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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瀕臨破產的大唐朝廷 造反也是個技術活

第八章 瀕臨破產的大唐朝廷

造反也是個技術活

唯獨他李懷光,枯守一座咸陽孤城,內有兵變之虞,外有強敵窺伺,既無外援支持,又無後勤補給,有什麼理由跟別人耗下去?
除了部眾和李懷光離心離德之外,朱泚和他的關係也在迅速惡化。
扈崿是魏博的二號人物,說話還是比較管用的,很快就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將士擁到了他的麾下。田緒又驚又怒,匆忙跑上城樓,居高臨下地對著校場高聲呼喊:「我本是前任大帥之子,諸君深受大帥厚恩,今日若能立我為帥,兵馬使賞錢兩千緡,大將一千緡,下到士卒,每人百緡。我就算用盡公私財產,也一定在五日內將所有賞錢發到各位手上。」
關鍵時刻,銀彈還是最有效的攻心武器。聚集在扈崿周圍的將士紛紛轉過頭去,用一種興奮而又怪異的目光看著扈崿。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田緒不要和朱滔結盟。
與此同時,姍姍來遲的扈崿目睹了節度使府的慘狀,情知大事不好,趕緊跑到軍營,準備組織力量平叛。
李懷光不跑不行。
其後,當德宗車駕倉促逃離奉天時,李懷光又派孟保、惠靜壽、孫福達三個將領率精銳騎兵去追殺天子。可三人奉命出發后,卻故意在途中逗留延宕,放走了德宗。雖然他們回來后立刻被李懷光解職,但他們都認為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所以無怨無悔。
現在的他已經是「人在囧途」、身不由己了。
原因很簡單——他的造反不得人心。
當天夜裡,田緒揮刀衝出牢房,迅速糾集了過去的一幫親信,從節度使府的後門翻牆而入,徑直殺進田悅所在的內院,把酒足飯飽、睡夢正酣的田悅砍死在了床上,然後又把他的老母、妻子、兒女共十幾口人全部砍殺。
當然,領導的應變能力通常是很強的。孔巢父看了看滿身血跡的田緒,又看了看刀劍出鞘的魏博將士,馬上以魏博宣慰使的身份,代表天子和朝廷,授予了田緒「權知軍府」的職務。所謂權知軍府,差不多就等於代理節度使。
田緒笑了,遂依計而行,遣使入朝。
然而,生米已經做成熟飯,大夥也只能承認現實,何況腰包里還多出了沉甸甸的東西,他們也就不跟田緒計https://read.99csw.com較了。
眾將士一片嘩然,旋即騷動起來。劉忠信未及自辯,就被一夥不明真相的士兵砍倒在血泊之中。
魏州召開大會的當天,田悅被中央領導高屋建瓴的講話感動得熱淚盈眶,就在大會結束后舉辦了一場豐盛的酒宴,以表達對孔巢父的感激和崇敬之情。賓主雙方開懷暢飲,席間一片歡聲笑語。
田悅擔心部眾造反,趕緊派人向朝廷告急,懇求朝廷遣使宣慰,安定魏博人心。
不但什麼都沒得到,而且連原本擁有的兵力和地盤也在一天天縮水。照這樣下去,李懷光遲早會變成孤家寡人,甚至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就是前幽州節度使田承嗣的兒子,也就是田悅的堂兄弟,原任幽州兵馬使,現在的身份是囚犯。
在講話中,孔巢父努力宣傳中央對藩鎮的各項方針政策,尤其強調指出,中央對魏博是一貫信任、始終支持的,希望魏博官兵發揚艱苦奮鬥、頑強拼搏的精神,克服當前困難,排除一切障礙,緊密團結在以田悅同志為核心的領導層周圍,自覺與所有分裂勢力、叛亂勢力劃清界限,認真學習、貫徹落實儒家經典中有關忠孝節義的精神,忠誠履行朝廷賦予的神聖職責,在把魏博建設成為一個模範藩鎮的道路上勇往直前、再立新功!
