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迷失
在書房坐下時，我看到放在搭檔桌邊的記錄本，於是拿起來翻了幾下。除了頁眉的地方寫了個日期以外，一個字都沒有。
中年男人深吸了口氣，彷彿要讓自己鎮定下來：「她企圖挽回過……你說的沒錯，是我提出來的。」
搭檔：「沒猜錯的話，現在的你，應該很像導致你妻子出軌的那個人的樣子吧？」
他的手輕微地抽|動了一下。
中年男人：「對。」
中年男人：「因為……我……自己……不夠好……所以……我……」
中年男人：「是……的……」
中年男人緊張地望著我們說：「我的另一個人格找不到了。」
中年男人：「我……我是……」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當時不是只有你自己，而是還有別的人嗎？」
「注意你的用詞。」搭檔很看不上我面對顧客時不用專業詞彙，「不是傢伙，是意識，是共享身體的意識……」
我忍不住多想了一下這句話，發現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邏輯問題。
中年男人一點兒也沒生氣，反而更加嚴肅：「不，我是因『他』的需要而存在的，或者說，我是因『他』而存在的！沒有了那個本體，我什麼都不是。」
我：「那麼，你為什麼要害怕他呢？」
搭檔：「但是，衣服的款式比較舊，應該是幾年前的。還有，那搭配看起來有些亂，想必是很久以前有人給他挑選的衣服，但是目前已經沒人指導他的搭配了。所以，我才會說我更傾向於是婚姻問題造成的現在這種狀況。」
我：「就這樣一直看嗎？」
「這樣就能知道你的本體人格到底在哪兒了。畢竟我們要從『他』失蹤前開始找到問題。因為那時候你不清楚『他』都做過些什麼。」我用非常不專業的語言向他解釋。
中年男人：「知道……」
中年男人：「製造……」此時，他的語速越來越緩慢。
我：「就是這樣，慢慢，放鬆身體……你的頭部還是很緊張，從頭皮開始，慢慢來，放鬆……」
我：「3。」
我笑了一下：「嗯，你永遠無法制止女人精心打扮自己男人的企圖。」
停了一會兒后，他才抬起頭，充滿疑惑地看著我：「完了？」
中年男人：「開始……就知道。」
架好攝像機后，我回到中年男人面前坐下，保持著身體前傾的姿勢，看著他的眼睛。
中年男人皺了皺眉：「對。這很重要嗎？」
搭檔：「他提過家庭和孩子嗎？除了在催眠狀態時提過，別的時候提過嗎？」
搭檔：「你應該知道，對吧？」
中年男人因緊張而結巴起來：「我、我自己回想過最近一年的事，我覺得自己就快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了。有時候我夜裡會跑到鏡子前對著鏡子笑，可、可是那個笑容完全不、不是我的，我、我怕到不行，現、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2。」
我抬起頭望向我的搭檔，發現此時他也正看著我。我們相視點了點頭——這意味著催眠可以結束了。
中年男人遲疑了一陣兒：「一個……一個看不清的人……」
我：「一樣姿勢？你是站在鏡子前嗎？」
搭檔：「那不是很好嗎？你已經痊癒了。」看樣子，他打算打發麵前這個中年男人走。
中年男人沒說話，只是低著頭。
搭檔：「工作和事業也一帆風順，對不對？甚至比起身邊的朋友，你算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
中年男人：「……是的……淺……」此時，他看上去顯得很不安，痙攣般快速抽搐著，並且神經質地輕度擺動著頭。
搭檔點了點頭：「恐怕得相當長時間的輔導……」
搭九-九-藏-書檔告訴他：「如果你困的話，反而不容易成功，因為你會真的睡著。」
我：「你花了多久把他製造出來的？」
中年男人：「我……並沒有想過……會是……」
我：「接下來是額頭……對，額頭，不要皺著，放鬆皮膚，讓它輕鬆地舒展開……」我花了足足10分鐘來讓這位第二人格按照我的指示一步一步從頭頂開始，隨著言語指導開始進入交出意識的狀態。他從最開始的遲疑，轉換為遵從，最後完全無意識地只知道遵守，沒有一絲反抗情緒。
中年男人：「起因是『他』妻子出軌，然後『他』和妻子協議離婚的，兒子歸妻子。沒了。」
中年男人：「你們剛才都問了些什麼？我說了些什麼？能找到『他』嗎？」
我：「你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對嗎？」
搭檔：「嗯，還記得當時我認為那件事兒很扯淡，沒想到居然遇到了，所以我還是想跟他談談，忍不住要驗證……算是職業習慣吧……我覺得有可能是感情問題導致的，八成是婚姻。」
