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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平藩、除閹、斗相,悲劇三重奏 武宗登基

第五章 平藩、除閹、斗相,悲劇三重奏

武宗登基

開成四年冬天,楊賢妃頻頻慫恿文宗冊立安王李溶。
他的笑容中滿是淚光。
他們隨即以文宗名義發布了一道詔書:冊立穎王李瀍為皇太弟,並總領軍國大權。當天,仇士良和魚弘志便親自帶兵到十六宅,迎接李瀍入宮,登思賢殿接受百官朝見。
十一月二十七日這天,正在翰林院值班的翰林學士周墀忽然接到傳喚,說天子請他到思政殿問對。周墀匆匆步入殿中的時候,天子已命人備好了酒。周墀看見天子微笑著示意他坐下,不禁有些誠惶誠恐。
這一年深冬,李昂的病情突然有所好轉。朝臣們看見天子的臉上甚至泛起了一絲久違的紅暈。
這個女人雖然很有心計,也很有手段,只可惜肚子不爭氣——嫁給文宗這麼多年,始終不能生育。在後宮爭寵,沒有子嗣的女人顯然是毫無優勢的。所以,為了保住自己後半生的富貴,楊賢妃很早以前就和文宗的異母弟、安王李溶走得很近。
天子彌留的時刻,宦官集團自然不會閑著。
太子李永死了一年之後,帝國終於確立了新的儲君,滿朝文武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時隔整整一年,太子之死的疑雲早已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出。可是,就在https://read•99csw•com新太子冊立的第二天,一件小事卻引發了天子的激烈反應,使人們忽然間意識到,原來天子的喪子之痛從來沒有消失,只是被他深深地掩藏而已。
長期以來,她之所以不遺餘力地構陷太子李永,目的就是要擁立與她關係親密的安王。
「賢卿,你看朕可以和前朝哪位君主相比?」
天子搖搖頭笑了:「朕哪敢和堯舜比!之所以問你這個問題,是因為朕想知道,朕比之周赧王、漢獻帝如何?」
正月初六,仇士良強迫李瀍下令,將楊賢妃、安王李溶和陳王李成美全部賜死。隨後,凡是文宗生前寵信的近臣和侍從,甚至包括樂工,全部遭到誅殺或流放,幾天內便被仇士良清除殆盡。
她就是楊賢妃。
可是,文宗始終沒有答應。
天子再次搖頭苦笑。
現在的太子李成美不是仇士良擁立的,所以他很早就打定了主意,準備把李成美廢掉,另立李昂的異母弟——穎王李瀍(穆宗第五子)。
既然如此,人們似乎就有理由期待——被三大政治頑疾搞得氣息奄奄的大唐帝國,興許能夠在這個新天子的手中煥發出一線生機。
片刻之後,周墀聽見天子九_九_藏_書發話了。
明天的帝國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是帝國肌體上的三種不治之症,也是屬於他李昂的悲劇三重奏。這三大悲劇情節交相輝映,聯袂上場,共同演繹了李昂有志中興、無力回天的悲情人生。
就在這一刻,天子的眼淚奪眶而出。
然而,對於大權旁落的文宗李昂來說,明明知道自己的兒子死於非命,卻不敢也無力去調查真相,這樣的一種悲憤除了發泄在這些人身上,還能往哪裡發泄?
陽光在他們臉上駐留了很久,可始終沒有讓他們察覺到絲毫暖意。
開成五年正月初二,文宗自知不預,緊急傳召楊嗣復和李珏入宮,準備命他們輔佐太子,同時下令太子監國。仇士良和魚弘志得到密報,立刻對楊、李二相說:「太子年紀尚幼,又體弱多病,不宜繼位,應改立穎王李瀍為皇太弟,命李成美仍為陳王。」
開成五年(公元840年)正月,是唐文宗李昂在位的第十五個年頭,也是最後一個年頭。
楊賢妃大為沮喪——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這是一個大雪初霽的冬日。一抹陽光正無力地透過窗欞,悄悄灑在這一對相向而泣的君臣淚光閃動的九-九-藏-書臉上。
這樣的日子,或許連太陽也是冷的。
