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繼承人
最後那句話一入耳，本來因為挨打而心生的羞憤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海嘯的眼中反而透出一股興奮。這是海沫第一次回應他的期望，給了他一絲可能性。
是的，她覺得海盜這條路已經越來越難走了，這個海盜集團的發展已到了極限，幾乎不可能再更進一步，甚至不可能超越祖先——至少他們之中完全沒有希望再出現一個龍騎士。而近處的人魚和海精靈，遠處的沿海人類海軍，他們卻在不斷發展，總有一天，窩囊廢港會再也沒有能力周旋其中，會被這些勢力活活壓死。
海嘯猛地跳起來，指著伊達喝斥：「你也不過是個用卑鄙手段嫉賢妒能的傢伙，你以為母親會這樣輕易被你挑撥？對，你的老對手就在這裏，現在他是我們的同伴，而你則是一個包藏禍心的外來人，你覺得我母親會相信誰？」
幸虧兩人並沒有打算對伊達下毒手，所以還有及時收回攻勢的機會。兩人反應很快，迅速撤回匕首且退出數步，發現伊達沒有追擊意圖后才停下來。這時候，那層冰霜已沿著他們的匕首凍到他們的手指邊了。
「白痴，他的龍是咆哮者的孫子，你襲擊他，就連咆哮者那裡你都交代不過去！不要光顧著你那點野心，想要成為下一任大首領，你的目光就給我放遠一點！」
海沫拿起一瓶藥劑打開看看、聞聞，自然毫無頭緒，隨手扔回矮几上問：「我如何相信不是你一開始就做了手腳？」
因為屋子的大門沒有了，外面的海盜和肯特為了維持屋裡談判的隱密，只能幹脆退到建築物外。從洞開的大門處可一眼望見大海，海沫看著藍色的大海，心裏快速地計算著得失。
「瓶子是，藥劑一部分也是，其他部分是貴島自己出產的，我可不能為此負責。」伊達淡淡笑著說。
屋子中一時就只有海嘯吵吵嚷嚷的聲音：「母親，他太瞧不起我們了，要不然直接搶過藥劑配方，把他交給人魚算了！」
「朋友？對你們這些貴族來說，朋友就是用來算計的對象嗎？」艾亞把臉貼近他，眯著眼說。
「閉嘴！」艾亞暴喝一聲，從大腿處抽出藏在那裡的匕首，朝伊達的咽喉刺來。
海沫看看艾亞，再看看海嘯：「我年紀已不小了，所以有些事確實應該現在就做準備。你們兩個都給我聽著……」
「我母親並不支持這樣的行為，你還是死心吧。」艾亞不可能馬上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於是這樣回答。
「為什麼？」雖然知道雷克斯向來是不經過深思熟慮不「開口」的，但艾亞還是忍不住這麼問。
不等他的劍遞到伊達近前，伊達的身影已從他眼前消失。海嘯感到自己後頸傳來一片冰涼，伊達的右手已扣在他的脖頸上，五指伸出閃著寒光的長長利甲，昭示著隨時可以刺進他的後頸。
「走投無路？如果我們直接飛向龍島，您覺得他們敢追去嗎？」伊達笑起來，「大首領，人類和人魚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其中很多事我想與你們這海島關係不大，所以我來此尋找海船的原因其實與你們的身分也不大相干。這隻是一次交易，您覺得合適我們就談下去；不合適，我現在就去海精靈那裡談。」
艾亞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有人在這些藥劑中動了手腳。可是這些藥劑一直沒離開過自己、雷克斯、傑克三人其中之一的視線，怎麼可能會被人動手腳？又有誰能動這樣的手腳？傑克和雷克斯？不可能！懷疑他們艾亞寧願懷疑是自己負責看管時疏忽大意給了別人可趁之機。
