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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撒哈拉之眼 第五章 溫控中心的這個晚上

第一卷 撒哈拉之眼

第五章 溫控中心的這個晚上

山狗對它們的反應有點不理解:「不回去做什麼?未必你們要私設公堂?喂,亂殺人是犯法的。」
山狗磨磨蹭蹭著走了過去,似乎要和燈籠草說幾句悄悄話,手在褲兜里摸著摸著,猛然摸出一樣東西,植物警察唰地滾出兩步,顯然以為他會掏出AK47之類的東西,其實,那只是一個圓圓的透明玻璃瓶子,上面印著英文標籤。不過,這個瓶子的威懾力比衝鋒槍顯然要大很多,因為燈籠草瞄到以後,二話不說,一下子就跑掉了。
他站在那裡,偏著頭,想了很久,希望確認自己回憶的真實性,直到一束刺眼的光線,照上了他的臉。
這蓬閃閃的、活像一個燈籠的東西,每天半夜后就開始出現在撒哈拉的街道上,它四處滾來滾去,滾來滾去,悄悄咪|咪的,一點聲都沒有。而其他任何東西所發出來的聲音,都瞞不過它的感應葉,只要有點動靜,它就會猛然光彩大盛,騰跳而起,以200公里的時速向現場挺進,誰給它逮住,麻煩就大了:它的光芒會一直籠罩著你,無論天涯海角,拳打腳踢,總之,你都處於它的勢力範圍之下,無所遁形。直到自己跑去投案自首為止。
自從蚯蚓們開始惡搞,不出兩年,撒哈拉之眼與當初設想,終於天上人間,不堪回首。也就造就了今天晚上,山狗在漫步中所眼見的凌亂風景https://read.99csw.com。一隻冬瓜忽然在旁邊哼著小曲兒滾了過去,看來是在葡萄那裡喝了點新鮮紅酒,整個外皮都變成了紅的,明天別給廚師當成巨型柿子辣椒給弄去配菜啊。目送這快樂冬瓜遠去的身影,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擊中山狗,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看見過同樣的一幕,而那個時候,身邊還陪著另一個人,是那個人依稀說過:喂,冬瓜,別給抓去當大辣椒啊。
山狗摸摸頭,看看那個被溶解出來的大洞,真心佩服:「天哪,摻了水都這麼了不起,要是原液呢。」銀灰蚯蚓對他的無知深為不滿:「豬,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接原液,必須要花花親身來到才行。」
執法燈籠草。
一看乃是鳳仙花將自己生擒之,山狗就忍不住慘叫一聲。他顧不得會壓壞人家,一個彈跳,奮勇掙紮起來,直奔到角落的幽暗處。掏出自家帶的小鬧鐘當鏡子一看,果然,滿臉桃紅,有如新嫁,隨便他怎麼拿袖子,蘸口水擦,都絲毫無損其顏色的鮮艷程度。鳳仙花的「即沾即染,永不褪色」功能,近來是越髮長進了。
草本炭疽菌種。傳染力超強。凡是擁有生命基因的變種植物,一沾就死。撒哈拉之眼禁物之一。山狗知道它跑掉后一定會去向植物仲裁委員會告狀,不過現在管不九-九-藏-書了那麼多,先去干點正經事吧。
他人即地獄,顯然,此刻蚯蚓們就是山狗的地獄,反之則大大不然。
在應該翻身落地的那瞬間,山狗忽然感覺到自己身子一沉,接著一定。臉上陣陣涼意撫過,好似三月微風吹拂,周圍忽然藍光幽幽閃現,那是溫控中心的熱量燈,在燈下,那三條小蚯蚓正笑嘻嘻的看著山狗——躺在一大叢鳳仙花中間。
天足夠黑,是每天會出現的一個客觀事實,在撒哈啦之眼,卻永遠是一種個人化的感覺。即使是凌晨兩點出門,閉著眼睛走在街道上,黑暗的感覺也只留存在記憶中,提醒你,地球始終在轉動,當轉動到太陽背面的時候,我們會得到一樣叫做夜晚的禮物,用以恢復體力,藏匿悲傷,放大孤獨,尋找心事。而如此恩賜,在撒哈拉之眼,被剝奪已久。
溫控中心沐浴在嚴格控制過的光影中,內外都很安靜,要知道那三條嗜糖蚯蚓都是積年的神經衰弱患者,絕不容許任何噪音存在。
山狗的生活,極為規律,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個時候出過門了。他是城中少數幾個不用帶繩子指引方向的人,此時道路熒光似水,夜風微微,空氣清涼,放眼望去,路邊零落著當年創意設計皆足驚人的建築,形容卻都已經相當破敗,更何況夾雜著跑來跑去跑累了就地休息的花花草草,完全雜亂九_九_藏_書無章。令人不由得嘆息一聲:糟蹋啊!
