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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後臨朝 平定突厥叛亂

第九章 天後臨朝

平定突厥叛亂

阿史那伏念絕對沒有料到——就在他自以為得計地斬斷唐軍手臂的同時,裴行儉卻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端掉了他的老巢。
很快,他們就將捲土重來。
當薛仁貴去世的消息傳到塞外,突厥人頓時欣喜若狂。
因為王方翼是被廢的王皇后的族兄,一直深受武后嫉恨。礙著這層關係,高宗當然不敢為王方翼論功行賞,更不敢予以重用。
裴行儉再度臨危受命,率右武衛將軍曹懷舜、幽州都督李文暕,第二次踏上了北征之路。
高宗看著那個流血的傷口,不住地嘆息。
這次叛亂是由東突厥殘部的一個酋長阿史那骨咄祿和阿史德元珍發動的,他們召集殘部,佔據了黑沙城(陰山北麓);隨後一邊進攻北面的鐵勒九姓,抄掠了大量牛羊,一邊向南入寇并州、嵐州等地,砍殺了嵐州(今山西嵐縣)刺史王德茂。隨著叛軍勢力的逐漸強盛,各部落紛紛歸附,阿史那骨咄祿遂自立為可汗。
更何況,自從貞觀初年以來,唐軍幾乎每一次出征都會帶回來一大批高級戰俘,而這些人基本上都會被朝廷赦免,並且被授予官爵。最典型的當屬貞觀四年平定東突厥那一次,自頡利可汗以下,東突厥的所有戰俘和降將一律受到了大唐的優待,在朝中官居五品以上者共有一百餘人,佔到朝廷高階官員的一半。
橫水之戰的失敗,顯然是因為唐軍中了突厥人的圈套。
薛仁貴就任代州(今山西代縣)都督后,很快就接到一則戰報,說叛軍的二號人物阿史德元珍正在雲州(今山西大同市)一帶出沒。薛仁貴隨即率部出發,很快就在雲州附近與東突厥軍隊正面遭遇。
阿史德元珍來不及多想,趕緊和他的隨從們一起下馬,畢恭畢敬地向薛仁貴行禮。隨後,可能是出於內心的敬畏,阿史德元珍率部稍稍後撤了一段距離。
這一年,吐蕃攻陷大唐西南的軍事重鎮安戎城(今四川理縣西),致使西洱諸胡(今雲南洱海湖一帶)全部投降吐蕃。隨後,吐蕃完全佔據了羊同(今西藏西北部)、党項(今四川西北部)以及諸羌的地盤,向東威脅大唐西部的涼州(今甘肅武威市)、松州(今四川松潘縣)、茂州(今四川茂縣)、巂州(今四川西昌市),南部邊境與天竺接壤,西陷安西四鎮,北抵東突厥,疆域縱橫萬余里,其勢力空前強大,如日中天。
裴炎是這麼對高宗說的:「此次大捷並不是裴行儉的功勞,而是副將程務挺和張虔勖北上進逼阿史那伏念,加上漠北的回紇人向南壓迫,阿史那伏念走投無路,這才投降,並不是裴行儉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在唐帝國廣袤而綿長的北部邊境線上,他們的騎兵縱橫馳騁、呼嘯來去,颳起了一陣比一陣更猛烈的戰爭旋風。
這一招,阿史那伏念當然是打死也想不到的。
永徽年間,裴行儉經過六次升遷,當上了長安令一職,但緊接著就遭遇了他仕途上最大的一次挫折。永徽六年(公元655年),裴行儉因反對高宗立武昭儀為皇后,被逐出長安,貶至西域,任西州都督府長史。可是,仕途挫折並沒有磨掉裴行儉的銳氣,反而磨鍊了他的意志,激發了他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此後十年間,裴行儉在西域邊陲多有建樹,遂于麟德二年(公元665年)升任安西大都護。