當天,文宗就命人將教坊(宮廷歌舞團)的劉楚材等四人、宮女張氏等十人全部逮捕。這些人過去都是太子身邊的人。文宗指著他們怒斥:「害死太子的就是你們這幫人,如今新太子已經冊立,你們是不是還想這麼干?」
雖然李瀍和他的兄長李昂一樣,都是被宦官擁立的,但此時的李瀍比當初的李昂大十來歲,其閱歷和見識顯然要深厚得多。而且,史稱李瀍「沉毅有斷,喜慍不形於色」。(《資治通鑒》卷二四六)可見,李瀍比少年即位的李昂更有魄力,也更具城府。
開成四年(公元839年)十月十八日,文宗突然下詔,立敬宗之子、陳王李成美為太子。
不知是由於過度緊張,還是被天子的悲傷所感染,周墀的眼淚也隨即奪眶而出。
眼下的李昂已經無力思考。事實上,未來的一切也已經與他無關。這個春天,李昂已經倦極累極,連呼吸都必須用盡全力……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不住地叩首,同時陪著皇帝一起啜泣。
毋庸諱言,天子如此大開殺戒,顯然有遷怒於人和傷及無辜的嫌疑。即便當初這些人的確是引誘太子縱情聲色的https://read.99csw.com罪魁禍首,但也罪不至死。說白了,這些小人物就是天子發泄憤怒的工具而已。
周墀聽見這沒頭沒腦的問題,慌忙起身回答:「皇上是堯、舜一樣的君主。」
其實,早在去年冬天文宗卧病之際,左右神策中尉仇士良、魚弘志就已經在設計帝國的未來了。準確地說,仇士良打算為帝國物色一個新的儲君。
這一天,文宗李昂來到會寧殿觀看雜技表演,其中一個節目是一個童子表演高竿攀爬。讓李昂感到詫異的是,童子在上面表演時,一個男子一直在高竿下面來回走動,而且一臉焦急不安的神色。李昂問左右:「這是何人?」左右回答:「是童子的父親。」
正月初四,唐文宗李昂崩于太和殿,終年三十二歲。
年輕的天子逐漸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緊接著,趴在地上的周墀聽見天子的聲音忽然瀰漫著一種難以言表的滄桑。天子說:「赧王與獻帝只不過是受制於諸侯,朕卻是受制於家奴!照此說來,朕甚至比他們還不如……」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天子李昂已經泣不成聲。
驀然聽見這句話,周墀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周赧王和漢獻帝都是歷史上著名的亡國之君啊!皇上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周九九藏書墀忙不迭地跪地叩首,用一種顫抖的聲音說:「他們都是亡國之君,絕不可以和皇上相提並論!」
藩鎮割據,朋黨之爭,宦官亂政。
帝國的命運再次被宦官撥弄于股掌之中,一切都與當年文宗登基時如出一轍。楊嗣復、李珏等宰執大臣們悲憤莫名,卻又無可奈何。
可是,在仇士良和魚弘志看來,如今的大唐帝國除了他們的意志之外,任何人的決定都是可以變更的,就算是天子李昂也不例外。
正月十四日,二十八歲的李瀍即位,是為唐武宗。
因為他已經有了另外的人選。
然而沒有人知道,這隻是天子的迴光返照。
太子李永死之後,文宗整整一年沒有冊立新太子,有個人終於忍不住了。
楊嗣復和李珏當然不同意:「太子的名位已定,不可中途變更!」
他哽咽著說:「朕貴為天子,卻連一個兒子都不能保全啊!」
兩天後,暴怒的文宗就將這些人全部斬首了。
數日後,李昂就在難以排遣的抑鬱和哀傷中病倒了。
他覺得,自己的大限不會太遠了。
病榻上的李昂黯然回首自己十四年的帝王生涯,感覺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今天的天子看上去精神不錯,興緻也很好,又是賜坐又是賜酒,到底想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