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怎麼走到哪兒都有仇人？
「那你也該從我手裡奪出去扔掉！」艾亞很不講道理地說。
伊達皺著眉頭思考那人離開窩囊廢港能去的地方，以及他跑到無界之海、跑到窩囊廢港去究竟是什麼原因？
雖然阿歷克斯並不是紅龍的父親，可是肯特相信，在紅龍心目中他的重要性與父親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是一樣的。
「你不用拿自己跟他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缺點，他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你也擁有他欠缺的優點不是嗎？」試著想要安慰伊達，卻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正觸及伊達心中最介意的地方。
於是紅龍覺得似乎自己才是最愚蠢的。
艾亞很快就失去了力氣，隨著波浪漂蕩著，過不了多久就要被捲入海底。就在這時，她的手碰到了一樣東西。溺水的人不論碰到什麼都會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艾亞也自然而然地抓緊著那個東西，並且死死地攥著不放。
「倒霉透了！該死的薩林在港口！」出去探聽消息的海精靈氣呼呼地說：「據說他要去屠什麼龍，可是本來應該提供給他的幾艘船沒到，他竟然想要雇我們的船！」
伊達最近很喜歡站在迎著海風吹來的方向，享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於是經常看見他在船舷邊一站就是大半天。
情感上，海嘯跟她既是母子又是情人，而艾亞自幼就跟傑克更親近，但是傑克和海沫的關係在多年前就已經很緊張了。不過艾亞是初代海沫唯一的血脈，只憑這點在海盜中就有很大的凝聚力。海沫當年就是憑藉血統登上大首領寶座的，現在要推翻這一點也不容易。
說完了該說的話，艾亞無意跟伊達繼續攀談，很快就轉身走開。
紅龍的耳朵在聽到屠龍這兩個字之後就豎了起來，發現那些海精靈只顧著謾罵卻不再繼續往下說后，上前直接把打聽消息的海精靈提起來大吼：「給我說明白點！誰要屠龍？」
這座島的樣子一點都不像鱷魚。這是座形狀很規整的橢圓形島嶼，名字的由來自然是因為這座島上曾經有很多鱷魚棲息。
谷莠子啞然。在她心目中華倫迪爾根本就是完人，怎麼可能會有缺點，伊達除了出身又怎麼可能有比華倫迪爾強的地方？
「我怎麼可能擔心！我、我才不擔心呢，跟我有什麼關係！該擔心的人是你這個笨蛋！」紅龍吼叫。
這個孩子啊，真的還只是個孩子……
母親是大首領，根本沒時間照顧她；父親是船長，也不能花很多時間在她身上，照顧她的人幾乎每天都在更換，今天是這個船員，明天是那個船員。當然，更多的時間沒人管她，就讓她在船上跑來跑去。
「你想的其實沒錯，利用敵人的貪婪將計就計，是最容易解決事情的途徑之一。」
伊達觀察著海精靈的神情，他們有的表情複雜地站在舷窗看著外面的海港，有的目光陰沉地把玩自己的武器，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這些海精靈們湊在一起談笑風生，不時還隔著窗戶向其他海盜炫耀自己現在不需要參加勞動的特權，似乎對他們來說待在這條船上而不是港口是天經地義的，這條船才是他們的家園，那些人類與人魚的海盜才是他們的同胞，外面的海港和海精靈與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座島的環境很好？」這是伊達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只不過幾個小小的布置，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甚至不可能有人想得到這些看起來毫無關聯的事，竟是有心人預先一一布置，可是這些偏偏就是出自一個甚至不在窩囊廢港的人之手，就連發生的時間和無關的在場目擊者，都是事先計算好的。
