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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後臨朝 內憂外患的帝國

第九章 天後臨朝

內憂外患的帝國

新羅國王金法敏不甘心失敗,一連對李謹行發動了三次反攻,試圖奪回買肖城,拔掉唐軍插在他心窩上的這枚釘子。不料,新羅軍隊的三次進攻皆被李謹行挫敗。金法敏發現自己在軍事上已經無牌可打,只好轉而打起了政治牌,當即遣使向唐朝入貢,並口口聲聲向高宗謝罪。
這個來自北方的危機就是東突厥的復國運動。
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二月,劉仁軌親率主力在七重城大破新羅軍隊,同時又命李謹行率靺鞨部眾在新羅南部海岸登陸,橫掃駐紮在這一帶的新羅守軍,斬獲甚眾。稍後,高宗考慮到劉仁軌年事已高,不宜長久在外征戰,遂召他回國,然後任命靺鞨勇將李謹行為安東鎮撫大使,讓他進駐新羅的買肖城,擺出與新羅打持久戰的架勢。
對此,高宗李治當然也是心領神會。
然而,太宗當年的計劃失敗了,如今高宗的這個舉措會成功嗎?
數月之後,太子李賢果然被廢為庶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武后當權的政治現實,是事出有因、由來已久的,又豈是高宗想改變就能改變的?如果高宗不是一直被病魔所困擾,如果他的病情能夠好轉,那一切自然就另當別論了。只可惜,歷史沒有如果,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如果。
至此,高麗、百濟的復國計劃徹底泡湯,高宗的新戰略宣告失敗。
儀鳳三年(公元678年),高宗宣布,準備再度發兵征討新羅。當時正卧病在家的宰相張文瓘聞訊,連忙抱病入宮進行勸諫:「今吐蕃為寇,方發兵西討;新羅雖雲不順,未嘗犯邊,若又東征,臣恐公私不堪其弊。」(《資治通鑒》卷二○二)
不久后,李嗣貞又發出了一https://read.99csw.com番感嘆。
上元元年(公元674年)正月,高宗終於忍無可忍,命老將劉仁軌再度挂帥,以衛尉卿李弼、靺鞨族將領李謹行為副帥,發兵征討新羅;與此同時,高宗又下詔削除了新羅國王金法敏的封號和官爵,封他的弟弟,其時正在唐朝任職的金仁問為新羅的新國王,讓他即日歸國赴任。
參觀鏡殿的當天,高宗立刻命主管官員拆掉了那些充滿「不祥之兆」的鏡子。
當然,這一次他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了,而是在私下裡對密友作了透露。因為這則預言實在是太大了——它不但涉及天皇、天後、李唐皇室,而且涉及整個帝國的未來!
鏡子當然是可以說拆就拆的,可帝國政治中潛伏的危機和隱患,又豈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消除的?
此後,雖有新近成長起來的優秀將領黑齒常之、婁師德等人守御邊境,使吐蕃有所顧忌,數年不敢犯邊,但唐軍也始終只能採取守勢,根本沒有力量對吐蕃發動反攻。
然而,來自吐蕃的巨大威脅又讓人不敢忽視。
劉仁軌當場作出了回答,可他的回答卻更讓人感到意外。他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臣適才發現,四壁有數位天子,這是非常可怕的不祥之兆!」
隨著高藏的貶死,高麗的復國行動隨之擱淺。新羅趁勢向北擴張,出兵佔據了高麗的舊都平壤。由於當時百濟荒殘,扶余隆暫時寓居在遼東,一見新羅勢強,當然不敢回國,所謂的重建就更是無從談起了。
新羅既然已經謝罪,唐軍便主動撤出了朝鮮半島。可高宗君臣斷然沒有想到,唐軍一走,金法敏便故態復萌,馬上又開始了對高麗和百https://read.99csw.com濟的蠶食,成心要跟大唐打一場「敵進我退、敵退我擾」的疲勞戰。
這樣的擔憂高宗又何嘗沒有?
可想而知,這樣一座宮殿必定是富麗堂皇、美輪美奐的。
對帝國最具有威脅性的挑戰首先來自日益強大的吐蕃王朝。自從咸亨元年(公元670年)薛仁貴慘敗於大非川之後,帝國與吐蕃的交鋒就敗多勝少了。儀鳳三年(公元678年),李敬玄的十八萬唐軍又被吐蕃國相論欽陵大敗於青海湖,工部尚書兼左衛大將軍劉審禮被俘;眼看唐軍又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所幸勇將黑齒常之率敢死隊夜襲敵營,迫使吐蕃軍隊敗退,李敬玄才得以帶領殘部逃回鄯州。
吐蕃的悍然崛起本來就已經讓高宗君臣感到焦頭爛額了,而朝鮮半島的形勢同樣不讓人省心。從咸亨年間(公元670~674年)起,高麗的舊勢力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叛亂,雖然屢屢被唐將高侃擊敗,但由於新羅一直在全力支持高麗的反叛勢力,所以唐軍始終無法將高麗徹底蕩平。此後新羅又出兵佔領了百濟故地,大有稱霸朝鮮半島之勢。
由於唐帝國這些年一直疲於應付吐蕃,本來就不希望兩線作戰,所以高宗馬上趁這個機會就坡下驢,赦免了金法敏,並恢復了他的封號和官爵。此時金仁問剛剛走到半道,朝廷忙不迭地將他召了回去,並把他原來的爵位「臨海郡公」還給了他。可惜金仁問才做了幾天國王夢,就稀里糊塗地被打回了原形。
