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示
三、你也快瘋了
「他沒有爺爺？怎麼回事？」
「我……撒尿來著。」
「沒有。」
賣年糕的人很久沒有說話。
他輕輕站起來，無聲地走向了院子。
屋子裡亮起了綠幽幽的光。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停電了。」
對方沒有搭話。
終於，他走到了牆邊。刺耳的沖水聲，把他嚇得打了個寒戰。他估計自己撒的尿至少有一暖瓶。
賣年糕的人又不出聲了。好像進了屋，又好像站到了一邊。他走路無聲無息。
那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說了你可別害怕。」
這一次，他真的嚇傻了。
他靠在牆上，不跑了，腳步聲跟著消失了。
他看到了爺爺。
「你走錯門了。」
爺爺的照片和另外一些照片擠在鏡框里，那是一張黑白照片，很舊了，都已經發黃。照片上還有一個看起來比爺爺年輕很多的女人和兩個男孩，他們差不多大。
背後，是牛傳統怪怪的目光。
停了停，朱能又說：「我是老袁的同事，出差經過這裏，順路來看看您。剛才我喊了半天，沒有人搭話，就進來了……對不起。」
打火機已經發燙，朱能鬆開手。
突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
朱能掏出打火機，打著火。
朱能挪了兩步，碰到一把椅子，他坐了下來。
打火機又發燙了，朱能鬆開手。
「我家就一張床。」
「我想問您件事兒。」
「沒關係，我坐著也能睡。」
又餓又渴，睡不著。朱能伸出手，試探著在周圍摸了摸。他想，屋子read.99csw.com裡可能有一塊年糕，或者有一杯水……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
他更害怕了，站起來，試探著說：「師傅……」
朱能抖了一下，他明白了一件事——老袁很可能就是他的兄弟，剛才看到的那個人應該是他的叔叔或者伯父。
是一個人。
尿完，提上褲子，朱能伸開雙臂，試探著朝回走。
賣年糕的人怪怪地笑了，然後說：「你自己去看看吧。」
朱能的煙癮上來了，他掏出煙，卻想起打火機掉在老袁家了。猶豫了一下，他問：「你有打火機嗎？」
他不知道該去哪兒尿。
那不是仙人球，是人頭。
愣了一陣，朱能慢慢地進了屋。
「你是誰？」黑影冷冷地問。
朱能猛地撞開門，撒腿就跑。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逃出這個院子。那個人似乎沒有追上來。背後，傳來他的怪笑聲。
這個季節竟然還有蚊子。
朱能又按下打火機。
幻覺？
屋子裡一片黑暗。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應該是老鼠。它們在夜裡出現，走路無聲無息，不說話也不打噴嚏，可是它們磨牙。
幾分鐘以後，賣年糕的人騎著摩托車帶著朱能駛向了黑暗深處。
「那天，我買過你的年糕。還有，在西天影視度假村，我見過你……」
隔壁有人在偷看他。也許，他們的目光里充滿敵意。
現在，距離天亮至少還有八個小時。也就是說，朱能還得在黑暗中煎熬八個小時，他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
朱read.99csw.com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跑著跑著，他就感到有點不對頭了，背後似乎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朱能回頭看去，後面黑糊糊，什麼都看不到。
朱能不敢跑了，他的雙腿都軟了。旁邊有戶人家的大門似乎虛掩著，他一扭身，進去了。他從裏面把門閂上，趴在門縫上往外看了看，外面黑黑的什麼都看不到。
朱能抬起頭，他身上的雞皮疙瘩「刷」地起來了——牛傳統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他的手裡舉著一塊磚。
他坐下來，想睡會兒覺。
這句話讓朱能哆嗦了一下：「……您說。」
「你找我，是嗎？」黑暗中，那個人突然問。
「認識。」
屋裡有一張破舊的木板床，光禿禿的沒有被褥。旁邊是一個黑糊糊的柜子，很高大，雕刻著一些奇怪的紋飾。
「你知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他索性走進了屋子。這裏好像是一個羊圈，氣味難聞。
朱能都要哭出來了。
他踉踉蹌蹌地繼續朝前跑。
朱能一怔：「她在那兒幹嗎？」
想了一下，朱能問：「他……身體還好吧？」
「您認識朱一鳴嗎？他是我……爺爺。」
想了很久，朱能問：「你認識你們村的袁慧嗎？」
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肚子鼓脹，想撒尿。