阿史那車薄起兵之後,首先進攻弓月城(今新疆霍城縣),王方翼立刻率部馳援,在伊麗水(伊犁河)大破西突厥叛軍,斬首千余級。稍後,西突厥的三姓咽面部落(位於今哈薩克巴爾喀什湖東)又與阿史那車薄聯手,叛軍的勢力頓時更加強大。
首先,突厥人拋出假情報,目的就是要誘使曹懷舜長途奔襲,消耗體力;其次,阿史德溫傅與曹懷舜略微交手便主動撤離戰場,明顯是為了試探唐軍的戰鬥力;最後,唐軍二部剛一會師,突厥主力就突然出現,更加說明阿史那伏念實際上一直在盯著曹懷舜,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想等李文暕過來,然後把這兩支部隊一塊吃掉。
這個條件並不過分,裴行儉當即滿口答應。
貞觀時代,唐帝國之所以能夠在對外戰爭中所向披靡、百戰百勝,並且贏得周邊四夷的尊敬和擁戴,主要就是歸功於唐太宗李世民所制定的這種懷柔政策。高宗執政前期,朝廷也一直在奉行這種深得人心的寬大政策,所以才能維持帝國在外交和軍事上的強勢地位。可為什麼這一次,高宗竟然會一反常態、大開殺戒呢?
當年雄姿英發、勇冠三軍的青壯派,如今已是兩鬢斑白、名副其實的老將軍了。古稀之年的薛仁貴,還能挑起捍衛帝國邊塞的重任嗎?還能創read.99csw•com造出「三箭定天山」那樣輝煌的業績嗎?
東突厥的崛起速度之快、來勢之兇猛,令大唐君臣和朝野上下大為震驚。
老巢被洗劫一空,後勤補給出現了嚴重困難,阿史那伏念只好率部撤進了大漠深處。
沒錯,眼前這個鬚髮皆白卻依然威風凜凜的老將軍,正是名震天下的傳奇英雄薛仁貴!
接見王方翼的時候,高宗發現他的衣服上滲出了血跡,連忙問他原因。王方翼解開衣襟,露出手臂上的箭傷,據實稟告了熱海苦戰的經過。
就像裴行儉所擔心的那樣,殺降必然會導致嚴重的後果。第二年,亦即永淳元年(公元682年)春,這種惡果就初步顯現出來了——西突厥的一個酋長阿史那車薄率十姓部落發動了叛亂。
那麼,裴炎為什麼要跟裴行儉過不去呢?
幾年後,政績卓著的裴行儉又被調回朝中擔任吏部侍郎。在此任上,裴行儉再次展現出非凡的政治才華,創造了著名的詮注法,作為官吏選拔和升降的標準。所謂詮注法,就是在選拔官吏的時候從身、言、書、判四個方面進行考察:身,要求體貌豐偉;言,要求言辭辯正;書,要求楷法遒美;判,要求文理優長。先觀其書、判,再察以身、言,最後再註明其有何特長,以此標準來任命官吏。
武后。
消息傳來,朝廷大為震驚,高宗急命單于大都護府長史蕭嗣業率部平叛。一開始,平叛戰役進展順利,所以蕭嗣業就起了輕敵之心。其時正逢天降大雪,唐軍更無戒備,突厥叛軍遂對唐軍發動夜襲。蕭嗣業猝不及防,狼狽拔營而走,唐軍大潰,被俘和陣亡者不計其數。隨後,蕭嗣業因戰敗之罪被流放桂州,兩名副帥也均被革職。
當然,「紅」的具體內容是因時而異的,在古代是要看你的家世背景,在革命年代是要論你的革命資歷,而在今天,則要看你上頭是不是有人。可無論「紅」的具體內容如何演變,有一點是萬變不離其宗的,那就是——總有一種讓你很無奈又很無力的東西,會始終凌駕於你的「專業能力」之上!