這個傳說可能有其來歷，不過艾亞並不知道那麼多，她只知道在那個海邊的漁村，紫色眼睛的孩子在出生后的三天內，就會由父族親戚駕船帶到大海上，然後被父親親手在日出時刻拋進海中。
倉促之間，伊達也只能安排到這種程度，剩下的就看艾亞自己的運氣和累積的人緣了。在窩囊廢港，每艘船和船上的相關人員都是屬於它的船長，這些船長支持誰將決定最後的結局。
或者說也只有他們這樣心地坦蕩的人，才有資格獲得這份難得的「好」。
「你們倆到底誰才是龍騎士？」艾亞疑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人人都說伊達·法蘭是龍騎士，可是無論怎麼看，那頭龍跟那個不聲不響、絲毫不起眼的肯特·海蘭斯更加親近融洽。
「要是他一直賴著你，你就跟著他一輩子？你傻瓜啊！」紅龍怒道。
「這附近有龍？」伊達問。
自從上次爭吵之後，她對未來又有了一線希望，那種反正自己存在這個世界上已沒有任何意義、隨時可以消失的情緒也就隨之改變。對她來說，只要還有回到華倫迪爾身邊的可能，哪怕只是最微茫的希望，她也願意等待、尋求。相對地，對於能夠給她這些希望的伊達也寬容了許多，至少不會再拿伊達和華倫迪爾比較了。這樣一來，伊達在她眼中的毛病和缺點自然也就減少了八成。
谷莠子一頭霧水。這幾天伊達一直在船上，應該沒有機會做什麼值得說對不起的事情吧？九-九-藏-書
可是艾亞畢竟是唯一的親生女兒，在明知海嘯對艾亞有不軌之心的情況下，如果把大首領的位置傳給海嘯，就等於把艾亞推向絕路，即使作為一個沒有多少母女之情的母親，她也很難馬上做出抉擇。
航海的事他這個魔法師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他能這樣靜靜地待著對船員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出於對神秘魔法師的敬畏，也沒有誰會去打擾他。
「什麼！」伊達立時轉過身來緊緊盯著傑克。
谷莠子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以，問道：「怎麼了？」
其實伊達很高興艾亞沒有選擇由伊達提供毒藥解決一切的那種方式，雖然談不上因此能彼此增加多少信任，但這種盟友總比在利益面前六親不認的要容易掌控些。當然，要是艾亞選擇了那更加直接的方式，伊達也不會有什麼異議。速戰速決其實也好，至少當時那樣選擇的話，現在的他就不用再為下一步計劃殫心竭慮了。
伊達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
像他們這樣真好。
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可能因為當時年紀太小，艾亞心裏竟沒有一點感到害怕，只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不斷與大浪搏鬥著。
在古老的落日平原有個奇怪的傳說，人們認為生來就有紫色眼睛的孩子是惡魔的化身，會毀滅世界。
艾亞走向前，一腳踩在船舷上，風吹動她的頭髮和衣襟，顯得如此地光芒耀眼。
看著伊達和谷莠子，肯特暗暗嘆息。
這句話就好像在熱油里撒水般引起一片嘩然，那些海精靈海盜個個抽出兵器，擺出準備拚命的架勢。他們這些海精靈除了在海盜島上出生的第二代、第三代，每個都被海精靈通緝，要不是在族群中生存不下去，他們又怎麼可能選擇成為海盜？而且海盜們和海精靈是有協議的，薩林這樣的行為等於是赤|裸裸的挑釁。
聽了伊達賭氣般的話，谷莠子只是微笑。
「夜和海嘯鬧翻，搶了一艘船自己出海了。」
艾亞是那種沒有跡象就不會去懷疑的人，而伊達恰恰相反，他是那種除非真正得到他的信任，否則他會懷疑一切的人。
滿屋無語。
「子爵不是那樣的人！」肯特斬釘截鐵地回答。