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樣子，艾亞哈哈大笑起來，乾脆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嬌媚地問：「你不是說要跟我保持長久的關係嗎？今天晚上我的床是空著的喔。」
這才是最讓伊達動心的部分。只要艾亞答應了，到時候伊達·法蘭就是艾亞唯一的供貨和出貨商，這其中的利益即使粗略計算，都足以令人渾身發抖。
「還有，可以把其他內容也放進契約，比如……我這次雇船的目的。」伊達建議。
艾亞見他耳根有些泛紅，忍不住探手捏了捏——在海盜窩裡長大，她還真的從沒見過被女人靠近會耳根紅的男人。
「不是！」伊達斬釘截鐵地否認。
雷克斯雙手抱著她，根本沒辦法回答，他只是抱得更緊，不住低頭輕吻著艾亞的額頭和面頰。
紅龍臉色鐵青，目光掃過眾人，被他盯上的人不由自主地有種想要蜷縮起身體躲閃的恐懼感。
伊達微笑著問：「又有誰不可怕？我們都是可怕的存在，因為我們是智慧生物。」
「你不需要相信我，我也不需要相信你，我們只需要保持交易的公平性就行了。對商人而言，信任這種東西不如公平來得重要，不是嗎？我可以給你比水下呼吸藥劑更多的東西，商路、貨品、武器、藥物……甚至人手。」伊達的聲音不大，但是充滿了誘惑性，「你們需要魔法師，不是九*九*藏*書嗎？魔法師們不會輕易願意當海盜，外來的魔法師也不值得信任，可是我已經有魔法師階位，我有權力和能力培訓魔法學徒。一個或兩個，你自己從你們島上的子女中選擇，然後送到我那裡。我幫你訓練教導三年，三年後我不會給他們參加試煉的機會，他們無法成為正式的魔法師就只能回到這裏。可是有沒有正式的魔法師階位對你不重要，你需要的只是有魔法師能力的人不是嗎？這樣的魔法師完全屬於你，甚至可以幫你訓練更多魔法人才，這不是比你弟弟招攬的那個人更好嗎？」
到窩囊廢港來找船是不是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他想要海盜們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伊達感受著貼在自己身上的柔軟觸感，深呼吸了幾次才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可不希望自己因為這種愚蠢的原因一直在艾亞面前處於下風。一個小小的旋風魔法把艾亞的手輕輕拂開，伊達退開幾步，雖然臉還有些紅，卻很平靜地說：「艾亞女士，你來找我不是為了說這些對吧？」
「你的母親年紀大了，這座島需要新的首領。」伊達淡淡地說。
也就是說，他提供這個藥劑，為的就是讓海盜們在未來擁有更多和人魚斗的籌碼。照海盜們狂放不羈的行為方式，有了這個籌碼，跟人魚的關係越來越惡劣是指日可待，他自然可在其中坐收漁人之利。而藥劑的成分需要他領地上的特產，不怕海盜們不和他走得更近，甚至為他在無界之海上做點人魚和海精靈不歡迎的事。
她盤膝坐在屋子正中的地毯上，在伊達進來后，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她挑釁地揚揚眉：「伊達·法蘭？這些藥劑就是你提出的交易？」她手邊的矮几上放著幾個小瓶，正是伊達拿出來的水下呼吸藥劑。
伊達不甘心放過這個機會，可是倉促出手要面臨的危機也比較大。他在心裏反覆計算得失，連有人走近都沒有發覺，直到艾亞把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伊達才意識到有人過來了。
或者這些都是演技，是他為了得到他想要的，故意展現出來給別人看的東西。
他和海嘯說話從來不正眼看著對方，不是居高臨下地睨視，就是用眼角餘光瞥，這種姿態本身就夠有挑釁的意味了，更何況從他嘴裏吐出來的還沒什麼好話。海嘯再也忍不住了，他再次拔劍出鞘，朝伊達撲去。
