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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懸神引 第三章

第二卷 懸神引

第三章

小破對我視而不見。他的眼睛閃爍出幽幽的藍光,正凝視我的身後,臉色變得冰冷。
等我滾到一邊去,她爬起來摸著自己的胸部憤憤不平地投訴我:「我剛去隆胸的,壓壞了看你怎麼賠!」我爬了幾下,硬是沒爬起來!
聯想起她胸前突然癟下去的慘狀,我已經可以想像那位貿然操刀為南美整形的醫生,下半輩子的生活將會如何之難看。
談到正事,我告訴她剛才門口有一隻手,就是一隻手,試圖非法入室,至於是要搶劫還是要偷窺,目前還沒有搞清楚。南美不問青紅皂白,張口就罵我看好戲不叫她,我說你那個時候不是在辛苦收集狗屎嗎,打斷你怎麼好意思?
考證彼此古文知識告一段落,轉眼看見有個小小身影已經在大門口蹲著,全套校服都上了身,正給自己綁小領帶,十分不耐煩地對我說:「豬哥,什麼時候上幼兒園啊,我穿好衣服了。」
小破一步步從洗手間外跨進來,向我逼進,我心裏突然起了一陣奇異的陌生感覺,眼前的小破,絕對不是我每天抱上抱下、寵愛有加的那個小孩子,他身體僵直,眼色奇異,冷森森地走過來。
他去摸摸自己的頭:「可是我的好像可以掉一掉啊。」
看起來現場已被非常仔細地清理過了,沒有任何異狀。惟一剩下的是空氣中隱約的血腥氣味,嬌嫩而新鮮,令人嘆惋一個小小生命的消亡。
直到這個晚上,事實證明,持之以恆果然是會被褒獎的。
我「咦」了一聲,頭抬高,再看,真的是一雙眼睛,就一雙眼睛。空蕩蕩地睜在水裡。眼神中沒有任何表情,卻詭異而靈活地轉動。
不過,人的手倒是有一隻的。
微微的風聲劃過我臉邊,是小破的手指,迅速戳進水箱,徑直插|進了那雙眼睛,我慘叫一聲閉上自己的眼睛,卻聽見小破打個哈欠百無聊賴地說:「嗯嗯,我餓了。」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悶悶不樂的聲音:「來了。里奇太太,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空白。
我剛「哦」了一聲,眼前一花,她已經展開身法,走得十分急促。我追在後面吼:「幹嗎去?」
果然是登喜路男人走進來,懶洋洋坐到那個位子上,眼睛發直。里奇太太匆匆忙忙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就在桌子上鋪開了餐具和食物。
正愣愣地想,本來在一旁百無聊賴吃手指的小破突然走過來站在我面前,我以為他想回家了,趕忙俯身去哄他:「寶寶,我們馬上就走了。」
真的沒有人。
對了!登喜路男人!登喜路男人,他手上的戒指!
吹著口哨回到家,辟塵給我開門,它已經做完了屋內清潔,在院子里收集了大片重塵準備包在屋外。它說墨爾本確實挺乾淨的,空氣里找不到什麼金屬微粒,只好拿水分子濫竽充數,看上去亮晶晶挺美觀,就是不堪一擊。硬體不過關,只好拿軟體代替,所以它今天準備徹夜不睡,念念聖經,看能不能起點作用。我瞥了一眼起居室里的電腦,說:「你是想上網打遊戲打通宵吧。」
我把最後一隻小奶酥麵包填進嘴裏,趕緊去給南美打電話——科技發達就是好,找人也好,找狐狸也好,都是幾個號碼的事情。要是呆在蠻荒之地,動不動要用千里傳音,說兩句話滿身汗不說,通訊效果又氣煞人。
他想了想:「我沒有看見啊。不是自己掉下來的嗎?」
小破一出來,https://read.99csw.com我就問他:「今天幼兒園怎麼了?」
我感覺憤怒。這憤怒要把我燃燒起來了。我喜歡小孩子,喜歡他們天真無邪如珍寶一般的臉孔,誰那麼卑鄙殘忍,扼殺一朵花一樣美麗的生命?
