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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破魂劫 第一章

第一卷 破魂劫

第一章

當時參加考試的兄弟姐妹一共十七人,十七人選的都是D。原因很簡單,第一任理事長雖然已經老得皮都換了好幾層,又習慣在結業典禮上一邊頒發證書一邊睡到流口水,還因為返老還童的緣故,經常對低級獵人表演變形術卻忘記自己變化了形象而以一隻蟑螂的外形走出去丟人現眼,但是他沒有遇害啊。他不斷出些類似於加強獵人體能集訓賽之類的狗屁新政策整我們,活得比誰都好。那次考核只有三人過關,而且這道題大家統統都沒有拿到分,官方解釋是,受害的意思是被害了一把,不見得一定要死翹翹,而理事長老人家確實是被老鼠咬過一口的,所以答案是C——老鼠天師。我抗議!
到達聯盟總部的異次元空間前有一段時間的靜空期,每次我都在這個時候想起菜鳥歲月的光榮往事,當然數量有限,不然也不用專挑這一秒。又是嘩啦一聲,到了。
主意打定,我反身衝出辦公室,撒腿狂奔回到空間門入口,出去沒有進來麻煩,坐坐電梯就可以了。我很擔心電梯會不運行,或者半途停掉,但是擔心還沒有完,已經一頭扎到了光行面前,它在咬自己的指甲,表情很天真,小店子里回蕩著賽旦的優美歌聲,有如天籟,而比牛還不識音韻的山狗縮在一角,皺出一張苦瓜臉,還戴著一個巨大的耳罩。他這麼愛安靜,真應該下去獃著。光行看到我,露出笑容,透明的笑容:「豬哥,怎麼樣,搞定了嗎?我要走了。」
他注意到了我的舉動,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朱先生,你好嗎?」
「你是獵人中的佼佼者,是不是知道有三大邪族,是人類的力量完全無法抗衡的?」
基本上,我可以被稱為最優秀的獵人之一,捕獵的手段和經驗,都已經趨於完美。不過之所以只能稱為「基本上」,是因為我老是愛上我的獵物——愛,可是個致命的缺點。
一切都完好,安靜,無痕迹可尋找,連味道都刻意純潔。不錯,我的追蹤術拿過滿分,但是無東西可追的話,即使是教官小田天狼來,也只有懷才不遇這華山一條路。不如閃吧。
我說過,愛這個東西,在我生命之中,扮演了過於強大的角色。我總是被它支配,所以不能像其他修鍊者一樣,一心一意地通過獵捕、博殺、鮮血和噩夢來完善自己。我始終執著於我不應該有的、對萬物的多情。
我聽得心驚膽戰,頓時破口大罵:「有沒有搞錯,把我們當電池。」
他很好奇地看著我:「你知道嗎?你剛剛那一擊的力量,雖然還不足夠傷害精藍,不過如果在昨天晚上就施展出來,至少可以逃出那個房間,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那麼做?」
辟塵一臉不爽:「她是只狐狸精啊,我哪裡罵人?」
從前功課紮實,此時便到用時。記得獵人聯盟機密卷宗中有條目,曰:食鬼,傳說中的三大邪族之一。以高等級法力物種為食。其他不詳。現在居然冒出一隻要請我去走一趟?老兄,開玩笑不需要打破我家門吧。
想到這裏靈機一豁,顧不得打擾辟塵,我立刻一躍而起,辟塵幾乎同時睜開眼,它入定中受了驚,本能地吸氣,這房子里的空氣給一吸而空,突然變得像建在了珠穆朗瑪峰上。雖然一看到是我,它就放鬆下來,我還是感覺頭沉胸悶,心臟狂跳,內臟瞬間受到的強烈傷害不知凡幾——剛剛還說愛它呢,真是遇人不淑啊。
他對精藍說:「你先出去。」後者恭敬地屈身,答道:「是,父親。」
