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著也是個禍害！」大叔和豹子齊聲罵。

夏明若沒好聲氣地說：「那你明知故問個什麼？他讀研究生去了，真他媽浪費教育資源。」

大叔擺手：「我沒親眼見過那盒子，可吃不準。」

「沒什麼打算，這天氣開不了工。」

夏明若嘻嘻一笑：「好是好，不過我們老李頭兒的規矩你也知道，東西都是國家的……對了，你把羅布泊的那個鄯善公主藏哪兒去了？」

劉阿毛站在櫃檯後面打算盤，手邊放著一壺釅茶。

夏明若說：「或許他知道我們手裡沒把柄，所以比較放心。」

豹子激動地滿臉通紅：「免……免高，您老喊我豹子就好！」

劉阿毛趕緊賠笑：「不不，老兄打眼了，要是真壺，我怎麼敢端出來？這是照著時大彬的樣子做的，不過就是年代早些，民國的。下面的款那是寄託款。」

劉阿毛連聲說客氣話，直到把大叔和夏明若送出巷子口，看不見了才回去。

他指著那隻紫砂茶壺說：「時大彬的壺，我沒看錯吧？」

「那就跟我回去吧。」夏明若說，「最好能在老頭兒回來前把東西追回來，否則他得上弔。」

他們在牆根底下蹲了一夜，什麼都沒發生，半夜裡嘩啦啦下大雨，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第二天天亮了想找個招待所睡覺，結果幾個牛氣烘烘的招待所服務員都問他們要單位介紹信，沒有就不讓住，最後只好找了個澡堂子安身。

夏明若驚喜地問：「舅舅，你不要啦？」

大叔嚴正聲明：「什麼鄯善樓蘭，你這是栽贓！」

「錯不了，就在這裏。」大叔蹲在牆根下說，「就算那個王新是擺攤賣的，最後也會到這裏，咱們等時機吧。」

夏明若回罵說去你們的，約好了早上六點半大路上見，一起搭車去縣城。等出發時，夏修白也不甘寂寞地要跟著，夏明若說：「自己玩兒去，老跟著兒子多沒出息。」

大叔聞言，利落地起身告辭：「好吧，我們再去別處問問。我這次是受人之託，等有空了找你喝茶。」

九-九-藏-書「要是能報官，誰還來找您啊。」夏明若說。他細細說了前因後果，特別提到了李長生開虎形漆盒的情形，說是只開了一絲，又趕忙合上了，還再也不許別人開。

那幾個還在爭著，爭來爭去也沒個結果，夏修白說：「行了，先去打電話吧。」

夏明若托著腮問：「那您就看不出一點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來？」

他嘆了口氣說：「老兄，我得給自己鳴個不平。我雖然只開這一個小小的當鋪，可做過的善事恐怕還比廟裡的菩薩多些。我是養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怎麼能不三思而行呢。再說這個黑市，也是老百姓自發形成的，前十幾二十年日子難過的時候，多少人指望這黑市活命啊！如今雖然政策鬆動了，可這幫人最多也只敢倒賣些鋼材、水泥，哪敢碰文物呢！」

大叔深表懷疑：「這靠譜兒嗎？都幾千年前的東西了，誰知道還有沒有用。再說人家也不一定送去醫院啊。」

「就這麼猜著吧。那是只機關盒，一旦有人打開中招，肯定得送去醫院吧？只要守著醫院，就知道盒子在誰手上！」

大叔遠遠地和夏明若咬耳朵：「錯不了，你和你爹絕對有血緣關係。」

王月香擺擺手，面色蒼白地坐下，滿頭的冷汗。老會計總覺得錯在自己，在一旁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黑市位於一條背街小巷內，看起來十分尋常，走進去卻別有洞天。巷子深處再左拐，進入一間門邊上寫著「倉庫重地，閑人免進」的院子，便看見好些個三三兩兩紮堆兒說話的人。

他是個長相毫無特色的中年人，若是大街上遇見，必定過目即忘。得知他們的來意后，劉阿毛說：「沒有來過，況且聽你們的口氣那人是個新手，別說摸不到這裏，就算來了我也是不敢收的。」

「什麼？」

「那隻時大彬的是真的嗎？」

他說著真從櫃檯下面拿出一隻扁壺來，底座只有半片手掌大小，通體鐵色包漿，瑩潤可愛。大叔連謝都不說一聲就揣進懷裡，九_九_藏_書劉阿毛心疼得直嘬牙。

好在王月香還算識大體，讓一名茶場工人帶著幾個學生，在大路上攔了輛拖拉機，奔鄉里有電話的地方去了。夏修白走出宅院大門，遠遠地望見夏明若在對面半山腰、新石器遺址的那塊平地上站著，撐著金黃的油紙傘，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要不你還能怎樣？我伯娘又不讓報案。」

