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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朝太陽賓士的馬 第二章

第一篇 朝太陽賓士的馬

第二章

「沒錯。這個年輕人不是瞎子。他只是睜著眼睛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士兵們當場有點心慌,龍魂使隨即也怔了一下。當然我也嚇了一跳。龍魂使居然會用這麼平凡而親近的語氣對人講話。但是已經醉了的傑米妮卻好像沒發覺這件事似的。
「咦,卡爾?」
「你啊,聽說你習慣常常在森林里偷喝酒,喝醉之後跑去溪谷。現在居然光明正大地走進酒店來了啊?」
「真是的,這真糟糕。這麼美麗的村莊居然遭受這樣的痛苦。」
「真的嗎?」
「算了啦,算了。」
「但我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的人。」
這是因為阿姆塔特徵討軍的消息傳開了。好像興奮、擔憂、希望、不安等等所有的東西都像是被完完全全地混和,放在石臼里碾碎了之後撒在村中大路上似的。到處傳來耳語、笑聲、嘆息、高喊。平常聽來不覺得怎樣的這些聲音,現在聽來都有些異常。
龍要由龍去解決,這才是辦法。所以在我們領主懇切的拜託跟「誠意」(依據我跟卡爾的推測,顯然他送了不少賄賂。我們領主還真可憐。他又沒什麼錢),總算第九次阿姆塔特徵討軍能誠惶誠恐地跟首都來的卡賽普萊一起出征了。

「嗯。我們這些小兵,都是用叫做阿姆塔特的篩子來精挑細選過的精兵。」
「你在說什麼,這可是稀罕得要命。搞不好連國王陛下都不能隨心所欲地喝。」
人們都很感動,舉起手來高聲歡呼。我也被這個景象所感動,揮動著手,高呼著沒有意義的喊聲。卡爾抓住我肩膀的時候,我趕緊把手放下,差點打到他的鼻樑。
海娜阿姨搖了搖頭,馬上走開了。
爸爸臉上的表情第一次有陰影掠過。
「我的名字你已經知道了。如果問我來這裏的目的,我只能回答,我是個在找度過餘生之處的老人。」
「那個,先生,你確定你沒有給錯嗎?」
「喂,小心點,尼德法老弟。」
從樹林間走出來的龍魂使露出了有點不好意的笑容,士兵們到了這時才想起自己的任務。好不容易被放開的杉森說:
「別胡扯了!你知道什麼,不過是今天才認識的人,不是嗎?」
「賈倫,你到左邊。透納,你到右邊。海利到我背後。如果它一動,賈倫跟透納就從左右兩邊砍它。海利去刺它的頭。」
城裡人丟掉的動物脂肪可以當作蠟燭的原料。除此之外還有用魚油做的,甚至我看都沒看過的鯨魚油,聽說也能做成蠟燭。不管怎麼說,用油脂做的蠟燭雖然是劣等貨,但對平民而言卻還是很貴的東西。所以我們領主站在做慈善的立場,讓我們把城裡出的肥油、動物脂肪等等做成蠟燭,再免費分給需要的市民。但是晚上做讀書等活動的市民其實不是那麼多,所以需要量也很低。城裡會購買用蜂窩做的高級蠟燭,我們就是靠這個掙回飯吃。也就是說領主城裡以做菜剩下的肥油做好事分蠟燭給市民,又購買高級蠟燭,讓我們一家得以討生活。我們領主的心地還真好。村裡人們常在講的那些壞領主甚至還把那些肥油賣給做蠟燭的人。
「所有人圍住哈修泰爾大人以及修奇。賈倫、海利……還有誰的劍是有鍍過的?」
「我聽說中部大道上有某個地方慘遭黑龍的蹂躪。」
卡爾親切地讓泰班坐下。酒店老闆娘海娜阿姨遠遠看到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別擔心。傑米妮會照顧你的。你一定要努力贏得傑米妮的愛啊!」
我們前面大約距離七十肘的上方的山丘頂上出現了巨大的陰影。從月光照著它背後襯托出的黑影看來,它似乎有五肘高。那不是狼。它用兩腳站著,微彎的腰上方有著寬大到其實可以放三四個頭的肩膀。我看到從肩膀兩邊伸長的手臂上,映著月光而像匕首一樣閃爍著的指甲。
士兵們一面呼呼喘著氣,一面站了起來。他們各自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袋子,我吹著口哨,帶著他們到了小丘上。小丘上長了滿滿的薄荷。杉森命令三個人拿著火把站著,其餘的士兵則開始挖薄荷。我則是雙手交叉在胸前站在一旁觀賞。
「可惡,你你你……你這傢伙!」
「當然啦,這兩位喝啤酒,你喝牛奶吧?」
「……!是廚房的菜肴香?是洗衣場的肥皂香?還是儲藏庫的美酒香?」
杉森的慘叫聲傳來,同時火把中的一個也開始有了奇怪的動作。接著就聽見某樣東西滑下來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朝上看了看黑暗的山坡,可是什麼也沒看見。
周圍一時靜了下來。杉森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立刻說:
「是狼人!」
「來吧,我們快開始行動吧。屍體收拾一下,報告明天我來寫。已經很晚了。下去之後,我請你們喝一杯,所以你們加把勁吧。」
「對啊。可是卡賽普萊到底要去哪裡呢?」
「是嗎?」
海娜阿姨緊張地說:
雖然父親講的話已經傳進我耳朵里,但是等到我聽懂那句話的意思,可是花了很長的時間。結果爸爸踹了我的背一下,我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一滑又跌坐了下去。
爸爸一句話就把我說得像半身不遂的病人。我嘀嘀咕咕地起身,甩開本來裹在身上的毛毯,丟到床上去。床是爸爸的,我平常都是裹著毛毯睡在地板上。
從上方傳來了高喊聲。我也喊了回去。
「如果卡賽普萊打敗了阿姆塔特,因著我們村莊的地點非常好,應該很快就會大大繁榮起來。你應該知道吧?我們村莊位在中部大道上最能有所發展的位置。如果要進入還未開拓的大陸西部,我們村莊可說是必經之關口。不管怎麼說,至少這裏還是可以看得到穆洛凱·薩波涅的村莊。」
龍魂使似乎也突然打起了精神。
「魔法本來就是屬於龍族的東西。」
「啊!魔法。」
卡爾作出了微笑的表情,又繼續開始走。我在他身邊並肩走著。
「咦?」
泰班想要再次把手伸進懷裡,海娜阿姨連忙說:
「萬歲!」
酒館中有許多剛才看過卡賽普萊飛行之後,跑來喝一杯的人。裏面真的很嘈雜。他們好像正在討論卡賽普萊一分鐘揮幾下翅膀。目前主張揮六下的一派比較佔優勢。簡單來算是它十秒揮一次,但它愛怎麼揮也是它自己的事。
傑米妮簡直就快哭了。她到現在還滿口酒味,萬一就這樣回去,那她媽媽一定會好好地「疼」她一頓。屁股一定被打得又紅又腫。
「喂!修奇,危險啊!」
「修奇!喂!」
「請問小姐姐,你知道哪裡才有薄荷嗎?」
這種話我也會講。這是拜卡爾之賜。叫泰班的紋身瞎子用他看不見的眼睛做出了微笑狀。
天啊,居然有這種事!
