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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諸藩自立為王 涇師之變:從天而降的劫難

第七章 諸藩自立為王

涇師之變:從天而降的劫難

嘩變士兵歡呼著衝上含元殿,大喊:「天子逃跑了,我們可以自求富貴了!」隨即爭先恐後地衝進府庫,大肆劫掠。部分亂民也趁機衝進皇宮搶奪財物,那些沒能衝進宮中的,就在大街上公開搶劫,整個長安陷入了無政府狀態,各坊居民只好成立自衛隊自保。
帝國能安然度過這場危機嗎?
這真是否極泰來、喜從天降啊!
怎麼回事?朝廷長年累月供著這幫養尊處優的禁軍,如今大難臨頭,居然無兵可調?
德宗李適就在這些人的簇擁下逃出了長安。
姚令言隨後找到的這個人,就是當時正被軟禁在家中的太尉朱泚。
這是一個有志中興卻無力回天的天子靈魂深處的沮喪。
由於深刻認識到肅、代兩朝宦官執掌禁軍所帶來的種種危害,所以德宗李適剛剛即位,就把禁軍兵權從宦官手上收了回來,交給了他認為更值得信任的白志貞。德宗以為這樣一來,自己就能完全掌控禁軍,從而不會再受到宦官的操縱和脅迫。
也許從安史之亂爆發的那一刻起,大唐帝國已註定無法擺脫這樣的宿命。
當涇原軍抵達長安郊外時,負責接待的京兆尹王翃只給他們提供了一頓極其簡陋的飯菜:飯是連皮帶殼的糙穀米,菜也只是幾盤青菜,連塊肉都沒有,更別提什麼額外的賞賜了。
此時此刻,天子李適的心頭驀然湧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慨——危難之際,還是宦官最貼心啊!
答案很簡單:神策軍使白志貞並不是德宗想象中的能臣幹吏,而是一個瀆職貪賄的庸才!
與此同時,長安城裡也開始了一場篡位登基的鬧劇表演。以光祿卿源休為首的一幫趨炎附勢之徒,紛紛向朱泚勸進,慫恿他稱帝。隨後,又有鳳翔和涇原大將張廷芝、段誠諫率兵前來投靠。朱泚自以為眾望所歸,便開始對百官發號施令,並設置六軍宿衛,一切仿照天子之制,篡唐之心已昭然若揭。
朱泚叛軍傾盡全力猛攻奉天,渾瑊等人率眾死守、晝夜力戰,唐軍大將呂希倩、高重捷等人先後戰死,奉天城危在旦夕……
長安的百姓被這場突如其來的九_九_藏_書騷亂嚇壞了,紛紛驚惶奔走,四散逃命。亂兵們大喊:「你們不用怕,我們不會搶你們的財產,更不會要你們繳納間架稅和陌錢稅!」
德宗深以為然。
十月十三日,朱泚親率大軍直取奉天,準備一舉消滅德宗皇帝和他的流亡朝廷。
眾人心裏不約而同地燃起了怒火。
德宗李適萬萬沒想到,自己抱著澄清宇內、重振河山的雄心壯志繼承了李唐社稷,可即位才短短几年,天下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叛亂的烽火不僅燃遍了帝國的四面八方,而且直接燒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他本來壓根就不想造反,卻在亂兵脅迫下參与了整個兵變行動,說起來實在是很冤枉。可他也知道,既然事情已經鬧到了這一步,他身為節度使也難辭其咎,就算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所以,他現在唯一的保命辦法只有一個——將錯就錯!
既然無路可退,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搶完府庫后,亂兵們一個個都缽滿盆滿、心滿意足。可問題是: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們一下子把天捅了個大窟窿,接下來該如何善後?
當這樣的感慨發自於天子肺腑,我們全有理由相信:不久之後,李唐王朝的中央禁軍必將重新回到宦官手中,隨之而來的就是新一輪的宦官擅權,而相同的歷史也將再一次循環上演!