夏明若說：「唉，您真是冰雪聰明，但您老跟著我們想不勞而獲也不是個事兒啊。」

大叔摸著胡楂兒想了想說：「管他呢，快洗，洗完了睡一覺去車站，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怎樣。」

夏修白心想孩子大了，總有自己的主意，便點點頭說：「去吧，小心點兒。」夏明若回房穿了雨具，揣上幾隻冷粽子便出了門。

夏明若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是啊！」夏明若快速地說，「先假定那漆盒真是機關盒，如果貿然打開，一定會噴毒或者射暗器對不對？」

大叔大笑：「你還有東西不敢收？」

劉阿毛估計在心裏問候了大叔十幾輩兒祖宗，最後扯出一個苦笑：「這……您老兄……這個那個……要不拿這隻吧，這隻是李仲芳的小壺，錯不了。」

夏修白喃喃：「這小子真是越來越玄乎了。」

豹子先看見的夏明若，放開嗓門喊：「鬼啊——！」

「行行，聽你的。」夏修白說，「但是總得告訴李老一聲吧。」

「醫院？」

只有夏明若知道自己在幹嗎，他在等人，而且那兩人不負所望在夜裡出現了。

夏明若突然靈機一動，拍了個水花：「對了！咱們能不能去縣醫院蹲著？」

這個當鋪顯然不合法，所以偽裝成小雜貨鋪的模樣。推開有些朽了的木門，陳舊的貨架上擺放著落滿灰塵的瓶瓶罐罐，下面有一節櫃檯，裏面陳列的雪花膏看起來過期好幾年了。

夏修白耍賴說：「誰跟著你了？我去縣裡給你媽打個電話說我想她了不行啊？最好呢能趕在老李知道之前把王新帶回來，年輕人一時糊塗走錯九-九-藏-書路是正常的，沒必要賠上一輩子。」

夏修白問：「去哪兒？」

李長生的學生們七嘴八舌討論，有的說事不宜遲趕快去追，那兩件東西可是國寶；有的說此地離縣城有八十公里，還都是山路，沒有車難道走路去追，等我們到了縣城，國寶都說不定到香港了；還有的說當務之急是趕緊保護古墓，如今消息已經外泄，不出一周，必定有盜墓賊追隨著王新的腳步前來。

「這次的東西和鄯善公主找回來了，你都得還給我們老頭兒，要不……」

「劉阿毛嘴裏真他媽沒一句真話。」夏明若也蹲下，「盡想著把小爺當猴耍。」

豹子扯開他的手：「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嚇人！三更半夜蹲在荒墳上，你什麼意思啊你？！」

「你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說吧，什麼事？東西丟了怎麼不報官？」

「此言差矣，我是雅賊，繼續干這個是為了找東西，不為錢財。再說了，咱們也算是統一戰線，你在明我在暗，互相關心互相幫助。」

「隨便你。」夏明若沒好氣地說。

夏明若說：「您別問，到時候就知道了。」

「不可能。」他自言自語，「狗改不了吃屎，我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哦！」大叔摸壺，奸笑，「既然是假的，那就送給我吧？」

夏明若面帶微笑，就像眼見著獵物沖入陷阱，老東西就吃這一套。

雙方會合，夏修白與大叔熱情地握手，一個說「神仙，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道骨仙風」，一個說「哪裡哪裡，修白賢弟謙謙君子一表人才，才令人心生親近啊」。

劉阿毛一愣，大叔繼續笑：「怎樣？你是劉阿毛嘛，劉大財主！」

「噓！別驚動了我伯娘！」夏明若飛快地捂住他的嘴，「這麼長時間了，你怎麼還這個脾氣？你見過穿海魂衫的鬼嗎？」

夏明若作驚訝狀：「你不知道？楚海洋死好幾年了！」

「好吧。」夏明若點頭，摸摸脖子說，「我好像剛剛完成了一筆夠得上殺頭的交易啊。」

大叔往大水池子里一泡，舒服ｒｅad•99ｃｓｗ.coｍ得直哼哼，繼而百思不得其解，說：「難道劉阿毛改性子了？真沒經手那兩件寶貝？」

夏明若便把壺收好：「放心吧，我爸一定把它賣出瑞士表的錢。」

夏明若問：「你怎麼對這兒這麼熟悉？」

大叔說：「這麼說你是來請我幫忙的？」

這時候，茶場工人都陸陸續續來上工了，王月香挨個兒問她們有沒有看見王新。其中有個婦女回答：「王新？六點多鍾我就在路上碰見他啦。他背著一個大旅行袋，我問他幹嗎去，他說是你讓他去縣裡買東西……出什麼事了？場長你臉色不太好啊？」