龍魂使飽受驚嚇之餘又使用了平民的用語。他本來應該也是平民吧。杉森聽到這句話,好像很吃驚,過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回答:
「爸爸。」
「這是為了白龍卡賽普萊的用餐。我們已經找出城裡所有的薄荷,然而還是不夠。所以急急忙忙跑出來找。」
「你們還真慢啊。不能快點下來嗎?」
我改變想法了。杉森絕對不是如同路坦尼歐大王一般的英雄。但是如果要在他們兩個人當中選一個當朋友,我還是選杉森。因為好像不太能這樣捉弄路坦尼歐大王。
傑米妮也作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read.99csw.com
「我們已經到了。請坐下來休息吧。就是那邊那座山丘。」
「偵察?那不是很好笑嗎?這麼大的東西,不管對誰來說都很顯眼,阿姆塔特當然也會看到。」
「也沒什麼別的好說的。我們村裡的人雖然都很堅強,但還是個溫暖而平靜的村莊。我們可以算是跟阿姆塔特達成了某種平衡。但現在卡賽普萊來了。」
老巫師泰班說。老闆娘一下子變了臉色。怎麼回事?酒店老闆娘用驚訝的眼神望著泰班。
「哇哈哈哈哈!」
走在黑暗的樹林中,滿月可以幫上大忙。
「我們看不清楚,怎麼下去?」
我的眼神一下就變了。爸爸呵呵地笑著。但是爸爸好像搞錯我表情所代表的意義了。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去支援?」
「穆凱拉·薩涅波!」
而就在它旁邊,有某種又寬又大的白色東西升了起來,擋住了它的脖子。過了一會兒,那樣東西再度下降了之後,我才發現那是卡賽普萊的翅膀。翅膀再度上去,下來。
我凝視著這個小孩。白天他騎在巨大的白馬上,讓人擔心他隨時會掉下來,但現在他只穿著簡單的便服,看起來就像個沒啥特別的普通小孩。不,應該說就連在其他同年齡的小孩身上能看到的挑釁眼神,在他身上卻一點也看不到,甚至可以說是個膽子不大的小孩。如果是我,絕對看不出他就是白天那個小鬼,但傑米妮的眼睛卻很尖,一下就看了出來。
杉森點了點頭,說:
我看著這狼人的樣子,牙齒喀喀地打顫。
「所以我只好含著眼淚,去哀求傑米妮的爸爸收你當女婿。那個混帳傢伙。你不覺得你們兩個的性別角色剛好對調了嗎?」

「米提?幹嘛?什麼事啊?」
「咦?」
「別開玩笑了。你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這不是白白去送死嗎?」
我雖然想跑,但四方圍過來的士兵們笑著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後杉森就輕鬆地對著我的頭頂亂打一陣。
嗚嗚嗚……啊嗚嗚嗚嗚……
我只好雙手交叉在胸前,在那裡等了。往上一看,上頭搖曳的火把光芒離我還很遠。火光下降的速度慢到讓人心煩。月光這麼明亮,他們為什麼還看不見東西?
