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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瘟疫囚徒

第十五章 瘟疫囚徒

「全部回去!否則後果自負!」領頭的武警聲音嘹亮地喊著。
所有的人,都看著奚麗娟。
副院長怒聲說:「到這種時候,還有什麼好不好!出了事,誰擔得了這個責任?」
「是我們納稅人養了你們,你們卻來對付我們。還不如養條狗!」
重量漸漸消失,彷彿失去了地球的萬有引力般。
這些年來,城市發展越來越快,不停向外圍擴張,形成不少城郊結合地帶。在這些地帶,一些聰明的當地人開始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營生,在當地橫行霸道,強買強賣,招攬工程,迅速致富。
如果,真的出現一種無法遏制的傳染性致命病毒,毀滅人類社會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沉聲說:「我想清楚了,我學的是醫學專業,立志是當一名醫生。行政單位,我是不會去的。」
這時候,會有誰打來電話?
病人更是脾氣暴躁,但凡還能動的,個個都板著一張臉,隨時可能和人干架似的。
「嗯。」
她倒好,一心只寫小資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對著鏡子,略略收拾了下。鏡中的方媛,除了臉色有點蒼白外,衣著還算得體,容顏不比熒屏里的明星差。
「我們不是犯人!」
電話里,中年男人咳嗽了兩聲,似乎很不滿,卻控制了情緒,乾笑著說:「我是醫學院的胡校長,也是附屬醫院的胡院長。」
「好吧。」方媛無奈地說。
為什麼,僅有她一個人,感染新病毒后幸免於難?
「是這樣的。我們看了你的檔案,發現你成績特別優秀,綜合素質特別高,向市委組織部推薦了你。現在,組織部的劉處長特意來考察你的情況。」
副院長大聲喝道:「你們想幹什麼?還想不想治病!」
「沒關係。這樣的,方媛同學,你現在方便嗎?」
在最西邊的一幢大樓,原是附屬醫院的住院部,現在變成了新病毒的特殊隔離病房區,被武警們重兵把守。
無奈,方媛只得懶懶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到客廳,看到蘇雅戴著耳機聽音樂,寫小說,根本就沒聽到電話鈴聲。
一個相熟的護士哽咽地說:「娟姐,你別難過。」
鍾元哲是醫學院不遠處郊區村子的人,用南江話來說,是當地老表。
劉處長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冷冷地看著胡校長。
方媛沉吟了一會,說:「我不想去。」
「讓開,再不讓開,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電話響了很久,始終沒有接,停了一會兒,又撥來了。
他父親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兩個女兒,靠著這些兒女,成為了村長。
鍾元哲也傻眼了。
一隻黝黑有力的大手,青筋暴出,緊緊地捂著白手絹。抬起眼,看到那個年輕男子,正毫無表情地望著自己,眼神露出一絲譏笑之色。
月神,她又藏身在哪裡?
「奚護士,你還是我們走吧!」
不知道他們會拿我怎樣,不會把我全身的血液都抽干,變成一具乾屍吧。
「我身體真的是受不了。」
月神會怎麼對付他?
於是,她不得不和以前一樣,拖著衰弱的身軀,在附屬醫院里當一名勤勤懇懇的老護士。
「怎麼會治不了?醫院正在研究,很快就會研發出特效藥出來。」
這樣的男人,在喧囂繁華的塵世中,也算少有了。
「走吧,我們回去吧!」奚麗娟上前扶起老病人。
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殘酷?善良的人,卻總是得不到善報?