不管李嗣貞是否曾作過如此可怕的預言,如今大唐帝國的政治局面確實令人憂慮:大唐天子重病纏身,大權旁落;帝國儲君一再罹禍,死的死,廢的廢;九九藏書而中宮的主人——天後,則一手掌握了恩威刑賞、生殺予奪的大權!如此陰陽顛倒、上下違和,又怎麼能不讓有識之士憂心忡忡呢?
問題首先出在高藏身上。
也可以說,他又作出了一個預言。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劉仁軌的良苦用心,也比任何人都更能聽懂劉仁軌的弦外之音。
緊接著在第二年,即調露元年(公元679年),北方邊境又爆發了嚴重的危機。這個危機不僅迫使高宗徹底放棄了東征高麗的計劃,而且在今後的幾年裡,令原本已經不堪重負的大唐帝國陷入了更深的戰爭泥潭之中。
只是新羅實在是太操蛋了,不煞一煞它的囂張氣焰,高宗絕對吞不下這口惡氣!
可是,聽懂了又能怎麼樣?
然而,就在高宗帶著大臣們剛剛進入殿中的時候,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這些年來,除了帝國的內政讓人異常擔憂之外,在國際政治,尤其是對外軍事方面,大唐帝國也遭遇了自開國以來最慘重的失敗和最嚴重的挫折。
新羅的背信棄義和以怨報德讓高宗李治怒不可遏。
李嗣貞說:「禍猶未已!主不親庶務,事無巨細,決于中宮,將權與人,收之不易。宗室雖眾,皆在散位;居中制外,其勢不敵。我恐諸王藩翰,皆為中宮所蹂踐矣……我見患難之作,不復久矣!」(《唐會要·論樂》)
禍亂尚未結束!皇上不理政務,事無巨細皆決于中宮,把權力交付給別人,要收回來又談何容易。李唐的宗室親王雖多,但都分散在外;中宮居中制外,其勢無人能敵。我擔心李唐諸王,都不免被中宮所蹂躪啊!……我預感到帝國的危難,不久就會來臨!
他老人家出將入相,在官場和沙場上摸爬滾九_九_藏_書打了大半輩子,什麼場面沒見過?又豈能讓區區幾面鏡子嚇倒?假如不是心中鬱結了太多的困惑和憂慮,他絕不會如此故作驚人之語。
據說李賢在被廢的不久之前,曾經譜寫了一首曲子,名為《寶慶之曲》。有一天,李賢命樂工在太清觀演奏此曲,被一個叫李嗣貞的始平縣令偶然聽見。李嗣貞是善解音律之人,當他靜靜地聽完曲子后,臉上忽然浮出一層濃重的憂慮之色。他對身邊的那些道士說:「此樂宮商不和,君臣相阻之徵也;角徵失位,父子不協之兆也。殺聲既多,哀調又苦,若國家無事,太子受其咎矣!」
無獨有偶。就在李哲繼任太子的第二年,亦即開耀元年(公元681年)三月,高宗李治讓老臣劉仁軌陪他到一座新建的宮殿參觀。此殿名為鏡殿。顧名思義,就是相關的負責官員為了討天子歡心,別出心裁地在宮殿四壁裝飾了許多光可鑒人的銅鏡。
九年前,高藏作為一個屈辱的亡國之君來到唐朝,雖然備受優待,甚至被高宗授予工部尚書的要職,但是亡國之痛一天也沒有從他的心頭消失。就算現在高宗給了他「朝鮮王」的封號,並在名義上讓他復國,可高藏很清楚,在大唐的扶植下重建起來的高麗當然不可能是原來的高麗,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傀儡政權。而高藏在亡國之前已經做了太長時間的傀儡,所以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做傀儡!
新羅佔據了百濟故地和原高麗部分領土后,繼而統一了朝鮮半島大同江以南的所有地區,從此國勢蒸蒸日上,進入了其歷史上最鼎盛的一個時期。
一回到遼東,高藏便暗中與靺鞨人聯絡,企圖與他們聯手反叛大唐。可是高藏剛開始籌劃,安插在九*九*藏*書他身邊的朝廷耳目便察覺了他的陰謀,當即向朝廷密報。於是高藏很快就被召回,隨即流放邛州,最後死於貶所。
很顯然,劉仁軌純粹是在借題發揮。
張文瓘的諫言正反映了當時朝野上下的普遍憂慮——多年征戰的唐帝國已經沒有那份雄厚的國力,可以在東、西兩線同時打贏戰爭了!
高宗此舉,名義上是讓他們復國,實際目的是要在朝鮮半島建立親唐政權,以此遏制新羅。這與當年太宗讓阿史那思摩返回漠南重建東突厥以遏制薛延陀的戰略,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沒有人會想到,李嗣貞的幾句感嘆竟然成了如此準確的預言。後來高宗聽說此事,感念李嗣貞的憂國之心,就將他擢升為太常丞。
就在高宗萬分躊躇、左右為難的時候,西部邊境傳來了李敬玄十八萬唐軍慘敗的消息,高宗的一顆心頓時跌入了谷底,東征新羅的計劃就此擱淺。
面對朝鮮半島如此風雲變幻、反覆無常的形勢,高宗君臣到最後確實也有些疲憊和無奈之感。儀鳳二年(公元677年)二月,高宗不得不改變戰略:一方面收縮戰線,把安東都護府從朝鮮半島的平壤撤至遼東的新城(今遼寧撫順市北);另一方面,任命原高麗國王高藏為遼東都督,封爵朝鮮王,任命原百濟太子扶余隆為熊津都督,封爵帶方王,讓他們回國安撫舊眾。
怎麼辦?
很遺憾,結果也是失敗。
沒有人會料到,大唐帝國在朝鮮半島上的多年經略,到頭來只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而當初一直在扮演弱勢群體的那個可憐兮兮的新羅,卻成了笑到最後的唯一贏家!
只見宰相劉仁軌忽然嚇得面無人色,拔腿就往外跑。高宗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趕緊叫住他,問他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