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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元兇伏誅

第十八章 元兇伏誅

連長不知什麼時候醒來了,一直在注意著李二苟的話,立刻接道:「李二苟,如果你今天晚上能把我們送出軍營,你放心,你以後不但不是漢奸,還是英雄。聽清楚沒有?只要能把這個人(連長指著張三彪)送出去,你就是民族的英雄,我們以後絕對不會有人找你麻煩。」
王剛痛苦地叫起來:「都別說了。好,東西給你,我跟你走。你放了我哥,還有,不要為難泉哥和李哥,我做你的人質。我陪你走。」金璧輝立刻說:「好,東西在哪?」王剛朝窗邊撮了一聲口哨,窗外一匹馬飛奔了上來。
張三彪漸漸昏迷,聲音低了下去,我抬起頭來,聽到連長將歌詞接了下去:
李二苟抖著手解下鑰匙給我們開了手銬,劉曉剛背起了暈迷的張三彪,李二苟連忙說:「跟我走吧,我知道哪裡放哨的現在在睡覺。」連長點點頭,李存壯拔下井次身上的刺刀,背起井次的槍,我們跟著李二苟一路離開軍營,有詢問的也不知道李二苟回答的什麼,反正放我們走了。就這樣一路走到天發亮,李二苟鬆了口氣:「前面再走不遠,應該就是雲龍山你們的部隊了。」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我忍住散架一般疼痛的身體,跟著連長繼續唱:
李二苟扶著李存壯等著我們,滿懷希望地看著我:「陳長官,這下你不會懷疑我的誠意了吧,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走了吧?」我歉意地看看李存壯的腿,「老李,沒事吧?剛才我太急了,說話你不要放心上。」李存壯苦苦一笑:「沒有,兄弟還說這個幹什麼?就是這條腿估計以後沒戲了。」
我冷冷地看她一眼:「對,我想說,聽你的語氣,看來你對寶物比對那個你覺得真心對你好的人重視多了。」金璧輝笑了:「怎麼說呢?難道在密道中你們看見他的屍體不噁心嗎?我想他是聰明的,所以一直不讓我看見他的真身。等下,我聽到馬蹄聲了,麻煩強爺你去窗戶邊喊王剛從車後面上來,不要耍花樣,不然就等著車裡的人全給你陪葬吧。你們兩個扶他一下……」
他說他已經想到了這點,提前在山神廟的山神像里做了手腳,就等晚上動手,讓我安心地待在柴房裡,他夜裡一定會來通知我,並迷昏了那個獵戶的妻子,帶走了挖出的獵戶女兒的屍體。直到山神廟發出巨響不久,他出現在了柴房裡,但腿受了傷,而且已經進入了那個女孩子的身體里。我依然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底下幸虧了你強爺,不然我還真沒機會和你們同行。
「張大帥被炸死了,洪門老吳他們也被炸了,張三彪手底下的人也被炸了,現在輪到我們兄弟了,就剩張三彪還活著。你們快去救人吧,不定什麼時候就輪到他了。」
王剛靠近窗口將套在馬脖子上的包袱拿下,金璧輝咽了口唾沫:「好,好,給我,給我看看。」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殺!
連長下命令了:「陳泉,李存壯,把王強扶上馬。」王強笑了一下:「連長,我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清醒。你原來準備怎麼引爆這節車皮?這裡有那麼長的引線嗎?往車窗扔手榴彈?誰扔得那麼准?扔得著的距離恐怕扔的人也活不了吧?這個計劃裏面還就得有個人在車裡引炸才有把握,對吧?我腿廢了,跟著也是累贅,留在這裏,等車停下的時候,我來引爆,你們去救三哥吧。」
石井出發前將那獵戶活著的妻子放在了柴房裡想給我造成壓力。那女人已經瘋了,一直嘀咕女兒還活著。我告訴回來的他要想一切辦法在明天日本華東軍大部隊來之前將石井的人全部滅口,還要完好地救出王剛王強兩人,最好能讓我們兩人都混進你們的隊伍里去。

然後我就暈了過去,直到有人低聲把我喚醒……
二、再也想不到的是,在那群國民黨的潰兵里他居然看到了王剛王強,也許是天意吧,上天把這兩個人也送到了徐州戰場上。
連長拿過李存壯手裡的槍,對著李二苟:「不要說那麼多了,我給你個痛快上路吧。」李二苟哭號起來,我們一起轉過頭不忍心看連長開槍。就在這時候,忽然後面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問:「王強怎麼沒殺你?」李二苟反問:「那位強爺和剛爺呢?」我搖搖頭:「死了。」李二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問:「陳長官,你們怎麼都這麼不怕死。命還是自己的好啊。」我搖搖頭:「你錯了,是人命總比狗命好。但如果要我們當狗,這條命也沒什麼意思了。你如果明白了,就不會回來再給日本人當狗了。」
全國武裝的弟兄們!