「哎,尼德法老弟。世上有隱形魔法這件事,難道是什麼天大的秘密?」
卡爾跟泰班彼此交換著我無法理解的奇怪問答。我雖然閉著嘴巴,但聽到卡爾的最後一句話,我已經無法忍受了。我激動而魯莽地插了嘴。
杉森將長劍盡量伸向前方。月光下,長劍的反射光非常明亮。「你如果過來,我就殺了你」的警告似乎順著劍鋒,射向山丘上的狼人。狼人一動也不動,往下俯視著我們。
我站了出來,杉森顯出一副「太好了!」的表情。
「這不是件好事嗎?」
杉森整個人呆站在那邊,聽到我說的話,好不容易臉上才浮現了笑容。
「你別開玩笑了!」
我這個人好像不可以在十二小時之內連續喝酒。雖然跟昨天已經隔了半天,但醉意當場又一下子湧上來了。
「就是這裏。」
村中的大路上,氣氛異常地慌亂。
「月光皎潔的夜晚,我們的這群勇士。胸中懷抱著的熱情,傾注在薄荷身上——」
「餘生?」
哈修泰爾大人結結巴巴地說:
「哇!」
「照著你這傢伙的歌詞實現了,我們可慘了。」
「喂,你們在幹嘛?趕快起來對薄荷突擊啊!」
人群完全堵塞住了村中大路。我環顧四周,想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看到了釀酒廠的米提。
「喂!你想說什麼,就給我大聲說出來。在那邊喃喃自語什麼?」
一個老人,不,一個青年,不,是一個老人吧?這個人穿著一套讓人猜不出年紀的服裝,而且臉還幾乎全部用頭巾遮起來。穿的衣服是黑色的斜紋袍子。如果他是不騎馬的旅行者,這種服裝應該是不錯的選擇。這種又厚又寬大的衣服,在晚上睡覺的時候特別好穿,但是活動的時候有些累贅,簡直就是穿著棉被到處跑。他背上背著一個背包,右手拿著一根杖,因為石手的袖子向下滑到手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手臂上滿滿的都是紋身,紋身的圖形複雜到你看不出線條是從哪裡開始,也不知道總共有幾條線。那是文字嗎?還是花紋呢?有時看看像文字,有時又有點像花紋。
哈修泰爾大人連話都沒辦法回,只是點了點頭。我親切地對他笑了笑,然後開始催促士兵。
杉森不可能知道我心裏的疑問,他轉過頭去望著正在檢查狼人屍體的透納。透納帶著痛苦的表情,搖搖頭說:
「呼,呼。啊,是的。呼。」
「就這麼辦吧!我替你去!」
「對啊。我已經厭倦了帶著看不見的眼睛到處跑,我想找一個地方定居下來,順便找找墓地,割草整理一下。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們,請告訴我這個村子是什麼樣的村子?」
「不,您過獎了。」
「泰班。」
「……啤酒。」
「卡賽普萊打得過阿姆塔特嗎?」
爸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用憂慮的目光望著爸爸。
龍魂使苦笑著回答:
爸爸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再次將空杯斟滿。我覺得爸爸倒酒瓶的手指有些顫抖,這難道只是我的幻覺而已嗎?我一面深深地呼吸,一面看著那付模樣。爸爸突然喝光了我杯里的水,在裏面斟滿了酒。
「誰會贏?」
「對啊。我們村裡的人雖然被生活的痛苦鍛鏈得很堅強,但也同樣地熱情。在這裏,連一介士兵也能一次對付五個半獸人。你的朋友杉森·費西佛,我雖然為他覺得可惜,覺得有點埋沒了他,但不管怎麼說,他有實力單挑一個食人魔吧?即使如此,他還是在這裏繼續當一個純樸的鄉下青年。萬一他是在首都之類的大城,他一定老早就被卷進複雜的人際關係中,以成為騎士團長為目標,變成個一天到晚只想出人頭地的人了。」
「爸!」
「城外水車磨坊的推磨聲真大……」
相對於他可怕的外表來說,泰班的性情好像很溫和。他先搞清楚狀況,然後很有禮貌地請求我們的幫助。而且他是說「你們兩個」,當然把我包括在內,我可是一百個贊成。卡爾看了看我的表情,發現沒有必要問我「你忙不忙?」,於是就開始往前走了。
「我們的村莊雖然很堅強,但也很平靜,尼德法老弟。整個大陸上都找不到像我們村莊一樣的地方。我們村裡沒有像大都市那樣混亂複雜的人際關係。雖然所有人都被阿姆塔特折磨,但就是因為這樣大家才能和氣地相處。」
「說到薄荷,在沙凡溪谷長了很多。」
「叔,叔叔,你真的,好厲害喔!」
「你要我再提起你以前的戰績嗎?你因為傑米妮的關係,手臂斷了一次,腿斷了兩次,鼻樑也被打破皮過,還有掉到水坑裡感冒的次數,算都算不清了。」對啊。小時候我真的常被傑米妮整得很慘。我感到自己對傑米妮陳年的夙怨一下子燃燒了起來。但是爸爸的話還沒說完。
「我這把跟其他三個人的劍都是鍍銀的。它的光芒很漂亮吧?」
「嗯,廢話,當然知道。因為我老爸就是看守森林的……,哈修泰爾大人。」
杉森急忙拔出了長劍。
「唉唷,真糟九九藏書糕。隔了七年,又搞掉一瓶了。現在只剩下兩瓶了。」
不知狼人清不清楚杉森的戰術,反正它就是站在原地。大概它也是聽到歌聲跑來,卻看到這麼多士兵,自己也慌了。如果狼人得知這麼多士兵來到此處,都是為了幫一條龍挖掘吃飯要用的薄荷的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它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起來走一走,情況才會越來越好。不是跟你說過了,你祖父過世的一年前就開始腿軟了。」
「真嚇了一大跳。這傢伙叫的時間點還真准。」
杉森舉起了長劍給他看。
雖然爸爸開始開玩笑,但我卻無法冷靜下來。
我一口氣跑下了溪谷。杉森大吃一驚。
龍魂使聽到了傑米妮的話,臉上浮現喜悅的微笑,說:
