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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Ⅱ

結束Ⅱ

我下到二樓,鼾聲像大合唱,越發高潮,便繼續往下走,到了澡堂,服務生殷勤地遞上毛巾,對著我笑。我覺得這笑饒有深意。那個小姐一定將我早泄的事傳遍了洗浴中心:剛剛那個小夥子一進去就射了。我感覺受了奇恥大辱。
她習慣性地碾著。我說:「完了。」
我被安排進單間,一名看起來和媽媽一樣大的女子提包進來。我感到緊張。因為她像在自家衛生間那樣,毫無顧忌地脫T恤,解胸罩,褪裙子和內褲。她將鬆弛黑黃的乳|房、肚臍以及陰|部露出來。在想象中,性是神秘的,像祭祀,舉行前應有一套程序,但是現在她直接將性器遞送過來(就像遞送一盤瓜子)。我坐在床上連連後退,被扯下褲頭。她捉住勃起的陽|具,生硬地套|弄(就像是用一張砂紙上下摩擦)。我懇求別動了,她便磨著兩個膝蓋,爬上來,直接坐于陽|具上。我試圖推她的腰,她整個身子卻像石磙毫不留情地碾起來。她一邊碾,一邊像是受到很大傷害,放肆地喊叫。我咕噥了好幾句,她仍舊沉浸在勞動一般的號子中,直到我說夠了,她才停止叫喊。
「我想吃肯德基。」我說完,便睡起來。前頭有點堵塞,他們拉響警笛,此後便再也不停息下來。他們喜歡這樣,我何嘗不是?
「我。」
我忘了是誰趕過來用小刀割開它,我只記得在自由到來時,身體抽搐不止。很久以後,直到血液各自歸位,並重新運轉起來,我才平靜下來。我站起來,讓汗出完,才撥開遊https://read.99csw.com客,夾著一褲襠的屎,極度飢餓地走下去。我在冰冷的湖水中清洗自己,決定再也不搞死自己了。
他反應過來,支支吾吾。我接著說:「別慌,我只為告訴你一句話,每年今天給我祭酒,下輩子還做你哥。」這個窩囊廢便哭了:「一定,一定。」我本想打探些關於我的消息,但覺得這些都可以想象,便掛掉了。
他們望向自己的皮帶,皮帶頭上刻著警徽。
「李勇嗎?是我。」
「你是誰?」
我從包里找出尼龍索(我就知道有這一遭),像木匠一樣不停拍打樹木,挑中一棵有幾百年歷史的,它必定經歷過無數的冰雹、雷電、積雪,還會繼續往下經歷。我搬來兩塊石頭,壘好,將繩索打結,掛在粗硬的枝上,走上前去,我平視天下。密匝的樹林之外是一條盤旋的公路,往下是小盒子似的房屋,人如螻蟻,熙熙攘攘。
我吃完早餐,元氣恢復過來,便找小賣部打電話。那邊聽起來很懊惱:「誰啊?」
1.繼續逃亡;
我找到一家陰涼的檯球攤,拿起球杆,一人打起來。老闆是做生意的,走來和我打。我拿出最後的三百元,用石頭壓在桌沿,說:「一百元一局。」老闆細看很久,不肯應承,只說先打一局試試。
她播完「二百民居遭森林大火吞噬」,翻過稿紙,接著念「人肉炸彈致三十餘人傷亡」。她將稿紙翻完了,及時擠出笑容,節目便結束了。沒有我,我被遺忘了,或者read.99csw.com說被淘汰了。我一直以為新聞是正義的事業,現在卻覺得沒有什麼比它更無恥,它滿含熱淚地拉住受難者的手,聆聽對方傾吐,卻在有新的熱鬧時甩手而去。它不停地向消費者提供新鮮熱辣的信息。我過期了,沒價值了。現在就是我自己也覺得這樣下去沒什麼意思了。
「皮帶。」
大堂慢慢傳出鼾聲,它們此起彼伏,互相傳染,就像有一群河馬湊在耳邊吼來吼去。我幾次一躍而起,想找根細鐵絲,勒進他們肥碩的頸窩。服務員看到動靜,說樓上可以休息,我便跟著上去。
我踩上去,套好頭,用腳掌蹭翻石頭,便感覺人倒飛到天空,接著又猛然順回來,瘋狂墜落,就像坐著失控的電梯。這個時間看起來很久,倉促間,又停在半空,脖子像是被圈起來的鋸齒刺入,鉤住。身軀的血液一下衝上來,可只三兩下它們又軟弱地逃回相反方向。我感覺身體末梢又癢又疼,接下來全然麻木,只有脖子以上像被汽車碾過,所有器官都在痛苦地往外擠。
天空越退越高,越退越遠,我晃來晃去。遙遠的地方傳來樹枝慢慢斷裂的聲音。我又晃動了一會兒,才像一袋豬肉猛然掉落於地。我一動不動地躺著,喘不出氣,因此滾來滾去,試圖掰開鎖住頸部的巨爪。我掰不開,又爬起來,摳著脖子跌跌撞撞地走。我現在死不了,也活不下去,我徹徹底底地瘋掉了。
3.自殺。