我們有過很好的時光,甚至還一起喝過酒,日本麒麟啤酒,它嘗了一口,立刻破口大罵,說的語言我完全聽不懂。為了報復我給它那麼難喝的東西,它從年輕時代的巴鐸變成一個放大版的死老太婆,並且惟妙惟肖地蹦達著抗議韓國人吃狗肉,真是活活把我笑死。為這些歡樂,我付出的代價是兩年內被禁止使用捕獵執照,因為我放任它在地鐵中放屁,當場熏昏過去四十多人,其中七個在窒息后搶救無效去世。
他並未將我們與那扇精鋼門作同等對待,還彬彬有禮地微躬身,嘴角露出一絲非常教科書的微笑:「朱先生,初次見面。在下精藍,是來自食鬼族的使者,奉族中指令,前來請您跟我走一趟。」
剛剛山狗說,他已經有三四天沒有看到獵人進出,記憶中平常這裏的出任務頻率是每小時四宗,每分鐘有十個以上的獵人集合待命。我在大廳里細細搜尋過一遍,一無所得之後,縮起身體向內走去。冷清空氣活像有腿腳的蟲子,一曲一曲在我背上爬,爬出無數雞皮疙瘩。明明是故地,嘴臉卻意外猙獰。我突然想起格鬥教官關咯咯跟我說過,天下最有用的功夫,乃是直覺。我直覺這裏沒有人,希望能有點用。
上一次的教訓,來自東京地鐵里的那隻嗜糖蚯蚓,那可是只大東西,長了兩百多年,不知道修行中出了什麼差錯,變成了一個人類美女愛好者,天天躲在地底下窺視地鐵站內諸多裙底風光。最後一班車開走後,就自己出來變成女人到處跑。我遇見它的時候,這隻大蟲子正在神氣活現地練習走台步,胸部渾圓,腰肢纖細,腿很長——老實說是太長了一點,大約六英尺上下。看到我在一邊嘲笑https://read.99csw.com它,就一腳踢過來,把我從手扶電梯下面一直頂到上面——真是受不了,我不過說了一句:「美女,你比例不太協調啊。」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當然。」
哎呀,這樣就想綁我?我又不是你買的生豬,乖乖躺下給你捆。我突然躍起,用盡全身力量一拳向精藍擊出,同時咬破舌尖,以自身精血為餌噴出了所習逃逸術中最高等級的神魂藏頓訣,我的拳風令四周一切物體辟易,筆直撞上牆壁,激蕩成有形的粉碎。整個世界彷彿猛然昏暗顛倒,充滿了我的血污氣味,屏蔽一切生命活動的跡象。我放開嗓子拚命叫快跑快跑啊,辟塵,馬上抓住這一瞬間,趕快逃出去啊。顧忌我這個必須仰賴空氣存活的可憐人類在,辟塵無法發動任何攻擊,他空為半犀長老,可比三歲小孩還不如。
代價?我停職,拍檔調去守門。最慘的時候衣食無著,要跑到三流製片廠去當替身演員,從十二樓跳下來,當然我不摔得死,所以那些十八流動作導演讓我跳的樓越來越高,工資卻一分錢不漲。但是都值得,那隻食金獸如果被捕,所遭受的命運將如同飼養來取膽的熊,強迫飽食黃金礦物,而後被剖開腹部,奪取其中自然形成的精純塊狀黃金。養好傷口后,再進行下一輪的殘酷輪迴。當時它低首伏地,眼淚掉下,砸在礦脈上叮叮作響。慘不忍睹啊,於是我的心肌梗塞及時發作,倒地裝死,山狗則忙於大喊大叫救命,就此讓它跑掉。委託獵人聯盟尋找它的客戶跳得離地八尺,大發雷霆,罵得夢裡紗腦殼都方了。
C.老鼠天師
光行一開始跳舞就沒完沒了,我打躬作揖圍著它轉了半天,它才肯勉強停下來垂詢:「豬哥,有何指教?」一邊手臂還在晃來晃去——這小子沒有骨頭,想怎麼跳都行,搞得我昏頭。一聽只是要開道空間門,它哈哈大笑,打個響指:「我來。」說完一陣風衝進了櫃檯,嘰嘰咕咕搞了一陣子,突然伸出頭來:「豬哥,這道門是通到獵人聯盟的哦,有沒有機關?」我一愣:「不知道,你當心點。」它不屑地從透明鼻子里呼出一道白氣:「開玩笑,我剛剛拿到光行界逃生大賽年度總冠軍,不要說地球聯盟,星河聯盟我也常去上廁所。」嘩啦一聲,我腳下突然一輕,整個人墜落虛空里——笨蛋,居然直接把門開在我屁股底下了。