「兩個白痴！沒有腦子的蠢貨！」紅龍不像肯特只會腹誹，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會把自己真實的觀點添油加醋地說出來。
明知道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也不會去做這樣的努力，但並不代表他不希望看到世界上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海沫和海嘯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為了使情勢對自己更有利，會主動出擊。伊達不在乎誰先做，只要他們之中有人開始行動，互動就會形成，艾亞留在島上的心腹就會推波助瀾，幫助他們加快進展。
你都明白了為什麼還要為此而激動呢？
「我們不是害怕與他們作戰，而是還有任務在身。現在開始，你們都是窩囊廢港出生的海精靈。法蘭閣下，如果不介意，請您裝作是我們港口的魔法師。就讓他搜，我倒是要看看他有沒有本事從我的船上帶走任何人！」
伊達沿著他自己慣常的思維方式一路想下去，計算著對方可能的行動，計算著他自己該怎麼應對，甚至怎麼樣才能將計就計，使利益最大化。
海沫大首領最終還是沒能抗拒伊達提出的誘惑，同意用水下呼吸藥劑配方換取乘坐海船的交易。
雷克斯雙臂環過她的胸前比劃：「看海。」
肯特微笑著說：「我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如果可以用生命實踐我曾經宣誓的誓言，那將是我的榮耀。」
「什麼樣的龍？」
肯特很感激紅龍對自己的信任，肯把往事講給自己聽。他不知道子爵是否知曉紅龍的過往，可是肯特知道自己在聽過那些往事之後，與紅龍之間已經有了一層更加親密的關係——相互信任的夥伴關係。
「安靜！」雷克斯做出一個嚴厲的手勢。
不久，甲板上的爭執還沒結束，他就又從下去的地方爬上來，沿著原來的路線回到船艙里。
伊達要做的就是推波助瀾，不是推動艾亞搶奪那個位子，因為理念不同的艾亞越是競爭，海沫對她的防範和抗拒就越重。可是如果艾亞遠遠走開，海沫只面對海嘯一個人時，疑心很容易就能在她的心裏紮根。
「有一頭，住在北面一座小島上。」那個探聽消息的海精靈回答他。
當伊達的心思轉到未來的交易上時，外面的甲板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谷莠子漆黑的眼睛看著伊達，明明白白地表達著這樣的意思。
谷莠子來到他身後，遞給他一份飲料：「我保證，你要是能讓你的腦子休息一下，再思考的時候效果會更好。」
「喔……」谷莠子點點頭，聰明如她腦子一轉間，已明白伊達之前在想什麼，自然也就明白他為什麼說對不起。
「當時是你把那個渾蛋救上來的！你為什麼不馬上把他扔回海里去！」艾亞揪住雷克斯的一縷頭髮責問。
我就知道。
「讓他死著見鬼去吧！」
伊達搖搖頭，奇怪的龍。
一發現小艾亞掉進海中，那船員立刻跟著跳進了大read.99csw.com海。他是兩棲種族，是唯一可以自如地生活在陸地與海中的種族，眼下這點風浪自然難不倒他，他輕而易舉地就抓住了艾亞，把她和她手中死死抓著的小東西一起舉出水面，單臂划向船邊，沿著放下的繩梯爬上去。這麼一連串的動作他只花了極短的時間，等到艾亞反應過來，她已經回到了父親的懷裡。於是她終於開始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仍抓著手中的小小東西……
即使只是一座海港，依舊被海精靈建得精美別緻，從碼頭到建築物都充滿著繁瑣而細緻巧妙的裝飾，只不過這裏的裝飾圖案大多是海浪、海洋生物的變形，不像大綠林那樣以陸地的植物、動物為主。
而艾亞也沒能抗拒伊達給她的誘餌，在出發之前，終於還是和伊達悄悄達成了同盟的協定。
伊達越加地面現赧色：「我應該可以算是他的仇人……」
谷莠子現在很害怕伊達的這種情緒，她從來不曾直接面對這種情感，從來沒有人說過愛她，她對華倫迪爾的情感只是單方面的，她徒然有過漫長的歲月，卻和伊達一樣，面對感情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做。