山腰有座小鎮。店鋪的旗幟迎風飄揚,到處冒著包子熱騰騰的氣息,一些https://read.99csw.com當地村民擺出核桃、杏仁等特產,一輛接一輛的旅遊大巴從公路上駛來,遊客跟在導遊後邊,好奇地看著這所謂的名勝。我像從凄寒的極地走入花花世界。他們不知道我遭的難,他們不知道我剛剛經歷了多大的悲劇。
他們便走來,從包里取出照片來,指點給我看。我看到我,鬍子拉碴,頭髮蓬鬆,眼神冷漠,我覺得就是我自己也不太認識他了。我說:「你們太嫩了。」他們被羞辱了,轉身要走,我叼著煙頭,伸出雙手。煙霧上行,熏著眼皮,因此我是眯著眼睛說這句話的:「我殺了孔潔。」他們面面相覷,然後像豺狼虎豹蜂擁而上,不停地壓我的肩膀,踹我的腿,試圖將我推倒在地。我憤恨地說:「要跑我早跑了。」
我花二十元在洗浴中心洗澡,然後又花十元過夜。我靠在大堂沙發床上,很久以來第一次從容地看電視。那是個女播音員,穿著藍色上衣,微燙了頭髮,形象端正,話語卻像是子彈。她像是端著一大箱子彈,將它們掃射出來。沒有一個錯字,她一定受過長久的訓練。因為這點,我覺得所有的新聞被播放出來時,都不經過她大腦。她對所有的事,歡喜的、哀傷的、憤怒的、蒼白的,都保持一種嚴肅的態度。
他們將我塞上車后就懂禮了。無論怎麼說,我都是一個殺人犯,不是小混混。我感覺他們甚至將我當成名貴的瓷器,生怕摔壞了。他們掩飾不住自戀,不停地問我:「你怎麼一下看出我們的?」
我躺在搓背床上九_九_藏_書失眠一夜。水管連接處應是螺絲鬆了,水流經過時有一些溢出來,像壁虎抱著管子慢慢爬行,終於累積到一定重量時,猛然滴落,寂靜的澡堂便出現嗒的一聲,像是遙遠的隕石在黑夜中砸入海洋。我被寂寞殺得傷痕纍纍。
我決定聽從上帝的旨意。我來回插動它們,直到再也分辨不出它們。我本想抽最外邊的,翻開的卻是中間一張,HQ24947723,上邊有圓珠筆寫著的歪斜名字:李繼錫。它一定曾被一位賺不到錢的農民擁有過。現在它要我自殺。
天際用了很久才從黑暗變成青蒙,逐漸有了微弱的紅。我知那是它從海里緩緩游來。當它從雲霧中浮出一角時,大家雀躍,它亦不負眾望,像一枚橙色乒乓球朝上浮遊,越浮越大,越浮越熱,終像是張開雙臂,邁開大步朝我們走來。我感到一種被逼視的恐懼。我逃不過它的魔掌。
2.自首;
我搭乘早班車去了西邊的青山。青山古名叫秦山,相傳秦始皇掃六國,南巡至此,以鞭開道,以劍削峰,定為皇脈。我來卻只為登上森林之巔,看一次日出。我到時,已經有些人在等著。我們在漆黑之中彼此不認識,像是共同等待一位神醫。
但過大的熱情使它在半路迸出火苗。先是邊沿像草席燒起來,接著火勢擴展全身,將它燒成一面純金的鏡子,使肉眼再難接觸。最後,這無數的金塊和光明開始熔化、掉落,它便扔下我們,極其有力地躥上天空,在那裡烙出一個光明的黑洞,從此定格,就像我們平日看到的一模一樣,https://read.99csw.com只是一個普通的太陽。我身上出油,衣服濕透,皮膚酥|癢,因為缺乏睡眠,噁心得想吐。
我控制著他,戰局還有時間,直到檯球攤又來了一伙人,才暴露出真性,手起桿落,一連四桿,將老闆打得張口結舌。我說:「我只是想讓你陪我消磨一下時間。」對方看起來受到很大侮辱,單手提著杆子,狠狠敲桌沿。我頭也不回地走向旁邊冰櫃,丟出一百元,要了一瓶可樂一包煙,「別找了。」然後我喝一口可樂,抽一口煙,看著那新來的穿襯衣西褲皮鞋、夾公文包的幾個人,走來走去。他們幾次看見我,卻否定了我。我仰著頭粗魯地說:「找誰呢?」
我覺得他提出試試是有道理的,因為他是個急性子,出桿欠考慮。即使有的球只能輕推,他也會轟出一個狠桿。我卻處處小心翼翼,努力將戰局拉長。這並不符合我的風格,但現在我覺得這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我像陪著領導打牌,讓他贏,又不讓他贏絕。有幾回他嫌我出桿太慢,嘴裏不幹凈,我便跟著他一氣亂轟,終於是將他挽留下來。
我背著包走到山背後,那裡尚有一些陰影。我見四周無人,拋掉旅行包,猛然大喊:「我在這裏。」聲音像平拋向水面的小石塊,在雲層上一跳一跳,一路躥入天空。然後我取出最後三張錢。它們編號的最後一位數字分別是1、2、3。
她當下停住,摸摸下身,說這樣啊,便毫不留情地爬起來,一隻腳跳著穿內褲。我悲哀地伸出手,想讓她等一下。她卻是三兩下穿好衣服,蹬上高跟鞋,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