除了救死扶傷外,學醫,還能讓她更清楚的認識人類,認識自己。
空出來的床位,很快就會被其他人填滿。
空氣陡然間沉重起來。
「等等!」胡校長真急了,拉著方媛的胳膊,說,「方媛,你再考慮下。」
吃過中飯,方媛慵懶地睡上眼睛,躺到了441女生寢室的床鋪上。
鍾元哲被激怒了,他也是地方一霸,這些年來,驕橫慣了。
胡校長有些尷尬,擠著笑臉說:「說什麼孩子話!組織考察你,你必須認真對待。」
胡校長叮囑她別告訴其他人,更是讓她疑心大起。
那個醫生有些猶豫,說:「這樣不好吧!」
奚麗娟的心沉了下去。
人類社會的科技發展到現在,可謂一日千里,卻始終拿那個最簡單的生命體病毒沒有辦法。
她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時候,她患的是普通感冒。
「我不想死!我還沒結婚,我的女朋友還在等我存錢買房娶她!」
她也努力過,找過領導,求過領導,在領導面前失聲痛哭。結果是領導更討厭她。
方媛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沒想過去政府部門。」
身體彷彿不聽使喚般,皮膚長出許多紅疹起來。
胡校長的笑容顯得有些過於殷勤。
可是,不知道是老病人的九九藏書身體太重,還是奚麗娟身體太虛,她竟然沒扶起老病人,反而將自己也摔倒了。
「當然是去市委,接受市委領導的面試。」
「我想見見我兒子,見見我老邁的雙親。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家裡!」
「奚麗娟,趕緊去1212病房,那裡出事了!」一個醫生急匆匆地對她說。
此時,病人的情緒彷彿火山爆發般,群情洶湧,毫不相讓。
那醫生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回跑。
真正有用的,就是權、錢,還有女色。
抽血后,身體有些虛弱,很容易感到疲憊。
又衝過來兩個病人,想要幫鍾元哲,卻被其他的武警攔住。
副院長穩住心神,說:「各位病友,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請你們理解我們!」
方媛走進辦公室,看到裏面除了胡校長,還有兩個人。
「我就是,你是?」
難道,他知道自己血液有抗體的事?
天旋地轉,頭暈腦脹,整個世界都晃動起來。
沒有證件的,一律不得出入。
她記得,1212病房只有四個床位,能出什麼事?
此時,他又在哪裡?
副院長乾笑兩聲。
這時,一個副院長已帶著十幾名醫生護士跑過來,堵住了走廊通道。而鍾元哲身後的病人,也越聚越多,凡是能走動的病人都來得差不多了,足有上百人。
想到這,奚麗娟的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隔離病房區看上去很潔凈,到處是雪白的顏色,一塵不染。其實,在這些白色中,新病毒悄然隱藏其中。
就拿這隔離病房來說,看過去很潔凈,如果用顯微鏡觀察,就可以看到到處飄揚的微生物,各種細菌、病毒、寄生蟲。
她喜歡閉上眼睛,躺在床上,放鬆身體和心境,讓思緒彷彿白雲般隨意飄飛。
現在,博士生中,學醫的最多。一般的本科生,想要進大中型醫院當醫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就算當上醫生,工作強度很高,國家撥付的薪水卻很普通。
方媛默然。
當然,醫療系統也不是那麼高尚,很多醫生的主要收入來源是收紅包、藥品回扣。寒窗苦讀,堅持醫德,只落得清貧孤僻。
到現在為止,她還沒聽說過誰被治愈過,可死亡的卻有十幾個。
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神經系統有些衰弱。身為女人,雖然長相平平,卻也在意自己的容顏。
別看鍾元哲個頭大,力氣不小,可在專業的武警隊長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這還是武警隊長因為他是病人而手下留情的緣故,否則,早就躺下去爬不起來了。
鍾元哲吃虧,那些病人們不幹了,大喊大叫:「武警打人了!」
她隱隱感覺到,新病毒的傳染,和月神有關。
她慢慢地走向隔離病房區,身影在殘陽的映照下顯得特別羸弱,似乎一陣風就會把她吹倒似的。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還有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醫生、護士。