伊達覺得很委屈，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這是出海前就告知伊達的，因為航程遠，海盜船在大陸獲得補給的可能性不穩定，所以他們都會在海精靈的島嶼補給物資再繼續前行。窩囊廢港和海精靈之間有過約定，而且沒有什麼利害衝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生意海精靈也不至於不做。
答案出乎伊達意料，龍這種生物對自己的住處很挑剔，比如紅龍，它與石龍怪搏鬥的幾百年裡，天天過得那麼緊張，還有閑情把自己的山洞整理裝飾得漂漂亮亮的——當然是從龍的審美觀來說。
還不等伊達和紅龍說什麼，雷克斯推門走進來。他對伊達打手勢說：「薩林要求登船，他想要徵用我們的船被拒絕後，就說我們船上有海精靈的通緝犯，要求搜查。」
真是糟糕透了。
伊達已經幫她設想了無數可能性，並提供了應對方案，艾亞按照這些計劃奪得窩囊廢港控制權的可能性最少有七成。
整座海港看起來整潔有序，跟窩囊廢港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有原則的盟友就不會輕易背叛，重視自己成員的盟友就不會輕易冒險，伊達對自己此行的收穫還是很滿意的。
龍島距離這裏不算遠，飛龍們要是想過海島生活，住在龍島上顯然更舒服。要是想脫離龍島獨自生活，通常它們都會選擇到遙遠的大陸上去找住處。這頭龍為什麼選擇獨自棲身在距離龍島不遠的海島上呢？
伊達不知道當時他究竟得到了多少屬於谷莠子的記憶，也不知道這些記憶中有哪一部分吸引他不遠萬里來到這裏，可是伊達可以肯定，在這裏遇到自己之後，對方的計劃肯定產生了變化，對方對自己的恨意已超過了理智，只要有機會能「報復」自己，對方肯定不會放過。
「我……習慣性地把身邊的一切都當作可以利用的籌碼……所以剛才……總之對不起，我差一點就違背了自己對你的諾言。」伊達有些局促不安地說。
艾亞率領的三艘船上有大約十名海精靈和混血海精靈船員，到了海精靈的城市，這些本來應該算半個主人的卻一個個都集中到艾亞所在的旗艦上，不僅不上岸和同伴們一起裝運補給，甚至連臉都不願意露。
那年艾亞三歲，她是在海船上出生的，在陸地上的時間遠不如在船上生活得久。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伊達身上。
紅龍一把揪住肯特，準備直接把他扔進海里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誰知道肯特毫不客氣地抬臂格擋，同時右掌朝著他的脖子砍了下來。紅龍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躲閃，但是肯特搶上一步，抬腿向他的小腹踢了過去。
肯特奇怪地看看紅龍，不知道他怎會突然對這些俗事感興趣了，回道：「這不由我自己決定，而是子爵的權利。」
伊達被肯特和紅龍的格鬥聲吸引，看著他們兩個在那裡撲騰，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我不會利用你的，我不是華倫迪爾，我會做得比他更好！」
但那一次他從海中帶回來的不僅僅是災禍，還有最大的幸運。如果選擇的結果是必須雙雙放棄，那麼他寧願把噩運抱得更緊，來換取把自己的幸運永遠留在身邊。
紅龍如同肯特預料的一樣撲了上來，嘴裏還大聲叫著：「我才不想做什麼見鬼的騎士！」
「那麼接下來的計劃按照原定進行，剩下就看海沫大首領的反應了。」伊達呼了口氣。自從上船后，越來越遠的海盜島上的事情就時時刻刻牽挂在心，現在走到這一步，基本上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其他只能看海沫的決定。
伊達安排了一連串小事一一發生，為的就是一步步給海沫這樣的觀感。即使海沫不上當，也要給海嘯一種海沫已經這麼想了的印象。