井次不明白地看著李二苟,李二苟這才發現自己說的是中國話,連忙用日本話說了一遍,井次嘿了一聲,跪倒在地上剛把頭磕下,李二苟抓起桌上放著的石井從李存壯懷裡搜出的刺刀,一把扎在了井次的後頸上。
李存壯搖了搖頭,轉過身去,張三彪拍了拍李二苟的肩膀:「不要再跟來了,不要逼我們殺你,記住,如果遇見我們的隊伍,提到我們的名字,你只會死得更慘!」李二苟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我於心不忍,低聲說:「二苟,去別的地方吧,張三彪說得沒錯,萬一有什麼情況,你說出我們來,那到現在,王剛王強,read.99csw.com還有你看到的人,都白死了,你明白沒有?」
我沒理他,就聽他自言自語:「你說這人吧,哪有不怕死的?我知道我孬種,我比一般人還怕死。人家一拿槍指我的頭,我就會尿褲子。我知道陳長官你是個好人,但我最佩服的還是你們裏面那強爺,就跟拿命玩似的,連鬼子都怕他。威風哪!雖然他總是欺負我,但我連氣他的心都不敢有。在井邊你們走了,我安慰自己死在他手上也值了,總比哪天被中國人抓住活活弔死或者哪天惹怒鬼子被當條狗打死得好。」
看來山神廟裡幾十號人被我們六個人全殲的事情對石井的打擊確實不小,現在無疑是他重拾信心的一個機會,但這對我們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連長盯著石井:「好啊,那就較量吧。」我看看連長腫起老高的膝蓋:「連長,還是我來吧。」連長搖搖頭:「他的刀法是練過的,你們不是對手。泉子,把曉剛手裡的槍拿給我。」
片刻后李二苟回來,低聲說:「再過半小時,就是井次做看守,手銬鑰匙到時候會在他身上,我想我能說動他拿出鑰匙放你們走。」
「見到三哥,替我們兄弟問個好,告訴他當年的毒真的不是我們下的。呵呵,泉哥,李油子,再見了,有機會,查出當年的真相,給我們兄弟燒點紙錢禱告禱告,我們死得也算明白。」
但有件事情是誤會不了的,就是我們看見了一個本應死掉的人——李二苟。他依然在石井四郎身邊跑前跑后地做狗腿翻譯,看到我們的時候,李二苟吃驚得眼珠都鼓出來了。我們當然也一樣吃驚,沒想到殺性那麼重的王強最後居然會放過他。
金璧輝眼都不眨地看著王剛,「你終於來了?知道我要什麼吧?」王剛看著金璧輝:「你先把槍放下。」王強喊:「剛子,殺了她,殺了她。」金璧輝笑了:「該放下槍的是你。我還是那句話,東西不拿出來,我就讓全車人給我們陪葬。」
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
李二苟結結巴巴地說:「皇軍,不,石井讓我告訴你們,現在你們人多,但他有槍,大家都差不多。他說,中國兵不是很會打嗎?現在他要跟你們長官一對一地較量刀法,誰贏了就把張三彪帶走,問你們有沒有意見。」
咱們軍民團結勇敢前進,
王強用手捂住弟弟眼中的槍口,看著我們獃獃地說不出話來。連長先進了車裡,看到了王剛的屍體,沉默了一下,蹲下身拿掉了王剛頭上的日本軍帽。劉曉剛看著摟著王剛屍體的王強,默默地走到窗邊,對著窗外的天空連開了三槍。連長站起身來,看看我們說:「還有五分鐘到軍營,各人做好準備。」
張三彪看到我們一樣吃驚,因為他的弟弟劉曉剛也穿著日本軍裝在我們隊伍里,但他迅速移開了目光。張三彪是個老江湖,知道在這種時候認親是很不明智的,會給石井一個重大籌碼。但他的眼神還是被密切關注他的石井注意到了,不過石井誤會了張三彪的意思而得意揚揚,讓李二苟翻譯給張三彪:「現在你唯一被營救的希望也沒有了,還是把攜帶的信息說出來吧。」

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