調露元年五月,也就是在東突厥的阿史德家族發動叛亂的半年之前,西突厥的貴族阿史那都支就已暗中聯合吐蕃,侵逼安西,並密謀重建西突厥。情報傳回長安后,朝臣們紛紛建議出兵討伐。由於當時李敬玄、劉審禮剛剛敗於吐蕃,帝國元氣未復,不宜再出動大軍西征,所以裴行儉力排眾議,向高宗提出了一個智取西突厥之策。
聽到這個消息時,裴行儉目瞪口呆。
他知道,不使出殺手鐧,阿史那伏念絕不會輕易就範。
突厥人緊緊咬住唐軍,整整追擊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趁著一次刮順風的機會,阿史那伏念命令部隊發起總攻。唐軍的方陣被沖亂,曹懷舜等人一見大事不妙,趕緊扔下部隊,拍馬便逃。指揮官一跑,士兵們更是爭相逃竄,大軍當即崩潰,被殺者不計其數。
當人困馬乏的曹懷舜部撤至長城北面時,突遇阿史德溫傅。雙方進行了一次小規模的遭遇戰,隨即各自引兵而去。此時,唐軍的第二梯隊李文暕、副將劉敬同也已率部越過長城,與曹懷舜會師于橫水。就在這時候,阿史那伏念的主力突然出現,而阿史德溫傅也迅速折返,與阿史那伏念合兵一處,將唐軍團團包圍。
裴行儉的意思是:他不會像小肚雞腸的王渾那樣與自己的部下爭功,所以,無論此次大捷的功勞算在誰的頭上,他都不會在乎。他唯一擔心的只是——大唐如果開了殺降的先例,日後恐怕就無人敢來歸附了。
論主觀原因,這固然是出於他們的復國信念和那些叛亂頭目的權力野心,可要論客觀原因,卻顯然與高宗上次的殺降密切相關。
經此一役,東突厥叛軍元氣大傷,軍心開始動搖,當初參加叛亂的二十四個部落個個心懷鬼胎,都想要自我保全。可汗麾下的幾個部落酋長經過密商,最後乾脆刺殺了新立可汗阿史那泥熟匐,砍下他的首級投降了唐軍。
就在裴炎的這幾句話中,裴行儉平定東突厥的功勞被一筆勾銷。
至此,東突厥的第二次叛亂宣告平定。
聽說大唐名將薛仁貴來了,阿史德元珍不禁將信將疑。為了弄清真相,他便親自跑到陣前向唐軍喊話,問對方大將是誰。薛仁貴報上自己的名號。阿史德元珍還是不信,大聲說:「聽說薛仁貴被流放象州,已經死了好久了,你少拿他的名號來唬人!」
正因為裴行儉在政治、軍事等多方面的能力都相當突出,並且擁有極為豐富的經驗,所以高宗此次才會親自點名,讓他擔任北征軍的統帥。
原因很九*九*藏*書簡單——此時的裴炎並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另外一個人。
裴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面的。而高宗未經調查,便聽信了裴炎的一面之詞,認為阿史那伏念並非真心歸降,於是斷然下達殺降的命令。可憐阿史那伏念這五十多人,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成了大唐高層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王方翼的故事告訴我們——在最注重裙帶關係的中國社會,決定一個人是否能夠飛黃騰達的最首要因素,往往是他的社會關係和家庭出身,其次才是能力和業績。換句話說,「又紅又專」這種人才評定標準,並不僅僅是二十世紀極左時代的產物,而是幾千年中國社會一直就有的東西。
永隆二年(公元681年)正月,東突厥的一個酋長阿史那伏念又在部眾的擁戴下自立為可汗,隨後又與叛亂首謀阿史德溫傅聯手,重新糾集了叛亂各部,於是聲勢復振。
裴行儉顯然屬於後者。
經過這件事,裴行儉頗有些心灰意冷,從此稱疾不出,主動淡出了政壇。
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刻,高宗會不會為當初草率而錯誤的行為感到後悔呢?