方媛只是略嘗了嘗,卻沒有多飲。
眼冒金星,頭暈腦脹,呼吸很不舒暢。
一個是中年男子,國字臉,戴著眼鏡,頭髮有些發白,目光陰沉,不苟笑顏,頗有威勢,顯然是常年混跡于官場之人。另一人卻甚年輕,二十齣頭,中等身材,臉色黝黑,已是殘冬卻僅穿著一襲單衣,全身的肌肉隱隱鼓出,眼中精芒閃爍,令人不敢逼視。
蘇雅算是膽大的,現在也只能乖乖地坐在電腦前,聽歌,看電影,寫寫筆記和小說。
還沒走到那裡,迎面走出一大群病人,起碼有二三十人,在一個光頭漢子的帶領下,朝她這邊走來。
想想,不會啊。自己血液有抗體的事,只有李憂塵和韋建設兩個人知道。她早就感覺到,李憂塵對她有種異樣的情愫,絕不會出賣她。
電網的外面,又繞了一圈木製圍牆,近百個武警分成十余支小隊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巡邏。
何況,中午,不睡覺,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的。整個南江醫學院,都被武警封鎖了,嚴禁進出。
副院長臉上滲出汗珠,不停地用白手帕抹汗,對身邊一個醫生小聲地吩咐了句。
這次的新病毒感染事件,很多護士都不願意來隔離區工作,她卻主動報名參加。
鍾元哲爬起來,怒火衝天,一個箭步,衝到武警隊長面前,揮拳猛擊他的面頰。
她不想當晚班,不想熬通宵。整個醫院,上了三十歲,還在當晚班的護士,全院也不過五六個。
「哦,我是胡木成。」
韋建設一發現新病毒就不顧自身安危,廢寢忘食投入到實驗中。方媛雖然和他接觸不多,但憑直覺,相信他是個好人。
「對了,這件事情,必須保密。你別告訴其他人。」
武警們一個個冷漠地望read.99csw.com著眼前的病人,整整齊齊地排成兩排,保持戒備的姿勢。
「滾開,你們這些護士,只知道騙我們!」
「你這又是何必呢!出去,能解決問題嗎?」
以後,又有多少醫療人員會感染?
鍾元哲蹲下來,把奚麗娟扶起來,說:「奚護士,你放開手吧。」
「鍾元哲,你想幹什麼?」奚麗娟大聲問。
奚麗娟的頭抬了起來,正視著病人們,眼中猶有淚光閃爍,目光堅定無比:「我相信,我們的病,一定能治好!黨和政府不會扔下我們不管!我現在就去病房,好好休養,安心治療。」
方媛這才想起,上任章校長失蹤后,醫學院新任命了一名校長,兼任了附屬醫院的院長,好像是姓胡。
那些醫生、護士見副院長都發話了,哪敢阻擋,被鍾元哲他們撞得歪歪斜斜,讓出一條路來。
試問,將心比心,有幾人能耐得住清寒?這就形成了醫療系統的惡性循環。收紅包、藥品回扣,漸漸成為醫療系統的潛規則。羊毛自然出在羊身上,一個藥品,從出廠,到銷售,進入醫院,賣給病人,層層加價,不翻個幾倍幾十倍才怪。
鍾元哲心中惱怒,抬了幾次腳,都沒有把奚麗娟甩開。他雖然是無賴,卻並不是喪盡天良之人,對整天護理他的奚麗娟下狠手,始終有些顧慮。
大堤崩于蟻穴。失去了信任基礎,醫患間的矛盾自然越來越大。一方面是沒錢看不起病,一方面是沒錢死也不治。所謂醫德,在金錢面前早已敗退得無影無蹤了。
「再不出去,我們全要死在這裏了!」
「不用了,我想得很清楚。」
一塊浸透了乙醚的白手絹捂到了她的臉上,將她的嘴鼻都塞住了。
劉處長看了看方媛,點點頭說:「不錯。」
熟悉的輪廓,熟悉的背景,每天在此來來往往,從不曾在意。突然間,卻有種恍如隔世、斯人不再的滄桑。
鍾元哲心裏也在打鼓,卻也只得強作鎮定,朝武警們喊:「讓開!我們不是犯人!」
鍾元哲有些心寒,對奚麗娟說:「你放開我,我讓大家停手!」
胡校長還想說什麼,被劉處長打斷了:「算了,她既然不想去,不用勉強。」
武警隊長冷笑一聲,側身避過,手上的警棍再次落到鍾元哲背上。
「對不起,胡校長,我不知道是您。」
從外表來看,方振衣是個很普通的男生,如果沒有那雙英氣勃發的眼睛,在茫茫人海中一點也不出彩。
奚麗娟通過武警檢查,走進隔離病房區,小心地護著手上拿著的針葯。
果然是好茶,有種恍若蘭花般的香氣撲鼻而來,沁人心脾。接過杯子,卻見一片片新茶呈杏綠色,便彷彿一朵朵綠花般,均稱分佈,亭亭直立。用舌尖輕輕舔了一點,精神立振,齒間流芳。
蘇雅問:「你去哪?」
對於咖啡、茶葉,這些能刺|激神經系統而上癮的東西,她一向敬而遠之。
「讓,讓……你先放手!」副院長邊掙扎邊說。
奚麗娟腦海里迅速回想。
為確保隔離病房區被徹底隔離,武警還在這幢大樓外設置了路障,用電網將整幢大樓都網了起來,鮮紅的警示牌上註明了:高壓電,危險!
