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有，領導，請您相信我。」我覺得這個事情誤會越來越深了。

檯燈前，雷總並沒有讀書，也沒抬頭看我，只是在非常仔細地擦拭著一個相框。

「你大爺！」我心裏罵著。

聽完雷總的話，胖子又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王胖子當時那眼神的複雜，他清了清嗓子，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咳！咳！我可真講了啊。」

「哦。」我小心地坐在了他辦公室的椅子上。

我瞥了一眼，那相片是三個人的合影，陳部長，雷總，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年輕人。看軍服，似乎是剛解放那會的式樣，那時候的陳部長與雷總比現在年輕許多，而那個年輕人，看樣子當時似乎年紀與我相仿，不知道雷總他老人家把這照片擺出來是什麼意思。

「照片上這個年輕人你看到了吧？」雷總指著那張照片。

「呵呵，我這些憂慮早晚都會落到你們肩上的，我老了，最近在回想過去，總結不足與教訓，到時候我會全部傳授給你跟大張。你們兩個人還是缺乏身為領導的氣質與魄力，每年都會選拔上來很多新人，讓你們兩個帶他們，我現在還不放心啊。」雷總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憂鬱。

「驚人的冷靜，無人能及的隨機應變能力，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我到現在形容他，都只有一個詞『完美』，只是……」

「我本來就沒有這一腿！我有什麼好糊弄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九-九-藏-書氣憤地甩開大張，朝雷總辦公室走去，今天晚上就是狂風暴雨，我也得頂了！

我心裏琢磨，你講你的，看我做什麼：「講吧，守著我們領導你耍什麼貧啊？」

雷總轉身獨自出了屋，我們心裏明白，這老頭有點鬱悶，但是我更鬱悶。

「是啊，091任何一個人都會這麼選擇，為難的是，你會命令別人去死嗎？」雷總說出了心中的抑鬱，「身為一個長輩，我希望你們能好好活著，感受這人間的親情、友情、愛情等等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身為一個重要部門的領導，我卻更希望你們是一部機器，冰冷而精準。我們肩負的是國家的利益，在這個利益面前，做一部完美的機器，才是合格的，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把自己當成一部毫無感情的機器，不停地運轉著，即使是對犧牲的戰友有愧疚，也只能在另外的世界相見時再道歉了。」

大頭也準備回去：「劉子，你們家老雷這個眼一瞪是真厲害啊，這回我可幫不了你了，去好好解釋解釋吧。我真沒看出來，這個赤銘美幸對你還有特殊的情感呢，唉，失誤失誤，我竟然沒看出來。」

「好！」王胖子終於還是說了，只是他不講不要緊，這一講，的確是讓我下不了台，「後面這段是這樣的，『劉先生，你是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男人，而且你說過要娶我的，你一定要保護我，不要讓這個男人接近我，九九藏書他是魔鬼，求求你。在日本，男人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女人的……不要讓他靠近我！』」

「我可真講了啊！」胖子又重複一遍。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尤其是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是哪跟哪，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守著領導與各組同事，發生這樣的事情，怪不得胖子遲遲不講，看來是為我好啊。

尷尬，難堪，望著雷總那鐵青的臉色，我真不知道這一關該怎麼過了。我看大張，大張撇著嘴，裝作與他無關；我看大頭，大頭低著他那大腦袋看資料，這個同志之間的鮮血凝成的友誼也有不好用的時候。

最可惡的是大張，這個事情本身就是因為赤銘美幸醒來的時候我與他鬥嘴，說了一句『我還準備娶她呢』，誰知道她會中文，還這麼流利。這會大張可好，完全一副看戲的心態，湊到我耳朵邊上：「劉爺，你有麻煩了，準備常年上夜班吧，要不明天你去跟太陽公公舉行個告別儀式？」

我趕忙澄清自己：「領導，我跟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赤銘美幸首先是個日本人，更何況體質上與我們完全不同，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她說那樣的話，完全是因為她蘇醒的時候我跟大張鬥嘴開的玩笑，她可能當真了，可是當時我們根本不知道她精通中文，如果知道的話，這樣的誤會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唉，該來的遲早要來。我心九_九_藏_書裏嘆著氣，推門而進。