「實踐你個頭！你現在就去死吧！」
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安排進行，不得不說，勾心鬥角的事果然還是貴族更有才能，原本看起來那麼陰險的海嘯，跟這個文弱溫和的伊達read.99csw.com·法蘭相比，簡直天真得像個孩子。
紅龍終於忍不住第一個出聲，咆哮道：「你這個無恥狡詐下流的渾蛋，怎麼走到哪兒都有仇人！」
伊達倒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可以讓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海盜首領這麼畏懼，要說是因為那天晚上的那番話，他相信艾亞絕對不是那種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會感到害怕的人，可是在其他方面，自己跟她沒有什麼接觸啊。
「你不願意做海盜真是可惜了！」他現在仍未放棄招攬伊達的奢望，低聲嘀咕著。
「怎麼了？」船艙中一名海精靈自言自語一聲，從窗口躍了出去，快速地穿過甲板上的障礙物，不一會兒就出現在船舷邊，沿著繩梯攀了下去。
伊達側頭看著她微笑。
「其實……」伊達看看雷克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如果是那個叫薩林的海精靈的話，可能有點麻煩，他認識我。」
紅龍力量大、速度快，但是招數不行，被肯特弄了個手忙腳亂。
伊達也是早早就跑進船艙里躲起來，正好和這些海精靈在同一間房。
窩囊廢港不僅是那些被自己種族拋棄的人們的安身之所，它還有能力同化這些人，讓他們把窩囊廢港當作家園。
伊達看著谷莠子，好像發現了什麼似地，就那麼一直愣愣地看著她。
不得不說，這些海精靈和海盜們混久了，精靈的優雅和斯文已經所剩無幾。
又是這種哄小孩的口吻。
伊達和紅龍相互看了看，都露出「不會吧」這樣的神情來。
自從遇到華倫迪爾後，谷莠子的精神好多了，至少不再保持那種令伊達心疼的「怎麼樣都無所謂」的狀態了，可是她對伊達的態度卻越來越讓伊達挫敗。以前伊達糾結于谷莠子總是透過自己看著華倫迪爾；現在，谷莠子顯然已經把伊達和華倫迪爾分開了，但伊達心中仍然糾結，因為谷莠子從伊達身上剝除跟華倫迪爾相似的地方后，開始把伊達看成一個小孩子。
伊達搖搖頭：「跟你們沒關係，他是我的仇人。」
不過自從海精靈們開始入住這座島嶼，這裏就沒有鱷魚耀武揚威的餘地了。
儘管伊達·法蘭表現得多成熟與足智多謀，在谷莠子和她記憶中的華倫迪爾面前，仍只是個孩子，就連他使用的那些謀划計算，在谷莠子眼中也是從前的華倫迪爾玩剩下的。所以面對這樣的孩子，谷莠子生不起氣來。
雷克斯笑了笑。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會那麼做，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並不能重來，也不會給人重新選擇的機會。
伊達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谷莠子正視自己，就算她用別的方式拒絕也好，至少要給自己一個和華倫迪爾平等競爭的位置，而不是在她心目中連對比的資格都沒有。
「有消息了？」伊達低聲問。雖然這艘船上據說都是艾亞的心腹，但伊達還是不能信任所有人，堅持要求他的計劃只能艾亞、傑克和雷克斯知道。艾亞對此很不能接受，覺得伊達是個過於小心的陰謀家，可是伊達同樣覺得，在艾亞這樣的首領面前放置一、兩個姦細很容易，既然如此，海嘯就沒有道理不那麼做。
「他根本就保護不了你，而我可以，我可以幫你實現你的願望，而他只會利用你！我一定可以證明這一切！」伊達的聲音帶上了哽咽。
伊達覺得一口悶氣憋在心口，難受得難以言喻。
對不起？
從窗口看去，是幾名海精靈戰士登上了甲板。
也許……
人形飛龍不學習格鬥技巧怎麼行？唯有學習了格鬥技巧，他的實力才能再次提高，才能給子爵更多幫助和保護。