「胡木成?我不認識你。」方媛想了想,確定自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組織部來考察一個醫學院的學生,事前又毫無徵兆,又是在新病毒感染醫學院被戒嚴封鎖的敏感時期,怎麼看都覺得有些蹊蹺。
這幢樓,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奚麗娟搖搖頭,苦笑。
奚麗娟見來了這麼多同事,便放開鍾元哲,靠在牆上喘氣。
1212病房?
五十多個武警,個個戴著防暴頭盔,提著防暴盾牌,滿副武裝的排在隔離病房區外。
漂亮的女孩,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有些優勢。
「來,我為你們介紹下,這是市委組織部的劉處長。劉處長,這就是我們醫學院的才女方媛。別小看她哦,她可是門門功課俱佳,每次考試都排在系裡的前三名。」
這麼久了,學者專家還沒有找到終宿主,難道,新病毒真的無法抗拒?
她從李憂塵嘴裏,了解了醫生的一些情況。
月神族的秦爺爺告訴她,六十多年前,月神也想毀滅人類社會。那時,科技沒有這麼發達,原子彈還沒有應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很少,可能也是利用病毒這一特殊工具。
那中年男子倒還罷了,應該就是胡校長所說的劉處長。那年輕男子,怎麼看,也不像官場中人,倒更是像保鏢。
鍾元哲被後面人推搡著,情不自禁地靠近了武警隊長。
那病人有南江有些來頭,對吳醫生不依不饒,天天帶著一群人來醫院鬧。
畢竟,他們九九藏書只是病人,又不是犯人。
終於,鬥毆平復下來。
胡校長已等候多時,看到方媛進來,向她招手說:「方媛同學,快進來。」
「對不起,謝謝你們的好意。」方媛走到辦公室門口,正想打開大門,鼻間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
方媛搖搖頭,苦笑了聲。
奚麗娟還想上前阻止,被一個熟識的護士抱住了,說:「麗娟,你別多事!他們出不去的!」
鍾元哲沒有說話,默默地轉身,走向隔離病區的走廊。
以前,她還夢想,靠自己努力,改變生活現狀。後來,才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她今年才三十剛到,看上去卻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般,無休止的三班倒讓她早早地出現了皺紋和白髮。
一心向佛,心如止水,卻憐憫世人。身懷異術,不圖名利,卻以身渡人。
胡校長將方媛迎進辦公室,又走到門口,朝外面張望了一眼,將辦公室的門輕輕鎖上,回到座位上,笑盈盈地沖了杯熱茶,說:「方媛同學,來,嘗嘗我的西湖龍井。」
「你們能治嗎?」
走出女生宿舍時,方媛突然往後望了望。
她當然不敢辭職不做。
方媛笑著說:「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我既然選擇了學醫,就不會後悔。好了,胡校長,劉處長,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嗯,我是有些難過。我和大家一樣,也很想丈夫,想兒子。可是,我不會出去的,也不會讓他們來看我的。因為,我不想他們也和我一樣受到感染。」
「吳醫生,你去哪?」
他的病情並不嚴重,高大的個頭在病人中顯得鶴立雞群。
「你就是主事的?你叫他們讓開!」鍾元哲斜睥著副院長,毫不客氣地說。
她不卑不亢地說:「我不想去行政部門,我的理想是當個醫生。」
他們本來就因新病毒的感染而衰弱,和訓練有素的武警們鬥毆自然是落盡下風。
奚麗娟說:「鍾老闆,你別意氣用事。出了事,誰都不好!」
原以為,稍稍恐嚇下,武警隊就會讓出條路來。
「咋的?你們當兵的,還敢朝我們老百姓開槍?老子就不信了,你敢把我怎麼樣!」
學校早已叮囑,新病毒感染病屬於政治事件,全校師生,要站在講政治的高度,慎重看待這一突發事件,不得妄自散發負面新聞信息,否則要被追究刑事責任。
一個市級組織部的處長,不過科級幹部,怎麼會有保鏢?