中年男人：「可以……」
搭檔：「沒有什麼可是，一個早已過了青春期的男人跑來撒謊、付錢，想通過催眠來找到點兒什麼，那我們就滿足他好了。而且，我真的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中年男人：「……好……」
於是，我問中年男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另一個人格不見的。他告訴我大約在一周前，也許更久，具體時間上他不能確定，因為每次醒來時他所身處的依舊是他睡去時的環境。而且他也查過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第一人格有過任何活動，所以他從最初的詫異轉為茫然，接下來經歷了失落，最後是恐慌。簡單地交換意見后，我們決定還是先通過催眠開始探究，看看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搭檔：「雖然離了婚，但你並沒有在心裏把這件事情就此了結，你多年以來的習慣——那種希望自己更完善的習慣，還有自尊，讓你沒法放下這件事。當然，你不會做出違法的事情，但你會反過來從自身找原因。可無論你怎麼找原因，都沒法掩蓋住那個對你來說痛苦的事實。因此，你產生了一個錯誤的認定：你認為那個男人比你強。也正因此，你用了那個被我們這行稱之為『禁忌』的方法……你希望以此來完善自己……」
他點了點頭。
「很好，你已經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意識深處……」
中年男人：「但是，我不是本體，我是分裂出來的！」
搭檔：「進入別人內心深處，需要整天看那麼多扭曲的東西，這已經很糟糕了，更何況還要絞盡腦汁地去修復，想想都是噩夢啊……」
中年男人開始慌亂了起來：「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他靜靜地癱坐在長沙發上，一動不動。
中年男人：「是的。」
很顯然，搭檔沒聽明白——因為此時他正帶著一臉絕望的表情看著我。我猜，他可能認為自己做這行太久而精神崩潰了。其實那句話我也沒聽懂。
我遲疑了一下，接著問道：「你刻意地製造出來一個人，對嗎？」
中年男人垂著頭喃喃地回應：「有過。」
中年男人收回目光，慢慢垂下頭：「我只是……」
我：「是怎麼做的？」
我：「我發現，很多人都不知道什麼情況該去找催眠師，什麼情況該去找心理醫師。是不是我們這行太冷門了？」
我：「為什麼這麼認為？」
搭檔：「不僅僅是你看到的那樣。他雖然一身便裝，但是牌子其實很考究……」九-九-藏-書此時，我忍不住又轉頭透過玻璃門看了一眼坐在催眠室的中年男人，確實是那樣，那傢伙的衣著的確不是地攤貨。「……通過我剛剛的觀察，以他的個性來看，他不是那種注重衣著的人，他現在的穿戴應該是別人給他買的，我猜是他老婆……」
我定了定神：「你是說，你本來分裂了，但是現在就剩你了，那個和你共享身體的傢伙不見了？」
中年男人此時似乎有些情緒波動：「沒……沒有……」
中年男人：「一個……人……」
中年男人：「嗯，我比他們都出色。」
搭檔：「說說你知道的吧。」
中年男人：「是的……」此時，我留意到搭檔的眉頭越皺越緊，我猜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也隱約知道那是什麼了。
我：「那麼，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製造出一個人的嗎？」
我：「沒有……你的意思是他應該有，卻從未提過，所以……」
經過短暫沉默之後，中年男人開口了：「看到……一個人……」
搭檔：「有嗎？沒覺得，只是病急亂投醫罷了。」
我：「其實不談也知道得差不多了，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案例吧？非常像，不是嗎？」
我：「很糟糕嗎？」
我：「鎮定下，放鬆，我不管你是誰，既然你想通過催眠來找回本體意識，那麼你就按照我剛剛說的坐好，我們會幫助你的。」
我：「怎麼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多重人格是無法被催眠的。」
搭檔：「是一開始嗎？」
我：「製造？從事製造行業的男人？」
中年男人的整個身體開始如夢魘般輕微抽搐，這並不多見。