將客廳的窗帘拉開,含有水分子的重塵罩在夜色中微微透光。草地沐浴露水,蓬勃舒展著,散發出植物特有的清新味道。
說到吃,我是有資格發言的。辟塵有今天的廚藝成就,實在歸功於我的不懈督促,簡直做到了懸樑刺股、卧薪嘗膽的發奮程度——當然不是我,是辟塵,我只負責監督。
說起來也不奇怪,日本是全世界非人集中程度最高的地方,而且越是殘殺暴戾的東西,越喜歡來這裏討一席之地。每一年國家警視廳重案組的卷宗里,總會增加大量的離奇凶殺案,破無可破。其中有一宗,兇手在聖誕節期間兩天之內,連續殺害三十九人,所有受害者屍首稀爛之餘,頭髮都被連根拔起,不知所蹤。警察查了三個多月,仍然一無所獲。迫不得已聯繫上亞洲獵人聯盟尋求援助,才知道作案者就是被小破咬過一口的白血山奴。它們居住在深山裡,每年冬季都需要獲取大量的野獸皮毛以布置所居山洞,用以取暖。近年來環境破壞嚴重,山林砍伐過度,野獸大幅度減少,它走投無路之下,潛入城市,以拔取人類的頭髮作為裝修材料,才搞出如此大血案。機場的白雪山奴只是我們東京夢魘的開始而已,期間無論在酒店還是在地鐵,在購物中心還是在街心公園,小破的狀態始終如一,只能以「龍精虎猛」四字形容,眼裡藍光強烈到可以當聚焦燈用。經常看到他爬起來滾到窗檯旁邊,對著外面興奮地長號,好似有人來走他親戚一樣。這時候我要是跟去看,往往可以看到一些不願意看到的怪東西。
所以當我看到登喜路男人面前放的東西時,腦子裡頓時湧起對他人生的無限同情。
我毛骨悚然,一把抱起他:「你有沒有看到誰乾的?」
奇怪了。
我認識那隻戒指的經過是這樣的:
有一次便利店來了個新店員,和我一樣八婆,或者還有過之,連續三天看到人家來吃三明治,就問:「先生,您家裡沒有人負責飲食嗎?」
每天晚上辟塵辛苦收集重塵包門閉戶,起因是兩年半前的一趟東京之行。小破半歲的時候,我需要回東京一趟,順便帶上了小破,下飛機還不到五秒鐘,小破本來在我懷裡睡得豬頭狗臉的,驀然間便睜開了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展現出破魂族人的一面,那眼神如海水般湛藍而神秘,四下一轉,猛地向我身後那位日本男子身上一口咬去,那人慘叫一聲,癱軟在地,被咬破的地方沒有血,卻流瀉出白色濃漿一般的東西——是一隻以殺生為修鍊手段的白血山奴。小破興緻勃勃還要再接再厲,我及時甩開兩條腿跑去叫了計程車一口氣開出五十公里之外,總算讓他嘆口氣,又睡著了。
一陣危險的預感掠過我的心頭,彷彿為了配合我,里奇太太突然向這位史密斯夫人撲了過去,後者發出短促的一聲驚呼,想要跳起來,卻被裡奇太太準確地掐住了脖子,兩根拇指訓練有素地一捺,按上了她兩側的大動脈。分明是擒拿術的高手。史密斯太太身體一滯,轉眼便軟了下去,眼看著就要死個不明不白九*九*藏*書。此時我當然不能坐視,也顧不得找通風口了,伸手一掌打碎天花板,一躍而下,里奇太太一驚,抬頭還沒看分明,就被我一拳打得昏頭轉向。趁她眼黑,我抓起史密斯太太,越窗而去。
抱著晚上有豬手的美好希望,我把自行車放下后,照舊蹲在門口,翹首盼望幼兒園門開。小朋友們在門內一個一個都是天使,而門外,就有好多天使的僕人。小破也坐在一個鞦韆上盪著,穿著淺藍色的小西裝校服,對我笑嘻嘻地指指自己的口袋,表示又把今天幼兒園發的零食留下來了,待會跟我分著吃。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想帶著他一跑三千里,藏到哪個山旮旯里去打死不冒頭,免得江左哪天過來把他接走,我和辟塵抱頭哭到死。
她消了消氣,問我:「誰的手,你認識嗎?」