他是繼玄宗和代宗之後,唐朝歷史上第三個被迫逃離帝京的天子。
其實,並不是沒有人料到朱泚會篡位稱尊。就在這一天白天,也就是德宗倉皇出逃之際,翰林學士姜公輔就曾跪在德宗馬前極力勸諫,說:「朱泚曾擔任涇原節度使,后因朱滔叛亂廢棄在家,心中早有反意。臣以前勸過陛下,若終究信不過這個朱泚,不如早點把他除掉,以絕後患。如今陛下離京,亂兵一旦擁立他,其勢力必將難以遏制,望陛下當機立斷!」
突遭此重大變故,唐朝政府軍不得不從主動進攻轉入了戰略防禦。
德宗聽說姚令言已經無力制止,慌忙下令賜給涇原士兵每人兩匹絹帛。沒想到傳令的使臣剛剛走出城門,就被九_九_藏_書迎面而來的嘩變的士兵亂箭射死了。德宗再派宦官出宮宣慰,亂兵已經衝到了通化門(長安東北第一門)。宦官來不及開口宣旨,就被喪失理智的亂兵們砍成了肉醬。德宗大恐,又下令裝上滿滿二十車的金銀絹帛賜給他們。
偽朝既立,李唐宗室的滅頂之災就降臨了。
這一天,奉調出關的涇原節度使姚令言率領五千士兵途經京師,由於在天寒地凍中跋涉多日,士兵們都顯得疲憊不堪。在這支無精打採的隊伍中,還夾雜著一些半大的孩子。他們是士兵的子弟,反正留在家鄉也沒飯吃,索性跟著父兄一塊走,以免在家裡活活餓死。除此之外,士兵們也是想多拉幾個人頭來湊數,以便多分一些賞賜養家糊口。
當時,節度使姚令言正在宮中向皇帝辭行,聞訊疾馳出宮,在長樂阪(長安東面)遇上了嘩變的士兵。還沒等他開口制止,就有人朝他放箭。姚令言嚇得趴在馬背上,抱著馬鬃突入亂兵之中,聲嘶力竭地大喊:「你們犯下大錯了!東征立功,還怕沒有榮華富貴嗎?為什麼干出這種滅族的事來?」
這輩子能過一回皇帝癮,那就不虛此生、死而無憾了!
德宗一行由普王李誼為前驅,由太子李誦殿後,途經禁苑時,正好碰上郭子儀的兒子郭曙帶著幾十名家丁在此打獵。郭曙一看見天子的狼狽之狀,趕緊上前護駕;與此同時,正在軍營中教練射箭的右龍武軍使令狐建聞訊,也帶著四百多名士兵前來追隨。
李適傻眼了。
一場劫難就這樣從天而降。
十月初七,陸續逃到奉天的大臣們都勸德宗加強奉天守備,以防朱泚派兵來攻。盧杞聞言,居然義憤填膺地說:「朱泚的忠貞,滿朝文武無人能及!我願以闔家百口性命擔保,朱泚絕不會造反!」
很簡單,找一個人出來當皇帝——另立新朝!
百姓們一聽這口號,心頭的恐懼頓時減輕了大半。
怎麼才叫一條道走到黑?
那一刻,朱泚的心臟狂跳不止,全身不由自主地滾過一陣戰慄。
建中四年十月初三,天氣異常的寒冷,長安九九藏書城被籠罩在迷濛的雨雪之中。
遺憾的是,這麼做已經沒有用了。此時亂兵已沖入城中,一個個眼冒綠光,唯一的目標就是宮中的府庫,根本沒把這區區二十車財寶放在眼裡。
意識到危險已經迫在眉睫,德宗李適慌忙下令禁軍緊急集合。
涇原節度使姚令言為此大為頭疼。
與此同時,數以萬計的長安百姓則聚集在周圍看熱鬧。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涇師之變,則是德宗李適即位以來遭受的最嚴重的一次挫折,也是他帝王生涯中最難以忘卻的一個恥辱。
此外,朱泚又封朱滔為皇太弟,並派人送信給朱滔,說:「三秦地區(陝西中部)不日即可平定,黃河以北,就靠你剿滅殘敵了,當擇期在洛陽與你會面。」朱滔接信,欣喜若狂,立即將信在軍府中傳閱,同時複製多份通牒諸道,毫不掩飾他的志得意滿之情。
德宗李適能逃過這場從天而降的劫難嗎?
暮色徐徐籠罩了前方的大地,也漸漸覆蓋了身後的長安。德宗李適策馬狂奔在蒼茫的天地之間,全身瀰漫著一種痛徹骨髓的沮喪。
可這種時候,節度使的話已經沒有絲毫約束力了。亂兵們強行簇擁著姚令言,吵吵嚷嚷地向長安衝去。
自從安史之亂平定以來,大唐王朝還從未遭遇如此嚴重的危機。
朱泚是幽州節度使朱滔之兄,歷任幽州、隴右、涇原節度使,也算是姚令言等人的老上級。本來,朱泚在朝中的地位還是比較高的,可自從朱滔與田悅、王武俊等人聯合發動叛亂后,朱泚便被朝廷剝奪了職權,並遣歸私邸,形同軟禁。
這種沮喪註定將瀰漫他的一生。
可是,德宗李適一連下了好幾道命令,卻始終不見一名禁軍前來護駕。負責傳令的宦官竇文場和霍仙鳴跑了好幾趟,最後都是哭喪著臉回來稟報——皇上,根本無兵可調啊!