在紅龍的見證下，雙方簽訂契約后，伊達乘坐艾亞的船隊出海駛向大陸已五天了。
艾亞還記得那天的風浪很大，大到她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三歲的小孩子水性再好也只能任由海浪捲動玩弄。
谷莠子的安慰和體諒讓伊達心情更糟。「我曾承諾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可是剛才我卻自然而然地考慮著怎麼利用你來布局。你為什麼不生氣？因為你……不在乎是嗎？要是華倫迪爾這麼做的話，你就會生氣了！不，你還是不會生氣，因為你可以為他做任何事，為他怎麼犧牲都行！」
海精靈們這時才醒悟到這裏還有頭活生生的龍呢，於是馬上七嘴八舌，開始挑唆紅龍去給那個膽敢冒犯龍族的低賤海精靈一個教訓。
「你會一直在那個蠢貨身邊做侍衛長嗎？」紅龍忽然問。
谷莠子絲毫沒有感到不悅。
傑克點點頭，只要跟艾亞的未來沒關係就行，伊達的私事他可沒興趣。用膝蓋想也知道伊達這種人的仇人絕對不少，不過連來到無界之海都能遇到仇人，這個伊達·法蘭也算厲害了。
類似的幾次小事件接二連三，卻又毫無關連，累積后卻掀起了大|波浪，直到逼得海嘯不得不用一些陰暗的手段應對。
至少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多心機與算計。
肯特至今仍是單身，他母親早逝，父親從來沒考慮過孩子的未來。他被這樣的父親養育成除了忠誠、謹守騎士原則之外，很少顧及其他情感，所以儘管他的年紀已不小，在九-九-藏-書感情方面卻是一片空白。可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伊達和谷莠子的相處方式很有問題，很糟糕，很……幼稚。
伊達相信海沫在艾亞和海嘯之間的舉棋不定，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伊達知道此時此刻的海沫最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而是她自己對窩囊廢港更長久的控制。可是她年紀大了，海盜這職業的特殊性逼得她不得不開始選擇，即使只是為了安定人心，最少也要做出一個正在選擇的樣子給大家看。她做了，可是她不甘心，於是她越來越排斥和她理念不同的艾亞，而親近一切都更像她的海嘯。不過不管是誰，她都不願意放開自己的權力、那個位置。
傑克發現自己的消息為伊達帶來的不僅不是驚喜反而是憂慮，不由得擔心地問：「怎麼了？會影響我們的計劃嗎？」
感覺到雷克斯的靠近，艾亞放鬆地靠上他，低聲問：「伊達·法蘭在做什麼？」
可是海嘯可能想不到就連他的那些手段，也在那個藏在暗中的對手預料中，是對方布置的一部分；更不會想到那個對手為了摸清他的性格和行事習慣，曾花了幾天幾夜和傑克、雷克斯長談，並針對他所有可能的反應一一制定了應對方針。在知道那個詳盡的計劃后，傑克其實已經斷定，海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那個人的手掌了。
海嘯已經等不及了，他現在就想要那個位子，海沫這個老女人已經礙事了，他想要的是坐在那個位子上，懷中抱著年輕貌美的艾亞……
這個女人的直覺好嚇人啊。
雷克斯誠實地打出手語：「因為你死死抓著他。」
「是嗎……」伊達喃喃地說，他臉上可沒有一絲的高興。本來希望能借刀殺人的，現在看來對方的警惕性比自己想象中高得多。這個人留在世間終究是一大禍患，沒能夠及時除掉他，可惜了……
「你等著看吧，那傢伙是那種……是那種……」紅龍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形容伊達。他見過無以計數充滿野心、擅長心機、玩弄伎倆的人類，伊達的身分、目的甚至手段，跟他們都有相似處，可是就連紅龍也說不清楚在什麼地方，伊達和那些人類有著明顯的不同。現在面對肯特，紅龍不想違心地給伊達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可是就這麼都不說他又不甘心，咬咬牙終於說：「你等著看吧，那個傢伙是個白痴，終究會連累別人的。」