背著小破跑上走廊去,一溜房間門上都懸著燙金的銘牌:手工室、美術室、遊戲室……天色已經漸漸黑下去了,長長的走廊安靜無聲,顯得分外悠遠。我放輕步子,正要下樓,聽到四樓傳來隱隱的爭吵聲,有個尖銳的女子聲音急促地說:「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說起來教化的功勞就是有這麼神奇。像這位出身於超級仇恨社會型家庭的破魂小朋友,最近卻在幼兒園不斷獲得各種各樣的稱讚與獎勵,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居然是助人為樂。受到鼓舞過後,他融入主流的衝動更趨於強烈。天天早上七點開始就自動自發蹲到前門去等著上幼兒園,讓天下多少父母眼熱到死。而上個月月底開家長會的時候,他的老師竟然當眾稱讚:小破,我願我的孩子像你一樣,然後給他一朵碩大的紅花。當時小破的神情,雖全宇宙天使相加不足以媲美其可愛——至少在我心裏。
他漫不經心地往自行車那邊走,說:「隔壁班的愛麗思,我們上洗手間看到她的頭不見了。」
折騰了一兩個小時,五點了,隔壁老頭很快就要起床慢跑。要是他見到一隻手光禿禿地在這裏溜達,不知有何感想?那位手兄弟也不太耐煩了,再轉兩圈,就攤開五根手指,活像嘆口氣的樣子,轉過身垂頭喪氣地走了。
坐在小小的奶黃色馬桶上,我閉上眼睛,集中精力收集殘存的空間碎片,力圖重現當時的景象。
不知道今天怎麼回事,好久都沒一個小孩子出來。我站在門口向小破眨眨眼,無聲地問他:「怎麼了?」他的小嘴一張一合,喧鬧中有細細聲音傳入我耳朵,好似一個霹靂,我失聲叫了出來:「誰的頭掉了?」
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事情,以我的能力,最少可以回顧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景象碎片。為什麼沒有?
這是誰?是不是愛麗思的家人?我想探個究竟,向小破悄悄說:「寶寶,不要出聲……」臉一扭,耳朵上沾上一些粘糊糊的液體。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小破睡著了,哈喇子流得正歡呢。
要是吃這種東西比較接近上帝的話,那南美一定是撒旦本人了。她是寧願餓死都不吃二流食物的。
一天兩度接送小破,是我生活中最大的兩件事。傍晚出門之前,我把昨天晚上有手來探的事情告訴辟塵,它的反應有二:第一,決定今天晚上走一趟地心,收集花崗岩作為重塵罩的原料。第二,今天晚上的主菜,是紅燜豬手,加五香大料、冰糖醬油,給我壓驚。
我趕緊把他的手拿開,不read.99csw.com然一會兒這裏就要變成街頭魔術表演現場了。
那個放燭台的女人喊了一聲之後,等得不耐煩了,走到門邊再喊一聲:「羅伯特先生,可以吃飯了。」這時候我們才看到這真的是個老女人,穿著一條樸素的藍色長裙,頭髮莊嚴地盤起,即使從側面看,都覺得她不是一個快樂和氣的人,五官小而突出,有心事一般互相糾結著。
她聲音清醒得很,我問她有沒有找美容院的晦氣,她說那還用講,使出了最傳統的丟瓦砸鍋那一招,不但把人家儀器打個粉碎,而且美容院的手術室里全部是狗屎。這座城市衛生很不錯,居民素質也高,無論是人是狗,都很少有隨地大小便的,不知道她去哪裡找了那麼多來。
耐心地又等了大半個小時,園門終於開放了,小孩子一個接一個被引出來,上了各式名車,揚長而去。看似有條不紊的常態中,我注意到出來歡送小朋友的幼兒園老師今天的笑容僵硬而古怪,時不時把嘴角往兩邊扯一下,敷衍了事。同時有一位中年女子被請進了裏面,一面走進去一面表情驚疑不定。看來真的有事發生。
沒有人。
南美遙遙回答:「去拆美容院招牌!」
大約因為實在難以下咽的緣故,他這頓飯吃得真久,久到我和南美都睡著了。做完一個小小的春夢之後我醒來一伸懶腰,冷不丁掉了下去,順手一拉,拉住老狐狸的七分褲褲帶,她也跟著栽下來,雙雙在人家門前摔成一個大字。我走運一點,在空中及時折腰騰挪,以南美為墊子,做了一個成功的軟著陸。她在底下一聲慘叫,對我怒目而視:「豬,滾開。」
餓了?看到一雙光禿禿的眼睛你餓了?