「很明顯，我這個人沒有能使你從床上起來的魅力。」伊達的耳根紅得更厲害，可是這並沒有妨礙他把想法說出來。
海嘯的臉漲得通紅，卻只能在海沫的嚴厲逼視下退到一邊，海沫的兩個護衛也無聲無息地又消失在屋子的角落。
伊達手心向外，對肯特作後退的手勢。肯特不管紅龍願不願意，死拖著他也退開。
伊達微笑著說：「還是大首領說話痛快。我也直說了，該做的事我已經做完了，把這份藥劑交易給貴島對我來說是可做可不做的事，不過能做總是更好。說老實話，我提供配方你們接受，這才是我要做的交易主體。其他的，你們能送我到大陸最好，不能，我自己也回得去，只不過少了一次觀察人魚動態的機會而已，不算很大的損失。我要你們送我到大陸，就真的只是載我一程，沒有其他計劃。」
伊達重新轉向大海的方向，閉上眼睛感受海的存在。
海盜們沒有那種正事談完還客套廢話的習慣，一旦作出了決定，馬上把伊達請了出去。艾亞本來想要跟著出去，卻被海沫叫住：「艾亞、海嘯，你們留下，我有事要對你們兩個說。」
艾亞聽了這句話，還是沒什麼反應地坐在那裡不動。
「我只是覺得，我們這些貴族所謂的繼承權，是需要上一輩人的權衡和肯定才能決定也就罷了，為什麼狂放不羈的海盜也如此，不是有點好笑嗎？你們的祖先都是要靠上一輩的指定才坐上大首領的位子嗎？你的母親、祖父他們都是嗎？」
「法蘭閣下……」海沫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要說的話，門口便傳來了一聲巨響，兩扇鐵門應聲而倒，門外的情形展露眾人面前。
她忽然跳起來，順手抽出一條頭巾把自己的胸部一圍，向外走去。雷克斯想要跟上去時，她卻回身阻止：「你別來，到床上等我，我保證不會跑到別人的床上去好嗎！」說完快步走了出去，前進方向正是伊達所在的平台。
這個年輕的魔法師在母親和海嘯面前表現得與在自己面前完全不一樣，在他倆面前的伊達張揚而囂張，身上的氣勢甚至把一向自詡冷靜的海嘯壓迫得失態；而在艾亞面前留下的，卻是溫文有禮甚至有些羞澀的印象。
「母親，我們不能就這麼相信他！他的目的是控制我們整座島！」海嘯急切地說。他的目標是未來的大首領，要是好不容易把那個位子奪到手，卻還要被伊達·法蘭這樣的人遙控指揮，他可受不了。
窗前，艾九*九*藏*書亞半裸著身體懶洋洋地靠在雷克斯的胸口，手中拎著酒罈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另一隻手玩弄著雷克斯的長發，把一縷髮絲卷在自己手指上，鬆開，再捲起來。
艾亞從進入屋子就一言不發，這時聽到海沫的召喚停住腳步，默默走回來，在原來的位置坐下，依舊不說話。
「啪！」海沫抬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靜候佳音。」伊達向她再次行禮。
法蘭公國只有短短的海岸線，這段時間看到的海景比他有生之年加起來還多。
艾亞的美麗是明艷嫵媚、充滿對異性誘惑的性感美；而海沫大首領雖然年近五十，卻依舊如三十許人般，一身小麥色的皮膚，目朗鼻挺，魄力逼人，有種令人難辨雌雄的英氣勃勃。
她認真地看著伊達，好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雷克斯把艾亞橫抱在胸前向卧室走去，艾亞縮在他胸口低聲說：「雷克斯，他真的是個魔鬼，可怕的魔鬼……可是，可是我……我該怎麼辦？我沒有辦法拒絕他的誘惑……雷克斯，我很害怕與魔鬼做交易，可是我沒有辦法抗拒他的條件……雷克斯，我該怎麼辦？我很想接受他的條件，我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雷克斯，我好害怕……」
