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鳳蘭！」立青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
白鳳蘭微微一笑，無力地閉上眼睛。
「喲，你還會哭呢，知道嗎？我就喜歡你這雙小眼睛，從你上山第一天，就喜歡……」白鳳蘭看著如此動情的立青，更加喜歡。
「在在在，哎呀，團座不見了，全團上下不安啦……」衛士們把警衛領進去。
「鳳蘭，形勢的確很嚴峻。」立青說。
白鳳蘭與張師爺相視而看。
叮鈴鈴的鬧鐘響了，范希亮一躍而起，扯掉蓋在身上的披風，直接拿起電話，只說了一句：「告訴特務連長，可以出發了。」說完，就砰地掛了電話，這時是深夜。
白鳳蘭不解：「我不是已經接受改編了嗎，還要我怎麼樣？」
魏大保繼續說：「湘贛特委讓我帶來指示，特委認為你們目前發展總體尚好，但一支由農民組成的游擊隊，要真正鍛煉成黨指揮下的人民軍隊，還有很大距離。首先，要有鐵的紀律……」
「別為我難過，沒什麼不好，奈何橋上，我爹、我娘、我舅舅都還等著呢，還有那麼多兄弟姐妹，我過去，還給他們當司令，你別太著急，我到了那邊暫時還用不著黨代表你……」
立青心不在焉：「什麼事？你說。」
范希亮：「咱現在的這張圖就是他師傅繪的，整個湖南省分縣地圖他在家就能背得出，咱現在湘贛作戰，不背背書，打他不贏！」
高伯齡尷尬：「別當真，范團長，我也就是奉命向你們中央軍介紹情況。」
「咱現在這點人手也幫不了她們。」朱國富說。
范希亮的團部里，多名團職軍官圍著，七嘴八舌打聽。警衛只顧狼吞虎咽地吃東西，一言不發。副團長以眼色遣走其餘軍官，然後坐下來：「三喜子，現在可以說了吧？」
「噠噠噠噠！」
范希亮走到近前：「那今晚的口令是什麼？」
林娥說：「我堂姐是你的崇拜者，她是廣東女子師範的，聽過你的演講，講過你的許多傳說。」
立青剛欲起身，十七八名游擊隊員倉皇而來。一見立青，領頭的白隊長便哭了起來：「黨代表，師爺，不，參謀長給打死了！許多兄弟衣服都沒穿上就完了……」
立青大叫：「不許開槍！誰讓你們開槍的！」
氣喘吁吁的范希亮又一個翻滾躍下石坎，躲在一隱蔽處。三名游擊隊員沒有發現范希亮的藏身處，從他的頭頂處追了過去。
立青大聲喝道：「哭什麼，究竟什麼情況，慢慢說，白司令員呢？」
手持雙槍的白鳳蘭，領著幾名游擊隊員，在密林中與敵軍相互對射，且戰且走。手提連發火器的國民黨軍不斷追隨躍進。
一種極大的悲哀朝立青襲來：「不，鳳蘭，你不要走！好好給我活著，還給我當司令，我還給你當黨代表，我們有能力從這兒跳出去，你得堅持住，堅持住……」
林娥坐下，上身挺直。
副團長半信半疑：「給了這些物資，他們肯定會放人？」
立青一驚：「中央軍的一個團？不是第四軍的部隊？」
立青的眼裡閃動著淚花。
范希亮無限感慨：「立青，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面。你也保重。」
遠處的軍號變調兒又吹出新的號譜，朱老漢又奮力答以新的音調。一唱一和的軍號竹哨相互呼應，在群山中久久回蕩。
警衛：「很好，非常受優待。」
副團長點點頭：「唔，還真是群義匪呢！」他又仔細想了想，看向警衛：「物資批量雖不是小數，但能換回我六團的一團之長，還是划算。三喜子，這事你誰都不要說，一切由我來承擔，范團長對我黃某恩重如山，我不能有負長官，但有一點，如果我給了物資，赤匪傷及長官或者違反約定，可就怪不得我們第六團了。」
瞿恩又笑：「你可真夠闊的。」
白鳳蘭、張師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樹榦被打得一片白花花。
立仁一驚：「哦，可以肯定他是共黨中央與朱毛紅軍的聯絡人嗎？」
「此舉與土匪無異，這樣做下去你們沒有前途。」
立仁自言自語：「今天是什麼日子，想什麼來什麼？看看去，看看共黨江西都帶了些什麼消息過來。」