搭檔：「以他這個年紀，通常來講應該是已婚的，但是最初他說到他的擔心，卻從未提過老婆、孩子，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有些問題的……我更傾向於是婚姻問題……再說，這麼大個事兒，沒有提到家人半個字，情理上說不過去。」
我不想浪費時間向他解釋這件事：「來，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放鬆……」
搭檔突然打斷他，並且話鋒一轉：「你向我們求助的理由，並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吧？」
我：「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
我：「為什麼？」
聽到這兒，雖然已經大致上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了，不過我還是問了下去：「『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被製造出來的，對嗎？」
中年男人：「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他』覺得自己不夠完善……」
搭檔：「為什麼？」
我喝了幾口水后才回應：「大概吧，否則就不需要我們了。」
「……很好，你沿著盤旋向下的台階……慢慢走下去……」
「2。」
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你說過，你喜歡挑戰。」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緩而粗重。
中年男人：「結婚了，有一個孩子。」
搭檔：「你對『他』妻子和孩子了解嗎？」
搭檔把雜誌蓋在臉上，夢囈般嘀咕了一句：「太久的話，我也會迷失。」
搭檔抓過一張紙，飛快地在上面寫了個號碼和姓氏，然後把它遞給中年男人：「不要立刻打，等一天，明天下午再打，先讓我把你的情況發給那位醫師，這樣比較好。而且，我也懷疑你能否鎮定地把整件事情說清楚。」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搭檔：「我不清楚你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這個方法，但是，我相信沒人告訴過你，你做的事情有多可怕。」
我：「聽你說到不退費用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點兒好笑。不過，你說的倒是順理成章……」
他轉過頭，遲疑地望著我。
搭檔：「你知道自己被read.99csw.com製造出來的目的嗎？」
通常來說，我和我的搭檔都不怎麼喜歡人格分裂的情況，因為一個以上的多重意識——就是人格分裂的人——無法被催眠。這是個令人非常頭疼的問題。
中年男人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可以。」
中年男人：「……是的。」
搭檔：「唉……我來告訴你這有多危險吧。」他皺著眉凝視著眼前這位中年人，「長時間地模仿一個特定對象，的確能讓自己的性格產生偏差，但是也極有可能會造成精神分裂，從而製造出一個全新的、不同於原本自己的意識，尤其是在某些情感方面受過挫折的情況下，因為那個時候人的意志最薄弱，而且潛意識中會有自我厭惡感以及自我拋棄的想法。」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你希望能通過這種模仿的方式來讓自己成為你所認為的『情感上的強者』，但是你並沒想到自己的人格就此分裂。你更沒想到的是，這個『情感上的強者』性格越來越明顯，擴散得也越來越廣，以至於影響到了你的其他方面，例如你的事業或者工作、人際關係……目前看來，你還沒有到多重人格的地步，不過也沒那麼樂觀，因為你發現了自己的變化，而且我猜……你近期是不是開始有偶爾失憶的狀況發生？雖然很短暫？」
我收回目光，繼續注視著眼前的中年男人：「當我數到『3』的時候，你就會醒來。」
我：「是個男人？」
中年男人盯著我的搭檔看了好一陣兒：「那……我……」
中年男人：「真、真的嗎？」
中年男人：「催眠不是真的睡著？」
當然，這不代表我們沒接過這類型的活兒。
面前的中年男人飛快地看了看我們的臉色，略微鎮定下來后又重複了一遍：「我沒開玩笑，我的另一個人格不見了。」
中年男人：「害怕……」
我：「推論倒是沒錯……不過……」
