稱道的就是——其中大多是才兼文武、出將入相的複合型人才。尤其是在初唐時期，帝國的政治舞台上就活躍著一大批這樣的人。他們上馬便可殺賊，下馬即能治國，在朝堂和沙場之間縱橫捭闔、遊刃有餘，展現出了高度的政治智慧和卓越的軍事才華。

李義府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袁異式利用這個案子整死劉仁軌。袁異式抵達青州后，對劉仁軌說：「您在朝中得罪了什麼人，心裏應該很清楚。依我看，您最好早作打算。」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百濟形勢風雲突變、急轉直下，劉仁軌這一生恐怕就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為了早日攻克平壤，高宗再次派出了一支海軍，由左驍衛將軍龐孝泰率領，自海路進入高麗的蛇水（今朝鮮合井江），準備增援蘇定方。

李義府立刻抓住把柄，命令監察御史袁異式前去調查劉仁軌失職一案，並且特意叮囑袁異式說：「君能辦事，勿憂無官。」

也許正是出於這樣的戰略設想，所以在龍九-九-藏-書朔元年四月，高宗正式下詔，命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遼東道行軍總管，蘇定方為平壤道行軍總管，率蕭嗣業及諸胡兵力共三十五軍，從海陸兩道分兵合擊高麗。

在官場上混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居然落到了這般田地，劉仁軌內心的痛苦和失落可想而知。但是他並沒有就此消沉。

當高宗李治任命劉仁軌為檢校（代理）帶方州刺史時，劉仁軌哈哈大笑地說：「天將富貴此翁矣！」其樂觀和自信的心態溢於言表。

劉仁軌原本在朝廷擔任給事中，因參与審理大理丞畢正義自縊一案，在審理過程中秉公執法，差點挖出了幕後主使李義府，因而得罪了李義府，旋即遭到報復，被貶為青州（今山東青州市）刺史。幾年後，高宗下詔征討百濟，劉仁軌承擔了東征軍的後勤保障工作，負責海上的糧食運輸。就在劉仁軌準備督船出海的時候，突遇海上氣候變化，他便推遲了出海日期。

蛇水之敗是唐軍此次東征以來遭到的最慘重的一次失敗。

袁異式奈何不了劉仁軌，只好把他綁了，押回京師復命。案件上報朝廷后，李義府馬上對高宗說：「不斬劉仁軌，無以謝百姓。」旁邊的一個朝臣源直心聽了，當即替劉仁軌打抱不平，說：「海上突起風暴，非人力所能及。」認為劉仁軌失職情有可原，罪不當死。

高宗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急著出兵高麗呢？

要不要放棄這場東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