田緒是否真像田悅說的那麼壞,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對於老爸當初把節度使的寶座送給田悅一事,田緒絕對是耿耿於懷、極度不甘的。
因為一路上不斷有人叛他而去。
除了造反,他已無路可走。
此時此刻,除了撤回自己的老巢河中府,李懷光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李懷光雖然扯起了反旗,但他的境況實際上並不舒心,甚至可以說相當窘迫。
就在這場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結束當晚,魏州就爆發了一場叛亂,導致田悅及其老母、妻兒十幾口人全部死於非命。
田緒三杯酒下肚,就藉著酒勁發泄對田悅的不滿和怨恨,弟侄們都勸他少說為妙,沒想到田緒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嗓門越來越高。弟侄們大驚失色,趕緊去掩他的嘴。田https://read.99csw.com緒只感覺血往上沖,猛然抽出一個侄子身上的佩刀,順手一揮就把他砍翻在地。弟侄們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旋即奪路而逃,作鳥獸散。
然而,即便李懷光主動放棄了對關中的爭奪,這條回家的路對他來講還是很不平坦。
明知前途一片黯淡,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不可能走回頭路。
興元元年春天,關中的形勢顯得微妙而複雜:李懷光、李晟、朱泚三方既相互敵對,又相互制約,誰也不敢率先動手;每一方都怕被第三方抄了後路,所以都想等另外兩方開打,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人家朱泚戴著「漢元天皇」的冕旒,坐擁帝京,有錢有糧,耗到猴年馬月都沒問題;而李晟已經取代李懷光,成了大唐軍界的一號人物,上有天子寵信,下有部眾擁戴,只要秣馬厲兵、靜觀待變,其他的事一點也不用操心。
叛亂者名叫田緒。
只可惜,這一切都是假象。
這一年三月初,李懷光命部眾燒毀營房,然後縱兵大掠涇原十二縣,把這一帶擄掠得雞犬不留,最後率部撤出了關中。
接下來,李懷光想發兵攻打李晟,可一連下達了三次動員令,將士們都拒不從命。他們說:「如果是打朱泚,我們一定效死;要是想謀反,我們寧死不從!」
同時,朱滔還派人給田緒送去了一封信,表示承認他魏博節度使的身份。田緒大喜,連忙向朱滔饋贈了大量金帛。朱滔對田緒的表現很滿意,讓使者回去告訴田緒——當初因田悅背信棄義而撕毀的盟約,即日起恢復如初。
看來,造反也是個技術活。假如你沒有審慎考慮「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個基本要素,沒有事先做好市場調研、風險評估和可行性分析等工作,僅憑一時衝動就起兵造反,其結果很可能就是玩火自焚!
他剛剛走到富平(今陝西富平縣),大將孟涉和段威勇就帶著數千人突然掉頭,投奔了李晟;此後每走一段路,幾乎都有人叛逃;接近河中時,守將呂鳴岳本來想焚毀黃河上的渡橋,不讓他進城,後來考慮到守城的兵力太少,恐怕無力抗拒,才硬著頭皮打開了城門;進入河中城后,李懷read.99csw.com光即命大將趙貴先進駐黃河西面的同州(今陝西大荔縣),以防關中唐軍來犯,不料趙貴先一到同州就歸降了朝廷;最後,李懷光又命大將符嶠進駐坊州(今陝西黃陵縣),沒想到符嶠也旋即向附近的官軍投誠了……
他仰天狂笑:「田悅忘恩負義,老天爺終於借田緒之手把他宰了!」隨後,朱滔抓住機會趁火打劫,大舉出兵進攻魏州,其部眾和回紇人在魏州附近肆意劫掠,如入無人之境。
因為三方之中,他的處境是最尷尬、最不妙的。
李懷光反叛之前,兵多將廣,勢力強盛,朱泚對他非常恭敬,不僅致函尊其為兄長,還相約與他在關中稱帝,願為兄弟之國。但是當李懷光起兵后,朱泚卻發現李懷光很快失去了部眾的擁戴,於是朱泚便又端出一副傲慢的面孔,賜給李懷光「詔書」,以臣節相待,並打算徵調他的部隊。李懷光勃然大怒,但又無可奈何。因為他現在既擔心麾下的部眾嘩變,又擔心李晟會從背後攻擊他,所以根本不敢和朱泚兵戎相見。
得知魏博兵變、田悅被殺的消息之後,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幽州的朱滔了。
當然,他們看見的不是扈崿,而是一串一串的銅錢。
面對各方拋來的橄欖枝,田緒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同時也有些舉棋不定。他召集將佐商議,幾位幕僚一致認為:「幽州軍隊窮凶極惡,所到之處白骨盈野,雖說是前任大帥背信所致,可百姓有何罪錯,要遭此浩劫?朱滔目前的兵力雖然強大,但他不行仁義,亡可立待。何況恆冀和昭義正準備對他發動攻擊,大帥完全沒必要屈居其下,跟著他反叛朝廷。而今之計,應該立即遣使入朝,上表歸順。天子正流亡在外,聽說魏博誠心歸順,一定倍感欣慰。相信用不了幾天,大帥的官爵定會到手。」
三方的心態都一樣,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其結果就形成了對峙僵持的局面。
可是,李懷光能怎麼辦呢?
李懷光萬萬沒想到,自己起兵造反才十幾天,就已經落到了眾叛親離、舉步維艱的境地。同樣是提著腦袋造反,人家朱泚和李希烈至少獲得了部眾擁戴,至少賺到了一頂天子冕旒,不管將九-九-藏-書來怎麼樣,好歹也過了一回當皇帝的癮,可他李懷光得到了什麼呢?
