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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千手觀音

03 千手觀音

我:「你是說你需要一個神跡?」
僧人笑了笑,說了一個廟號。那是市郊的一座寺廟,我聽說過,在本地小有名氣。
「1……」
僧人看完錄像后臉色慘白,並且開始坐立不安,已經全然不是剛進門時那個鎮定、平和的神職人員了。
我倒了杯水放在僧人面前:「請問……呃……您是哪個寺廟的?」
僧人:「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們,看來是魔障,想必我的功課還不夠精進……」說著,他站起身。
搭檔:「為什麼會有兇惡的?」
僧人:「就是那種。」
我沒吭聲,因為我看到搭檔眼中的一絲憐憫。
搭檔不解地看著我:「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虔誠了?那些廟裡的天價開光費和巨額香火錢怎麼算?我不覺得收費有什麼不妥啊?」
僧人:「孑身一人,本無什麼財產。」
「2……」
我努力回憶了好一陣兒才想起來:「……順從……」
我遲疑了幾秒鐘,點了點頭。
我點了點頭,開始收拾東西。
僧人:「是的……追我……殺我……」
搭檔:「兇惡的那一面?我沒懂。」
僧人:「不,千手觀音其實只有40隻手臂。」
安排僧人在書房坐定后,搭檔轉身去別的房間取自己的筆記本。
搭檔:「的確有點兒冒險,不過,我已經作了準備。」
搭檔:「這件事問過您的師父嗎?您應該有個師父吧?」
「這位師父說得沒錯。」搭檔從門外拎著本子走了進來,「信仰能解決大部分問題,但是在某些時候還是需要求助於其他學科的。」說著,他瞥了我一眼。
我摘下眼鏡,揉著雙眼:「神的僕從嘛,不去講教義,難道讓他們也進行心理分析?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至少寺廟、教堂不會同我們是競爭關係。」
僧人:「我……看不到……光芒……看不清……」
搭檔:「原來是這樣,我聽懂了。就是說每次您做完功課,去看千手觀音像的時候,發現總是那張兇惡的臉最明顯,是這樣吧?」
搭檔:「夢就是這樣的,你現在應該全想起來了吧?」
搭檔笑了笑:「你忘了?我小時候曾經打算從事神學……咱們說回來,所以在他問我的時候,我故意說自己不清楚千手觀音的典故,這樣才能讓他放心地說出更多。而且,剛剛你說對了一半。他夢裡所出現的千手觀音的確代表著救贖,但是救贖者都對他追殺,想想看,他那種源於潛意識的極為嚴重的自我譴責……除了殺人,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合理的成因了。因此,當催眠結束,了解到他夢的內容后,我就可以斷定:他曾經殺過人……並非我胡亂猜想。」
僧人:「……有人在喊……」
他所說的是我從未想過的。
我仔細想了幾秒鐘:「大致……吧?不確定。」
搭檔露出困惑的表情:「什麼情況?」
僧人:「在跑……可是,很疼……」
搭檔:「在我們對話的時候他也說過,千手觀音並沒有1000隻手,只有40隻或者40多隻手臂。這個我們不去深究了,我要說的是千手觀音在他夢裡代表的含義。假如不了解千手觀音的話,肯定沒法看懂那在他的夢裡意味著什麼。」
我沒再吭聲,訕訕地坐到了一邊。
「你太不與時俱進了。」說完,他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接待室。
搭檔打斷我:「還記得當他提到千手觀音時,問過我是否了解吧?我的回答是『不清楚』,實際上,我撒謊了。」
僧人閉上眼,點了點頭。
他的呼吸沉緩而粗重。
搭檔:「嗯?你要走嗎?」
搭檔:「明白了。您剛剛說是最近開始做噩夢的,之前都沒有,對嗎?」
我:「那你……」
我:「記得你好像說過小時候曾有過上神學院的念頭,現在又動心了?」
搭檔:「在千手觀音的40隻手掌中,各有一隻眼,那些眼在睜開時會放出慈悲光,每一道慈悲光各含25種解脫救贖之道。合起來算,總共有1000種解脫救贖的方式,所以千手觀音的全稱是『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搭檔:「那出家前的財產呢?都變賣了?」
我:「那光之中有什麼?」
僧人:「寺里供奉的千手觀音像是40臂11面,也就是有11張臉。」