想山狗何等人物,當然不會輕易就束手就擒,當下咳嗽一聲,招呼道:阿SIR,你好。
可惜,彩雲易散琉璃碎,從來好物不堅牢!這一份罕見的完美,輕易就被毀滅了,下手者不是別人,也正是建設此城功勞最著者——那三隻蚯蚓。倒不是說它們嫉妒人類的藝術成就,召來一陣沙漠龍捲風把撒哈拉之眼變成了龐培第二。它們只是創造出了許多奇怪的植物而已。當滿池的蓮花發現自己有能力長途跋涉的時候,你怎麼能指望它們永遠待在十米見方的水塘里,充當幾個酸人念念詩歌的背景呢?世界多麼廣大而神秘,人家想去爬爬喜馬拉雅山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更不用說,栽種在中心花園裡的那許多棕櫚,紛紛出發去了夏威夷做日光浴了。
首先,這是一株草,其次,它很亮,再次,它非常敏感。
「你真的要回去?你想起什麼沒有?」
換了一個聰明人,接著就會開始想宇宙與人生的大道理,最後搞得五迷三道,非送精神病院不能解決問題。可是山狗是個粗人,很快把迷糊犯完了。四處看看,確認無人窺視,各處關節便訓練有素地一起發出喀喀響,身體迅速縮成比洞口略小,山狗姿勢優美地原地起跳,化身為斯托伊科維奇手裡的一隻籃球,咻的一聲,投了個漂亮的空心,掉https://read.99csw.com進了溫控房,然後,被人搶了藍板……
彷彿是隱藏在腦海中的一部電影,在按下播放鍵的時候清晰的顯示出一幕幕影像,卻又像是一個非常逼真的夢境,纖毫可見的時候還是帶著不容放心的虛幻氣息。到底是哪一樣,山狗覺得非常迷惘。
當年負責撒哈拉之眼整體規劃這個項目的設計團隊,彙集了五十年來建築界最頂尖的高手,領銜設計師是法國人,另外有幾個人來自五湖四海,素來藝術識見不合,各自在公眾場合撂過狠話,說這輩子要正眼看了對方,就把角膜捐獻出來造福社會。說實話現在醫學界正愁沒有移植活體資源,聽到此類宣言大家都蠻高興的。HSC不曉得砸了多少銀子,請了多少說客,雇了多少殺手,終於彙集他們協同工作,歷經七個月,拿出了一份完美的方案,多完美?如果拿給上帝,上帝會重新裝修自己家的房子。
桃紅蚯蚓一擺頭:「這倒不會,牛花花是我們這邊的,給你的那瓶反向溶解液摻了大半水。」
伊們氣定神閑,大有諸葛孔明城門退敵的風度,輕袍緩帶——睡衣,對著山狗笑:「嘿嘿,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手,等你好久了。」
山狗哭喪著臉:「早打個招呼嘛,害我花這麼大的力氣,還欠下牛花花的人情。」
「回去啊。不然你請我吃早飯。」
這麼閑扯了一會,山狗行動計劃失敗,自https://read.99csw.com己認栽,還是趕緊回家補補瞌睡吧。看天色已經不早,很快就有人要跑出來鍛煉身體,在街上繞繩子玩,這段時間牛花花到處大興土木,城市結構越發複雜,不小心被繞進去就不好了。他剛一回身,卻被蚯蚓拉住了:「你幹嗎?」
他抽身撤步,擺出一套虎鶴雙形拳的架勢,到處看,生怕一顆大榴槤會臨空飛來,在他頭上扎出一串眼眼。碧綠蚯蚓木木的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回身對自己的夥伴說:「喂,不用等了,他自己搞不定,我們動手吧。」
燈籠草不理他。人家清正廉明,耳根特硬,在執法界是聞名遐邇。人類的執法部門這些年來多了一條口號,叫做「像燈籠草一樣堅持原則」。那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等待倘若太漫長,就會忘記自己當初等待的到底是什麼。四個小時后,當牆壁終於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口,而山狗也被自帶小鬧鐘震得從瞌睡中醒來的時候,他居然有點不解:「咦,我在這裏做什麼?為什麼面前會有個洞。」
憑藉自己對地形的熟悉,山狗摸到最為隱蔽的東北角落裡,把反向溶解液小心地滴在牆壁上,那晶瑩的液體掛壁能力之強,任何年份,任何配方的紅酒都無法望其項背,像淚珠一樣懸在山狗眼前,慢慢的,慢慢的,滲入最頑固的表面,融化,瓦解,消滅,默然無可御。這個世界上,比它力量更強大的,只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