谷莠子靠在石頭護欄上看著遠海的燈影，知道目前這個狀況不讓伊達去做是不可能的，要是換成華倫迪爾或她自己在伊達所處位置上，碰到眼前局勢，也不可能忍住不去摻一腳。岔開話題，谷莠子問起別的事：「那麼，那個人你準備怎麼辦？」
雷克斯止步沒有跟去，但是他沉吟片刻之後，也沒有乖乖到床上等著，而是出門朝傑克的房間走去。
艾亞獃獃地看著伊達，不知道這個人還能說出什麼來。
「請求？不，我對你們沒有什麼好請求的，這是一次公平交易。你們可以不接受，但是海精靈未必沒有興趣。」
「抱歉，大首領，是我失禮了。」伊達順勢把手從海嘯的脖子上撤下，並且對海沫歉意地行個禮。
一切都太巧合了，這座海盜島的建立者竟是咆哮者和他的騎士，而紅龍偏偏就是咆哮者的孫子；海盜島正逢亂局，兩個繼承人的競爭正處於白熱化；戰爭在即，人魚對這座島的壓力也逐漸增強……這個時機太好了，伊達甚至慶幸自己在這時刻來到這裏。
艾亞一言不發又靠近了一些，面頰幾乎要貼在伊達的臉上，伊達終於撐不住後退了半步，裝成繼續看著海景。
伊達·法蘭在海上被人魚追殺的消息在先，使得他們都認為伊達到這裡是為了尋求幫助，可是卻沒去想過伊達怎麼會出現在海上？究竟是什麼事，讓這個大陸第一強國里舉足輕重的年輕人出現在無界之海？他總不可能是來旅遊的吧！
「當然是為了騙取母親的信任。」
「友好、盟友、互利互惠的朋友。」伊達笑咪|咪地說。
「你不想沿著祖先的老路一直走下去，因為你已經察覺到這條路越來越難走，甚至會把你們帶向毀滅。所以你在為這座島尋找新的道路，我相信你已經為此付出了無數心血。現在我就在這裏，我能給你帶來一個全新的契機，你為什麼不嘗試一下呢？即使失敗了，你們最多回去繼續做海盜，還能有什麼大損失嗎？」伊達的話步步緊逼著，每一句都說到了艾亞心底。
兩名持匕首的海盜立刻又後退了幾步，站在海沫面前防護。
站在門前的紅龍正放下腿，顯然門是他一腳踹倒的。在他身旁，肯特手執長劍正背對門內，向圍著他們的海盜們嚴陣以待。他的左肩受了點傷，血跡已浸透了被利器劃破的衣服。
「我請咆哮者的孫子做中間人，我們簽訂龍族公正契約。」伊達加上這個籌碼。
是啊，他是在放長線釣大魚，弄個假配方等於放棄了以後可以在這裏得到的好處，可是還要他有真的配方才行。據說真正的水下呼吸藥劑配方早已失傳，聽聞伊達·法蘭是在空間魔法方面頗有研究，可是鍊金術並不是他的專長，要是有真的水下呼吸藥劑當然不會拿出假的，可是問題在於，他有沒有？
谷莠子輕輕走到他身後，陪他站了一會兒才問：「你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雷克斯知道她心情不好，可是卻沒辦法說出安慰的話，只能把自己的肩頭讓她暫時依靠。
「可是直覺告訴我，你特別可怕，要離你遠一點，不然會很危險。」
龍族公正契約，就是指請龍族作公證人的契約，如果一方違約，那麼等於是冒犯了龍族的威嚴，不由受損失方出面，龍族自然會就此事討個公道。不過龍族自然也不是都閑得沒事做，會願意為他族擔任公證人，一般是與飛龍關係特別好的人，才請得動飛龍來擔任中間人。當年的海沫龍騎士就是以逼迫人魚族簽訂龍族公正契約為手段，才保障了在這麼長久的時光里，窩囊廢港沒有受到過人魚大軍的進攻。
伊達收回不九_九_藏_書可一世的姿態，很有禮貌地向海沫行禮：「能夠親身瞻仰祖父曾經生活的地方，舞蹈者感到很榮幸。」
可是一旦使用這種藥劑，對它的依賴是無可避免的，到時候就非得受伊達·法蘭掣肘不可。
伊達·法蘭說他不屑這座島不是假話，蘭姆帝國的疆域在大陸中北部，而這裏位於南方大洋，他就算佔領這裏也沒有什麼作用；他若是想擴增疆域，蘭姆帝國周圍有的是值得他征伐的土地。但是他覬覦這座島的勢力也是真的，在無界之海，想要從人魚和海精靈的控制中分一杯羹，只有利用這座海盜島。