我:「蓮花寶座上是佛祖嗎?」
僧人:「哦,好,那讓我想想…九九藏書…夢裡還有……對了,我還記得在夢裡看到過蓮花寶座。」
搭檔:「但是,在出家修行的過程中,他對自己曾經的行為產生了某種悔意。那不是免罪的悔意,而是發自內心的懺悔,所以才會有了這個夢。」
僧人的臉上帶著一種嚮往及虔誠的神態:「那……是蓮花……我佛……慈悲……」
搭檔:「嗯,是這樣。他的確不同於那些從骨子裡對宗教狂熱的人……還有嗎?」
僧人:「『神恩如海,神威如獄』,想必你聽說過。」
僧人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殺……」
搭檔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回頭是岸。」
搭檔:「佛祖坐的?」
僧人:「看……看到了……是……千手觀音……」
僧人:「偶爾在打坐后,我跑去看千手觀音像,發現兇惡的那一面……嗯……更明顯。」
搭檔:「回來坐下吧,這是最後的機會。」
我:「呃……你怎麼確定他殺過人?我不認為那個指向……」
過了一會兒,我又想起一個疑問:「對了,還沒完,你怎麼就確定能勸他自首?如果他凶性大發,打算殺我們兩個滅口呢?他的塊頭兒穿著僧袍都能看出來,你不覺得這麼做很冒險嗎?」
搭檔嚴肅地看著我:「給他一個自首的機會,否則他永遠無法被救贖。」
我那個狡猾的搭檔得意地笑了。
雖然此時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能猜到。
僧人:「是的……」
他醒了。
僧人開始放鬆了某種警覺,正在慢慢進入狀態。
「今天的事兒有點兒意思。」說著,他靠在窗邊,把打火機也扔給了我。
我好奇地看著他:「這可不像你,我以為你從來都不會糾結呢,沒出家是有什麼讓你放不下的嗎?」
僧人:「光……是光……」
僧人睜開眼,驚訝地望著搭檔,嘴唇在不停地抖。
搭檔打斷我:「我認為,他夢境中對自我的譴責,源於他曾經的行為。這點上,想必你也聽到了。殺,那肯定是指殺人,否則不會有這麼重的自我譴責。而且在夢境的最後,他乞求師兄、師父和佛祖救他,也就證明他一直在用某種方式逃避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
搭檔故意放慢語氣:「研究人的心理,是我們的職業,所以很多東西瞞不過我們。不止是我們,相信你也同樣瞞不過你的師父,所以你甚至不敢跟他提這個你並沒有記全的夢。」
「嗯……」搭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幾天之後,當一個僧人出現在診所門口的時候,我忍不住盯著搭檔的背影看了好一陣兒,因為我不得不懷疑那傢伙似乎有某種感知能力。
搭檔:「也許那算是……但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兒,也是一直被我所忽略的。想想看,有那麼幾個人,把自己的思想和信念傳播開,影響到整個人類社會,並且持續了幾千年……還有比這更神奇的嗎?沒有了,這就是神跡。」
搭檔又看了一眼躺在催眠室沙發上的僧人,壓低了聲音:「他應該是個逃犯,殺過人的逃犯。」
搭檔:「蓮花寶座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兒難理解,是這樣:佛教中的蓮座本是天界經堂外靈池裡的蓮花,因為終日聽經而悟道,最後修成了蓮座,蓮花也代表著『清凈不染』。還有,僧侶們打坐的那個盤腿的姿勢,形狀其實有點兒像蓮花,所以那個姿勢也被稱作『蓮花坐式』……不管怎麼說,蓮花寶座在他的夢裡都意味著清修、解脫,因此他才會夢到。把這些元素串起來的話就是:他希望自己能夠通過出家行為、一心向佛及自我修行從而消除自己所犯下的極惡之行。但是,他很清楚那是多重的罪,他越是潛心修行,自我譴責就越大,以至於擁有千種救贖之道的千手觀音都在追殺他——這是指不可原諒。」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的確問過……不過,我還是沒明白千手觀音怎麼了。」
僧人:「猶如地獄的魔鬼。」
僧人想了想:「之前都很正常。」此時他眼神里飛快地閃過一絲猶疑,稍縱即逝。但我還是看到了。
搭檔緩緩地說了下去:「你的外套就在接待室里,你可以取了就走,我們不會阻攔你。不過……一旦你從這裏離開,就真的沒人能救你了。」