「這些都是醉話。別放在心上,尼德法老弟——」
「這個嘛,有是有。啊,那個……」
「問得好。看它飛的方向,應該是去灰色山脈吧。我猜是去偵察敵情。」
龍魂使好像已經懂了似的,點了點頭。這也是把我們領主弄得這麼窮的其中一個理由。拜索斯其他地方哪有人在士兵的劍上鍍銀的?但這完全不是為了美觀。是為了實用才這麼做的。當然一般來說,製造對付獸化人專用武器的方法,是整把都用祝福過的純銀製作,但是以我們領主的財力,就算是一把也做不出來。所以不得已才採取鍍銀這個權宜之計。然而我們的警備兵非常厲害,拿著這種爛武器也能在戰鬥中大顯身手。其原因是……
「但是誰會對卡賽普萊使用隱形術呢?」
「是嗎?呵呵。那我的手沒問題『太好了』你們也點吧。」
杉森雖然心地好又純真,身為城裡警備隊長的他在打雪仗時完全不會顯出退讓的樣子。然而若不是雪仗,而是真正的肉搏戰,又會怎麼樣呢?狼人揮一揮手,就可以打掉一個黃牛頭。四年前的某個夏夜,狼人跑到村裡鬧事之時,我看得一清二楚。
「是穆洛凱·薩波涅啦!你這呆瓜。」
「祝福獸化人的滿月啊,請你也祝福勇士們——」
「從今天起,你負責做蠟燭吧。」
「你認為你去了,可以活著回來嗎?」
「嗯,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舉起了酒杯。我低著頭,不敢看爸爸的表情。
泰班點了點頭。
海娜阿姨捶了一下我的後腦勺。
這次我被說得像是神經痛患者。我只好放棄,走到外面去。
一陣子之後,卡賽普萊完全飛到了城堡上方的天空中。它慢慢地揮動著翅膀,往我們所在的方向飛來。
「嗯。你叫修奇是吧?從我的角度看來,這個卡爾已經有點年紀了,所以對人已經失望了。但你這個年齡還充滿著對人的愛,所以對你來說,他講的話也許是無法理解的。」
「哇。哈,真嚇人。杉森,你的朋友在叫了耶。」
「這隻是計劃,不是嗎!以前去征討阿姆塔特的軍隊,百分之百都死光了啊!」
「話是沒錯。可是這次卡賽普萊也會去,應該會好很多。」
泰班笑了笑,手伸進懷裡,拿出了一個錢幣。
「不,不知道。」
「哼。所以那個龍魂使身上也才會發出這種味道。可是他為什麼要跟來呢?」
「受死吧!」
「各位不過是一介小兵……可是好像打起仗來,比首都的騎士更加勇猛。」
「啊,爸爸。我的腿完全軟掉了!」
「不,我要紅酒。有穆洛凱·薩波涅嗎?」
我抬起了頭。爸爸正在笑著。
「滿月月光下所採集到的香草,正散發著最上品的香氣——」
卡爾帶著困惑的表情望著我,我只好做出這個情況下最適當的應對方式,也就是厚著臉皮,顯露出一副「不知道的話又會怎樣?世界未日嗎?」的表情。但是接著我聽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回答。
「修奇嗎?你看一下城堡那邊。」
但是人的身上怎麼會發出這種味道?如果說是每天吃薄荷的我們領主也許有可能。我們村子的領主在吃肉的時候,主要是用薄荷當作香料。因為他沒什麼錢,個性也不是很挑剔,所以不會用肉桂或丁香這一類的高級香料,而是用薄荷來代替。不管怎麼說,用肉做的菜肴總是要除去腥味才能吃。
不久之後,就聽見杉森上氣不接下氣的呻|吟聲。
「不是哈修泰爾大人嗎?」
「沒有任何薄荷,可以躲避勇士們伸出的雙手——」
「幹嘛?」
「泰班,別說了。尼德法,這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是你們的問題問錯了。」
杉森一副想把我抓去吃了的樣子,好在士兵們跟龍魂使都陸續抵達了溪谷底。士兵們一面擦汗,一面吁吁氣喘著。他們並不是像我一樣,穿著簡單的衣服,而是穿著甲胄同下到沙凡溪谷里來,所以每個人都快累倒了。雖然通常會將之稱做輕皮甲,但是那也只是意指比其他甲胄輕而已,比起普通衣服來說還是重多了。如果穿硬皮甲的話,恐怕連跑都不能跑了。
狼人跑到他的眼前揮動手臂之時,杉森快速彎下了腰,揮劍去砍它的腿。背後的海利也拿長劍從杉森的背的上方往前一刺。兩人的時間點抓得剛剛好。狼人發現杉森要砍它的腿,身子一縮,朝下看了一眼,所以沒看到杉森背後突然插過來的海利的長劍。
我根本連聽都不聽。眼前有岩石,我颼一下跳了起來,蹬了一下岩石,再跳到前面的草地。為了不滑倒,我盡量把身子放低。有時真有點滑,我就往上揮動手臂,然後再度跳了起來。唉唷,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好滑。我利用往前滑的力量,將腰一挺。然後再次跳了起來。再踩過這塊岩石,就到了溪谷底了。因為殘餘的酒意跟速度感混合在一起,所以我甚至開始想跳舞。我從溪谷底朝上望。雖然我揮了揮手,但其餘的人好像看不到我。
「咦?」
「也做張床給我嘛。睡地板睡得我骨頭都酸痛了。」
「城裡來了緊急的訂單。那是阿姆塔特徵討軍要用的蠟燭。」
我猶豫地轉身要走,有幾個士兵因為沒辦法繼續聽我爆出的內幕八卦,而嘆了口氣。然而這時傑米妮站了出去,問道:
因為宿醉,我儘可能看著地面走路。所以差點撞上在村中大路上聚集的人們。
「喂!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全變成狼嗎?我們得要這樣叫才行嗎?啊嗚嗚嗚……」
「聽說是因為這樣吃習慣了。在首都的時候,人們都一直幫它把大量薄荷準備得好好的。」
但是如果按照卡爾的說法,這個小孩應該是被哈修泰爾家族收養的,所以本來也不是貴族。大概本來也是跟我一樣住在快倒的茅屋中,不知怎地被人發現真有龍魂使的資質,所以才成了貴族。優比涅到底為什麼不賜給我這種資質呢?不,優比涅一定知道所有的情況,才這麼做的。如果我成了貴族,才是件最可笑的事。