就在德宗茫然無措之際,亂兵已經撞開宮門,蜂擁而入,吶喊聲驚天動地。竇文場和霍仙鳴匆忙召集一百多名宦官,擁著德宗、太子、貴妃、諸王等人,從禁苑北門倉皇出逃。
暴亂持續了整整一夜,皇宮的金銀財寶全九九藏書部被洗劫一空。
李適苦笑著對自己說:現在,就連你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了,還奢談什麼澄清宇內、重振河山呢?
非但如此,老百姓心裏甚至生出了一絲慶幸。假如這伙亂兵真的把這句口號付諸行動,那他們就不叫亂兵了,簡直就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義兵」啊!
當天深夜,朱泚就在亂兵的擁護下進入大明宮,登上含元殿,當夜宿于殿中,自稱「權知六軍」。
他們開始發出抱怨,緊接著就出現了騷動。有人踢翻了飯菜,破口大罵:「我們就要死在敵人手上,卻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憑什麼讓大夥拿小命去對抗白刃?聽說皇宮中有瓊林和大盈兩座寶庫,金銀布帛堆得像山一樣高,不如去把它劫了再說!」
如今,德宗李適終於嘗到了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上(德宗)召禁兵以御賊,竟無一人至者。」(《資治通鑒》卷二二八)
德宗等人倉促逃離后,京師的大部分官員和皇室的大部分親王、公主都沒來得及逃走。只有宰相盧杞和關播、翰林學士陸贄、京兆尹王翃、神策軍使白志貞、戶部侍郎趙贊等人相繼逃出,在咸陽追上了天子一行。
然而,德宗只顧著逃命,根本聽不進姜公輔的諫言。
其實李適不必驚訝,因為他確實擁有畫在紙上、每月按時領取薪餉的禁軍名額,但並不擁有真正在職的禁軍兵員。
源休勸朱泚,把滯留在京師的李唐宗室全部翦除,以絕天下之望,同時殺戮立威。朱泚覺得很有道理,遂下令屠殺了李唐的郡王、王子、王孫共七十七人。
朱泚原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麼完了,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就在他最鬱悶、最失落的時候,這些涇原的老部下竟然跑到長安發動了一場兵變,然後又找上門來擁立他當皇帝!
這些年來,白志貞一方面隱瞞了神策軍東征的陣亡人數,另一方面又收受富家子弟的賄賂,用他們的名字替補。這些市井子弟雖然名列軍籍,每月照常領取薪餉和各種補貼,但人卻天天待在長安的商埠坊間做生意,一天也沒進過軍營,所以事到臨頭,天子根本無兵可調。https://read.99csw.com
就在長安淪陷的同時,被圍達數月之久的襄城也陷入了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困境,哥舒曜迫不得已,只好放棄襄城,撤至洛陽。李希烈旋即佔領襄城。稍後,在河北與叛亂諸鎮對峙的李懷光、馬燧等人也接到了德宗從奉天發出的勤王詔書。諸節度使遽然聽到長安淪陷、天子流亡的消息,無不仰天慟哭。數日後,諸節度使相繼撤離戰場:朔方節度使李懷光與神策都知兵馬使李晟率部馳援奉天,河東節度使馬燧率部退防太原,河陽節度使李艽率部退防河陽(今河南孟州市),昭義節度使李抱真亦率本部退防臨洺(今河北永年縣)。
然而,德宗萬萬沒想到,白志貞固然沒有把禁軍變成脅迫天子的工具,但他卻把禁軍變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空殼。
也許,這就是帝國的宿命。
建中四年十月初八,朱泚進入宣政殿,自稱大秦皇帝,改元應天。翌日,朱泚任命姚令言為侍中、關內元帥,李忠臣為司空兼侍中,源休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其餘附庸他的朝臣亦各有任命。
士兵們一呼百應,立刻披上鎧甲,扛起軍旗,鑼鼓喧天地湧向了長安城。
可是,就在盧杞信誓旦旦替朱泚擔保的第二天,野心勃勃的朱泚就用他的實際行動狠狠扇了盧杞一記耳光。
隨後,長安城開始了一場大暴亂。
為什麼會這樣?
然而,他們的期望落空了。
按慣例,部隊離開本鎮到外地作戰,朝廷都是要給予額外賞賜的。
司農卿段秀實曾經察覺到白志貞的瀆職行為,也曾向德宗進諫:「禁軍不精,兵員嚴重不足,萬一有變,朝廷將無法應對。」可德宗始終信任白志貞,對此諫言置若罔聞。
十月初四,德宗一行從咸陽逃到奉天(今陝西乾縣);初五,部分文武官員陸續到達,左金吾大將軍渾瑊也率部趕到奉天。渾瑊驍勇善戰,隨著他的到來,德宗和流亡朝廷的人心才逐漸安定下來。
稍後,德宗又派了皇子普王李誼和翰林學士姜公輔出面安撫,但此時亂兵已經衝到皇宮的丹鳳門外,隨時可能破門而入,和平解決此次兵變的希望非常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