登喜路男人穿一件白色睡衣,愁眉苦臉地摸摸叉子,又摸摸刀子,還拿起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看來對伙食的質量也不是很認同。糊弄了半天,他長嘆口氣,微弱地問了一句:「里奇太太,可以做點其他東西來吃嗎?」老女人已經走到門邊了,停下來嚴厲地說:「羅伯特先生,請不要讓邪惡的美食玷污了你對上帝的忠誠。」
那個燭台被放到了窗戶左近的一個柜子上,藉助昏暗的光芒,可以看到房間里簡單的陳設。中心是一張長餐台,鋪著雪白的檯布,一大簇怒放的大紅聖心火鶴插在水晶瓶中,襯著搖曳的微光,更顯得花色詭異迷人。一張樣式古板的靠背餐椅擺在頂頭,孤零零地等待用餐的人出現。此外就是分放四角的高而窄長的黑色木櫃,簡潔沉默,但是顯然用料華貴,制工獨特。四周的牆壁都裝著落地的大幅帳幔,黑底金線編織出影影綽綽的人與獸,粗看似乎是描繪遠古故事的畫卷。帳幔後面襯著雪白的綢底,偶爾風來,便揚起一角。
放低遮住我自己眼睛的手掌,水箱里已經一無所有。但是我決不相信是自己視覺功能出了問題,因為昨天晚上已經看到一隻手自己溜出來做賊了,今天再看到一雙眼睛跑到兒童廁所偷窺也不算出奇,說不定什麼時候去音樂會還可以與兩隻愛聽歌的耳朵打打交道,討論一下如何解構巴赫的平衡律呢。現在我可以大致明白歷史上為什麼會有「殺手」這個職業名稱的出現,而不是殺腳或者殺脖子,倉頡大人造字的時候,大概也是遇到過一雙手自己到處飄蕩這種事情的。
和南美商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要去墨爾https://read.99csw.com本選美委員會接受形體禮儀訓練了。我建議她一定要主攻如何在走路的時候把腰肢的擺動程度減低一點,免得人家看得過於眼花,對她最後入圍不利。她對我的土包子觀念嗤之以鼻,教育道:「豬哥,這叫步步生蓮小蠻腰你懂不懂?步步生蓮!」我心想以你走路那個速度,叫做步步生塵好得多啦。
我沒好氣:「當然不是。」
我難過地看著他,隔間很小,他直挺挺地撞上我。哇,好大的力量,撞得我骨頭鑽心痛。你是未成年型洲際導彈嗎?我讓開,他一直走到馬桶沖水器旁邊,凝視著奶黃色的瓷蓋,緩緩伸出手揭開。我衝上去探頭一看——一雙烏黑的眼睛,恍恍惚惚地正和我大眼瞪小眼。
她說第一個字,我已經覺得不對。這個聲音我是聽到過的——「羅伯特先生,吃飯了」——里奇太太!
衝動地一喊出來,我立刻把自己嘴巴掩住,生怕引起騷亂。但立刻發現,像我那麼普通的人,想要人注意,還要喊出更震撼的口號才行。
我當然說好好好,乖乖乖,緊接著又問:「你說頭掉了了?」
把自行車推到遠一點的地方放下,我帶著小破繞到幼兒園的後門處,四顧無人,便大施輕功跳了進去。小破帶我進到三樓小班洗手間,小小的洗手盆、馬桶和干手器一應俱全,外觀卡通,顏色鮮艷。在第三間隔間,就是他們看到愛麗思無頭屍體的地方。當時其他小朋友全部嚇得尖叫哭鬧,而小破就若無其事地上完廁所,還安慰班上的小女孩子說:「不要怕,這是魔術,魔術你知道嗎?」大家都只有三歲而已,缺乏起碼的辨識力,居然信以為真,當即恢復平靜,鎮定地回教室去了。
脊背上冒出一陣涼氣。我惴惴扭頭,看了一眼,沒什麼呀。
我對南美舉起大拇指:「是他!」
受他一言影響,我下次見到登喜路男人的時候,眯著眼睛仔細去看了看他的手指,還暗自對他的鑽石——就是剛剛在門口的那顆——以珠寶鑒定師的職業性眼光做了一番價值估計,結論相當喜人。現在問題是,它怎麼一下就獨立了,還跑我家來撬門呢?