歷盡風雨,受盡挫折,方知世間原本不是一帆風順,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這下,亂套了。
「很快是多久?三天?還是五天?可有的人,連兩天都沒抗過。我們病房的萬老頭,前天進來,昨天去特殊護理病房,今天就死了!老子懶得和你多說,給我讓開!」鍾元哲衝過來,隨便用手一推,便把奚麗娟推開。
丈夫的性格,是改不了的,在這個殘酷的社會中會活得怎樣?還有兒子,有沒有足夠的錢來服藥和做手術?
奚麗娟倒在地上,一雙手卻抱住了鍾元哲:「鍾老闆,你不能出去!你出去,不但害了你自己,帶害了這些人!」
奚麗娟忍著心中的悲痛,強作笑臉對著病人們說:「現在好了,我也成為你們的一員了。這回,要讓我享享福,讓她們來照顧我了。」
老病人這麼一說,更多的病人哭了起來。
還想讓蘇雅幫忙參謀一下,誰知她全副心思都放在寫作上了。
組織?方媛心裏冷笑。現在的官員,動不動拿組織掛在嘴裏,好像組織就是他們供奉的一尊菩薩似的,一旦有什麼事,就用組織來威嚇。
每一道出入口,至少有四名武警,拎著黑漆漆的沉重槍械,警惕地檢查著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
身後,病人們也憤憤不平!
奚麗娟更是心酸。
這個社會是現實的,現實得讓她無法接受。有才也罷,有能力也罷,工作表現好也罷,都沒用。
武警隊長早看出鍾元哲是領頭的,這時哪還客氣,拎起盾牌,狠狠地撞了下鍾元哲,將他撞倒在地。
醫生護士自不必說,來去匆匆,面色嚴峻,難得有溫和語氣。
可是,她依然走得堅定頑強,迎著風,躬著腰,一步步朝前走,一直走進黑糊糊的走廊,消失在濃濃的黑暗中。
劉處長見方媛軟硬不吃,冷冷地說:「這些話,你留著給領導說。我只是個辦事的,任務是帶你去見他。」
就這短短的幾分鐘,已經有不少病人受傷了。
胡校長也在一旁勸解:「我說方媛同學啊,別鑽牛角尖。現在想當醫生,可不是那麼容易!再說了,醫生又辛苦,薪水又少,哪比得上市直機關公務員有前途。」
寢室里很安靜,凌雁玉和柳雪怡也已睡著了read.99csw.com
她是個善良的人,平時,看電視,都會為電視里主角的悲慘命運而淚流滿面。
方媛正胡思亂想著,客廳里的電話響了。
方媛學醫,卻不是為了錢。
這倒不是說她有多高尚,而是自小便樹立的樸素道德觀,認為救死扶傷是學醫人的天職,這些隔離的病人更需要她們來精心照顧。
怎麼又想起方振衣了?