劉曉剛叫道:「連長,槍給我,是鬼子的騎兵。」連長轉身把槍丟給了劉曉剛。我們全部伏倒后,劉曉剛咬了下嘴唇:「危險,子彈不夠。我儘力吧。」我們也看到了,有八九個鬼子,騎著馬,他們也已經發現了我們,正加速馳來。
咯啦一聲,連長在前面喊了一聲:「分車了,還有兩分鐘,該走的立刻下車。」我來不及問李存壯,連忙推馬下車和李存壯躍了下去,眼見連長和劉曉剛也上了馬,大家駕馬隨著前面的火車繼續前進,後面車皮由於慣性沖了不遠慢慢停了下來。
我們都看向連長,連長掉過頭去:「也好,那你就留下吧。曉剛和我去拉開連桿。」
金璧輝歇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如果軍部對我們這次的營救成功產生懷疑,那張三彪對密令的保密程度就會被懷疑,軍部也許就不會執行這次張三彪帶來的密令,我們的辛苦很可能白費了,王剛王強的犧牲也會變得一點價值沒有。」
李二苟直勾勾地看著連長:「你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你可不能學這位李爺騙我。」李存壯沒說話,我忍不住說:「還想什麼?這是你唯一從狗做人的機會,哪怕你這次死了,起碼也能死得像個爺兒們。做鬼見了王強,也不會再被他踢。」
直到一個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里,讓我再次清醒過來,那是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張三彪微弱的歌聲:
王剛沒說話,金璧輝看著王剛,呼吸有些重了起來:「剛子,跟我走吧。復興滿洲國,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相信我,比你現在這樣當個窮大兵有前途多了。也許,也許你還像在山洞里那樣保護我,以後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我顧不得說什麼,連忙把張三彪從昏迷的石井旁邊移開,李存壯摘下石井馬上的槍,把張三彪扶上馬,我拾起軍刀正準備給石井一下,突然石井一把推開我跳起來,撞翻李存壯,搶到馬上一提韁繩,座下的馬嘶鳴起來,從跌倒地上的李存壯腿上踏了過去,發出喀嚓的一聲后,眼見石井打馬狂奔……
很快看到了前面鬼子的軍營,緊接著身九-九-藏-書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地皮都在打戰,鬼子軍營像炸了窩的馬蜂,無數的鬼子嗡嗡地鑽了出來,向車皮的方向跑去。眼見軍營亂得不行,緊接著身後又是轟轟的連續巨響,我沒有回頭,跟著連長他們的馬往張福春告訴他們的,關押張三彪的營房奔去。
最後拿走那件寶物的人我終於知道了是誰,王強說得沒錯,王剛是不會騙他的,王剛連看都沒看過那東西。但我情願永遠不知道真相。
忽然石井奇怪地伸高雙手,撲地倒在地上,啃了一嘴泥,掙扎站起一半的時候,我沖跳過去,緊握軍刀一刀從空中劈下,將石井劈成了兩半。
我嘆了一聲:「算了,李二苟,你也算儘力了,死後我見到王強,會告訴他,他沒放錯人。」李二苟煩躁地兜著圈子:「應該還有別的辦法的,應該還有別的辦法的。」不久像下定了決心,對外面喊了一聲日語,那個井次又進來了。李二苟指著我們聲音有些發抖地對井次說:「這些都是你的恩人,按照我們中國的規矩,死前你給他們依次磕個頭,他們做鬼也不會纏著你。」
還有劉曉剛、李存壯的聲音,我們一遍一地地重複著歌詞:
看準那敵人,
全國武裝的弟兄們!
