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信，你的腳能碰到崖壁嗎？」

夏明若問：「到了沒？」

夏明若拿著小本子邊走邊寫，剛邁了幾步就聽到小陳飽含恐懼的一聲尖叫，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股大力猛然向後拉去。他的瞳孔瞬間放大，楚海洋飛身撲來緊纏住他的胳膊，兩人在地上滑行數米才勉強停下。

夏明若說：「不不不不不不！算了算了算了！哥們兒哥們兒！」

「別信！」

小陳探出腦袋：「小夏同志跑了。」

楚海洋抬起眼問：「誰吃的？」

「有。」

小陳答應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呢，他的人就已經站到了眼前，速度之快，動作之敏捷，就像一隻貓，楚海洋自嘆弗如。

「他說他回北京了，」小陳舉起手中的俄羅斯套娃給楚海洋看，一臉茫然，「臨別禮物，給我的。」

「不敢不敢，到了說一聲。」

「前面也一樣自由落體，你還指望我撈你？稀罕去吧你！」楚海洋將他放到胸前，用背帶紮緊。夏明若深呼吸，迅速進入應激狀態，所謂應激狀態就是閉上眼睛后僵直，任憑時空在四周流動。

「別，別啊！」夏明若抓著楚海洋的手哀求說，「你拿根繩子把我拴懸崖上那還不如讓我死呢，我怕高啊！」

夏明若掩飾不住興奮地指著洞穴深處，楚海洋前進幾步，吸口氣說：「竟然讓你猜對了……」

「你別嚇他了。」楚海洋輕輕觸摸著棺木。

小陳翻著白眼滑倒在地上：「……我有腳氣。」

「多九九藏書用刀？」

夏明若愣了愣，和楚海洋對視半天，最後下定了決心：「你看了也就等於我看了嘛。」

「指北針、手錶、相機、手電筒、鏟、刷子、篩子、繪圖冊、筆、皮尺、火柴？」

這時夏明若的低呼聲在空曠中傳來：「我的天哪……」

「有。」

四足發力，蹬離懸崖，楚海洋同時松繩，慣性將兩人甩進山洞。

小陳立刻奉上。

楚海洋說：「你現在才不好意思，晚了。」

幾塊碎石被楚海洋踩塌，墜入了深崖。

小陳點點頭，夏明若於是抖抖皮尺：「測量。」

楚海洋便等著。

他一邊捲袖子、戴手套，一邊說：「小陳同志，激動是應該的，這是我國目前發現的最大的懸棺葬群。待會兒我們邀請你一起合影留念，然後光榮地刊登在考古學報上。」

「那你前途很光明嘛。」夏明若說。

夏明若一巴掌拍向他的後腦勺。

「……吃了。」

夏明若反射性地抖開手帕扎在口鼻上，然後就聽到撲通一聲，小陳嚇暈了。

「小陳！」楚海洋大喊。

夏明若馬上指著小陳，小陳問：「什麼叫牛油蠟燭？」

楚海洋說：「小陳，我包里有軍用背帶，麻煩拿給我。」

不是一具，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數十上百具。黑色的棺木大多已經坍塌腐朽，地上有零碎的屍骨——有的還是屍骨，有的已經腐朽成粉。

他意識到夏明若那廝絕對不可能一個人完成這些動作，可ｈttpｓ://rｅａd•９９ｃsｗ.com惜夏明若不是一隻貓，便對崖頂上喊：「別信！你也下！」

夏明若說：「嗯，都是木頭。」

「嘖，」楚海洋叉腰說，「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還白毛，白毛那是正常現象，屍體本身會霉變，一霉變就長白毛。一定濕度，一定溫度，有營養的提供體，加上真菌感染，於是長白毛。」