「你怎麼知道？」艾亞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確實在尋找通往異大陸的航線，可是那是個秘密，除了海嘯似乎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之外，就連母親都不知道。這個伊達·法蘭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魔法師閣下，你的警覺性太差了。」艾亞用力拍了伊達之後，居然沒看見對方被嚇一跳，有點失望地背靠在護欄上，看著伊達說：「剛才我有一百個機會殺你。」
伊達指指自己的腦袋：「我帶著腦子來的，我會自己觀察和分析。」
伊達不屑地說：「我還不至於看上這座島。」
「我不需要大首領的信任，我只需要一次公平的交易。」伊達微微仰著頭，睥睨海嘯一眼這樣說，「還有，我可以無償給大首領提供一個情報。如果可能，大首領最好找一個了解毒藥又忠心的人隨侍在側，因為某個所謂的魔法師其實並沒有魔法師階位，他最擅長的是使用毒藥——各種有著無法想象功效和下毒途徑的毒藥，或許不知不覺中，中了毒還不自知呢。」
「住嘴！」艾亞尖叫一聲，跌跌撞撞地從伊達身旁逃離，驚恐地看著他，「你這個魔鬼！你是個魔鬼！」
「如果我接受交易，你怎麼保證你的配方是真的？」
伊達一控制住海嘯，屋裡便不知從哪冒出了兩個人，一左一右各持長匕首向著伊達撲去。
「如您所想，提供真的配方比假的對我更有利。」伊達攤攤手說。
艾亞沒有出聲，海嘯已搶著說：「母親，我有哪裡做得不夠好請你指出來，我會儘力向你學習改正的。」
「這倒是，和雷克斯相比，你簡直還是個孩子……可怕的孩子！」艾亞眯著眼這麼說。
這兩個人是海沫真正的心腹，即使談再機密的事，也會隱藏在海沫身邊保護。現在看到伊達如此囂張，當著海沫的面就把海嘯制住，他們自然不能就那麼看著，於是雙雙出手。當然沒有海沫的吩咐，他們的目的也不過是想要把伊達制伏，讓他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罷了。
陪他一起進來的艾亞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這些藥劑明明就是伊達拿出來給她，她交給母親的，現在伊達卻一口否認。
伊達沒有再跟上來，而是遠遠地行禮說：「我等待你的答覆。」
艾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天自己氣急之下說話太不注意，才被伊達聽到了不該聽的，可是現在伊達已知道這件事，而且他提出來的條件，正好是艾亞急需解決卻沒有能力解決的。
伊達被她的手一碰，差點直接從護欄翻出去。
伊達閉著眼，感受著海風的吹拂。
「法蘭閣下，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我們沒有興趣過問，但是我要問清楚，你究竟要我們做什麼？扮演什麼角色？」海沫見伊達這人說話也算爽快，於是單刀直入地指向自己感興趣的主題。
在雷克斯的提議下，艾亞想到了異大陸貿易。只要找到正確的航線，按照當年和人魚簽訂的契約，人魚根本不能阻止窩囊廢港出訪異大陸，那就將是獨一無二的商路，獨一無二的出路。可是母親並不支持，甚至認為艾亞的這種行為背叛了祖先，背叛了海盜的榮耀，這使得艾亞只能暗中進行自己的計劃。
「你真可怕！」