我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前面,怕有鬼子發現我臉上流淌的淚水產生懷疑。
我們最不願看到的事情發生了,王剛點了點頭。王強怒叫起來:「剛子,你真的拿了東西瞞了我這麼久?」我喝道:「王剛,你清醒點。」金璧輝看著王剛連眼睛都不眨:「剛子,你現在要相信自己的決定。你沒必要一直躲在你哥後面,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跟著他是不放心他,一直在照顧他對吧。但有誰說你好呢?你只有走你的路,他們才會看到你,你不需要跟著他們的路往前走。」
四、天明后他考慮到石井的部隊馬上要到,怕石井在岩洞里發現那條密道,於是趕回山洞附近觀察。沒想到那支隊伍還沒有離開山洞,被石井的軍隊堵在了裏面。看樣子石井以為我打聽山洞只是和你們軍隊有勾結,在山洞里接頭,決定將你們活捉當罪證抓回來等上面處置。但他留下的從那個從連長那偷來的步槍,被石井發現了。他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怕石井繼續搜藏旁邊發現自己的行蹤,便提前回來告訴了我這一切。
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王強獃獃地看著我們起身,甩開了我們攙扶他的手,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在這陪剛子不走了。兩匹馬,車裡一匹,還有車外一匹我聽出來是剛子拴在後面的呢。正好你們四個人騎,不會騎記得慢點。」
劉曉剛開槍了,一匹馬上的鬼子飛了出去,戰馬停了下來原地打轉,其他鬼子的速度更快了。劉曉剛連發了幾槍,每聲槍響馬上就栽下一個鬼子,但鬼子兵也不後退,剩下的三個直奔而來,忽然劉曉剛的槍聲停了,我們心裏一沉,知道麻煩了,劉曉剛沒子彈了。眼看劉曉剛索性站了起來,端著槍一動不動,我們清楚地看到馬上鬼子兵猙獰的臉,鬼子也看出我們沒子彈了,一個鬼子的馬搶在了後面一個鬼子的馬前直奔站著的劉曉剛而來準備搶功,忽然劉曉剛的槍又響了,但卻是子彈空了的聲音,這樣也嚇得前面的鬼子連忙勒馬,正好撞上後面鬼子的馬,馬上的兩個鬼子撞得直飛起來,落在劉曉剛面前,劉曉剛搶前一步,連著兩刀扎死了地上的鬼子。
一、那個山洞在獵戶被抓走後,日本人在洞里埋了伏兵,他剛進去準備下手,卻遇見了國民黨的潰兵突擊了山洞,他只有躲進了巨石後面的密道。
我常常在想,也許真的像王強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天註定的。如果王剛沒死,如果他先登上火車,以他細心的思維,一定會注意川島芳子說的每個字,分析出事情可能發生的變化,那我們闖營劫人的計劃一定會臨時調整。
王強掙扎著端起槍對準了李存壯,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李存壯大步走到王強面前,彎下腰,似乎將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塞在了王強手裡。王強看著手心,臉上的肌肉抽|動起來。李存壯嘆了口氣,在王強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王強目不轉睛地看著李存壯,慢慢地把槍放了下來,忽然笑了起來,朝李存壯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李哥,來世有緣再見了。」
石井從張三彪那得到了一個「呸」字,底下就是對我們無窮無盡的酷刑,李二苟看得簌簌發抖。無盡的疼痛讓我只聽到纏著繃帶的石井充滿報復快|感的獰笑,別的感覺漸漸麻木了,連時間到底過去多少也不知道了。
我們一起站了起來,那個衝過去的鬼子轉馬踱了回來,手持軍刀,臉色陰冷,軍帽下露出纏著的白布,正是石井四郎。
連長注視著掙扎的李二苟:「沒辦法,他必須死。」劉曉剛也放下了張三彪:「連長,有話好說,跟大家說清楚點。」連長手一松,李二苟跌倒在地,拚命咳嗽,連長冷冷地說:「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把他帶回營里,說是一個漢奸救了我們,幫我們帶回了司令部的特使,有多少人會相信?」