那麼他多半回到「那裡」去了吧？
「藍色的，我們的船從附近經過時我見過一次，它在海里捕魚吃，個頭很大，但是看起來脾氣很好，看到我們的船之後就飛走了。」
伊達想不出個所以然，搖搖頭決定不去管她，反正未來的海盜女首領畏懼自己也不是什麼壞事。
看著谷莠子，伊達覺得自己再這麼站在她面前，一定會忍不住落下眼淚，於是強忍著哽咽說：「反正我絕不會利用你，你跟別人不一樣，我要證明我能保護你，我比他更重視你。」說完轉身走開，把谷莠子獨自留在那裡發獃。
然後，坐山觀虎鬥就行了。
從能力上來看，艾亞雖然聰明堅韌，個人能力超群，但是她的性格確實有很多不適合成為領導者的地方；而海嘯手段高超，他心狠手辣的個性顯然更像現任的海沫大首領。要是艾亞接任，必然會更改很多現有的制度、事物；而如果是海嘯，就只會按照她留下的規矩往前走。從這個角度來看，海沫還是傾向海嘯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自那次夜談后，她對伊達就有些畏懼，雖然出於驕傲不願意表現出來，但是能不靠近伊達就不靠近，更盡量避免與伊達說話。
……
「出了什麼事？」谷莠子問。
艾亞遇到海嘯就是在那種時刻。
「對了，那個魔法師也離開海嘯了！」傑克想起這件事，帶著興奮的語調說：「不知道為什麼和海嘯鬧僵了，大吵一番后，居然搶了一艘船逃走。」在這個長久以來因為沒有魔法師入夥，而把魔法師大大神秘化的海盜島上，海嘯能夠招攬到魔法師深受艾亞這方的羡慕與嫉妒，現在那個魔法師和海嘯鬧翻甚至到了動手搶船的地步，當然令傑克高興。
「讓那個傢伙變成龍的大便吧！」
「讓他去死吧！」
就好像肯特曾有的龍騎士之夢，紅龍的騎士之夢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性，他們都知道這點。可是那年少時的夢想已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們生活在自己父親身邊時的重要回憶。
「那個魔法師和海嘯鬧翻。搶了一艘船自己出海。」傑克帶著嘲笑的口吻這麼說。魔法師即使再厲害，也不是變化莫測的無界之海的對手，沒看到伊達·法蘭這樣的魔法師都要向窩囊廢港求助才敢航海嗎？一個連魔法師階位都沒有的傢伙居然自己駕船出海，可惜了那艘不錯的船啊，可能此時此刻已經不知道沉沒在哪裡了吧。
透過和島上頻繁的資訊交流，傑克心裏明白事情的走向已越來越明朗，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年輕魔法師的功勞。
肯特連忙安慰他：「別擔心，子爵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好，不會給你添更多麻煩。」紅龍現在還沒有正式承認子hｔｔps://read.９９csw.cｏｍ爵是他的騎士，雖然在肯特眼裡他和伊達的關係已經很不錯了，但是龍騎士契約並不是和龍的關係好就可以締結。有的時候肯特也會為子爵暗暗著急，成為龍騎士想必得經歷很多坎坷和考驗，為什麼他一點都不在意？
海盜們頓時安靜下來，都盯著他的手勢。可以看出雷克斯雖然不能說話，在海盜們中還是很有威信的。
肯特看看紅龍，沒有像往常一樣追究他侮辱子爵的行為，可能是因為肯特心裏也有類似的觀點吧。不過下一秒他便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十分逾越，於是皺起眉頭開始對自己生氣。
伊達抱著歉意地對他笑了笑，這個要求顯然不可能。
伊達看起來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其實一刻也沒有讓自己的腦子閑著。根據掌握的情報，反覆地制定計劃、推翻，再制定、再推翻……這已經成為他做事的習慣。在窩囊廢港的時候，事急從權，他不得不臨時決定、立即執行，可是一旦給他充足的時間，他還是會按照老習慣在腦中把未來的無數可能反覆推演。