「差不多了。」楚海洋艱難地掉頭看，洞口就在腳下。

「別信，」楚海洋側著頭看他，鄭重地說，「這也許是趙老教授生前最後一個願望，你真的忍心不替他看一眼嗎？」

六點四十，楚海洋摸摸腰上的繩子，開始下懸崖。

楚海洋先走到懸崖邊，抓緊繩索：「我第一個，別信跟著，和我保持一米的距離。」

「啊？！」楚海洋瞪大眼睛，「跑哪兒去了？」

楚海洋擰開手電筒：「啊？」

楚海洋果斷地布置：「重行李不用帶，拿好常用工具。小陳你不怕高吧？我們仨下。」

楚海洋一躬身把夏明若背起來，像打包裹一樣把他打在自己身上。

夏明若嘆口氣，乾脆把自己和小陳拴在一起，拍拍腰上的繩子對他說：「我到哪兒你到哪兒，這樣不怕了吧？」

然後跌個狗吃屎。

小陳哭喊：「死人！」

夏明若接過，往外推小陳：「你別貼著我，我沒法幹活。」

楚海洋說：「活該，誰讓你要在前面。」

夏明若說：「讓我醞釀醞釀！」

小陳歇斯底里了：「鬼啊九九藏書——！」

夏明若跑去掐他的人中，掐醒后被小陳突然一把抱住：「棺材！」

楚海洋把皮尺的一端扔給他：「別信，測量。」

楚海洋被氣樂了，一言不發往他腰上繫繩。

兩億年啊，我們可以預想李教授知道后，辦公室的牆面上肯定布滿了凹坑，都是用他那博學的腦袋撞的。

餵飽了肚子便往對面山峰上走。小陳昨天晚上估計得完全錯誤，三小時？三乘以三小時還差不多。

夏明若瀟洒地揮手：「再見！До свидания（俄語，「再見」的意思）！」

楚海洋開始慢慢放繩，藉助登山鎬保持平衡。兩個人比起一個人重心容易穩定，但不代表好控制，一不留神就在崖壁上打轉。此時才能體會什麼叫做命懸一線，萬一繩子斷了，兩人就都算是捐軀了。

「那就現在，和我一起蹬，一、二、」楚海洋喊，「三！」

夏明若說：「別別別！」

「我哪能呢！」夏明若說，「我是說別把我放後面，萬一繩子斷了我可就做自由落體運動了，換前面行不行？」

「能。」

「沒呢，」楚海洋滿頭是汗，喘著氣說，「你別動啊。」

那人便立刻兜回來，結果被楚海洋一把勒住。

「怕啊怕啊就不怕了。」楚海洋拖著他往懸崖邊走。

「水壺、壓縮餅乾？」

「小陳！小陳別怕！」楚海洋喊，「你只是掉洞里去了！手腳不要亂動，否則我們拉不動你！你試試能不能碰到洞壁！」

九*九*藏*書懸棺。

這一下楚海洋才發覺自己也估計錯了，山崖上的風至少比想象的大十倍，勉強滑下兩米后就被風吹得晃里晃蕩直往懸崖上撞。楚海洋咬牙掄起登山鎬，深深鑿進岩石，兩腿奮力一蹬當做支架，這才維持了平衡。

夏明若於是心安理得地躺回帳篷，又心安理得地睡到天亮，睡到楚海洋揪著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別信，你太不要臉了。」

「如果你有腳氣，以後肯定長白毛。」夏明若篤定地說。

楚海洋解開腰上的繩結，將其固定在洞頭突出的岩石上，然後探出頭去喊：「小陳！下來！」

喊了兩聲卻不聽人回答。

楚海洋說：「小陳，你在洞口等我們。」

「東三，完整，長1.84米，寬0.74米，高0.67米，」楚海洋報數，「再量一具備案。」

「帶了。」

「哪裡哪裡，」夏明若撇開頭對著眼圈黑黑的小陳微笑，「是基層同志太客氣了。」

楚海洋立刻又噌噌噌爬上去，對著某人的背影大吼：「夏明若！你有種再跑一步試試！」

「小陳怎麼了？」夏明若這才反應過來。

楚海洋剛想解繩子去追，卻看到地上的蟠螭刀：「別信！刀沒帶！」

「我小時候，爺爺帶我採過葯。」小陳同志終於露了把臉。

夏明若說：「人類骨骼。」

「牛油蠟燭？」

小陳抖抖嗦嗦說：「小夏同志，我害怕！」

六點半，趁著太陽還剩一絲餘光，楚海洋和夏明若最後一次檢查裝備。

楚海洋便玩hｔtps://read•９９ｃｓw.ｃom兒命抽夏明若說：「叫你賴皮，叫你賴皮。」

從山崖頂上到洞口，目測距離八米。

夏明若捂頭說：「卑鄙啊……」

下午六點鐘時到達山頂，山頂生有幾棵稀疏的矮樹，裸|露的土壤呈紅色，土壤下是石灰岩。頂上有一處隱蔽的灰燼堆，大概是一兩天前的遺留，這讓楚海洋反而鬆了口氣，說明行動方向並沒有選錯。

第一，完全沒有路，密林里長滿了有毒植物，濕度極高，霧氣很重；第二，山谷里有湍急的深溪，泅渡時很費了一番工夫；第三，雲貴多喀斯特地貌，夏明若掉進了隱蔽的溶洞，還壓壞了一條兩億年才能長成的石筍。

回答他們的是小陳幾乎想把喉嚨喊破的嘶吼：「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鬼抓我啊啊啊！！！」

夏明若嗚嗚哭起來，他抱緊楚海洋的腿可憐巴巴說：「海洋，看在你我青梅竹馬的分上……」

……太不要臉了（在鄉政府的老黃現在正聚精會神地蹲在一個耗子洞前）。

這是個下行洞，洞內平整，洞四周有人工開鑿過的痕迹。洞體延伸極寬，但除了落日光線能照射到的洞口部分，其餘都隱藏在濃濃的黑暗中。

夏明若高喊：「等等！」

小陳驕傲地一挺胸脯，心中充滿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感：「不怕！」

小陳大喊起來：「別丟下我一個啊！天要黑了，這裡有鬼！有殭屍！白白白白毛殭屍！吃吃吃人的！被吃了就投不了胎，要當孤魂野鬼的！」

笑容很友善，小陳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