搭檔凝重地看著我:「因為至今我都沒見過佛祖顯靈https://read.99csw•com,也從未受到過主的感召。」
我:「什麼樣的光?」
進了書房后,搭檔打開窗,從抽屜里翻出煙,自己點上后,也扔給我一支。他平時很少抽煙,也不讓我在這裏抽煙,所以他現在的舉動讓我有些驚訝。
「還是給他催眠吧。」搭檔掛了電話,邊說邊透過玻璃門向催眠室望了一眼,僧人此時正平靜地坐在沙發上,歪著頭等待著,看上去是在欣賞催眠室里播放的輕音樂。
僧人:「在村裡做木匠。」
僧人沉默了好久,終於顫抖著開口了:「我、我曾經是個賭徒,屢教不改,所以老婆帶著孩子跑了。我媽是被我氣死的……但是……但是我依舊執迷不悟……有一次我跟我爸要錢,被他罵,我就……我就……把他……我、我是畜生……」說到這裏時,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膝蓋上,「我逃了兩年,有一次在山裡快餓死的時候,遇到一個和尚,他救了我……後來……後來我覺得他發現了我殺過人的事,因為他總是勸我:積惡太重還是要主動贖罪,否則……否則永遠都會在地獄掙扎……我就……把他也殺了……然後穿著他的衣服冒充僧人四處……直到現在的師父收留了我……最開始的時候,我還在想,忍幾年就沒事兒了,後來有一次聽師父講經,我才真正動了皈依的念頭。可這幾年裡,我犯下的罪總是在眼前一遍又一遍……我已經誦了幾百遍經,可那沒有用……我不敢跟師傅說,所以我就偷偷跑來找你們……沒想到還是……看來是註定。」他抬起頭望著搭檔,無奈地笑了下。此時,他已淚流滿面。
僧人:「……是……的。」
他關於對神跡認知的那段話,讓我想了好久。
搭檔:「記得我在剛剛跟他談完之後,催眠之前,打了一個電話吧?其實那是打給一個靠得住的朋友,我讓他一小時后打電話給我。如果我沒接或者說些奇怪的話,就報警。但我並沒把賭注全押在這方面,我自己也作了準備:當他自主結束催眠狀態后,我讓他吸氧。」
我挪了挪位置,好讓自己正對著他。
我:「變成了什麼?」
搭檔:「所以,也不用絞盡腦汁……」
搭檔:「侍奉神就不該有心理問題?」
我沒聽懂他指的是什麼時間:「時間?什麼時間?你已經能確定了,還談什麼?」
僧人突然打斷我:「觀音……千手觀音……變了!」
我:「嗯,你在聖地。還有呢?」
我:「很正確……這麼說的話,草木變成刀刃我能理解,暗指他逃亡的那段日子,草木皆兵。血海我也能明白,應該是源於他殺人後的場面,並且被他所信仰的宗教放大了,估計可能還有血海地獄一類的概念在裏面……不過,蓮花寶座呢?有含義嗎?」
我和搭檔都愣住了,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后,我繼續問下去:「是有人在喊『殺』嗎?」
搭檔似笑非笑地坐在僧人斜後方不遠的椅子上。
僧人淡淡地笑了一下:「好,沒問題。」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從裏面找出一張信用卡,「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我:「為什麼?」
搭檔收起笑容:「其實這都是輔助的,最主要的是他對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有所悔悟,所以我敢這麼做。如果他不是那種狀態,我也不會給他最後這個機會。」
搭檔暗示我去催眠室的裡間。
搭檔:「等等,您的意思是,您總是做那個夢嗎?」
僧人:「因為我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噩夢,所以師兄說也許是我不夠精進,要我誦經。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裏了,我越是刻苦誦經、打坐、做功課,越是容易做那個噩夢……」
我站在門外的走廊里,嚴肅地看著我那毫無節操的搭檔,他用一臉無辜回應我。
搭檔:「最初他一來我就覺得很奇怪,因為佛教很看重修心,關於夢這種事情,僧侶的看法基本都跟心境挂鉤,根本不會跑來找我們解惑。所以,我知道這個人有問題。接下來在跟我談話的時候,他說到夢見千手觀音,我就已經了解到不少信息了。」
我糾結地看了一會兒這個貪婪的傢伙:「你別裝傻,我沒指和尚不能碰錢,而是他們不應該有自己的財產。」