車舊路差，一路顛簸，到縣城已經是下午。四個人一隻貓在車站邊上找了個餛飩店勉強吃了幾口，便兵分兩路。夏修白和豹子一路，留守車站堵王新，主要是夏修白手無縛雞之力，一旦王新反抗就得靠豹子。夏明若、老黃和大叔一路，準備去縣城的黑市打聽消息。

他問：「海洋去哪兒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提到盜墓賊，夏明若心念一動，他輕拉夏修白說：「爸，我出去一下，可能晚上也回不來。」

「那盒子是個機關盒啊，裏面不是有毒就是有小暗器什麼的，一旦打開時觸動了機簧，就會自動彈射而出傷人性命。這玩意兒倒是難得一見，不過就是有錢人的玩具，我十年前見過一個明代的。」

夏明若不理他，轉向宇文驥：「舅舅，出事了。」

大叔一臉嚴肅：「別信，我要不是前天還在報紙上看過海洋的照片，這回絕對被你騙了。」

如今已經是八十年代，這個江南的小縣城卻絲毫沒有表現出經濟即將起飛的徵兆，依然那麼古老與落拓，一條被稱為「大街」的主要道路，竟然還是前清的遺物，只有三米來寬。好在江南又細又密的雨絲讓這小城蒙上了一層溫潤的綠色，梔子花的香味在雨霧中瀰漫，沁人心脾。

大叔審視他，然後把話題岔開，說：「車來了，此地妖風甚熾，走吧，趕快走。」

細雨迷濛。

大叔說：「干他們這行的，十句裏htｔｐs://ｒｅａｄ.99ｃsw.coｍ面只有半句真。話說人不可貌相，劉阿毛那樣的人物，縣城裡多了只螞蟻都會知道，何況是兩件寶貝。咱們爺倆這一趟算是打草驚蛇，如果東西真藏在這裏，恐怕今晚劉阿毛就會急著出手，等好了吧。」

大叔笑了笑說：「我爪子也長。」

夏明若皺起眉頭說：「機關盒？那王新豈不是很危險？」

「有這種事？」大叔疑惑地摸著鬍子，突然一拍大腿，「對了！很有可能！」

夏明若搖搖頭：「其實不算，我來和你說一聲，免得你窮惦記。」

「不打開就沒事，況且戰國時期的機關盒保存到現在，能不能用還是個問題，你們老李頭兒也喜歡故弄玄虛啊。」

大叔說：「我們去找當鋪掌柜劉阿毛，他爪子最長。」

怪大叔依然叼著手電筒，對他招招手，引著他七拐八拐鑽進了師徒倆臨時搭建的窩棚。大叔關了手電筒說：「河裡撈上來的東西讓人順走了？」

大叔豎起一根手指：「你不知道，在咱們這行，一個墓穴通常只能拿一樣東西，拿多了壞規矩，也損陰德，尤其是像我這樣的雅賊。這個墓管他裏面還有多少稀奇寶貝，我就看中了機關盒，誰也別想和我搶。」

「假的，李仲芳哪裡做過這種壺。」大叔嗤笑，「讓你爸上北京倒賣去，碰上傻子，說不定還能值塊表錢。」

王月香尖叫：「不能報警！我就這一個本家侄子！說不定還不是他，說不定他是一時糊塗！」

「你這小子嘴壞透了。」大叔說，「不過，我還真願意幫你這個忙。」

大叔打斷他：「走著瞧嘛，先看能不能找到啊。」

兩人邊走邊聊，轉了幾圈，等天一黑又回到了黑市附近。

「把柄，把柄……」大叔反覆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夏修白又撲過去和豹子握手：「哎呀，這位壯士豹頭環眼，渾身正氣，讓人好生仰慕，請教英雄高姓大名？」

「這劉阿毛把我當傻子呢。」大叔十分不爽。

大叔一出巷子，便把那隻小紫砂壺扔給夏明若。

「也是假的，不過那只是民國的，這隻是上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