我一把搶過掙扎站起的李存壯手上的槍,才想起自己能扣扳機的手指已經斷了,連忙把槍塞回給李存壯:「快,老李,別讓他跑了。」李存壯頭上滴下豆大的汗珠,目光似乎有片刻呆澀,奇怪地看著我不接槍,我急了吼道:「這時候你犯什麼病read.99csw.com?先開槍啊!我以副連長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開槍。」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鬆開軍刀,仰面躺在雪地上,眼見天空藍得耀眼,連一絲雲彩都沒有,就像春雪消融后的湖水,但連長、劉曉剛、王剛、王強,他們再也看不見了。
我將李存壯的肩膀從李二苟那移到我的肩膀上,看著李二苟搖搖頭:「對不起,李二苟,我相信你的誠意,但,我沒辦法帶你走。」李二苟大叫起來:「為什麼?為什麼?陳長官,你不能這麼做啊!」我歉意地說:「原因連長以前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不能冒讓師部懷疑情報真實性的危險帶你回去。」
那也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那個叫金璧輝的女人,她也是唯一一個奇迹般地從劉曉剛的槍法下逃脫的人。幾年後,隨著日本人的傀儡政權滿洲國在東北的擴張,一個叫川島芳子的日本名字響遍大江南北,成為我們中國人噩夢的時候,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想起曾經費了千辛萬苦,最後得到了一個裝著兩瓶酒的包裹,會不會想起在陰暗的山洞里一具詭異的屍體,和一個姓王的年輕中國人。
李二苟哭著喊:「我去哪啊?後面是日本軍的封鎖,前面有你們的封鎖,我去哪啊?我發誓不亂說,你們帶我走吧,我求你們了。」我看看李存壯,張三彪搖了搖頭,三個人互相攙扶著一步步往軍營方向走去,身後是李二苟的哭喊:「我去哪啊?我去哪啊?」
金璧輝的槍口始終指著地上的炸藥包,但王剛也沒放下槍,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早該想到你有問題的,山洞里,解開你衣服的時候,我應該想到的,普通的女人,怎麼會穿那種綉龍描鳳的金肚|兜呢。」金璧輝眼睛里又露出了笑意:「不是你沒想到,而是你不好意思去想,你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體?」
我嗚嗚地哭了起來,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張三彪掙扎站了起來,「走吧,最後的路才剛開始。」
「結果呢,他就在我和那日本兵的脖子上抹了點血就把我們推到了井裡,井下不是有那大蛇的屍體的嗎,掉上面當然摔不死。我知道強爺是看在我最後幫他趕蛇和井次玉郎供出打火機的分上放過了我們。我爹也跟我說過,做人哪,有恩就要報。我知道強爺肯定不希望我再給日本人辦事,但這時候我能到哪去啊?我不回日本人這來我往哪跑?」
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
王剛老老實實地說了一聲:「哦。」我們憤怒地看著王剛,王剛就在金璧輝要接到包裹的時候,忽然大喊一聲:「要東西你自己去撿吧。」甩手把包裹扔出窗外,套在了奔跑的馬脖子上,馬受了驚長嘶一聲,停住腳步,掉頭回跑。金璧輝狂叫一聲,瘋了一樣衝起來從窗口躥了出去,一下落在馬背上,甩手對窗戶開了兩槍,我們連忙卧倒,聽到車頂又是一槍,應該是劉曉剛開槍了。
我已經懶得罵他了,也不說話,營房裡除了李二苟的腳步聲,就是死一般的寂靜。又過了一會兒,李二苟找凳子坐了下來,忽然問我:「陳長官,其實死也沒什麼可怕的,對吧?」

我拚命地奔跑,感覺昨天晚上胸口受的刑傷就要撕裂開來,把我整個人扯成兩半,但我不敢停步喘息,因為正如李二苟說的,石井正在慢慢地站起來。他看到了往這邊追趕的我,猶豫了一下,轉身就往鬼子騎兵來的方向奔跑。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我想本來王剛是來得及卧倒躲過子彈的,但他太仔細和聰明,知道金璧輝出去時一定會開槍,他不能冒讓子彈打進車廂引起爆炸的危險。他想出這個引金璧輝出洞的辦法的同時已經準備犧牲自己了。所以在戰場上,你和誰相處更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陪你相處得更久。
但最後一個鬼子的馬已經衝到了劉曉剛面前,我們看到刀光一閃,劉曉剛的腿依然直立,但從脖子到胸口,半邊身子慢慢滑落,血如泉湧出。
話音沒落,後面虛掩的鐵門砰地被撞開,一頭馬砰地撞了進來,正好把我們和金璧輝隔開,馬肚子下鑽出王剛,就地一滾,手裡長槍槍口對準了金璧輝的肚子,喝道:「別動……」
把他消滅,把他消滅!