長得和精藍很像,但是年紀大了,黑色長衣,鬢角有星星白髮。眼睛,眼睛深不可測,看不出情緒端倪,是正常的黑色,皮膚保養很好,卻不可避免地有人類的軟弱皺紋。倘若他沒有站在這裏,那麼他看上去不過是個普通的、年輕時候很英俊現在卻開始老去的男人。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從來不直接回答問題,還要把球拋回給我。
我們很快在網上找到了狄南美,而且是在一個色情交友網站上找到的,她不但把名字大白天下,還配上了玉照。斜著畫得烏七麻黑的眼睛瞪鏡頭,跟要吃掉誰似的。我端詳再三,很擔心地問辟塵,這是不是南美啊,它說當然是,上次說照片掛這都半年了,裙下之臣多如過江之小魚。我一口氣差點沒有背過去,直敲它的頭:「你怎麼一點道德覺悟都沒有,泡這種地方?難怪你那次上街只顧看美女,撞到電線杆都不知道!」辟塵面無表情地打著鍵盤和南美聯繫,冷靜地說:「豬哥,那個是你。」
我穩定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慢慢站起來,向他苦笑:「你抓我幹什麼?」
笑聲還迴響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四角的螢嬰猛然間嗡地飛散,布在空中,如鬼眼般閃爍。緊接著我聽到精藍平靜的聲音:「父親,紐約地區有異常的大幅度空間波動。我們已經出動調查。」
精藍似乎對我很好奇,尤其是我流出的眼淚,他走過來,沾起一滴這冰涼的液體,伸出舌頭嘗了嘗,並得出結論說:「鹹的。」他提醒我:「據說人類中的優秀品種不應該流淚,這是軟弱的表現。」我哽咽著破口大罵:「他媽的,我要是優秀品種還用得著站在這裏?」我很不忿,「我早跑了。」
「辟塵」兩個字一喊,我全身的血都燒起來了。憑藉對聲音的追蹤,我鎖定了精藍站立的方向,應該也就是門的方向,如果我可以擊倒它,贏得即使只是十秒的時間,我就有機會利用神魂藏頓訣逃出這個異次元空間——事實上這應該是防護比較薄弱的半次元空間,否則裏面不會感知到紐約市的空間情況。一念初生,我已經欺身直上,因為右手已斷,我改肘為拳,斜身直劈意念中精藍的左肩位置,極速的去勢撕裂空氣,發出絲絲的聲音,瞬間已經到達精藍身前。他肩膀中擊下卸的模樣已經在腦子裡定型了,我整個人卻忽然一窒,如同被一條強力的鋼絲套住腰部,我被折成一隻死蝦子的姿勢,硬是定格在了空中。後面有一隻手,輕輕地捏住了我那條冒牌的愛馬士皮帶扣。幾乎同時,另一道拳風已經無聲無息地欺到了我眼前,冰冷,彷彿帶著有形的萬條鋼針,兇狠銳利——等待著一聲清脆的裂響,我就腦袋開花。
B.半犀人九*九*藏*書
D.其他
死寂。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頂著頭上碩大一個包,我在好萊塢貝佛利山莊附近的樹林中醒來。凌晨冥色中,我之所以那麼確定自己身在何處,不是因為我英明神武,明鑒萬里,而是因為昏昏沉沉一爬起來,我就看到遠處一棟風格大氣、佔地數千英畝的豪宅。那是好萊塢巨星布萊德·皮特和珍妮佛·安妮斯頓的著名居所,據說由某業已退隱江湖的建築設計大師親自操刀而成。若干年前我迷上了美國電影,尤其對《燃情歲月》、《搏擊俱樂部》中的主人公心嚮往之,曾經一度自發跑到這裏來當狗仔隊,數次看到皮特穿一條短褲在庭院里翹著二郎腿,引吭高歌,老實說唱得不怎麼樣,但不妨礙我拿出聯盟配備的高清晰接收耳機充分過了一下追星的癮頭。
他問:「你要做什麼?」
他顯然毫無開玩笑的閒情逸緻,一邊施施然向我走來,一邊手裡摸出了一根銀色繩子,似有靈性般,扭曲彈跳,狀甚渴望。
父親?我忍不住去掏掏自己的耳朵——我別是被空間波動搞壞了聽覺吧?