而裴行儉之所以沒有命令這支追兵發動進攻,就是想通過實施反間計,加上手中的人質籌碼,迫使阿史那伏念投降,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料到——東突厥殘部並未放棄復國的念頭。
沒有了薛仁貴,唐帝國的北部邊防在突厥人的眼中就形同虛設了。
斬草而不除根的結果,就是給對手以喘息之機,並且讓對手變得比原來更加強大!
自從大非川慘敗之後,名將薛仁貴就落入了他人生的低谷。雖說後來曾經被短暫地起用過一次,去征討高麗叛亂,但是回朝後不知因為犯了什麼事,就再度被罷職免官,流放象州。幾年後他遇赦回京,不過已經是一個無官無職的庶民。
薛仁貴則抓住戰機,果斷下令軍隊出擊。突厥人無心戀戰,當即四散奔逃。唐軍就此大破東突厥軍隊,斬首萬余級,俘獲了兩萬餘人,還有駝馬牛羊三萬余頭。
阿史德家族分為兩部:一部由阿史德溫傅統領,一部由阿史德奉職統領。兩部同時起兵,擁立阿史那泥熟匐為可汗。隨後,原東突厥境內的二十四州酋長也紛紛起兵響應,一時間,叛亂部眾多達數十萬人。
儘管與裴行儉暗中達成了協議,可阿史那伏念還是有些舉棋不定。畢竟裴行儉的唐軍主力現在與他遠隔千里,短時間內根本就打不過來。所以阿史那伏念還是心存一絲僥倖,不想輕易放棄可汗的位子。
然而,休整期間的裴行儉並不是無所事事,而是在醞釀一個新的更大的計劃。
面對一波比一波更為兇猛的反叛浪潮,唐高宗肯定會思考這麼一個問題——突厥人為什麼會對叛亂如此情有獨鍾呢?
當時因為裴行儉病逝,朝廷重新任命閻懷旦為主帥,準備讓他率領西征軍去平定叛亂。可閻懷旦尚未出發,王方翼的捷報便已傳回了長安。
由於曹懷舜此前誤信假情報,導致部隊長途奔襲,消耗了大量體力,此刻又是倉促迎戰,戰鬥力明顯不如突厥人。所以曹懷舜不敢戀戰,只好和李文暕部一起結成方陣,且戰且退。
值得慶幸的是,裴行儉畢竟不是等閑之輩。他並沒有把勝利的賭注全部押在前鋒曹懷舜和李文暕身上,而是暗中打出了一張絕妙的好牌:就在前鋒二部剛剛出發時,裴行儉便已派遣裨將何迦密、右領軍中郎將程務挺,各率一支精銳騎兵分路出擊,目標直指阿史那伏念的老巢——金牙山。
在這個世界上,憑藉勇悍和武力取勝的名將常有,而善於用智慧和謀略克敵的名將則不常有。
首戰告捷之後,唐軍主力迅速北上,於三月進抵黑山(今內蒙古包頭市北),在此與東突厥叛軍的主力展開決戰,一戰便將其擊敗,生擒叛軍首腦之一阿史德奉職。
此次慘敗令高宗又驚又怒。他意識到,如果不慎重選擇一位真正具有才幹的統帥,勢必無法撲滅東突厥的叛亂。
兩顆將星的相繼隕落,不僅對於危機中的大唐帝國是一個重大打擊,而且宣告了一個輝煌時代的終結。從此,唐帝國在軍事上就告別了天可汗時代的巔峰,開始步入一個漫長的衰退期。直到半個多世紀后的唐玄宗時代,帝國才重新拾起往日的輝煌。
然而,高宗也只能嘆息而已。
誰?