人魚和人類間的戰爭已是迫在眉睫，這時候伊達·法蘭跑到無界之海，就算他說自己是來旅遊的，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你在尋找通往異大陸的商路是嗎？即使成功了，你準備用什麼和他們交易？你們島上出產的物品或搶來的東西？不穩定的貨源能幫你建立真正公平的貿易關係嗎？你販運回來的商品又要銷售到何處？人魚還是海精靈？他們能作你的客戶群嗎？而我能給你足夠的貨源，法蘭公國的、蘭姆帝國的，甚至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我也能幫你把商品銷售到大陸任何一個角落，即使是獸人的部落。到時候你沒有任何競爭對手，是唯一面對異大陸的商社，可以想象那能帶來什麼樣的財富嗎？」
「不是，是互利互惠的對象。」伊達睜開眼看著她，誠摯地回答。
據說人形巨龍是不能使用龍威的，除非他們憤怒到了極點。
「真的嗎？你能做到？」武器是海上武裝發展最大的制約，目前不論材料還是鍛造技術都無法和大陸相比，即使暗中和大陸ｒeａd•9９csw•cｏm做生意，對方為了自身的安全，也不會願意把武器提供給海盜。要是伊達真的能做到這樣的承諾，艾亞的確心動。
「你以為窩囊廢港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伊達輕輕一彈自己魔法袍的衣領：「我也是個魔法師，仔細看看我和他的裝束有什麼不一樣再說吧。」
谷莠子一笑：「只是因為我嗎？」
伊達沒有回頭也沒睜開眼：「你是朋友。」
海沫的眉頭緊鎖。
雷克斯想起自己有個猜測還沒對艾亞說，便打著手語說：「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鍊金術師。」
現任海沫大首領是艾亞的母親，五官卻和艾亞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雷克斯！雷克斯！」完全忘記了雷克斯違背了自己的意願跟來，艾亞一頭撲進雷克斯懷裡才稍覺安心，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不放。
海沫又轉向她：「還有你，你也是！想要繼承我的位子，你還不夠格！」
「你過獎了，我確實一直希望自己能夠達到那個程度，可惜目前看來，還有不小的差距。」
這不是陰謀，而是明謀。
紅龍是飛龍，肯特·海蘭斯是貼身護衛，那麼那個明顯不會任何武技也不是魔法師的女人究竟是幹什麼的？要是真的是所謂的侍女，那麼這種帶著侍女來無界之海的行為已經不叫特立獨行，而該叫愚蠢。可是愚蠢這個詞用在伊達·法蘭身上，無疑是極不恰當的。
伊達似笑非笑地看著海嘯說：「我很能理解你對魔法師的無知，所以現在好心提醒你，不是誰穿上魔法師袍都可以說自己是魔法師。另外還有，他從來不是我的什麼對手，我這個人沒有低頭看腳下的習慣。」
艾亞有些心驚地退開了半步，盯著伊達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看過你們的武器和裝備，你們能用這樣的裝備建立如此基業，真是一件值得敬佩的事。可是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拒絕更好的武器，大陸第一強國蘭姆帝國的制式武器怎麼樣？當然一定的改裝是必然的，總不能讓人知道我把軍隊的武器提供給海盜吧？」
「那麼，自己親手從海中拯救並且撫養長大的弟弟，卻想要佔有甚至取代自己可怕嗎？一直認為自己才是她唯一的繼承人，並且不懈地為此努力這麼多年後，卻告訴你你根本不是唯一的選擇，甚至只是第二選擇的母親可怕嗎？根本不了解自己心裏在想什麼，一味要求自己去爭取甚至掠奪的父親可怕嗎？身邊已經有這麼多可怕的東西了，你卻要說我這個從遠方來的陌生人可怕？」