「……那沒有上限嗎?」
這個男子慢慢地將頭巾掀開。就好像他為了完成這個動作已經努力練習了好幾年一般,動作既緩慢又輕柔。過了一會之後,我們看見他的紋身從脖子一直向上延伸到臉頰。看他的右臂跟臉頰,我猜想他的上半身,甚至是全身都可能有刺青。接下來出現的是眼睛。沒有東西,一片白色。最後出現的頭髮則是白髮。黑色的衣服配上黑色的紋身,簡直是一面倒的黑色,但眼睛和頭髮卻是相反https://read.99csw.com的白色。
長靴?仔細一看,還是高級貨呢。我突然感覺到掉進我木鞋裡的砂粒,開始羡慕地望著泰班的長靴。不知不覺地,我們已經到達「散特雷拉之歌」了。
這句話我贊成。不是因為他是我朋友我才這麼說,如果杉森真的在肩上披上了騎士團的斗篷,腰間配著寶劍,站在國王陛下前面……實在很不適合。哼,杉森還是比較適合躲在水車磨坊里,焦躁地等待情人的到來。
「是因為阿姆塔特才來的。」
爸爸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我閉上了嘴。
我的嘴巴一下子驚訝地張了開來。什麼?居然點了連國王都沒辦法盡興喝的酒,泰班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卡爾繼續侃侃而談。
「嗯。果然很壯觀。」
「嗯。真是個不錯的村莊。領主的聲望也很不錯。」
「我這次要支援阿姆塔特徵討軍。」
屬於雪琳娜女神的滿月已經徐徐從夜空東方移到中央,散發著美得讓人窒息的清冽月光。
「嗯?還不夠嗎?這不是一百賽爾嗎?我看起來是很老啦。手的觸感已經變遲鈍了。」
「是嗎?你祖父過世的三年之前,就已經有這種癥狀了。」
所以我們喝著兩杯啤酒跟那個什麼……還是算了。不管怎麼樣,有一瓶怪酒被放到了桌上。海娜阿姨一直在那邊可惜地說這是要留給女婿的,要留給孫子的,一面又跑到窗邊,將金幣映著陽光,用讚歎的眼神看著。酒店裡的其他人也跑到海娜阿姨的身邊鑒賞金幣,看著看著就讚歎了起來。
「爸爸,你不是不會刺槍嗎?」
「尼德法老弟?」
「咦?」
「那,那裡!」
這真是把我的心裏弄得很亂。說起來,我們這些平民的確沒必要知道貴族的名字。我們到何時才有機會用那個名字叫他呢?
卡爾之前好像已經忘了我的存在。他帶著搞不清情況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用親切的表情向我說明。
這麼說的話,不管多少酒,我就都喝得下去了。爸爸跟我碰了酒杯,然後將酒一飲而盡。
長劍完全消失在劍鞘里之前的片刻,月光映照下反射出的劍光讓我覺得很刺眼。此刻在我眼中,那個鐵匠的兒子,每次都被我唱的歌弄得氣急敗壞的純真杉森,竟成了比路坦尼歐大王還更偉大的英雄。這難道是因為滿月的魔力?還是杉森真的是不遜於路坦尼歐大王的英雄呢?
「修奇!你在哪裡?沒事吧?」
我仔細一看,所有人的眼睛都朝著山丘上領主城堡的方向。我抬起頭,往城堡那裡望去。我實到了城牆上方巨大的白色脖子。
我身體靜下來一陣子之後,就開始感覺溪谷的晚風冷颼颼的。甚至到了身體開始發抖的程度。月光真的很美。在這樣的夜晚,應該用我清脆的嗓音唱首歌,才符合現在的氣氛。
狼人已經死了。所以就算背後被劍插,還是一動也不動。杉森拔起長劍,鬆了一口氣。其餘的人也拔起劍來,拿出懷裡的手帕開始擦血。被血噴得滿身的海利,那個樣子真是夠瞧的了。
「卡賽普萊怎樣?」
我全身的汗毛一下子都豎了起來。這狼叫的時間也太剛好了。有些士兵在驚嚇之餘,居然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
「咦?當然是卡賽普萊直接用啊!不是嗎?」
杉森馬上大聲喊了出來。
「他是四年前狼人入侵時失蹤的卡勒多。以前住在江的對岸。」
「您是哪位?」
「我怎麼會知道?我常看的不是這種仗。但如果說你跟傑米妮打起來,我就能猜出是誰贏。」
我一面在院子的餐桌上擺上早餐,一面說:
「嗯?對了!傑米妮,有你幫忙不就成了。」
「我帶你們去好了。我也知道那個地方。」
杉森看了看傑米妮,做出了突然想起某件事的表情。
「因為說到有權利看著阿姆塔特倒下的人,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說起來,巫師是很稀罕的,所以我們的尼德法老弟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情有可原。」
「噗!」
「我沒有在這一帶看過您。我叫卡爾。」
「人家訂購的蠟燭,我們都已做完了,不是嗎?那麼今天沒有工作要做了吧?」
士兵們都各自拔起了長劍。我嚇得臉色發青,趕快觀察四周,看看怎麼樣才能逃走。我看到了龍魂使的樣子。那個小孩也蜷縮著,一副很害怕的模樣。杉森急忙下了指示。
雖然卡爾叫我,我卻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去他的,一出了酒館,上午的陽光就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臉上。這惱煞人的陽光。
「卡賽普萊?」
「哈修泰爾大人,我不是說過請您別跟來嗎?」
「你要幫我們帶路?太棒了。那傑米妮先回家好了。」
我點了點頭。這是我跟卡爾常分享的話題之一。
在我們走向位於村中廣場的酒館「散特雷拉之歌」的時候,泰班讓我嚇了一跳。
杉森呵呵笑著,放開了我。我摸了摸脖子,在那裡咳了半天。那時我看見了之前龍魂使嚇得發青的臉。杉森好像也看到了,於是對他說:
「不壞啊。那卡賽普萊呢?」
「咦?」