搭檔:「他出家的初始動機應該並不是自我救贖,而是為了逃避通緝https://read.99csw.com。」
搭檔:「出家前,結過婚嗎?」
我搖了搖頭:「你太可怕了……」
僧人:「不,神聖!」
僧人:「『殺人』的……『殺』……」
僧人:「是的。」此時,他抓緊沙發的面料,並且看上去開始出汗。
搭檔此時點了點頭。
僧人想了想:「大致上就是『苦海無涯』一類的。」
我點了點頭:「是的,就是那樣……就像你說的……放鬆……慢慢地平緩你的呼吸……很好……我會帶你回到你想去的那個夢裡……」
我:「你指他夢中的千手觀音可能是真的在救贖他?」
搭檔:「沒錯,僧侶或者神甫們相比我們輕鬆得多,至少他們不必深究那些該死的成因,只需遵照教義來勸慰當事人,或者在必要的時候告誡一下。」
我:「視覺效應,你知道吧?他說自己能看到千手觀音兇惡的那張臉特別明顯,我猜是有……嗯……怎麼講?」
搭檔:「觀音?觀世音菩薩?」
僧人:「有……聲音?」他似乎不能確定。
「告訴我,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夢?」
搭檔點了點頭,沒再吭聲,用沉默結束了這個我本以為會延續下去的話題。
我:「可是……你不覺得有點兒牽強嗎?」
我:「什麼很疼?你的身體很疼?」
僧人把目光瞟向窗外,沉吟了一陣兒才開口:「家人去世后,我有那麼幾年都不能接受事實,後來經一個雲遊和尚的指點……就是這樣。」
說到這兒,我們都沉默了。
僧人:「父母去世了,我也沒有兄弟姊妹。」
搭檔搖了搖頭。
僧人:「不是,千手觀音,你知道嗎?」
我想了想:「你是指態度嗎?」
僧人:「沒有。」
我:「原來如此……他夢中出現千手觀音是代表著救贖……這個真的超出我的知識面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僧人轉過頭,果然,他的表情是震驚:「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搭檔:「那麼,您還記得夢中都有些什麼嗎?」
我:「OK,你說。」
我愣在那兒,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僧人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你剛才說的我記住了:不是打坐,不要集中意識,放鬆。開始吧。」
僧人:「草……都變成了刀刃……血……好多血……」
我:「你感到雙肩很沉重……想象一下……你身處在一條黑暗的隧道中……在前面很遠的地方,就是隧道的盡頭……」
搭檔:「是什麼?」
搭檔飛快地掃了僧人一眼:「可以,不過費用不低,也不會因為身份打折。」他對金錢的貪婪從不寫在臉上,而是用實際行動表明。
僧人:「……從寶座上下來……我……我……」
我:「那是什麼?」
「3……」
僧人的身體開始向後靠去。
「……這麼說來,你們這裏可以催眠?」僧人摘下帽子,脫掉粗布外套,露出頭上的兩個戒疤和身上土黃色的僧袍。他看上去有40歲左右。
我:「有嗎?我怎麼沒看到?」
僧人:「記不清了,所以我想通過催眠來重現一下夢境……我們什麼時候才開始呢?」
我:「然後發生了什麼?」
僧人依舊保持著一臉的平和:「信仰是信仰,有些問題,還是專業人士知道得更清楚,畢竟現在是科學時代。西方人信仰上帝,但是心理諮詢這個行業在他們那裡不是也很發達嗎?」
我:「吸氧?這怎麼了?什麼目的?」
我:「這是個和尚……」
搭檔把椅子向前拉近些,保持前傾的坐姿,躬下身看著僧人的眼睛,放出了最後一個砝碼:「一步,就一步,天堂或者地獄。」
搭檔:「你想說心理投射一類的?在宗教里,那被稱為『心魔』。」
搭檔:「這有什麼新鮮的,現在寺廟都有會計了……你的意思是說他是假的?」
我:「你能聽清在喊什麼嗎?」
搭檔:「一會兒再看錄像,你先休息一下,那只是個夢,鎮定。」
僧人愣了好一會兒,慢慢低下頭。
我:「變了?變成什麼了?」
我從上衣口袋裡抽出筆,捏在手裡:「可以,如果有需要,催眠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會給你暗示,你都會記得。如果有短暫記憶混亂的情況也沒關係,有攝像機。」我指了指身後的攝像機。
搭檔:「我沒想到他還殺了那個雲遊和尚……」
搭檔坐下,攤開本子,把胳膊肘支https://read.99csw•com在桌面上,雙手握在一起,身體前傾,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這位師傅,您有什麼問題呢?」