兩分鐘后他再度進來:「父親,有一隻高級別的半犀人在曼哈頓中心地區攪動空氣,形成非常強烈的干颶風,切斷了中心電路,導致全城大停電。美洲獵人聯盟的人正往肇事中心趕去。」
摸著我受累的尊臀慢慢起身,眼前景象十分熟悉,就是一個非常大,非常氣派,非常規劃有致的辦公室。
「不要顫抖,我不會殺你的。雖然我也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搜遍一百三十七個國家兩萬多個姓朱的人,一定要完好無損地找到你。」
辟塵的名字在我心裏引發一陣哀傷,精藍彷彿有所直覺,立刻垂頭看我。一邊已經靠近了我的偶像住所,視一切保安措施如無物,信步走了進去。真稀奇,莫非是這對明星夫婦有錢過頭,找了精藍來當保鏢,而後到全世界找些名目胡鬧?不過馬上我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他沒有進屋子,從大門后朝右轉,緊接著我胸口一悶,跨入了一個異次元空間門,不適感立刻憋住了心口,暈車似的。唉,光行在就好了。
那時候流行的是金髮碧眼紅唇似火的西洋美女,在東京很難看到,不過地鐵站台的廣告牌彌補了這個缺點,上面的絕世佳人們,是我生活下去的巨大動力。就因為這個,我和蚯蚓很投緣。它總是順遂我的心意變成各個電影明星或超級模特,偶爾還告訴我一兩條關於他們的八卦消息,比如說妮可·基德曼的老公其實是同性戀,或者邁克·傑克遜沒有戀童癖,他只是認為自己也是一個孩子而已。我問他從哪裡得到這些資訊,它說偶爾它也到報亭偷幾張報紙解解悶,於是我的下一個問題就是:它怎麼認識字呢?
我非常煩惱地伸手解開自己襯衣的第二顆扣子,反問他:「你又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要找我這個倒霉蛋幹什麼?」
這個問題問了兩次,他終於回答了我:「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這個問題聽起來真是耳熟。意氣用事放走食金獸的那一次,我的老闆夢裡紗也這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一面發脾氣把文件丟得到處都是。他那張怪不好看的臉逼到離我三公分那麼「遠」的地方,問了我一個差不多的問題。另外他還問:「難道你不知道代價有多大嗎?」
這是一個很好的清晨,窗帘外有淡淡的藍色,空氣清新純凈。辟塵在廚房裡哼著歌兒——我倒,居然是阿姆的罵人歌,不知道它前幾天去淘碟到底淘到了些什麼貨色。辟塵是半犀人,被地球聯盟追捕了將近十年,它的特長是凈空。在污染高的工業城市裡,人類要想健康地生活下去,就一定要有半犀人駐守,使總體空氣質量維持在標準水平。近幾年以來,全球工業污染以幾何級數增長,對半犀人的需求大增,而辟塵正是懸賞榜單上排名最靠前的一個。但是它最愛自由,卻不愛人類,連地球也不愛,最近喜歡說的一句話來自動作電影《極限特工》:「你要人拯救世界,也要先問問我愛不愛這世界啊。」幸好它是愛我的,所以堂堂半犀人,淪為我的煮飯公。它還說,要是地球因為污染而滅亡了,它一定把我帶到其他星球上去,即使要犧牲自己去當空氣清潔器也在所不惜。為這句話,我冒著被徹底開除出獵人隊伍的危險把它留在我家裡,至今快四年了。
在進入獵物司之前,我深呼吸了好幾口氣,足足猶豫了一分鐘考慮要不要冒險,萬一進去看到一堆屍體,然後被一個想像不出的大魔頭一掌打成內臟粉碎,不知道誰來照顧辟塵。這個傢伙最近愛上吃冰淇淋,而且非「哈根達斯」不要,忒小資一點,也不看看我停職兩年,幾乎沒有收入。
第一任地球獵人聯盟理事長受害於哪種異獸之手?