中年男人：「因為……因為我……我越來越淺……」
送走中年男人後，我回到書房。我的搭檔此時正躺在沙發上舉著一本雜誌亂翻。
搭檔：「家裡一張照片都沒有嗎？」
中年男人嘆了口氣：「基本沒有。」
中年男人：「和我一樣姿勢的人……」
中年男人：「對對，不管是什麼，反正不見了，就剩我一個了。」
我：「可是……」
搭檔：「你從小到大應該也沒有過什麼挫折。從未失敗過。」
中年男人：「是的。」
我：「害怕？你感到恐懼嗎？」
我：「你是說，你製造出來一個人？」
搭檔：「你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就你的個性來說，你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應該是你提出的離婚。她企圖極力挽回過嗎？」
我那個貪婪的搭檔絲毫沒有猶豫與不安：「當然看出來了，他描述的時候眼睛眨個不停，但是那又怎麼樣？怕什麼？正不正常沒關係，反正他付的錢是真的，就算是陪他玩兒，又有什麼不可以的？而且，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呢？」
搭檔無聲地在他身後站起身，抱著肩，看得出，他比我更胸有成竹。
搭檔點了點頭：「所以你才因此跑去查過資料，對吧？也正因此，你才知道什麼是多重人格，也正是到這個時候，你才明白那不是一個好方法，並且感到恐懼。這，就是你跑來求救的原因，還為此編了一個蹩腳的謊言，對吧？」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自我協調的人會出現人格分裂不是沒有可能。但是，迄今為止，我沒有接觸過這樣的案例，包括求學時我的導師也沒接觸過。這並不是說我們孤陋寡
read.99csw.com聞，而是因為人格分裂這種情況本身就很罕見，而所謂的「協調型分裂」的情況更屬於「特例」。從理論上來說，「多重人格」是指兩種以上的心理、行為以及經驗存在於一個身體內，如果不是這樣，就談不上多重人格了。所以，對於協調型多重人格這個問題，我和搭檔都抱著極為保守的態度來看待——在見識過之前，這種情況只存在於理論之中。
搭檔：「在離婚前，你對自己的婚姻也很滿意，並且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自豪。不過，當你得知妻子有了出軌行為的時候，你最初應該不是憤怒，而是驚訝。」
中年男人：「不……是製造……製造的……人……」
我忍不住和搭檔對視了一下：「製造出來的人？你指孩子嗎？」
中年男人抬起頭，緊緊地抿著嘴唇，我能看到他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當我把目光瞟向搭檔的時候，我看到他正在似笑非笑、饒有興趣地觀察著眼前這位「第二人格」。從他好奇的表情上我能看到，他很想接下這單。
中年男人顯得有些不耐煩：「一張都沒有。」
搭檔：「那是事實。」
中年男人：「是……」
搭檔：「好了，我們不要再兜圈子了。通過剛剛的催眠，我們大致上已經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了。」
關上和催眠室相通的那扇門后，我端起桌上的杯子，還沒等把水送到嘴邊，就聽到站在窗邊的搭檔罵了一句髒話。
我：「你是指和他對比起來，自己比較淺，是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絲期待，情緒上有點兒像多年前我第一次獨立給人催眠的那種感覺。
他照做，不過眼神看上去還是有些懷疑。
我：「1。」
中年男人：「不了解。」
我：「鏡中的是你自己嗎？」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架攝像機時，我壓低聲音問搭檔：「你確定他是正常的么？他在撒謊，你看不出來么？你真的要接么？」
「3。」
「……你已經看到樓梯盡頭的那扇木門……等我允許的時候……推開它，你將以『他』的身份回到一周前。」
我：「那麼，你都想了些什麼？」
我：「之後你再製造出新的人格了嗎？」
中年男人：「『他』。」
中年男人：「是個……男人……」
中年男人：「……什麼都沒做，只是看著……」此時，他略帶不安地呼吸急促了起來。
中年男人：「好的，我會……醒來……」
中年男人：「是的。」
搭檔輕輕點了下頭：「嗯，你最初就不應該來找我們，而應該去找那些心理醫師。不過，我們不會退你費用的，畢竟接受催眠是你提出來的，我們也按照你的要求做了……要我留一個心理醫師的電話給你嗎？」