首先,發兵吞併李、楊二部的同時,李懷光就企圖策動兩名朔方舊部在奉天城中發動兵變,一舉誅殺德宗。這兩箇舊部,一個叫韓游環(時任邠寧兵馬使),一個叫趙升鸞,當時都在奉天護駕。假如他們真的和李懷光同時發難,德宗必定在劫難逃。所幸,這兩個人都心向李唐。接到李懷光的密信后,韓游環就主動向德宗呈上密奏,揭露了李懷光的陰謀;而趙升鸞也同樣向奉天的最高軍事長官(行在都知兵馬使)渾瑊作了稟報,以致李懷光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
此時天色漸亮,附近的軍營已經吹響了早起訓練的集合號。田緒立刻帶著幾個手下趕往軍營,準備奪取兵權。此刻,田悅的親信大將劉忠信剛剛集合好部眾,田緒就衝進去對著將士大喊:「扈崿和劉忠信串通謀反,昨夜殺害了田大人!」
從下面這一連串事件中,我們不難窺見李懷光的窘迫。
是日凌晨,田緒假借田悅之命,召集田悅的心腹扈崿、許士則、蔣濟到節度使府議事。扈崿昨晚喝高了,睡得暈暈乎乎,接到通知后,翻個身又睡了過去。而許、蔣二人則來不及細想,趕緊跑來開會。他們剛剛邁進府門,田緒的伏兵便一擁而上,將他們亂刀砍死。
還好,這天後半夜,終於有人來看望田緒了。由於田悅大人今天心情好,允許魏博官兵們放開肚皮喝酒,所以獄卒們也都放鬆了管制。田緒的幾個弟弟和侄兒就趁這個機會,帶著酒肉來給田緒打打牙祭。
幾個月來,朱滔連連出兵,在魏博境內攻城略地、燒殺擄掠;而魏博軍則屢屢敗北,不僅丟失了大量城邑和土地,而且士兵傷亡多達十之六七,將士們普遍出現了厭戰情緒。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沒什麼懸念了。將士們殺了扈崿,全部歸順田緒,然後簇擁著他去找孔巢父。這位負責宣傳安定團結的中央領導剛剛起床,就驀然發現魏博已經變了天了。
因為,就算他現在肯回頭,朝廷雖然也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但李懷光還是會擔心一件事,那就是在將來的某個時候被德宗秋後算賬。
原來謀殺田悅的人並read•99csw•com不是扈崿和劉忠信,而是剛剛被他們擁立的領導田緒。
是的,他現在是田悅的階下之囚。據田悅對外宣稱,這個堂兄弟生性「兇險」、「多過失」,本來應該殺頭,田悅念在兄弟之情,不忍殺他,就把他「杖而拘之」。
更何況,田悅現在又剝奪了他的兵權,把他關在牢里,這種事攤到誰頭上,誰都不會感到愉快。
據說,孔巢父同志的講話緊扣主題、言之有物、思路清晰、內涵深刻,富有感染力和吸引力,在魏博官兵中喚起了極大的共鳴,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就像和煦的春風一樣,深深滋潤了田悅和所有魏博官兵的心田……(《資治通鑒》卷二三○:「巢父性辯博,至魏州,對其眾為陳逆順禍福,悅及將士皆喜。」)
不過,他並不是出兵去打誰,而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跑了!
與此同時,田緒卻在昏暗潮濕的牢房裡咀嚼著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憤怒和悲傷。
對於魏博的變亂,比較尷尬的人是恆冀的王武俊和昭義的李抱真。十幾天前,他們得知田悅已被朱滔打得沒有還手之力,於是親自帶兵前來救援,不料魏博突然爆發叛亂,他們只好停止進兵,靜觀待變。後來,田緒迅速控制了魏博的局勢,而朱滔也搶先和田緒恢復了盟約,王武俊和李抱真才趕緊做出反應,派人告知田緒——恆冀和昭義始終是魏博最堅定的盟友,只要魏博有難,二鎮一定全力支援。
最後,李懷光終於打破了僵局。
被砍翻的那個侄子當場斃命。田緒看著手上這把滴血的刀,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
過後,田緒又陸續殺了田悅的親信將領薛有倫等二十多人,魏博將士也都裝聾作啞。
幾天以後,魏博將士們才知道,他們被田緒這小子忽悠了。
魏博的田悅自從跟朱滔翻臉后,日子就越來越不好過了。
興元元年三月,德宗派遣給事中孔巢父來到了魏博。這個孔巢父是孔子的三十七世孫,據說相當博學,而且口才一流。到了魏州后,孔巢父首先代表天子和朝廷向魏博官兵表達了最親切的慰問,然後深入基層,了解官兵百姓的疾苦,最後又召開了一次大會,發表了一番重要的講話。
反正沒殺到自己頭上,就權當沒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