李存壯接過了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瞄準了飛奔的馬,眼見馬越來越遠漸漸要逃出射擊範圍,李存壯就是不開槍。我罵了一聲,提起地上軍刀就去追馬,砰的一聲,身後響起了槍聲,遠處石井騎的馬應聲而倒,我沒敢停下腳步,邊跑邊回頭看了一眼,李存壯丟開了槍,仰頭躺在了地上。李二苟指著前面喊:「快,快,石井要爬起來了。」
「我往你們那跑誰相信我?准得把我弔死。井次玉郎也是啊,他現在跟我成了好朋友,他也感激強爺,再也不想和中國人打仗殺人了,可他也沒地方去啊。我們爬出井只好還回到這裏。我想過了,等仗打完了離開戰場,我身邊還有點錢,古董店是不敢開了,怕日本人敲詐,回頭拉上井次玉郎去天津開個日本料理店,他傻乎乎的,生意上也不會騙我。而且天津的日本人應該不會找日本人開的店的麻煩吧。」
我們都沉默了,李二苟傷心地哭了起來:「長官,你們不能這樣啊,我為你們可是連命都搭上了,你們不能騙我啊。你們答應要告訴國軍我不是漢奸的,你們怎麼能在半路就要read.99csw.com殺我滅口呢。不能這麼不厚道啊。長官,我求求你們了,不能殺我啊。」連長輕輕地說:「沒辦法,這就是戰場。再說,我怎麼能確定不是石井故意把你和我們一起放走,好進我們軍營探聽消息的呢?」
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刺刀從井次的喉管里直透出來,井次喉頭咯咯作響,翻身指著李二苟,李二苟連連後退,井次眼睛大睜著,充滿了不信與傷心,漸漸沒了氣。
看準那敵人,
李二苟在我耳邊輕聲喊著:「陳長官,陳長官。」我努力抬起高高腫著的眼睛,李二苟後退了一步:「陳長官,石井說了,明天凌晨,你們就要被打開手銬拉出去集體槍決。」
但我們不是為了自己在打仗,就像執著于尋找寶物做她的復國夢的金璧輝一樣,我們也有必須守護的寶物——在我們的夢中總有一個沒有日本軍隊耀武揚威的國家,所以我們永遠沒有選擇。後來我從劉曉剛那知道,王剛留給金璧輝的包裹只是包著王強從鬼子那搜來的兩鐵皮瓶酒,是劉曉剛在車頂用手語告訴了王剛車廂里發生的事情。
石井陰沉著臉看了我們一眼,掉頭對李二苟吩咐幾句,轉頭走出了營房,我看到營房外的天已經黑了,原來我們已經被拷問了一個下午,難怪身上這麼疼痛,手被銬在刑具上都沒有感覺了。

可是王剛死了,我們都忽略了川島芳子提到的那個叫石井的軍官對我們和川島芳子關係的誤解,我們更沒有想到山神廟裡唯一沒死去的鬼子居然就是石井。張福春給我們指的路並沒有錯。我們穿著日本軍裝順利地闖進了關著張三彪的營房,可惜那只是個空營,基本上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營房旁埋伏已久的石井率兵活捉了。
三、這支隊伍似乎不是一般的士兵,尤其是那個連長,一看就是會功夫的,而且好像察覺到了他的存在,看守得很嚴密,他根本沒機會查看王剛王強的東西。夜裡好容易他利用兩具日本兵的屍體製造屍變脫了身,但那個連長也尾隨追蹤了他,一直到天明,他差一點就脫不了身。
劉曉剛隨連長走了出去。我悄悄對王強說:「強子還是我留下吧,你跟老李走。」王強笑了:「泉哥啊,你還不明白嗎?皇姑墳的詛咒還記得嗎?凡是動皇姑墳腦筋的人最後都得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李二苟在我們臉上一個個地看過來,咬咬牙,一溜小跑地出去了,連長問我:「你看這漢奸幫我們的可能有多大?」我搖搖頭,「我看懸,他太怕死了。」營里又沉默了。
再下面的事情我不用說了吧。你們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他為什麼開始猶豫著不想來這裏了。因為他發過葬身蛇口的毒誓,而那個密道里,就有一條巨蛇。而他說過自己身上那種黑球的氣味非常招蛇,真可惜,他就這麼死了。說起來,他倒是唯一一個真心對我好的男人。呃,還有個,就是強爺你的弟弟。我已經裝發熱騙了他的衣服,也碰過了他的全身,但沒有一處像是藏著寶物的。但我相信,像王剛那麼謹慎的人,東西一定不會離自己太遠。他應該就放在你們隊伍的什麼地方,只是你們自己也不知道。陳長官你有話說?