眼前出現了一個東西,將透入酒店的早晨陽光彈向四面八方。那是亮晶晶的金幣。由於太過耀眼,我差點閉起了眼睛。在閃耀的光芒下,那些本來在討論卡賽普萊揮翅膀次數的人也驚訝地望向這裏。海娜阿姨有些慌了,好像沒自信抓起那東西似的,乾脆用裙子接了下來。她用顫抖的手拿起裙子下擺上頭厚厚的金幣。
我從地板坐了起來,茫然地望著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那場夢很可怕,但就是因為太可怕,所以什麼都不記得了。只是因為好像頭腦里某處被壓抑著,所以我連眼睛的焦距都無法對上,只是呆坐在那裡。
「這麼說也沒錯。那好!修奇跟傑米妮趕快給我回家!」
突然聽到這個很有距離感的借口,我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我搖了搖頭。雖然我理所當然不知道這種魔法的原理,但是我至少知道施了這種魔法東西會變成透明。我只是一時沒想到。
狼人跳了起來。
「幹得好,小子。敢喝酒,真是酷斃了啊。沒想到你還能走路。」
他的意思大概是在反問:「你看我這樣子,還不知道我是巫師嗎?」但我從來沒聽過巫師一定要全身紋身,還要穿著黑袍才能到處跑。
「現在當然是如此。」
「我聽說軍隊裏面討論戰略的時候提到,希望將這次的死亡比率降到三成以下。所以我死的機率也是三成。」
好險傑米妮還有某種程度的警覺。龍魂使好像想掩飾自己的失言,把視線轉到了別的地方,就:「若是如此,那當會對這些士兵有所幫助。」
它在揮動翅膀。
「先不管那個品質怎樣的。你有什麼事呢?」
杉森很快站了出來。
「那麼,覬覦我們村莊的人就會變多了。人們將學會爭奪利益。雖然我們領主的心地不錯,但是如果村裡產生一大堆貪心的人,那他還能保住那個位子嗎?現在有誰會想要覬覦這個像是阿姆塔特家後院的村莊呢?所以像我們領主這種不夠大胆的人才能繼續坐在那個位子上。」
卡爾還是點啤酒,但我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這酒店的氣氛真棒啊。」
「您是巫師嗎?」
就在這個時候。
「可是你們晚上跑到這裏做什麼?」
「呆瓜。你不知道軍隊徵集有年齡下限的嗎九-九-藏-書?你才十七歲。」
杉森低聲地下指示。
嗚喔喔……呼呼……嗚喔喔喔喔!
杉森面露微笑,用很帥氣的動作開始將劍插回劍鞘里。
「卡爾,請你跟他說我不是瞎子,好不好?」
大路上有許多小狗,也有很多活潑調皮的程度跟小狗不相上下的淘氣小孩,而且到處都是家畜跟馬車造成的凹洞與泥水坑。但是泰班就好像看得見一樣很輕鬆地走著。其實也可以想成是因為他穿著長靴,所以毫不顧慮地隨便走,但事實卻不是這樣。泰班就是很自然地躲過了那些東西前進著。大概是他拿著拐杖的手非常敏感吧。
「知道了。」
長劍正確地刺中了狼人的脖子。
「嗯。但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可是比瞎子還糟糕。」
「你們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對我說萬歲吧?」
「我認識這個人。」
「咦,幹嘛要找薄荷……啊!這香味原來是薄荷香!」
「這個我之前也聽你說過了。」
「嗯。原來是因為龍魂使跟龍之間的友情啊。……小心腳底下。這裡是碎石地,會有點滑。」
「有你這種被女孩子整得亂七八糟的笨兒子,我怎敢丟下你……」
速度太快了。
我走到了城裡。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不是我無話可說,而是有太多話要說,一時抓不出頭緒。所以說出來的第一句話非常平凡。
「昨天看你睡覺的時候,發了不少酒瘋。」
「咦?」
我跟卡爾同時將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我聽到了歌聲還有笑聲……好像不太危險的樣子。」
「哇,杉森隊長萬歲!」
阿姆塔特徵討軍。這次應該是第九次了吧?
傑米妮開始不安了。這丫頭就算跟這麼多士兵同行,也不敢晚上跑去沙凡溪谷。大概走不到一半,就會因為踩到某種東西而大聲尖叫,趕忙跑回來了。真是拿她沒辦法。
「那件事我聽說了。還有,尼德法老弟——」
「喀呃!」
「所以我打算從今天開始練習。我也會參加征討軍的訓練。」
但我還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釋。我從生下來到現在也只不過看過三次巫師。第六次阿姆塔特徵討軍的時候看過一個,第八次的時候看過兩個。我也只不過知道他們是巫師而已,至於他們用魔法的樣子,我可是一次也沒見過。所以魔法對我而言是種神秘的、無法理解的東西,我沒有想到魔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樣一來,我就成了純潔被女孩子奪走的笨兒子。再繼續這樣跟他聊下去,不知道又會有哪些被他誇大渲染過的往事揭露出來,所以我急急忙忙地準備好早餐。
可惡。我們這群薄荷採集隊根本沒有人帶弓箭來。對方這樣像傻瓜一般站著之時,應該好好射他個幾箭才是。不,不對。狼人中箭會死嗎?如果中了箭還繼續生龍活虎地跑來,恐怕只會讓大家更不安。
我的脖子被杉森勒著,我拚命大叫:
「我不是去送死的。我以你去世母親的名字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狼人直衝向杉森。雖然對方五肘高的身軀挾帶著很強的攻擊力沖了進來,但杉森似乎發現對方進入自己預設的圈套,噗嗤笑了,在那裡等著。他竟然能笑得出來?