所以,每個病房裡,不時有人出去,又不時有人進來。
果然,鍾元哲他們走到隔離病房區門口,被武警們攔住了。
誰也不知道,對方是否感染了新病毒。對於學醫的他們來說,更懂得新病毒的危害,也知道新病毒有潛伏期。
丈夫已下崗,打著散工,有一頓沒一頓的。兒子自小就有心臟病,每月光吃藥都要上千元。
奚麗娟一眼就認出那光頭漢子,正是1212病房的鍾元哲。
「一群庸醫,就知道收紅包,一點醫德都沒有!」
沒想到,武警們卻堅決執行上級命令,將他們和暴徒等同起來。
這次,他也因為感染新病毒住進了隔離病房,照顧他的護士正是奚麗娟。
「回去!」武警中隊長冷冷地朝著鍾元哲說。
世界就是這麼多悖論。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很多時候都是可以相互轉換的。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景像就不同,感受也不同。絕對的真善美是不存在的,所有的規律、原則,都只能僅限於一定範圍內。
「受不了就別做!」領導的話擲地有聲。
雖然,還有網路,但也僅僅是校內區域網,所有往外發布的信息,都得經過校內計算機房工作人員的審核。
初來時,還是懵懵懂懂的妙齡女孩,現在卻已彷彿曾經滄海的老婦人般,坐看雲起,波瀾不驚,看似穩重成熟,卻失去了青春特有的浪漫激|情。
方媛走到蘇雅面前,摘下她的耳機,說:「蘇雅,我出去一下。」
方媛皺皺眉說:「市委領導的面試?面試什麼?」
接了電話,裏面傳來一個頗有威勢的中年男人聲音:「方媛同學在嗎?」
身後,是陰暗的樓梯。
鍾元哲大叫:「住手!」
吳醫生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加快了速度,彷彿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子就走得沒影了。
他只是個文弱書生,一看到鍾元哲那滿身的文身就頭痛,知道這人不是好惹的。
方媛驚訝地說:「跟劉長處走?去哪?」
南江的冬季並不寒冷。不像北方,寒流凜凜。便是有些寒意,也帶著股江南特有的溫和。
「你們出不去的,外面有武警!」奚麗娟說。
方媛掙扎了幾下,卻絲毫無法撼動那隻黝黑大手。再看胡校長和劉處長兩人,都露著狐狸般的詭笑。
「想幹什麼?老子想活下去!」鍾元哲惡聲惡氣地說。
身後,那些病人喊了起來。
此時,她已猜到,肯定是自己的抗體血液引來麻煩。
如果她死了,他們會怎麼樣?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成長。
似乎是酒精的味道,卻又帶點甜味。
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胡校長就算知道自己血液有抗體,又能怎麼樣?他又沒感染新病毒,最多讓自己再抽點血出來,給那些專家學者研究罷了。
可惜,這三樣,她一樣都拿不出來。
鍾元哲就是其中一員。
鍾元哲扶起一個受傷的病人,悲憤地望著武警們和圍觀的醫生護士,叫著說:「我們只是想出去,想找個好點的醫院治療,這都不行?你們將我們當作什麼?十惡不赦的犯人?還是窮凶極惡的魔鬼?我們是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
病人們群情洶湧,叫的,喊的,哭的,扔石頭的,找棍子的,武警們有所顧忌,始終不敢下重手,只得邊抵擋邊往後退。
方媛猶豫了一下,說:「剛才,胡校長打電話來,說市委組織部的領導來考察我,叫我去他辦公室。」
方媛警惕起來:「有什麼事?」
胡校長聽得這兩個字,如獲聖旨般,十分高興地說:「方媛同學,你就跟劉處長走吧。」
「我去向院長彙報!」
身為學醫的人,她當然知道,新病毒的可怕。
病人們畢竟沒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都愣住了,眼神都看著帶頭的鍾元哲。
方媛總算想起來了,是乙醚的氣味。
奚麗娟放開了鍾元哲。
想起月神,方媛的心緒就低落起來。
方媛心中嘀咕,臉上卻沒露出來,笑著說:「胡校長好。」
胡校長笑了,笑得很假:「這個,我卻不知道了。總之,這是一次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全身放鬆,連心跳和呼吸也彷彿停止了,只剩下看不見摸不著似有還無的淡淡思緒,漫不經心地擴散起來。
病人們哭成一團。
雖然拿到執業醫生證,可沒經驗,沒關係,九-九-藏-書到外面一樣沒人要。
胡校長氣得直跺腳:「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
過於單調的白色,也影響了隔離病房區裏面人的心情。