「看到了，很年輕，是091的前輩嗎？他莫非犧牲了？」我似乎在091內部從來沒見過這個人的照片以及資料。

雷總搖頭：「當領導，尤其是當091的領導，真不是什麼好差事，不要以為我平時給大家下命令的時候很威風，其實背後的辛酸太多了。有的時候明明知道任務非常危險，還是要安排人去做，說不好聽的話，這都是我送他們去的黃泉啊。大樹落葉，隨風而走，你站在這棵樹的頂點，望著那些鮮活年輕的生命消失，你可知道這是多麼的悲哀啊。」

聽了這話我這個懸在嗓子眼兒的心才放下：「領導，我覺得您最近憔悴了很多，有什麼需要我分憂的嗎？」我趕緊岔開話題。

王胖子也收拾完材料走了，臨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挺有福的。」

「坐下吧。」

雷總背著手，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看得出他有些煩，似乎在等我們的解釋。我是不能解釋，我解釋只能越描越黑，我趕緊給大頭使眼色，畢竟是有學問的人，希望他能為我解解圍，大張我是不指望了。

「這個孩子是天才，不管是心智還是能力，你與大張比他差了絕對不止一個檔次，更重要的是，他擁有與我以及隋天佐相似的能力，是個絕對的完美主義者，不容許自己出任何差錯，當年就是他把姓隋的在雲南逼得跳了懸崖，他也是當年我和陳部長著重培養九*九*藏*書的091一號接班人。」雷總給我緩緩道出了這人的身世。

「呵呵。」雷總突然笑了，看來這個狂風暴雨並沒有按我的預期到來。「即使是有，只要醫學方面不存在障礙，我覺得我也是不該說什麼的。」

「生活上的事情各位就不要亂講了，我們會自己處理的。」雷總這話是對王胖子與大頭講的，「先散會吧，劉思遠一會兒去我辦公室。今天就先這樣，其他人沒什麼事情都早點休息吧。」

一番話說得我有些心酸，趕忙強打著精神安慰：「領導，這都是使命，這就是我們的職責與榮譽，那些死去的戰友，也不會有人怪您的。如果您要我為了任務去死，我想我是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還沒等我喊報告，裏面已經傳出了雷總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關，都站門口半天了。」

大頭只好晃著腦袋出面說兩句：「領導，估計當事人在當時的情況下思維混亂了，這樣的話不可當真。」

王胖子沒理大張，反而又看我一眼：「我講了啊！」

過了許久，雷總似乎把那相框擦拭得滿意了，才放到寫字檯上，讓我留意的是，那個相框是面朝我放的。

「你和這個赤銘美幸之間沒有所謂的情感吧，你知道我說的這情感是什麼意思。」雷總在沉默了很久后開門見山。

大張趕忙安慰我：「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先別著急和我算賬了，你先想好跟領導怎麼解釋吧。你要聽我的，就死也不承九九藏書認你倆有一腿，兄弟們再幫你糊弄糊弄，這事情就這麼結了。」

「不是你個混蛋，能有這事？！」我想抽大張，發自內心地想。

雷總瞪了大頭一眼，嚇得大頭不敢講話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這樣的沉默有些可怕。

雷總辦公室的門並沒有完全關上，裏面露出了一絲光芒。他在閑暇的時候，總是喜歡在辦公室里讀書，直到深夜。我站在門口，思量了半天，想著對策。有些事情，不是你解釋就能解釋清楚的。

雷總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小劉，我們似乎很久沒談談了，也許平日里忙，我缺乏對你們的關心，我們今天好好談談。你放心，我叫你來不是責怪你的。」

大張耐不住性子了：「胖哥，咱就說吧，您老人家別在這裏吊我了，我謝謝您。」

「講！」雷總似乎很想知道後面的內容，後面這段應該是赤銘美幸抱著我的腿那時候說的。

「哦？以前從沒聽您說過。」我有些好奇。

「是，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第一次發覺，這個不近人情的老頭兒竟然還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

「呼！就是這樣。」王胖子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又跟了一句，「這段話她重複了三遍。」

「他叫楊陽，當年跟你差不多大，那是我從河北選拔出的第一個部下。」

「是，我們兩個也許真不是當官的材料。」我心想難道今天晚上還準備提拔提拔我？感情壞事也不一定都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