搭檔：「有什麼新鮮的，這種事情換成任何一個成年人都很難說出口。我們見過更古怪的，不是嗎？」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模仿。」
中年男人很驚訝地揚了揚眉：「你怎麼知道！我……」
我：「他來的時候，居然編了那麼一個古怪的故事……」
中年男人：「不，不是……」
搭檔的表情很嚴肅：「你恐怕不清楚自己玩兒的是個危險的遊戲。」
我合上本子，準備起身去關攝像機：「嗯。」
搭檔再次打斷：「你確定？」
他依舊照做了，並且稍微平靜了一些。
我：「裝束？便裝，很普通啊？」
搭檔：「永遠都會有這麼蠢的人嗎？」
「1。」
我深吸了口氣，問出了我認為最重要的問題：「你是『他』嗎？」
搭檔：「你……他結婚了嗎？」
搭檔：「你從什麼時候起知道自己是https://read.99csw.com第二人格的？」看來，他打算完全順著對方的謊言來作為開始。
搭檔：「就是說，從一開始，你就很清楚自己是第二個人格嘍？」
搭檔明顯把語速和態度放平緩了很多：「就你現在的情況來說，還不是那麼嚴重，你並沒有真正的人格分裂，不過也不容樂觀，因為你的第一人格已經喪失掉很多。我們可以為你推薦一些心理醫師，他們應該會有辦法幫你解決這個問題的。當然，這要花不少時間。」
我：「什麼人？」
搭檔沒有再次糾正我。
搭檔忍不住笑了：「怎麼？你玩夠了？不想再繼續了？」
他回過頭，我能看到此時他已經平靜下來了：「接下來，我跟他談談吧。」
我：「你曾經想清除掉『他』嗎？」
搭檔：「當然，不止這點，你看到他的裝束了吧？」
中年男人的語速開始遲疑：「嗯……是一開始說的那樣……」
中年男人：「這……是『他』……」這讓我很詫異，他在催眠過程中居然會使用第三人稱描述自己。
搭檔沒有直接回答：「如果你願意，一會兒可以把錄像給你看。」
我：「越來越淺？」
搭檔點了點頭。
搭檔笑了：「你忘了？他目前是只有這一個意識。」
中年男人：「是的。」
我和搭檔都愣住了。
中年男人：「3年前。」
他開始自然而鬆弛地垂下了頭。
我：「你在鏡子前做什麼？」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搭檔，又轉過來望著我：「呃……我不困，這樣也能被催眠？」
搭檔：「是你離婚的還是第一人格離婚的？」
中年男人的聲音幾乎是在喃喃低語，如果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我……不記得了……我不想……我做不到……不行……我找不到……」
搭檔：「好了，讓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吧。在你妻子有外遇前，你一直都是自信的，並且對自己和自己的一切很滿意。還有，在性格上，你也應該是個相當自律的人，這很好。不過，這也是你產生目前這種狀況的根本原因——自律得過頭了。」
中年男人遲緩地點了點頭：「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完善，但是我……回不去了。」
搭檔：「你的童年很好吧？父母關係、家境，甚至整個家族環境，都很優越，對嗎？」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我暗自嘆了口氣：「你還是不夠放鬆，這樣吧，我們從你的頭頂開始一點兒一點兒放鬆吧……首先，身體向後靠，把重心向後……」
中年男人的表情越來越不安：「我……」
正因如此，除了理論上的理解外，我沒有一點兒應對經驗。
搭檔：「在你被製造出來之前？」
飛速地分析了幾秒鐘后，我問道：「是你所製造出來的人嗎？」
搭檔：「我不幹。」
中年男人：「因為已經離婚了。」
我：「好吧……其實，你要是做個心理醫師，會比現在要好得多，不僅僅指收入方面。我覺得你有這個天賦。」
我嘆了口氣，他對於細節的觀察和捕捉是我所不能及的：「好吧，福爾摩斯先生，等你跟他談完之後，你來告訴他吧？我覺得他很可能需要心理輔導。」
中年男人：「3年。」
我：「是什麼讓你感到恐懼？」
中年男人：「關於『他』的妻子和孩子，我知道的很少。」
中年男人：「是的……」
中年男人忙不迭地點頭。
我：「那你為什麼要製造一個人？」
中年男人：「是……的。」
中年男人默默點了一下頭，看上去他似乎沒那麼渴望看錄像。
我：「什麼樣的人？」
我：「你是第一人格嗎？」
我：「是個什麼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