它在外面搞偵察工作搞得不亦樂乎,我就有點懷疑自己最近精神是不是過於衰弱了。難道我在做夢?那在夢中辟塵晚上烤好的麵包還是很好吃呢——不錯,我已經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邊看,順便吃吃小奶酥麵包,喝喝果汁。
從腰間抽出皮帶把小破綁牢在背上,我原地跳起,手指摳住天花板上的裝飾紋,整個身體貼上去,像壁虎一樣開始爬行。迅速越過樓梯,翻到四樓,打開通風口鑽進去,刷刷刷來到了剛才有聲音傳出的區域,從間隙中往外看,下面是一個大辦公室,一個頭髮灰白的婦人坐在左側的沙發上。對面坐的是我看到被請進門的那個中年婦女,她衣飾華貴,雙膝緊閉,身體前傾,說話聲音又急又尖,顯然極度激動:「我的女兒到底怎麼回事,我一定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們只是幼兒園,無權阻止我看到她,即使有所謂的傳染性重病,我也有私人醫生可以確診。不用再說了,你們把我女兒交給我!」
登喜路臉上肌肉抽|動了兩下當作微笑,一言不發,吃完趕緊走人。那位店員得不到共鳴,轉向我振振有辭地分析:「肯定娶了個懶婆娘,戴個戒指就把自己困住了。戒指大有什麼用,飯都沒得吃。天啊,千九-九-藏-書萬不要結婚啊!」
一片白麵包,烤過頭了,邊緣捲起焦皮,整整齊齊擺在盤子里。幾片捲心菜葉子,黃黃的,縮皮皺臉的,仔細擺成扇面,放在另一個盤子裏面。還有一杯喝的,從顏色看多半就是水。此外便什麼都沒有了。不過餐具是好餐具,純銀,手工極為精緻。對古董我沒有發言權,旁邊的老狐狸瘋狂打手勢告訴我,說那是真正中世紀的一流精品,從盤沿圖簽來看,是出自當時名匠之手的古物——要不是我把她拉住,南美一定跳下去抱了就走。
即使如此,被我添油加醋描述一番之後,辟塵開始擔起心來,生怕萬一有過於強大的異物找上門,與我們的日常生活不大相宜。因此當即給自己多派發了一個職務:保安,負責天天把門看得緊緊的。
分手之前,我想起一件事,問她:「那條懸神引呢?」
他歡天喜地掏出一塊早已慘不忍睹的小奶油蛋糕給我看:「今天的點心好好吃,你吃一點,小破吃一點,再留一點給辟塵好不好?」
凌晨三點,我被一陣叮叮叮的聲音驚醒。我悄悄起身,走下去查看。屋子裡安靜祥和,毫無異狀,聲音來自屋外。
那個灰白頭髮的女人咳嗽了一聲,站起來,彷彿陷入思考之中,走近中年女人身邊,終於開口說:「史密斯太太,我們已經把事情經過講得很清楚了,令愛身患惡疾,不能見您,既然您如此堅持,我們只好……」
這西洋景看了我三天,事情沒辦完,我就落荒而逃回到墨爾本,小破也恢復常態,整天牙牙學語、口水多過茶。我找來狄半仙一問才知道,為什麼江左非要我住這裏。原來墨爾本環境獨特,乃是全球非人活動最少的地方。
人家飯吃完了,整棟房子燈火全滅,這麼早就睡,這家人還不是普通的落伍。看來羅伯特一定是被這個管家婆折磨壞了,才會把三明治當寶貝。
這一言提醒了夢中人啊,我回頭想想,越想越覺得這隻手眼熟——與其說這隻手眼熟,不如說那隻戒指眼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顆鑽石的啊?
這隻手寬大修長,皮膚平滑,指甲乾淨,無名指上甚至還戴著一隻白金戒指,鑲著一顆足有五克拉的鑽石,切割、光面、成色都一流,令人過目難忘。它用食指和中指在地上走來走去,偶爾拇指和小指抱在一起,彷彿陷入沉思之中。圍繞著整個房子,它不斷試探著看能不能找到入口。雖說沒有眼睛鼻子,它還是不時張望四周,絕對是一隻有自主意識、有遠大理想、有堅定目標的獨立之手!
一無所得,我們只有悻悻回去,南美的胸部好像真的壓壞了,扁扁的,視覺效果差了好多。她很生氣,喃喃自語要去算帳,看來有人要倒大霉了。
我最佩服辟塵的就是這一點,但凡決心要做什麼事,都一意孤行做到底,不要說九頭牛拉不回來,就是九台東風大卡車上來也白搭。儘管我們生活得其實波瀾不驚,最多是訪客們濫用輕功引起鄰居圍觀,辟塵還是一心一意天天織防護罩,並且跟織毛衣一樣,講究一下針法啊花樣啊,使其外觀出現一點審美上的變化。有時候被小破幾下吧唧哄高興了,更是飛奔到里約熱內盧去收集重金屬原材料,把家裡每個單間都包起來,害得我起夜之時,還要先發出一招大力金剛掌,把半身內力都損耗完畢,才能蹲到馬桶。
她說:「已經散形了,它不能離開宿主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