這場來勢洶湧的叛亂就這麼被王方翼平定了。
永淳二年(公元683年),東突厥軍隊開始從各個方向對大唐帝國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進攻。
不久,王方翼率部與西突厥聯軍在熱海(今吉爾吉斯斯坦伊塞克湖)展開了一read.99csw.com場大型會戰。在激烈的交戰中,一支流箭射穿了王方翼的手臂,王方翼用佩刀砍下箭桿,繼續與敵人激戰,連左右親兵都不知道他已負傷。
高宗忽然下令,將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溫傅等五十四名東突厥戰俘全部押赴長安鬧市斬首。
雖然此時骨咄祿的勢力範圍還沒有擴大到突厥全境,但是,從他自立為可汗的那一天起,東突厥的全新時代就已經不可阻擋地來臨了!
他們被斬的那一天,裴行儉仰天長嘆:「渾、浚爭功(王渾,西晉大將,因在平吳戰爭中被部將王浚奪得頭功,便憤然與其爭功,故而備受後世譏諷),古今所恥。但恐殺降,無復來者。」(《資治通鑒》卷二○二)
裴行儉的去世,對戰事方殷、外患頻仍的大唐帝國來說,無疑是一個莫大的損失。平定西突厥的重任,就此落到了裴行儉先前培養起來的一位重要將領、時任安西都護的王方翼身上。
由於阿史那伏念為了一舉吃掉唐軍的前鋒二部,早已把主力全都拉了出去,所以留守金牙山的兵力十分薄弱,根本不是唐軍的對手,很快便被擊垮。阿史那伏念的妻兒皆被唐軍俘虜,輜重糧草也盡數落入唐軍之手。
六月,東突厥軍隊又攻掠嵐州(今山西嵐縣)……
接下來的日子,裴行儉頻頻派出間諜,對突厥人實施了一系列的反間計。漸漸地,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溫傅開始互相猜疑。由於此前阿史那伏念因貪圖金帛與唐軍議和,放走了曹懷舜等人,阿史德溫傅就已經對他非常不滿,背後大罵他「豎子不可與謀」,所以阿史那伏念時刻擔心阿史德溫傅會對他下黑手。此外,他的妻子兒女現在都在唐軍手裡,阿史那伏念自然也要考慮她們的安危。
五月,骨咄祿可汗進攻蔚州(今山西靈丘縣),蔚州刺史李思儉兵敗被殺;豐州(今內蒙古五原縣)都督崔智辯率軍在朝那山(今內蒙古固陽縣東)截擊突厥軍隊,遭遇慘敗,崔智辯被俘。
二月,突厥大軍進攻定州(今河北定州市)、媯州(今河北懷來縣)。
裴行儉此前曾答應過阿史那伏念,一旦歸降就保住他的性命。如今朝廷卻背信棄義、公然殺降,這不是令天下人齒冷心寒嗎?
危急時刻,高宗再次想起了裴行儉,慌忙任命他為西征軍統帥,準備讓他率領右金吾將軍閻懷旦等人,分兵征討西突厥。
剛剛自立為可汗的阿史那骨咄祿更是暗暗叫苦——有了這個戰神一樣的人物鎮守唐帝國的北大門,自己還能撈得著半點便宜嗎?