顧不上算賬,我揪住辟塵問它:「你知不知道狄南美在哪裡?」
辦公大廳往內走,距離大門口五十米處有一個右轉彎,通向一條長走廊,走廊通體漆成淡淡的金色,左右各有三道門,門的顏色據說也是金色,不過略微深一點,上面掛了水晶質地的牌子。之所以是「據說」,因為只有左手第一道門https://read•99csw.com我看得到,寫的是:獵物司。其他的什麼藏物司,究物司,對我都是隱形的,只允許所屬該司的人進入。
精藍穿著那條可笑的四角短褲奮力騎車,不再理會我。
他彷彿知道我思潮起伏,停下敘述,等我稍微平靜一點,便很好心地告訴我:「你不用擔心,這兩族的數量都非常稀少,所以一向挑食,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他們應該不會跟你過不去的。」
有個聲音忽然響起在我的耳邊:「朱先生,你真的是個感情豐富的人,當應該為自己生命擔憂的時候,你卻先想起他人。」
精藍提起我慢慢向那棟大房子走去,我用一種相當困難的方式仰頭看它,形象如同一隻馬上要上爐子的烤鴨。「一百三十七個國家?兩萬個姓朱的人?找我?」我乾嚎起來,「你一定找錯人啦!找錯人啦,我冤枉啊!」不過在拳頭下來之前,我還是識相地閉上了嘴。想起辟塵說的一句話:「豬哥,你的個性一言以蔽之,乃是犯賤。」
思想鬥爭亂做,無論如何,我還是推開了門,門裡仍然是我熟悉的景象,除了沒有夢裡紗——我的老闆之外。佔據正面牆的落地窗,窗外是時空檢測眼,能夠看到兩千公里內的一切有生命物體的活動情況,看起來它仍然在運行,密密麻麻的綠點不斷閃爍移動,偶爾也有非常集中的爆炸狀閃亮光芒,表明該地區有相當規模的非常規生物活動。紫檀木大辦公桌放在右邊角落,三面牆都是巨大的文件架,密密麻麻無數小抽屜,每個抽屜里都藏有某種非人或地球資源的詳細資料。而地板上一如既往,光潔異常。
現在兩年快要到了,我要開始著手向總部申請取回獵人執照,並且同時申請加星考核,倘若成功,我便是亞洲區級別最高的獵物者——這個頭銜我數年前就應該擁有,不過我實在是太烏龍了一點,五年內居然被停職兩次,究其原因都是因為對獵物有情,無法完成任務。
我本來坐在沙發上,傻呵呵瞪著人家,此言一出,立馬仰天一跤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地球獵人聯盟成立於哪一年我已經完全忘記了,曾經是記得的,因為要取得獵人執照,必須經過考試,考試分為五科:追蹤、戰鬥、識別、修復、歷史。是的,歷史,有一道題是這樣的:
不說我還忘記了,狄南美確實是只狐狸精。可能是因為她來我們家的時候都是做人類打扮,而且,是非常風塵的人類。
我驚跳起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被鬆綁了,精藍站到了遠遠的地方。環顧四周,我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大廳里,像哥特式教堂一樣高而狹窄的屋頂,縱深數十米的面積,牆壁和地板都是漆黑的,四個角落裡人頭蟲身的螢嬰聚合而成碩大的燈球,熒熒生光,將滿屋幽幽照亮,排列在大廳兩頭有許多森然雕像,也是黑黝黝的,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應該是半人半獸的神物,目齜牙咧,詭異地遠望我。但這一切都沒有把我的眼光吸引住,因為在那些雕像的中間,站著一個男人。
聽聽,這是什麼話:說我想當電池人家還不要。鬱悶吧。我只好為自己學藝不精幹笑幾聲。