李二苟聽了癱倒在地痛哭起來,我試探地問連長:「要不,就把他留在這裏,他想去哪去哪算了。」李二苟激動地說:「我能去哪,我還能去哪啊,我還能回日本人那去嗎?我還逃得掉嗎?我殺了井次,又放了你們,日本人現在該恨死我了,准在到處抓我,比起被日本人抓住,還不如死你們手上痛快。我哪敢往回走啊,我只有跟你們往前走,你們千萬不能不帶上我啊。」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現在就殺了他,不能有任何有可能影響這次計劃的地方。」
劉曉剛喊著昏迷的張三彪:「哥,哥。」但張三彪沒有醒來。門又開了,李二苟又進來了,劉曉剛立刻又不說話了。李二苟看看我們,在營房裡來回打轉,還是不說話。
在戰場上,正義必勝有時候只是個美好的神話,事實上很多時候只有生與死的區別而已。很多事情都會起源於誤會,比如,金璧輝誤會她要找的寶物在王剛身上,石井四郎誤會金璧輝和我們勾結準備拿張三彪交換東西。誤會的結局就是被誤會的人倒霉,陰差陽錯地讓我們再次落到了石井四郎的手裡。
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王剛沒說話,搖搖頭,王強罵道:「連日本人都能上的貨色,還想勾引我弟弟?他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看你一眼的。」金璧輝臉色真變了:「王強,你不要逼我。」
片刻后我站起來看見王剛還站在窗戶邊上,我們興奮地說:「剛子,真有你的。」王剛沒有回答,慢慢地沿著車廂鐵皮面朝下倒了下來,我們慌忙把他的身體翻了過來,一顆子彈正中他的眼睛,血和腦漿沿著槍洞滴了下來,毀去了他年輕而英俊的臉。我們一路經過那麼多兇險的事情,王剛都能化險為夷,最後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裡,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咱們軍民團結勇敢前進,
王剛掉頭喊了聲:「哥,你少說兩句。」金璧輝緊張地看著王剛:「剛子,你想想,你好好想想。這是一個機會啊。也不要你當漢奸,你只要把寶物給我,幫我復興滿洲國,等滿洲國強盛了,還一樣可以把日本人趕出去,對不對?那時候https://read•99csw•com你就是英雄,萬人景仰的英雄,你想想。如果,我……你想想。」

李二苟沒說話,出了營房。過了一會兒我看到李二苟又進來了,他盯著我們看了半天,又跑了出去。
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
李二苟不敢相信地看著我:「那我怎麼辦?我怎麼辦?我到哪去啊?我不能去這邊也不能回那邊,兩邊抓住我都會殺了我的啊。李長官,李長官,你幫我說說話啊,我可是一直按你說的做的,你不能就這樣不管我啊。」
我們和馬上的石井面對面地互相注視,石井的目光漸漸移到了地上昏迷的張三彪身上,然後又轉向李二苟不動。李二苟兩條腿慢慢抖了起來,一步步後退,但石井的目光很快移了開去,最後落在了連長身上,用軍刀指指連長,說了幾句日本話。
我看著王強坐在地上,臉漸漸蒼白,知道事情也只能這樣了,正要和李存壯把馬趕下火車,王強把兩包炸藥拖到自己旁邊,叫了一聲:「李油子,還有煙沒有,來一根。」我搖搖頭,李存壯答應一聲,從懷裡掏出香煙:「鬍子強,這還是你給我的,也就最後一根了,算還你了,死了可別找我討債。」邊扔給王強。
我們沉默著不說話,石井陰笑一聲,彎腰準備扛起張三彪,忽然我看見李二苟迅速拾起地上還連著連長雙手的步槍,持槍頭一把把槍托狠狠地砸在石井的後腦上,石井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我和李存壯張大了嘴巴,李二苟拄住槍呼呼地直喘氣:「狗日的小鬼子,狗日的石井,今天叫你認識你二苟爺爺。」