谷莠子不願意麵對他此時灼|熱的目光，但又不願意讓伊達察覺這一點，又盯著遠海勉強看了片刻，才轉身走了。
只要能夠利用龍族對這座島的影響力，扶植起下一代大首領，這座島從此就烙上了伊達·法蘭的印記，以後對無界之海、整個南方甚至整個大陸的海域控制，都很有利。
島上的人都知道伊達身旁的紅髮男子是頭龍，可是知道紅龍是咆哮者孫子的，只有傑克和艾亞兩人。這張王牌打出來，窩囊廢港的人還真不能把伊達怎麼樣。維繫這座海島與龍島之間的關係，全靠咆哮者的威嚴，如果得罪了咆哮者的孫子——一邊是龍騎士不知道多少代的後代，一邊是自己的親孫子，咆哮者到時候會偏袒誰還用問嗎？
「我們走，那是個魔鬼！」艾亞大聲喊。
感覺到雷克斯正在輕吻自己的頭髮，艾亞抬起頭把自己的唇迎上去，接受雷克斯溫柔的親吻。
在伊達·法蘭的胸口佩戴著一枚造型古樸、紋飾大方的階位徽章，而那位魔法師則沒有。雖然對魔法師不很了解，可是在場三位海盜明白徽章是魔法師階位的標記，之前他們沒有注意，現在才意識到這點，沒有魔法師階位徽章，誰能證明那位真的是魔法師？他說伊達·法蘭的魔法師階位是用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可是現在的狀況是伊達·法蘭有，他沒有。
要是有了水下呼吸藥劑，整座海島的實力無疑可以提高一大截，很多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再也不是難題。
「你！」海嘯忍無可忍地抽出佩劍就要撲向伊達，但是很快就克制下來，狠狠地把劍又插了回去。伊達明顯是在故意挑釁，如果自己真的按捺不住，那就要被伊達牽著鼻子走了。他穩住情緒冷笑說：「伊達·法蘭，你和他的恩怨是你們自己的事，現在我們要討論的是你的請求。」
伊達依舊笑咪|咪的，艾亞卻因為那種笑容心驚不已，不斷地後退，直到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憑什麼？我不相信你這樣的陰謀家！」
「算他運氣好，本來我已經決定這次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了，可是正好遇上這麼好的機會，我不能再去分心，就隨他讓命運安排吧。」伊達睜開眼看著谷莠子說：「他曾試圖傷害你，這點我不會忘記的！遲早，我會讓他用性命來做代價。」
「冷靜點，艾亞女士，我沒有惡意，我是想要幫助你九*九*藏*書。」
龍威，這頭龍居然能在人形狀態下施展龍威。
「我是抱著友善的態度而來，但是如果我想走……老實說，還真的是想走就走。咆哮者的孫子就站在門外等我，」伊達伸手指向門口，輕蔑地說：「如果我現在走出去，你敢攔我？」
海沫眼睛一亮，要是伊達真的這麼做，其誠意倒是遠遠超出她的預期。
「你到底要說什麼！」艾亞想用嚴厲的喝斥阻止伊達靠近自己，卻沒有任何效果，伊達依舊越靠越近，幾乎貼著她的耳朵說：「現在，所有人包括大首領，都知道海嘯招攬的那人是用毒的高手了，其實，我也是，可是卻沒有人知道……」
海沫一直看著伊達和海嘯爭論，直到聽了這句話才一揚眉頭：「咆哮者的孫子？」
「他不應該帶沒有用的人來無界之海。」雷克斯這麼回答。
「不，還有艾迪。我不能讓他存留的記憶這樣被人利用和玩弄。」伊達倒是很誠實，沒有把自己的行為都歸結于為了谷莠子。但是接著他又說：「不過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華倫迪爾能為你做到的，我也能！」
兩人同樣一身魔法師才能穿的裝飾著變形四系元素紋飾的服飾，但是伊達·法蘭身上比那個魔法師多了一樣物品。
企圖傷害龍騎士，無疑是足以令飛龍憤怒到極致的事情之一。