我抓耳撓腮半天,決定強行把空間門打開,下去看看。山狗看到我眼珠亂轉,立刻咆哮起來:「不要召光行來,我受不了!」話音未落,光行已經興高采烈神出鬼沒地從他後面冒出來,為了表示歡喜之情,不顧和我相見,先自己跳了一段踢踏舞,與此同時,本來安靜得不得了的店堂里,忽然混雜了各式各樣的聲音,從各個空間段傳出來,包括菜市場的爭吵吆喝,國會大堂的國情咨文問答,做|愛發出的銷魂聲韻等等,不一而足。光行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是我開始獵物修行時在亞馬遜森林撿到的,它也是一隻菜鳥光行,不斷從各個時空界摔出去,動不動就摔成昏迷,要不是我把它撿到,多半會被專吃影子的參努當點心叼了去。因為這一命之恩,它常常違規幫我打開各種各樣的空間門,去古今中外隨便逛逛,要不是自己懶得動,辟塵這隻八卦怪獸又管得比我媽還嚴,我還打過主意開一家古今絕色按摩館,把四大美女和埃及艷后弄來做做馬殺雞生意。
如同黑客帝國里一幕戲——我懸在空中,眼前的精藍一腦門官司。而黑衣人站在我們中間,一隻手抓住我,另一隻手擋在精藍揮出的拳頭前。正靜靜看著我。
那天我沒敢再勞動光行,很老實地乘最晚一班飛機回到了東京,辟塵正在地板上吐納靜坐,柔和昏黃的壁燈下,它一臉平和,使人心定。我很愛它,雖然它抓根雞毛當令箭,管東管西,還有十分嚴重的潔癖,讓我一天到晚不得安生,但它是這個廣袤世界上,最與我親密無間的——東西。悄悄換了鞋,臟襪子藏到地毯下,我坐下來,隨手拿一本獵物者雜誌瞎看,免得響動過大驚擾了它。一頁一頁翻下來,眼睛里半個字沒讀進去,總部慘淡詭異的景象在腦海里不斷一幕幕閃過,令我心亂如麻,早上出門時辟塵說我最近有迷災,果然迷得不善。
像我這樣又愛吃,又愛玩,沒事發獃,還有點好色的人,一旦被關起來當成人體發電機,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我真佩服它這麼九-九-藏-書長年如一日嚴防死守,生怕我被天下人所害:「不要罵人,我找她有正經事。」
他彷彿聽到我心裏喃喃念叨的聲音,轉頭瞪我一眼,剛好看到我臉上露出的笑容,面面相覷良久,他極度迷惑地問我:「你剛才哭得那麼厲害,把我衣服都打濕了,可現在你又笑,人類都這麼感情用事的嗎?」
這個夥計是我從前的搭檔,也是至交,因為一起舞弊放走一隻食金獸而受罰,被放在總部地上入口守門。我擁抱他:「山狗,委屈你了。」他一把推出我老遠,大義凜然地揮手:「少來這套,找你借錢的時候你跑哪裡去了?」我嘆口氣:「身不由己啊,我的錢都被辟塵管著了,它說它在華爾街有線人,幫我投資。天曉得,我今天早上吃麵包,牛奶都沒有配呢。」他笑得打跌:「什麼世道,男人女人都不愛,最後和一隻半犀人過日子。」
我怎麼回答夢裡紗的已經忘記了,大概只是像一隻落水狗那樣垂頭喪氣,然後猥瑣地被掃地出門吧。所以這次我也沒有吭聲,只是反問一句:「你準備帶我上哪啊?」
所以我加了一句:「是不是真的有啊?」
南美是一隻很老很老的狐狸,關於歲數的探詢乃是絕對禁忌,問者殺無赦。獵人聯盟成立之日起,她就是被追獵的目標,無數人慾得之而後快,不惜代價,因為她的特長獨一無二,乃是預言。這種預言能力不是來自天賦,而是來自她上千年的修行中精研紫薇星宿、風水命理之類神異學問,當真是讀破萬卷書,行遍萬里路。當中僅僅為了向香港地區一位著名風水師偷師踏穴之學,就潛伏在人家家裡三十年之久。我不知道她學這個幹嗎,難道她準備自己死了找個好地方埋,以便保佑子孫光大門楣?還是想將來在紐約地鐵站擺一桌子,打出「狄半仙」的名頭換口飯吃?她是一隻狐狸啊,是不是在人類世界混太久,把這出給忘記了?