可是,這一年薛仁貴已經七十高齡了。
薛仁貴。
肅清內部之敵後,王方翼隨即兵分數路,對阿史那車薄和咽面部落發起了總攻。此時阿史那車薄正在信心滿滿地等待著王方翼被俘的消息,所以完全放鬆了警惕,被唐軍打了個措手不及,軍隊迅速崩潰。這最後一戰,唐軍基本上將西突厥聯軍悉數殲滅,僅生擒的叛軍酋長就多達三百餘人。
雖然裴行儉策劃的奇襲行動大獲全勝,但橫水之敗畢竟也給唐軍造成了重創,所以裴行儉不得不把軍隊暫時拉回代州(今山西代縣)休整。
這一年年底,薛仁貴緊繼裴行儉之後,在代州都督任上溘然長逝,終年七十歲。
高宗之所以急著把大軍調回,目的是要應付日趨緊張的吐蕃戰事。
不過就算後悔也沒有用了,因為一切已經成為事實。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趕緊物色一位合格的將領,北上抵禦東突厥。
三月,唐軍前鋒曹懷舜部剛剛越過邊界,就得到一個來源不明的情報,說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溫傅正在陰山北面的黑沙巡視,隨從騎兵不足二十人。曹懷舜為了搶一個頭功,當即親率一支精銳騎兵直撲黑沙。可到了目的地后,不要說突厥可汗,連一個鬼影都沒見著。曹懷舜大為沮喪,只好往回撤。
這個再度崛起的新突厥,在歷史上稱為突厥第二汗國,或稱后突厥。在此後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里,這個后突厥將再次成為大唐帝國最強勁的對手。
因為,早在阿史那伏念率部北撤的時候,裴行儉就已派遣程務挺和張虔勖,就近調集單于都護府的府兵,從背後悄悄跟上了他。所以,此刻唐軍並非與阿史那伏念遠隔千里,而是隱藏在他的大營附近,隨時等待著裴行儉的下一步指令。
調露元年十月,單于大都護府轄下的阿史德家族率先揭起了反旗。
他的目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在多種不安的折磨下,阿史那伏念最後終於動了降唐的念頭,於是派秘使去晉見裴行儉,表示可以逮捕阿史德溫傅,然後歸降唐軍。唯一的條件是——必須保證他和妻兒的九*九*藏*書生命安全。
就這樣,為帝國立下赫赫戰功的王方翼千里迢迢地回到長安,除了聽到天子的幾聲嘆息之外,什麼都沒有得到。
要命的是,唐軍的前鋒指揮官曹懷舜偏偏又是一個既貪功又怕死的草包,所以才會自始至終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最終讓突厥人的陰謀得逞。
裴行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永隆二年九月末,裴行儉班師凱旋,向朝廷獻俘。三天後,朝廷為慶祝此次大捷,改元開耀。
薛仁貴哈哈大笑,當即摘下頭盔,讓對方看個清楚。阿史德元珍定睛一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十一月,高宗經過慎重考慮,終於鎖定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選。
出征之前,高宗專門設宴為裴行儉餞行,對他說:「卿有文武兼資,今授卿二職。」(《資治通鑒》卷二○二)隨即任命裴行儉為禮部尚書兼檢校右衛大將軍。由於當時的左衛大將軍由英王李哲挂名,所以裴行儉實際上就成了京師宿衛部隊和出征野戰部隊的最高軍事統帥。於此足見高宗對他的倚重和信任,也足以表明此時的裴行儉已經成為大唐帝國數一數二的名將。
隨後,劉敬同和程務挺接到了裴行儉的指令,隨即逼近阿史那伏念的牙帳。阿史那伏念一直以為唐軍不會這麼快越過大漠,所以根本沒什麼戒備。直到唐軍突然出現,阿史那伏念才如夢初醒。他萬般無奈,只好設計逮捕了阿史德溫傅,然後帶著各部酋長及其部眾,前往裴行儉的大營投降。
經過熱海會戰,阿史那車薄充分領教了王方翼的厲害,知道自己遠遠不是他的對手,於是想出一計。由於當時王方翼麾下有一部分外族士兵,所以阿史那車薄就暗中派人與他們聯絡,唆使他們發動兵變,生擒王方翼。
現在薛仁貴終於二次復出,被高宗任命為右領軍衛將軍兼檢校代州都督。
經此一戰,老將薛仁貴的威名再度遠播塞北,令突厥人聞風喪膽。史稱突厥人「聞仁貴復起為將,素憚其名,皆奔散,不敢當之」(《舊唐書·薛仁貴傳》)。
雲州大捷就此成為名將薛仁貴一生中最後的輝煌。
對此,武后當然不能無動於衷。一旦裴行儉拜相,肯定會成為她權力之路上的最大障礙。所以她必須未雨綢繆,盡一切可能對他進行打壓!