「對不起,身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武警隊長也同情這些人。可同情歸同情,部隊的多年生活,早已讓他心堅如鐵。
可是,方媛就是莫明其妙地牽挂他。
附屬醫院里,醫生護士們一個個臉色嚴峻,緊張迅捷地竄來竄去。
「你管不著!老子就是要出去!你給句話,讓不讓?」鍾元哲一把揪住副院長的衣領,把副院長的腳都拎得踮起來。
勉強站了起來,劇烈地咳嗽起來。
去不去政府部門是以後的事,組織部的劉處長親自來了,于情于理,她都得去見次面。
諾大的醫學院校園,此時顯得空蕩蕩的。僅有的幾個學生,個個戴著口罩,僅露出警戒的雙眼,匆匆掠過。
腦海里,出現一個普普通通的灰衣男生,灰色T恤,黑框眼鏡,白皙的肌膚透著股書生味,卻又有著銳利的英氣,炯炯有神的眼睛深不可測,有著和他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哼!」鍾元哲鬆了手,朝身後擺擺手,彷彿一個將軍般,率著他的士兵雄糾糾氣昂昂往前走。
病人們越說越激動,幾個膽大的推搡著鍾元哲慢慢衝擊到武警的防線。
「好男不當兵!當兵的,沒一個好東西!」
這時,就算是病人,也看出奚麗娟的身體有問題。
鍾元哲冷哼地說:「你用不著嚇我!我知道,我們的病,你們治不了!我們要去北京,要去國外治!」
絕大多數的學生還是乖巧聽話的,老老實實地呆在校區里,百無聊賴地打發時間。現在的學生,不比以前,早就變得世故多了,知道權衡利害關係。就算那極少部分心懷不滿的學生,在全線封鎖的校園裡,也折騰不出名堂。
而且,她還讀了函授本科,考取了執業醫師資格。
「組織部?」方媛愣住了。她是學醫的,志願是當一名好醫師,從來沒想過進入官場。
「武警又怎樣?我就不信,他們還敢對老子開槍!」鍾元哲叫了起來。
可是,她又不得不當晚班,不得不和那些年輕護士一起去熬通宵。
放下電話,方媛怔怔地望著陽台外的校園,心裏有些忐忑。
劉處長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的身後,是所有的新病毒感染病人。
她是第一個染上新病毒的醫療人員。
「孩子話!連我們校長,都得聽組織部的安排。別說那麼多了,你還是趕緊過來。」
原因很簡單,她上面沒人。
鍾元哲自己也開公司做生意,養了一批打手,壟斷了附近的沙石買賣和搬運工作,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她們兩人剛剛恢復,身體比她還虛弱。
奚麗娟摸摸自己的額頭,果然有低燒。
他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在社會上打爬摸滾多年,知道和政府對著乾沒好下場。
她突然想起丈夫,那個老老實實一輩子都不會投機取巧的普通男人,還有患有先天心臟病卻有著堅強性格的兒子。
一邊叫,一邊去拉最前沿和武警混戰在一起的病人。
所有的病床,都配置了心電監護設備,可以隨時檢查病人的身體和心跳情況。病情加重的,馬上轉移動特別護理病房中去。
奚麗娟沒有多想,立刻朝1212病房走去。
最後,還是院長出面,吳醫生個人出了一大筆賠款,才算把那醫療事故了結。
吳醫生人並不壞,醫術也不錯。前些年,在一次手術中,出了點差錯,結果病人成了終生殘疾。
奚麗娟在混亂的人群中找到臉被劃破的鍾元哲,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叫:「鍾老闆,你快讓他們停手!」
方媛心頭彷彿壓了塊大石,心情沉重地來到校長辦公室。
就算是鐵人,看到這種場景下,也會心軟。
「奚護士,你……你也感染了?」鍾元哲不願相信,可還是說了出來。
不知怎的,她老是覺得很疲倦,鼻子有涕水滴落。
「是嗎?那恭喜你了。」蘇雅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重新戴上耳機,繼續她的碼字。
從此以後,吳醫生就變得更加膽小怕事了。
「嗯,劉處長親自來,說明對你是很看重的,這也是我們醫學院的驕傲。這樣吧,你現在趕緊來我辦公室,劉處長他們正在等你呢。」
感染新病毒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病人走出來,顫巍巍地走到武警隊長面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哭著說:「我今年六十七了,死就死吧。可是,我臨死前,想再看看孫子一眼,他才六歲,剛上一年級!你們就行行好,讓我去見見我孫子!」
武警隊長也讓武警們稍稍後退些,空出些間距作為緩衝地帶。
這是方媛暈厥之前最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