杉森非常激動地大叫:
「可是……你們怎麼能拿普通的長劍殺狼人呢?」
「我好像會變得比較忙。我已經跟執事先生講過了。我說品質也許會下降一些,但我還是要叫你做,他也答應了。」
「就算不是這樣,我一來到這裏的時候,聽見到處都鬧哄哄的。我那時還在考慮要不要馬上就離開。但是人一旦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避免輕率地下判斷。如果你們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帶我到酒店去?我請你們兩個喝酒,你們應該可以給我一些建議。」
一泡到冷水裡,大概是因為腦袋裡面固結不去的酒精,頭痛得好像被人猛打一樣。我的腳亂踏了幾步,好不容易抓到重心,然後才能夠洗洗前胸跟手臂。爸爸看了我的樣子,帶著一副憐憫的表情慈祥地對我說:
「人們談到酒館,就會想到這裏。」
「說他為人軟弱應該更正確吧。」
同時有三把劍在明月照射下劍光一閃,分別在狼人的兩側以及腿邊。杉森來了個大橫劈,接著順勢向前一滾。狼人的脖子被刺穿了一個洞,腿也中劍,所以跪了下去,但還是兩手各抓著賈倫與透納的劍。啵!傳來了劍刀砍在肉上的可怕聲音,以及骨頭敲在金屬上的響聲。但是狼人因為脖子插了把劍、兩手抓著長劍,而且雙腿跪著,所以行動完全被封鎖住了。因而當滾到它腳邊的杉森站了起來,刺向它背後之時,它完全無法阻擋。
「很累吧,龍魂使大人。」
「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你給傑米妮看你的小弟弟,她很懷疑這個她沒有的東西是假的,於是用力一拔……」
酒店其餘的人,包括海娜阿姨跟她旁邊的所有人,都驚訝地望著我。但是我對那一邊連瞧也不瞧,只是直盯著卡爾看。卡爾舉起了啤酒杯,對我說:
「哦,是嗎?那太好了。請帶我們過去吧。」
「那個龍魂使叫什麼名字?」
由於它翅膀的動作很慢,我完全沒想到它移動的速度會這麼快。這是因為我沒領悟到他的翅膀既然這麼巨大,那它只揮動一次,前進的距離也會超過其他小鳥揮幾百次。卡賽普萊只不過揮了幾次翅膀,就已經越過了我們頭頂上方。
「我相信你。」

「因果關係顛倒了。應該說有了阿姆塔特,所以我們村莊才變得美麗。」
「來三杯啤酒!」
「不,沒錯。這是一百賽爾。」
吃完了早餐,爸爸擦了擦沾在山羊胡上的酒,一面說:
「喂,修奇!你也幫一下忙啦!」
一會兒之後,杉森將眼光轉向我這邊。他的眼神尖銳,害我一下子不安了起來。
這時卡爾說話了。
「你絕對不能死。」
吩咐完了之後,杉森就維持著T字的隊形,慢慢前進。因為杉森如此大胆,其餘的三個人似乎也忘了害怕。大概是杉森要拿自己當向盾,讓後面的海利能夠安全地伺機攻擊。海利的個子高,臂力也強,應該能夠在杉森背後伺機刺中狼人的頭。萬一被躲過了,再由賈倫與透納從兩邊進擊。
由於宿醉、肉體上的勞累以及興奮這種種因素混在一起,所以我做了惡夢。
「說我了解龍,還不如說我了解魔法。」
「你說的話是正確的。」
「您叫泰班。您對龍的事情很清楚嗎?」
「我!」
「幹嘛?」
我注視著面前的酒杯。這就像是為了爸爸的死而獻上的酒。爸爸舉起了酒杯,一面說:「舉杯吧。」
他真的是很給人威脅感,讓人看了會畏縮的老瞎子。
「你難道要我們感謝阿姆塔特那賤貨嗎?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村莊成為樂園,都是因為阿姆塔特的關係嗎!因著阿姆塔特,所以這裏的所有人都燃起了生存的慾望,勤勉誠實地生活嗎?因著那可惡東西蜂擁而至的怪物,無聊的時候就殺村裡比較殘弱的人,所以現在活下來的都是強者,你是要我們因為這個去感謝它嗎?」
「是嗎?不過也是有可能的。」
「呃!重要部位嚴重受創。我以後不能娶老婆了。」
特別是哈修泰爾大人,已經一副快要累昏的樣子。我對他拋了一句:
杉森的長劍貫穿了狼人的身體,九_九_藏_書血從肚子那邊噴出。站在它正面的海利剎時被噴得全身都是血,但他沒有退後,只是旋轉了插在狼人脖子上的劍,然後斜斜地拔出。狼人的脖子馬上就搖搖欲墜了。過了一陣子,狼人總算倒下了。四把長劍再度射過去插在它的背上。
我向後瞄了一眼。因為被士兵們擋住了,所以看不到龍魂使。那小鬼大概也很辛苦吧。半夜跑出來爬山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那是家族的姓吧。名字呢?」
「如果你已經起來了,就收拾一下,去洗洗臉。」
「因為阿姆塔特的關係,這附近的怪物多不勝數。在跟怪物們作戰的過程中,死了許多的士兵。所以還活下來的都是經過極高鍛煉的戰士。但是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在下一次的戰鬥中喪生。所以才能夠無懼地作戰。」
我氣呼呼地看著兩人,然後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你這傢伙!你沒聽說過『一語成讖』嗎……」
「嘎啊啊!」
「沒事了,哈修泰爾大人。請您放心。」
卡爾微微地笑了一笑,說:
由於卡爾跟泰班的共同作戰,我當場成了睜眼瞎子。卡爾聽到我哼了一聲,他笑了笑,就繼續說:
「因為龍不吃東西,所以他好像很擔心。他說他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所以不得不跟來。」
「你說因為那傢伙,所以我們這個佔了地利的村莊連發展都沒辦法發展,變成很有田園情調的地方,是值得感謝的事嗎?如果是泰班這麼說,我還可以諒解。但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不是常看到那些慘狀嗎?一個月一定會有一兩個人死去,他們家人哭泣的樣子你不是全看到了嗎?不,你現在馬上到河對面去看。過了四年之後回來的是變成屍體的卡勒多,你去跟他的家人說說剛才你講的那番話吧!」
「爸爸……」
緊鄰著爸爸跟我住的茅屋之處,就是爸爸的工坊。雖然稱做工坊,但只不過是把茅屋的屋頂延伸過去,再加上幾根柱子而已。我把頭塞到工坊的水桶里。因為我脫了上衣睡,所以早上起來只要把頭放到水桶里,就可以開始洗臉了。
傑米妮說出口的瞬間,我也發覺到了。從龍魂使身上發出的香味就是薄荷香。
杉森笑著,一下子把袋子放到了我的肩上。我故意假裝走不穩,所有人都哄然笑了起來。其實一袋薄荷也重不到哪裡去。但是我還是嘀嘀咕咕地轉過身去。我一開始小聲地喃喃自語,杉森就說了:
「如果阿姆塔特消失了,那我們村子就不可能維持今天這樣的風貌了。一定會繁榮起來。」
我踹了一下桌子。卡爾好像不怎麼驚訝,只有泰班嚇了一跳,他看不見的眼睛轉來轉去?