然後我們才看到了張三彪,那個有一隻手的人,是石井四郎派人把他押過來的。看得出他受的酷刑真的不少,但他還是挺直地站著,似乎在告訴我們他並沒有屈服,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連長拿槍架住軍刀,晃了一下,石井一軍靴踢向連長的膝蓋,連長似乎想躲,但是最終沒躲過去,一下跪倒在地,石井兇悍地大叫一聲,一刀切下了連長拿槍的雙手,再一刀掠過了連長的脖子,陽光下連長的頭顱斜斜地飛了出去,在雪地上翻滾了幾下,就此不動了。我看著連長的身體仆倒在地,石井軍刀上的血一滴滴滴下來,他冷冷地說了幾句,李二苟翻譯說:「他問你們中國軍人說話算不算話?」
「反正我不給鬼子當翻譯了,但我又不想死啊。我得給自己找條能活的路啊。唉,我腦子太亂了現在,怎麼好像又說回去了。我的意思本來不是說自己怕死的啊,怎麼又變成這個味道了。唉,陳長官,我這麼跟您說吧,我本來是怕死的,但跟你們走了那一路,簡直就是在閻王殿前打轉,死的機會太多了,慢慢又覺得死也就是那一回事,也沒啥了。哎,陳長官我問你,如果,我說如果啊,我今天晚上要是放你們走了,以後萬一日本人被趕出去,我被中國人清算漢奸賬的時候,你們會不會幫我說話,保我不死啊?」
我們的喉嚨沙啞,我們的身體劇痛,但我們的歌聲永遠不會失去力量。我們就這樣一遍一遍地唱著,驚動了營外的鬼子紛紛探頭探腦地往營里張望,議論紛紛。已經昏迷過去的張三彪漸漸又醒了過來,看著石井哈哈大笑起來。

我扳開劉曉剛緊握的手指,將上好刺刀的槍遞給連長。石井翻身下馬,眼睛一直盯著連長的腿,突然兇狠地大叫一聲,朝連長沖了過去。
連長點點頭:「辛苦你了。」李二苟嘿嘿一笑,還沒說話,連長的手一把握住李二苟的脖子,把他拎了起來,眼看李二苟兩腿亂踢出氣多進氣少,我和李存壯連忙拉住連長的胳膊,「連長。連長,你幹什麼呢?」
果然不一會兒,那個井次就出去了,我們都看見手銬鑰匙就在他腰間搖晃,李二苟愁眉苦臉地說:「沒辦法了,井次說不想殺中國人是一回事,把你們放出去殺日本人是另一回事。他不可能做日奸的。只能說抱歉。你們是他的恩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今天的話,他就當沒聽到。」
把他消滅,把他消滅!
抗戰的一天來到了,
我拄著軍刀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看到地上的張三彪慢慢地翻過身來,朝我微微點頭,他的右手,牢牢地抓著石井的腳後跟。
王剛是最好相處的一個人,但他也是我們裏面第一個死去的人。戰場上的生死根本和我們的喜惡一點關係都沒有。就是我們自己,也許會被最後一場戰爭中最後一顆子彈打中,也許會被參加的第一場戰爭中開始的一顆子彈就擊中了胸口。所以沒有人比我們當兵的更厭惡戰爭了。
沖啊!
王強接住,聞了聞,問:「火呢?」李存壯頭也不回地掏出火柴盒扔了過去。我正要推馬出門,忽然背後王強一聲大叫:「李存壯!」叫聲中充滿了憤怒與不信。我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回頭,正要問話,李存壯攔住了我:「泉子,讓我和王強單獨說幾句,你別過來。」
沒想到李二苟真的沒有騙我們,半個時辰左右,真的是那個叫井次的日本兵來了,看到我們立刻鞠了個躬,嘀咕了幾句日本話,李二苟一把拉過了他,在角落裡嘀嘀咕咕。我們看到那個叫井次的日本兵只是搖頭,頓時心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