海沫目光爍爍地看著伊達：「法蘭魔法師閣下，不要忘了你是被人魚追得走投無路，才到我們這裏來求助。」
「叮」地一聲，伊達面前出現了一張閃電編織的小網，不僅把匕首彈開，而且令艾亞的手指微微發麻。
這樣的條件已沒有什麼可以遲疑的了，海盜這邊幾乎可以說不用付出任何代價、承擔任何風險，就能得到極為有用的東西。
「那我何必說出來？」伊達反問。
「閉嘴！你到底想要什麼？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艾亞氣急敗壞地吼叫。
不得不說海嘯的動作老練敏捷，就他這個年齡來說，已是一個很不錯的劍士了，可惜他面前是一個早有準備的魔法師。
「法蘭閣下，這是誤會！」海沫即時開口阻止。即使在龍威的壓迫下，她也依舊保持著尊嚴，「海嘯雖然太過無禮，但也是您自己言語不當在先！我們這座海島雖然和您的國度無法相比，但也不是可以被蔑視的。」
經過幾年的探索，艾亞的船隊已經漸漸摸索到正確的海路，但是也終於引起了海嘯的注意。就在伊達來的那天，艾亞派出尋找異大陸返航的一艘船，受到了攻擊沉沒，艾亞知道那是海嘯動的手腳，但是卻因為自己的行動必須隱瞞母親，不能到海沫面前進行理論。
伊達還是閉著眼，微微轉動頭感受吹來的海風，一邊回答：「我知道不是很妥當，可是事先真的沒想到會碰上這麼好的機會，稍縱即逝，不抓住我不甘心。」
「你說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艾亞喃喃自語。
他要做什麼重大的事？或者說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居然必須由這位大人物親自出馬？
進入這間房的除了伊達，只有海嘯和艾亞。進來后艾亞隨便坐在一旁，海嘯則席地坐在海沫身邊，挨著她的大腿，一副很親密的樣子。他發言時，似乎為了強調自己的意見而把身體微微向海沫傾著，更加顯得他們兩人有著與眾不同的關係。
艾亞慵懶地看著他問：「為什麼不是？」
雷克斯趁機把酒罈從她手裡拿過來放在一旁，準備把她抱起來離開窗邊。這時艾亞回應的動作忽然停止，雷克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在窗口可以看到的平台上，那個年輕魔法師和他的侍女正站在那裡。
「法蘭閣下，請容我再考慮一下，最晚明天一定給你一個答覆。」海沫幾經思量，還是沒能下定決心。
夜色降臨，遠處的大海已渺不可見，只有港口船隻上點點燈火指示著海的方向。帶著海水腥味的夜風不時捲起髮絲，紛亂地披在胸前。
伊達心裏苦笑。肯特受傷了，不用問也知道，紅龍心裏一定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撕碎。不過這樣能加深那些海盜的誤會，也好。
兩柄長匕首剛觸及伊達的魔法師袍，陡然間，伊達周身出現了一套冰雪鎧甲，匕首刺在上頭髮出了錚錚兩聲，接著冰雪鎧甲上的寒氣似乎纏住了匕首，眼看厚厚的冰層就順著匕首蔓延了上去。
海沫對伊達的交易雖然很有興趣，但是按照她最初認為伊達是走投無路的思維，肯定是要漫天要價，現在一下子想到其他可能，不由沉吟起來。交易的內容倒不重要了，不要讓這個陰險出名的子爵大人把整個窩囊廢港拖進他的計劃中才是最重要的。
即使伊達·法蘭是龍騎士，也沒有膽量用違背龍族公正契約的方式侮辱整個龍族。
走到轉角處回頭看去，只見伊達·法蘭面向大海，閉著雙眼，微微仰著頭，靜靜地站在那裡……
香味繚繞的誘餌和其下的鉤子都明明白白地擺著，吞還是不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