關好玻璃門后,他問我:「你猜到了嗎?」
搭檔:「我能問一下您在入空門之前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嗎?」
搭檔:「很好,看來我不用囑咐什麼了。開始嗎?」
僧人:「別的……別的……」
僧人:「對,有慈悲的,有入定的,有展顏的,有兇惡的。」
搭檔抬起頭:「沒有欠缺了,我已經看到了神跡。」
搭檔點了點頭:「您5年前為什麼出家?」
我:「另外,還有一個我不確定的……」
搭檔:「每張臉的表情都不一樣?」
搭檔:「很漂亮……呃……我是說,很絢爛嗎?」
搭檔:「家人反對嗎?」
僧人愣住了,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
搭檔:「問一句冒犯的話:指點您出家的那個雲遊和尚,是怎麼跟您說的?」
「別的……」僧人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有……」
僧人:「我出家5年了,一直都很好。最近開始做噩夢,但是醒來記不清是什麼內容,只記得夢的內容與觀音有關。」
搭檔想了想:「嗯……我知道……還是從一開始他進來時說起吧。」
搭檔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樣吧,我先跟他聊聊,之後你決定是否催眠。」
我:「什麼聲音?」
搭檔轉身關上窗:「不早了,咱倆吃飯去吧?你請客。」
我:「對對,就是那個,只會看到跟自身思維有關的重點。」
過了一會兒,我打破沉默:「我覺得如果你從事宗教職業,也應該做得不錯……哦,對了,缺一個神跡……」
僧人此時已經大汗淋漓:「是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佛教有金錢戒……」
搭檔:「什麼?」
搭檔:「我基本可以確定了,不過細節只能讓他自己來說,這個我推測不出。」
僧人似乎並沒聽到我的問詢:「草,那些草、樹,都是刀刃!血……所有的……血海!刀刃!我跑不動了……就快追上了……救我!師兄救我!師父救我!佛祖救我!那張臉!不要殺我!」此時,他的身體已經緊張到了某種程度,僵硬地在沙發上揮動著四肢,彷彿隨時都能跳起來一樣。
我:「哪一點?」
我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現在呢?能看到嗎?」
錄完證詞回來,已經很晚了。
我仔細考慮了一下,繼續問了下去:「你流了很多血,是嗎?」
僧人:「……這裏……這裡是聖地嗎?到處……七彩的……光。」
僧人平靜地看著我:「我能記得自己在催眠時所說的嗎?」
搭檔:「其實一直都處在搖擺不定的狀態中。」
我表示不理解:「那不是剛開始嗎?你怎麼可能……」
僧人:「……神聖……永恆……慈悲……」
僧人躺在那裡,無力地點了點頭。
我立刻快速告訴眼前這個衣服幾乎濕透,並且即將陷入狂亂的僧人:「當我數到『3』的時候,你會醒來,並且記得催眠中所說的……」
搭檔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現在沒時間細說了,等我把該做的做完,再跟你詳細說。一會兒你不要說話,讓我跟他談談。」
搭檔:「如果不是曾經對宗教感興趣,恐怕今天我對這事兒也同樣無能為力……不過,也有我意料之外的。」
搭檔:「我能猜猜那個被你殺掉的和尚,在臨死前最後那句話是什麼嗎?四個字,對不對?」
突然,他猛地躥了起來,滿臉驚恐地瞪著我看了好一陣兒,然後四下打量了一會兒,接著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我:「你什麼都敢接啊?」
我:「觀音是衝著你來的嗎?」
他抱著肩低下頭,彷彿在自言自語:「不知道這種情況會怎麼量刑定罪,如果是極刑,但願他能安息,包括他殺過的人……」
搭檔:「學過的你都忘了?純氧能讓人興奮,對不對?另外一個功能呢?」
我坐在書桌前點上煙,然後看著他:「不成,你得把整個思路說給我聽,我死活想不明白你是怎麼發現的,因為在我看來,這太離譜了。」
「……你就快走到隧道的盡頭了……」
我:「很高大嗎?」
我們都沉默了,各自在想著什麼。
我:「『殺人』的『殺』?」
我:「看上去,這個人很虔誠,但是他的虔誠後面有別的動機。」