今天我要回總部去備案,遞交回歸申請和考核申請。兩年裡我都沒有和他們聯繫,只定期收到獵人聯盟的內部刊物,看看最近被捕捉到的非人種類有無刷新,以及級別升降的動態,從兩個月前的那一期來看,我還是有希望成為第一個五星獵物者的。穿上西服,走到門口,辟塵飛了一個麵包過來打發我吃早飯,突然說:「豬哥,昨天狄南美和我在網上聊天,說你最近紫薇星象走向不是太清楚,可能在近期內有迷災,要你小心點。」我登時跳起來:「你又用我的名字上網!幹什麼了?」辟塵大眼一瞪:「急什麼,不就是幫你處理幾個狐狸精嗎,還敢說?!上次去見的那隻母貓差點把你舌頭吃了呢,這麼快就不記得了?」我苦著臉看著辟塵圓圓的大臉,天哪,我怎麼去跟一個半犀人解釋,人類男女中存在一種叫做法式深吻的親熱方式。想想那個美貌網友,當時被辟塵用重塵包成一隻粽子,大概受驚不淺。我有氣無力地揮揮手裡的麵包,一頭衝出了家門。
來不及緬懷完我曾經的美好生活,精藍的臉便出現在我視線里,一陣寒噤打過,我遍身都是雞皮疙瘩。恐懼重來,雖然理智告訴我,精藍不遠萬里把我弄到這裏來,可不是為了給我找個風水寶地入葬,但是人類愚蠢的擔憂令我雙腿仍然發軟。
它很警惕:「你找那個狐狸精幹啥?」
這小子沒有幽默感,但手腳利索,三下五除二,把我綁得如同一個粽子,往背上一甩,這就打包帶走。我沒功夫讚歎該打包手法實在簡潔有效,因為恐懼業已從頭到腳蔓延,如一桶冰涼的水倒進後背。最該死的是辟塵竟然還沒反應過來,仍然矗在那裡。幸好精藍對它毫無興趣,把我掮了掮,轉身走了出去。
我點頭。不錯,食鬼、破魂、吸血,三大邪族。在人與非人的世界名頭都如雷貫耳。其中吸血鬼最為高調囂張,出入人類世界幾千年,以人為食物供應的源頭,引發人類曠日持久的防禦戰,更湧現出無數以消滅吸血鬼為目的的戰鬥天才,在全球範圍內追殺吸血鬼。不過人類傷亡慘重之餘,成績並不顯著。而食鬼與破魂相對而言,更為神秘,連情報工作號稱天下第一的獵人聯盟,也不過掌握極稀少的資料,老實說,其實就是知道它們有一對感覺特別冰冷而呈現奇特顏色的眼睛,其他的都蒙查查——一度我懷疑它們和七龍珠是一個級別的東西,不過拿來騙我們居安思危。
我腦子裡浮現出來一節巨大的勁量電池,不過長著一張我的臉。老天,不如一記掌心雷打死我吧,省得我將來下地獄閻王問我:「你一生有何建樹?」我答:「我經久耐用,價廉物美,儲藏方便,防震防潮。」如果我死去多時的老爸在一邊旁聽,一定上前給我兩記黯然銷魂掌,讓我直接死第二次,免得辱及先人。
我做過自我介紹嗎,沒有?在家裡呆太久了是這樣的,自閉、懶惰、顛三倒四。我是地球獵人聯盟的簽約獵人,活動地區主要在亞洲,尤其是中國和日本一帶。我並不殺生,而是幫助地球上各個公務和私人機構尋找他們需要的東西,有時候是寶藏,有時候是能源,有時候是人,更多的時候,是一些非人——非人類,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比如說嗜糖蚯蚓,它是治理沙read.99csw.com漠化的惟一終極剋星,無論該地區已經貧瘠荒涼到什麼地步,只要它願意,可以使之在最短時間內成為良田綠洲。我遇到的那一條,更是族中的長老,要不是走火入魔成了色狼和重度女裝癖者,不知道可以造福多少被飢荒所困的人群。
我曉得自己此時活脫是一隻死狗,喊口號也白搭,所以索性不答話。
所以當我露出兩隻小眼睛,被精藍倒懸到外面,上了一輛自行車的時候,我簡直忘記自己哭出來的鼻涕眼淚還糊在臉上,一門心思想跟他切磋切磋起來。那是一輛HIT STORM,在自行車競速界的地位相當於汽車界的法拉利,鮮艷的亮黃色,如果後座橫坐一個穿超短熱褲、雙腿修長的辣妹,想當然可以洗爆無數路人的眼睛。可惜現在是我,一個包裝精美的粽子,恐怕吸引力就要略輸一籌了。不過俗話說得好:人生處處有笑話,被人綁架時也不例外。只見精藍上車的時候一偏腿,我橫卧後座,不巧看到了這位一表人才,或者一表妖才的仁兄,風衣下居然穿了一條四角內褲!我說,沒有錢你可以去劫富濟貧嘛!要不要這麼寒酸啊!