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
高宗思前想後,最後終於決定起用一位老將。
三月,骨咄祿可汗與阿史德元珍大舉圍攻位於雲中(今內蒙古和林格爾縣)的單于都護府,都護府司馬張行師率部迎戰,被突厥人擊斬。
裴行儉班師時,無論是高宗本人,還是朝中的大臣們,幾乎都認定東突厥的叛亂已經平息。
雙方還沒有開打,突厥人在氣勢上就已經輸了。
永淳元年四月,西突厥的二次叛亂剛剛平息;十月,東突厥的第三次叛亂旋即爆發。
這就叫此起彼伏、前仆後繼,這就叫按下了葫蘆又起了瓢。
其餘部眾不敢再與唐軍交鋒,隨後便在阿史德溫傅的率領下倉皇退守狼山(陰山)。
可是,阿史那車薄的小動作並沒有瞞過王方翼的眼睛。他隨後便以召開軍事會議為名,把企圖發動兵變的那些頭目都召集起來,然後又謊稱要賞賜財物,讓念到名字的人到帳外去領賞。這些人根本沒意識到其中有詐,當即興高采烈地排隊出去領賞。而王方翼早已命刀斧手準備在帳外,出來一個就幹掉一個,一共殺了七十餘人。在動手的過程中,王方翼還命人在一旁敲鑼打鼓,以防參与叛亂的士兵聽見動靜。所以,直到所有頭目都被送進了鬼門關,這些士兵還是毫無察覺。等他們最後明白過來時,已經全部成了俘虜。
高宗大喜過望,旋即徵召王方翼入朝。許多人都認為,王方翼此次入朝,肯定是去接受嘉獎和封賞的。
裴行儉是絳州聞喜縣人,父親裴仁基是隋朝將領,曾任河南討捕使,後來歸附李密、王世充,武德初年曾密謀歸唐,因事泄被王世充所殺,武德中期被追贈為原州都督。裴行儉幼年時以父蔭入弘文館就讀,于貞觀中期參加科舉考試,考中明經科,開始進入仕途,任左屯衛倉曹參軍。當時,他的頂頭上司恰好是左屯衛中郎將蘇定方。蘇定方對他頗有好感,於是「盡以用兵奇術授行儉」(《舊唐書·裴行儉傳》)。
在取得高宗的同意后,裴行儉率副將王方翼,以護送波斯王子泥涅師歸國為名,向西突厥進發,在途經阿史那都支的駐地時,趁其不備將其生擒,從而兵不血刃地平定了西突厥的叛亂。
那麼,當北征軍的前鋒被突厥人玩弄于股掌並圍殲于橫水的時候,主帥裴行儉在幹什麼呢?
眾所周知,從咸亨年間開始,武后就一九*九*藏*書直試圖與宰相分權,並且處心積慮地向宰相班子滲透自己的勢力,像裴炎、薛元超等人就是她一手提拔的。可這些年來,武后的老政敵裴行儉卻成了滿朝文武中風頭最健的人,無論是經略西域、整頓邊務、改革吏治還是出征突厥,每一次出手都令人刮目,每一回表現都可圈可點,論其資歷、功勛和聲望,已經完全具備了拜相的資格,隨時有可能入相。
由於此法具有一定的客觀性和可量化性,在當時算是比較先進的制度,所以一經頒行,就在唐朝成為定製。
曹懷舜雖保住一命,但是回國之後,還是遭到了革職流放的處罰。
裴行儉的智慧和膽識頓時贏得了朝野上下的交口讚譽,同時也讓高宗大為嘆服。
可令人遺憾的是,事實並非如此。
在歷史上,東突厥一直是中原王朝最強勁的對手。在貞觀四年(公元630年)李靖平定東突厥之前,它也是唐帝國最大的心腹之患。自從其覆滅之後,大唐帝國的北疆基本上就平靜了,除了突厥余部車鼻可汗在貞觀末年發動過一次小小的叛亂之外,東突厥的降眾大多數時候都還算老實。但是這些年來,眼見唐帝國在吐蕃的打擊下連遭慘敗,國力大不如前,沉寂了將近半個世紀的突厥人終於坐不住了。