搭檔把食指放在下唇上來回划動著,沒吭九*九*藏*書聲。
僧人:「不早了,該回去了……我覺得自己還是要勤修苦練,謝謝你們幫我回憶起那個夢……」說著,他站起來,有些慌張地向門口走去。
搭檔:「很快,不過,通常在催眠前都有一些準備工作,例如通過談話的方式來了解到您的一些其他信息,以及夢中給您留下最深印象的一些元素等。」
搭檔:「那為什麼要叫『千手觀音』?」
搭檔:「他怎麼說?魔障?」
我:「是什麼人在喊?你看得到嗎?」
我:「我去準備一下,幫我架攝像機。」
搭檔:「不不,問題不在這兒。」
我:「你在逃跑?」
搭檔:「怎麼?跟你的想法不一樣?」
僧人凝重地點了點頭。
搭檔:「你,殺過人,是出於對法律的逃避才出家的。不過你很清楚,每當你真的潛心於信仰的時候,你的過去會歷歷在目。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那的確是你的魔障。但是,這個魔障不是吃齋誦經就能破的,這點你比我更清楚。我並不想說自己是來點化你或者幫你一類的屁話,我只想提醒你,這一切,也是緣。現在選擇權在你,跟幾年前幾乎一模一樣。」
我:「您……假如您有某種困惑的話,不是應該通過修行來解決的嗎?為什麼想起跑到我們這裏來了?」
我小心而謹慎地避開刺|激他的詞句,足足花了好幾分鐘才讓他的頭歪靠在沙發背上。
我:「然後呢?」
這和我想的有些出入,所以我不解地看著他。
我:「我也這麼想,因為目前以我個人經驗看,這個和尚似乎……有問題。」
我:「不……問題就在於分不清真假。假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收錢……合適么?」
「有時候,我很羡慕神職人員,因為凡是找上他們的人,其實都已經作好了某種心理上的準備。」在某個無聊的下午,搭檔扔下手裡的本子,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
我又看了一眼搭檔,他依舊搖了搖頭。
搭檔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也發現了?說說看。」
僧人在門口站了幾分鐘,慢慢回到沙發前,坐好。他此時的情緒很不穩定,看上去一直在猶豫。
僧人:「這點我也想過。開始的時候,這個夢的確不是噩夢,但是後來……後來……我就記不清了。」
僧人此時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扣住地板,放聲痛哭。
僧人:「臉,那些臉,都變了!」
我們把氧氣面罩扣好,看著僧人的呼吸慢慢平緩了下來。
搭檔緊皺著眉看了他一會兒:「你,一錯再錯,直到現在。」
搭檔:「我對宗教不是很了解……千手觀音真的有1000隻手嗎?」
僧人點了點頭。
我:「能告訴我,你確定的是什麼嗎?」
僧人:「各個經文上記載不同,而且個人理解也不同,有些寺廟的確供奉著有1000隻手臂的千手觀音。」
搭檔點了下頭:「對,神聖……可是,這樣的話,這個夢看起來並不可怕。」
我:「千手觀音在追殺你嗎?」
我:「看上去是什麼樣子的臉?」
我:「你指他出家就是因為這個?」
僧人嘆了口氣:「師父總是很忙,經常不在寺里,我找不到機會問他。不過,我問過我師兄。」
我嘆了口氣:「好吧,望塵莫及,無能為力。」前一句是指我對搭檔的知識面的嘆服,后一句是指今天這個事情的分析。
我覺得如果這樣持續下去的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從催眠狀態中清醒過來。於是,我抬起頭望著搭檔,徵詢他的意見看看是否提前結束催眠。
我點了點頭:「嗯,也許……」
我掃了一眼搭檔,他示意我別出聲,平靜地等僧人走到走廊才開口:「一旦你踏出這個門,就沒人能救你了。」
僧人:「那張臉!菩薩救我!救命!救命啊!爸!媽!我錯了!我錯了!!!」
僧人並沒開口,而是緊盯著搭檔。此時,我心裏正在做最壞的打算——正面衝突。
搭檔:「除了噩夢之外,有沒有別的什麼發生?」
我:「你問到是否只是最近開始做那個噩夢的時候,他在撒謊……嗯……我是指某種程度上的撒謊,他之前很可能還被別的什麼噩夢干擾,也許並不一定是夢……還有就是,他對出家前的很多問題都刻意淡化了。」
搭檔:「對啊,所以他刷卡啊!」
僧人:「我……看不到,只有……只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