事後回憶起來，她那時候的體力頂多隻能掙扎一、兩分鐘，可是卻感覺如同過了半輩子那麼長。
雷克斯趕上一步，再次站在她身後。
「海嘯果然開始行動了。」傑克很興奮地說。
「閣下……」傑克走近，在他身邊停下。
如果沒有意外，第一批來自異大陸的商品會在四個月後抵達法蘭公國的港口，換取很多伊達準備好的各種物資。
這就是伊達·法蘭做事的方式。他知道自己不是運籌帷幄于談笑間的天縱之才，他自覺能勝過別人的，只有盡量多想一步，盡量把事情做得周全。
「你這個愚蠢的蠢貨！總有一天會被那個狡詐陰險下流的魔法師賣掉！」
那天的艾亞踩著一個大木桶趴在船舷上看大海，一個大浪打來，她不慎從船舷上翻了出去，掉進大海。
海精靈們的建築風格帶有濃厚的精靈族色彩，這些深烙在血脈中的文化和習俗，不是說句「我們不是精靈」就能夠抹消的。
伊達雖然對海精靈的城市很感興趣，可是理智明白地告訴他，到了那座島嶼自己還是老實地待在船艙里較好。
那東西小小軟軟的，還在蠕動著，但是那並不能幫上艾亞什麼。拯救艾亞的是發現她掉入海中船員。
雷克斯態度堅決，這個在艾亞身邊總是顯得溫柔如水的蛟人男子，此時此刻把身上來自龍族的威勢展現得淋漓盡致。
好在艾亞過來找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問這個問題，伊達不回答她也不在意，繼續說自己想說的：「我們需要在前面的海島停留一天，補給必要的物資。」
艾亞沒再說話。
鱷魚島漸漸出現在海平面上。
「怎麼了？那些傢伙又在搞什麼鬼！」船艙里的海精靈們對外面的同胞毫無認同感，言談之間隔閡分明。
促使他與窩囊廢港合作的原因除了利益，還有他們的原則性：要錢不要命、要命不要錢。不管歷代首領的個性如何，初代海沫制定的這條法則一直被嚴格遵守著，搶劫了商船的貨物就絕不傷害船員，要是在進攻中殺死了對方成員，死者的財物他們就絕對不會去動，還會在搶得的其他財物中留下一部分作為死者的撫恤。
艾亞不在島上，她的影響力暫時減弱，會讓那兩人對她的防範減低，可是她所掌握的船隊卻是整個窩囊廢港行動速度最快的。憑著這點，她留在島上的力量足夠在有嚴重事件發生時，拖延到她趕回去。
「不怎麼樣，一座荒山，一個山洞，一棵樹也沒有，連海精靈都不屑佔領。」
肯特覺得這頭龍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子爵賴著自己？真好笑，不知道有多少英勇的戰士期盼能為子爵服務呢。自己並非子爵唯一的選擇，也不是最好的選擇，特別是在最初的那段日子，自己表現得也不夠好，子爵會把自己留住這麼久，其實連肯特都感到意外。紅龍的這個問題讓他感到好笑，所以瞪了紅龍一眼，沒有理睬他。
傑克正在阻攔他們，並且顯得很憤怒，神經質地揮著手大聲喊叫。他們與海精靈有約定，在這個港口停泊的時候，海精靈沒有不經允許就登船的權力。
「我知道了。」
「你不是一直想成為騎士嗎？來啊，不用龍威打贏我我就教你！」肯特帶著挑釁地叫。航行的時光太無聊了，能找個對手訓練一下也好，而紅龍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最重要的是，這個對手只要一挑釁就會上鉤，而且絕對不會受傷也不知疲憊。
肯特和紅龍打在一起，因為紅龍收斂了自己的力氣，所以被肯特打得有些狼狽，只能拚命記憶肯特招式間的竅門，運用到自己的攻擊防禦中。這也是肯特唯一可以把搏鬥技巧傳授給他的機會，因為要是直接說要教他，以他高傲的性格是根本不可能接受也不可能去學的。
他又會用什麼條件說動那裡的主人和他目標一致呢？
伊達搖搖頭問：「那麼他有什麼缺點？我又有什麼地方比他強？」
「對不起……」伊達低下頭輕輕說。
那幾名海精靈也很堅持，雙方爭執不休。艾亞從港口匆匆返回，也加入了和海精靈的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