後來曹懷舜又擔心跑不出突厥人的包圍圈,為了保住性命,只好收拾金帛前去賄賂阿史那伏念,請求議和。阿史那伏念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主,他見金帛的數量不少,便欣然與曹懷舜議和,殺牛盟誓,然後引兵北還。
然而,就在大軍即將出征的前夕,一代名將裴行儉就因病去世了,終年六十四歲。
通過這場平叛戰爭,裴行儉再次向世人展現了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傑出軍事才華,同時也用生動的戰例詮釋了孫子的那句名言:「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然而,就在改元的次日,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為了一舉平定東突厥的叛亂,唐帝國此次一共出動了三十多萬大軍,其動員兵力之多,為高宗登基以來所僅見。
他,就是初唐歷史上最傑出的軍事家和政治家之一——裴行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雲州之戰剛剛結束不久,薛仁貴便卧病不起了。
可是,突厥人的剋星裴行儉(西突厥的首次叛亂與東突厥的前兩次叛亂,皆為裴行儉所平定)已經不在了,如今要派誰去,才能鎮得住窮凶極惡的突厥人呢?
一來一去,阿史那伏念顯然是虧大了!
除了在軍事上和政治上具有過人的才華之外,裴行儉也是初唐歷史上著名的書法家,尤工草書,與當時的禇遂良、虞世南等大家齊名。裴行儉曾不無得意地對人說:「褚遂良寫字時,一定要用上好的筆墨;不擇筆墨而能寫出一手好字的,大約就只有我和虞世南了。」
北征軍的東、西兩路尚未出擊,裴行儉的中路主力就已基本平定了叛亂。捷報傳至長安,高宗大喜過望,即命戶部尚書崔知悌到前線去慰勞官兵,並處理善後事宜,同時命裴行儉班師回朝。
對於阿史那伏念這點花花腸子,裴行儉其實心知肚明。
彷彿一夜之間,突厥人就回到了全盛時期——始畢可汗的時代。
後來他才知道,高宗之所以一反常態,原因是宰相裴炎對他進了讒言。
可是,如何使用殺手鐧呢?阿史那伏念不是早已退至大漠深處了嗎?此刻裴行儉的主力又駐紮在代州,雙方遠隔千里大漠,豈不是鞭長莫及?
總之,突厥人事先已設計好了一切,然後才把唐軍一步一步引上了歧途。
調露元年年底,帝國的北征軍集結完畢,由主帥裴行儉親率十八萬主力,另以豐州都督程務挺為西路軍,以幽州都督李文暕為東路軍,兩路皆受裴行儉節制,兵分三路直取東突厥。
永隆元年(公元680年)春,北征軍進抵朔川(今山西朔州市境內),與東突厥的前鋒部隊已經近在咫尺。由於在此次北征之前,東突厥叛軍曾成功偷襲蕭嗣業的運糧隊,所以裴行儉料定,此次突厥人一定還會故伎重施。於是他將計就計,挑選了一些老弱殘兵偽裝成運糧部隊,負責押送三百輛糧車,同時在每輛車中隱藏五名勇士,一律裝備勁弓和長柄大刀,專等突厥人上鉤。
這一年,裴行儉已經年逾六旬。
果不其然,唐軍的「運糧隊」剛出發不久,東突厥的偷襲部隊便呼嘯而至。按原定計劃,那些押送糧草的老弱殘兵立刻一鬨而散。突厥人搶了糧車后,毫無戒備,紛紛下馬飲水。就在此時,埋伏在糧秣車中的唐軍勇士突然衝殺出來,東突厥軍猝不及防,頃刻間便都成了唐軍的刀下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