院子里有草，草里有蚊子，它們朝朱能撲來。
賣年糕的人似乎睡著了，無聲無息。朱能不好意思叫醒他。他想挨到天亮，可是，他知道這不可能，現在他已經憋不住了。
還有一個土壘的灶台，一堆九_九_藏_書枯枝爛草。灶台上有些吃剩的飯菜，都長毛了。
那個人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十幾秒鐘以後，手機的亮光滅了。
這個村子，古古怪怪的。
那個人像死了一樣，一點聲息都沒有。他不翻身，不打哈欠，不咳嗽，甚至都聽不見他的喘氣聲。
「我出差，順路過來看看……看看老袁的父親。」
默然半晌，賣年糕的人終於說：「聽說他爺爺是個勞改犯，很多年前就走了，一直沒有回來。」
他按了一下手機。
「你也快瘋了！」
另一個男孩是誰？照片上的女人是他沒見過面的奶奶？
朱能精神一振，追問道：「她在哪兒？」
他站在黑暗中思考——看來，爺爺年輕的時候來過這裏，而且還成了家，有了孩子。照片上另一個男孩是不是他父親的兄弟？
「說吧。」那個人的腔調怪怪的。
轉過身，朱能又看到了一個黑影站在他面前。
朱能的打火機掉在了地上。這一刻，他的魂都要嚇飛了。他站在那裡，不敢動。
「西天影視度假村。」
外面依舊很黑。朱能伸開雙臂，試探著朝前走。
「你認識老袁的父親嗎？」朱能試探著問。
「我是朱能。」
他慌不擇路，摔倒好幾次。大概半個小時以後，朱能還沒有跑出這個村子，轉來轉去好像又回到了原地……他迷路了。
那個人始終都沒有說話。
「當然認識，都一個村的。」
朱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牛傳統怎麼會在這兒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送你https://read.99csw.com回去。」賣年糕的人突然說。
「你有什麼事兒？」
朱能慢慢地彎下腰，摸掉在地上的打火機，沒摸到。
「太晚了，我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我給你錢。」他不敢再出去了。
賣年糕的人冷冷地說：「我不認識你。」
他的頭髮亂蓬蓬的，很長，上面黏著一些雜草，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
那個人又不說話了。
屋裡很黑，什麼都看不見，安靜極了。有一股年糕味，還有烈酒的氣味，摻雜在一起很難聞。
朱能立即感到了危險。他敢肯定，那個人一定沒有睡著。或許，他現在正盯著自己，隨時都可能撲過來……
過了一會兒，朱能點著打火機。
接著，他聽見那個人躺在那堆乾草上的聲音。
可是，他們為什麼姓袁呢？
「她還活著。」
朱能什麼都不敢想，他全神貫注地聆聽著那個一直沒看到面孔的人。
他摸到了一張桌子。接著，是一隻空碗，又摸到一些花生，然後，他摸到了一部手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朱能緊緊地把手機攥在手裡。
一個黑糊糊的人影站在他面前。
那個人居心叵測。
默然半晌，賣年糕的人說：「進屋吧。」
朱能嚇了一跳，停下來問：「您是老袁的父親吧？」
朱能又按了一下手機——牛傳統不見了。
朱能湊了上去。
「你拿我的手機幹嗎？」賣年糕的人問，他盤腿坐在床上。
賣年糕的人說話了：「是我。」
賣年糕的人沒有出聲，不知道在做什麼。
朱能覺得有個男孩像他父親。
「老袁的爺爺……還健在吧？」
賣年糕的人又說：「我聽見外面有動靜，出來看看。」
他注意到，牆上掛著一個鏡框，裏面是一些發黃的照片。
雲層的縫隙鑽出一點月光來，卻顯得更鬼祟。西側的院牆上有兩個圓形物體，像是仙人球。再看過去的時候，它們卻不見了。
「我的手機欠費停機了。」
錯覺？
朱能感到這院子很像是一個圈套，想退出去，卻不甘心。他預感到在暗處布置這個圈套的神秘人決不會這樣輕易讓他離開。
「你能不能給她打個電話，讓她過來一趟？」
對方還是無聲無息。
停了一下，賣年糕的人才說：「他沒有爺爺。」
「我想讓她送我回去……」
朱能踮起腳尖，朝門口挪去。
聲音有些耳熟……朱能想起來了，是那個賣年糕的人。
賣年糕的人走過來，從他手裡接過手機。屋子裡又黑了。
地上扔著很多本小人書，都是《西遊記》。
「知道。」
朱能不知道這個屋子裡有什麼擺設，或許，和老袁家的擺設一模一樣；或許，屋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他孤零零地坐在那兒……
朱能有些尷尬：「我不小心摸到的。」
過了一會兒，朱能不甘心地問：「老袁的奶奶呢？她是不是還活著？她去哪兒了？」
朱能硬著頭皮又問：「您是老袁的父親吧？」
「還行。」
身後那個腳步聲又響起來：「咔嚓——咔嚓——咔嚓——」
「怎麼不開燈？」朱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