「你認為你這麼做,媽媽會高興嗎?」
我氣呼呼地說。爸爸卻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更近了。士兵們的臉色一下都變了。聲音越來越近,過了一陣子之後,連踢到小石頭的「喀啦喀啦」聲都聽得見了。那傢伙正在接近中。不曾聽說過狼會跑向火把。而且這裏還有這麼多人。這樣居然還敢跑來,可見絕對不是普通的狼。
「我的責任只是帶你們到這裏而已。」
「喂,修奇?你要為你唱的歌付出代價!」
我好不容易才搞懂他在說什麼。為了理解這件事,必須消耗掉一整杯啤酒。卡爾又說了。「所以我們村莊位置既佳,土壤又肥沃,然而卻沒有引起這個大陸上任何人的關心,人們還可以平靜地相愛來過生活,這都是托阿姆塔特的福。」
「……您看看。別人在對話,敢貿然插嘴的人一定具有能夠對我們兩人提出建言的智慧和經驗吧,不是嗎?」
「有是有,但我還沒到。生氣吧?」
「我們現在在找薄荷。晚上突然跑來找,真的是很困難。」
「咦?還要繼續做嗎?」
「這種酒真有這麼稀奇嗎?」
這頭龍好像一定要在主料中加薄荷,它才肯吃。如果是人討厭的腥味,要龍去喜歡那種味道,確實說不過去。可是如果是龍所要吃的數量,那真非得有多得不得了的薄荷才行。城裡的士兵好像就是因為要準備龍進餐時的香料,才晚上跑來這裏。真是件讓人啼笑皆非的事。
「我是跟著他們來的。」
一陣子之後,卡賽普萊整個飛了起來。我覺得這好像不是真的。我覺得這樣一個巨大玩意兒想要飛,應該要從山頂一路跑下山坡,好不容易才飛起來才對。但是卡賽普萊就像麻雀一樣,在原地優雅地起飛。像麻雀?不,應該說是像鷺鷥。
雖然對我而言,沒理由去問,也沒必要去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是他先隨便開始搭話的。紋身瞎子毫無表情地回答:
「你瘋啦?貴族的名字我怎麼會知道?就是哈修泰爾大人啊。」
不斷呼吸著夜晚森林中的冷冽空氣,我感到酒意漸消。杉森走在我身邊,龍魂使則由士兵們簇擁著,走在稍微遠離我們的後方。我向杉森指出了方向,然後低聲對他說:「真是可笑的龍。難道因為肉有腥味就不敢吃嗎?」
「所以呢?」
既然首都來的白龍卡賽普萊已經到了這裏,那第九次阿姆塔特徵討軍的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說已經準備好了。反正就算聚集了幾百個人出征,也不能拿阿姆塔特怎麼樣。阿姆塔特是灰色山脈的恐怖之源,是中部大道的痛苦之根。要對付這頭巨大的龍,如果由人類去莽撞地蠻幹,那大概連一塊骨頭也回不了故鄉。因為不是被它燒得一乾二淨,就是整個人被它吃掉。
「你還好意思說。還不快起來?」
釀酒廠的長子透納站了出來。杉森點了點頭。杉森跟這三名士兵立刻站到前面去,其餘的士兵圍住了我跟龍魂使。我害怕得不知該怎麼辦。腳步聲聽來不是很多,恐怕來者只有一個。但是那腳步聲卻非常響。
「咳呃……,不,不是已經打贏了……那不就沒事了嗎?……咳咳!」
那時泰班很小心地開口了。
「那就為了我的生還干一杯吧!」
「怎麼會沒有,你這小子!今天要收集蜂窩,還要去收肥油!」
「天上的雪琳娜映照著,勇士們的長劍更顯得殺氣騰騰——」
「卡賽普萊萬歲!」
那翅耪優雅的動作。緩慢卻輕盈的姿態。雖然它的頸部跟尾巴都擁有驚人的力量,但是動作依然無限地輕柔。
拜託,昨天第一次發生的事情,怎麼就變成我的習慣了?我用下巴指著一道來的兩個同伴,氣呼呼地說:
士兵們開始嗤嗤地笑。這更助長了我的氣焰,我為了唱得更大聲而抬起了頭。
杉森對於只為了找薄荷,半夜還必須出動這件事好像不是很高興。
「咦?」
「……少女的淚沾濕了床單。我情人的那傢伙已經完蛋。」
「我們領主是賀坦特子爵,是個很不錯的人。如果告訴他您周遊過大陸,領主一定會邀請您,詢問您遠大的智慧,或者是遙遠地方有趣的風俗。但是這次您來的真不巧。」
士兵們憂鬱的心情似乎一掃而空,大家又開始一面開著玩笑,一面努力將薄荷裝到袋子里。杉森拿起了自己的袋子,看著我嘻嘻笑了起來。
「咦,你跟我一樣嗎?真高興碰到你,瞎子同志。」
「不是跟你說我腿軟了嗎?」
噗!
「我也不想把性命浪費在奪走我妻子生命的傢伙手上。如果是我那酒鬼兒子的性命,那還得考慮看看。」
卡爾吞了一口啤酒,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