「食鬼和破魂是一個宗族的兩支,他們最大的區別,是對生存環境的要求不同,並且賴以為生的來源也迥異。簡單地說,食鬼吸取的是萬物暴死時急劇爆發的生命精華,所以全族居無定所,足跡遍布世界,尋找並殺戮生命能量強大的生物。而破魂則偏好細水長流的能量吸收方式,所以同樣搜尋高能量生物,卻總是下手破壞對方精神控制中樞,而後加以圈養,達到源源不斷生取能量的目的。」
這個世界上什麼發明最偉大?普通人一定是說電視機。問我呢,我就一定說是自行車。雖然這個答案被無數人唾棄過,最嚴重的一次,我的師兄聽完之後撲上來打我。但是自行車是多麼偉大的東西啊,它結合了機械的基本精髓,平衡人類的體能和運動神經反射速度,出入於市井凡俗的使用功能與匪夷所思的技巧炫耀之間,簡直就是大巧若拙,重劍無鋒的傑出代表。
一大群螢嬰聚攏來。
我跳了八尺高:「辟塵!」
是一個高而瘦削的男子,穿純白色的過膝絲外套,同色布扣子一路扣到了喉頭。神色溫和,形容乾淨,堪稱文雅大方,但上述印象在瞥見他眼睛的時候都一股腦去了九天雲外,那一對妖異的水晶藍,深如海,冷清清,正毫無感情地看著我們,整個房間一瞬間進入隆冬,天寒地凍。
獵人聯盟里也一模一樣。至少以前是。
食鬼?食鬼?
敵人形象由優雅一轉為滑稽,我就幾次忘記自己的處境,樂不可支起來。但是三十分鐘后,我們到達人跡稀少的郊外,我赫然發現自己脫離地面,迅速向空中上升,一直到達四千米的高度。車頭高高躍起,如一艘長得很像自行車的火箭一樣破空前進。我忍不住大叫:「幹什麼,幹什麼,我要摔下去了。」精藍不耐煩地看我一眼,大約嫌我啰嗦,一拳把我打昏。最後的意識消失前,我記得自己很大聲地罵了一句三字經,表示輸人不輸陣。
沒錯,就是你進了任何一家寫字樓的任何一家公司,轉過接待前台,就可以看到的,其結構類似於一個分散開的大蜜蜂窩的辦公大廳,無數人頭若隱若現,無數聲音縱橫交織,無數心事錯亂流連,每個人都活得像別人的地方。
本來我只是四肢下垂的,他一說出這句話,我簡直全部內臟都要下垂了——為了搜我,走了一百三十七個國家,查了兩萬多個姓朱的,然後,就是為了讓我去找一個人?就好像是說一隻老虎,花了老大的功夫爬山越林,辛苦得要命,就是為了找到一隻狼去抓兔子——老大,你自己抓會死嗎?
A.疫龍
藏頓訣極費能量,剎那間精力便耗盡,我頹然倒下,拳頭猶自緊握,軟軟地以未曾見過的角度垂在我手腕上,如同被頑童廢棄的破舊氣球。不痛,因為我根本感覺不到自己。而精藍氣定神閑地立在我面前,除了衣服上髒了一塊,完好無損。更讓我沮喪的是,辟塵這隻混蛋半犀人,竟然還傻乎乎地站在電腦前,張大嘴巴,完全沒搞清楚狀況。我心裏一酸,乾脆哭了起來。
廢話說夠了,我轉到櫃檯後去,將眼球貼上收銀機掃描處,一道藍光閃過,奇怪了,我還在店子里站著。我莫名其妙地去看山狗,他也一臉意外:「咦,你怎麼沒有下去?」當著他的面,我再次俯身做了同樣的通行請求,藍光閃過,表示批准,但空間門並未打開,我仍然在原地。「怎麼回事?」山狗一攤手:「不知道,我的進入許可權已經被取消了。說來蹊蹺,我已經有三四天沒有看到一個獵人進出,上一次開門是接歐洲區老大殺人狐狸,頭兒說他們要開會。」我納悶了,殺人狐狸一向和亞洲區老大夢裡紗不合,上次開全球大會,兩人在主席台上打架打得扭成一團麻花,現在怎麼勾搭上的?
和辟塵如此猜測著,滑鼠移動,點開南美的聯繫方式,頁面剛跳進眼帘,耳邊就轟隆一聲巨響,我和辟塵嚇了一跳,愕然回過頭去時,先看到一陣煙塵,然看到我家那扇精鋼外門被從中劈開、分頭倒地,再后,就有一個人慢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