兩人重重地握手，范希亮拍拍立青肩膀後走出隱蔽處，立青目送著范希亮的背影。范希亮頻頻回首，感慨而去。
「砰」的一聲槍響，警衛班長眼疾手快地開了搶。
立青領著十幾名游擊隊員持槍行進，尋找突圍方向，似乎哪個方向上都有槍聲。立青聽聽槍聲：「原地休息，等到天黑得深一點再走！」
立青：「別躺下，都給我找地方隱蔽，三人一組，隨時準備戰鬥。後面的小股敵人隨時會來！」
不久，山道處九九藏書出現了一隊馬幫，每匹馬上馱著兩隻箱子棉包。馬幫在山道處停下了，卸載。
高伯齡恍然大悟：「我說呢，區區土著武裝，連張地圖都沒有，怎麼每次作戰，地點時機像是老天指點的，總選得恰恰好！」
四野上軍號聲不斷傳來。一聲聲很急促。
林娥：「是的，一個男孩子出了意外，槍走火。」
「你老范也是班長做慣了，好為人師。你說我們沒前途我們就沒前途了？我還真不信這邪！你可以叫我們土匪，可你老范又是什麼呢？你的武裝到牙齒的部隊，活活打死了我們兩百三十多人，這都是些什麼人你知道嗎？都是些世代務農的窮苦農民，他們吃不飽穿不暖，窮則思變，辦了農會，從那些剝削他們的地主豪強手上分得了他們本來應有的土地和糧食。還鄉團回來后，對他們反攻倒算，剝皮砍頭，不得已才上山造反……」立青越說越氣。
幾日後，范希亮的警衛騎著毛驢由兩名士兵護送，來到團部門口，熟悉的衛士們都擁上來了：「可回來了，三喜子，團座呢？」
副團長：「不是錢的事，隔牆有耳，傳出去會說咱整個六團通匪。」
同一晚上，立青對著牆上的地圖仔細研究。白鳳蘭帶著警衛丫頭過來。進門后，警衛丫頭知趣地留在門外。白鳳蘭一屁股坐在立青床鋪上：「喂，我說你停一停行不行，見了司令員不敬禮也就算了，陪著說說話總可以吧？」
范希亮笑笑：「高老弟也學會應酬了，我記得我們在東徵實習時，老弟還是董長官的一名馬弁，樸實得很。別學這一套，沒什麼意思。」
隊員們聞令，全部原地倒下，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出的氣出了，該愛的人……」白鳳蘭深情地看著立青，「也愛過了。」
突然，警衛班長前邊的電話線在跳動，警衛班長停住了，端槍喝道：「誰？口令！」
「能把剩下的弟兄交給你，我就放心了。你答應我，一定得把他們帶出去。」
立青吐出一口煙霧，說：「你老范的衛士下手真狠，我看了，把我骨頭都打碎一塊。」
次日，一座新墳前，立青及游擊隊員們肅立致哀，大顆眼淚從立青臉頰上滾落。不遠處，站著反縛著雙手的范希亮和他的勤務兵。范希亮表情複雜，輕嘆了一口氣。
吁出一口氣的范希亮，轉身往另一方向而去。可剛出崖口，一雙駁殼槍指住了范希亮的腦門：「別動——」
蒼白臉色的立青對游擊隊員說：「搜搜他倆的身上，看看還有什麼寶貝？」
一見立青，白鳳蘭蒼白失血的臉上露著艱難的笑，對立青說：「我挨不過今天了，我太累了，太……」
「那咱可不能再往前了！得回頭！」朱國富說。
「要是我手上也有他那樣的裝備，也許就不怕了。」
「武器算一個，可紀律是我最擔心。」
這可是問到高伯齡的痛處了，他嘆息道：「是呀，東征時我借了他三支駁殼槍，他還了我六支。這一次他借走一百余支槍，恐怕只有范團長才能幫我要回來。」
白鳳蘭突然腹部中彈，痛得她渾身冒汗，她一聲沒吱，解下頭巾，悄悄塞入褲中。
魏大保告訴立青，他是奉上級指示，特地從井岡山一路尋蹤而來：「湘贛特委是從繳獲的敵軍通報上，得知丹坪鎮活躍著你們這支力量不弱的民眾武裝。」
隊員趕緊收起槍，掏范希亮口袋。把煙點著，插在了立青嘴裏。
范希亮在後面訓斥：「你們查線的也得按條例，以後必須回答口令，聽到了嗎？」
張師爺一怔，自嘲地說：「你看我，這麼大年紀了，還做什麼參謀長。」
「白司令員，在我來你這兒同時，中央軍剛剛調來一個團，清剿很快就要開始。雞公山遠離居民區，缺少群眾工作，又沒有政權建設，如果沒有鐵的紀律，恐怕很難堅守。」魏大保說。
立青躺在擔架上昏睡過去，突圍的游擊隊押著俘虜，在密林中艱難地行進。趁著看押的隊員不留神，范希亮一個魚躍沖入荊叢，翻滾著朝山下逃奔而去。看押隊員舉槍射擊，打得范希亮四周泥土飛迸。范希亮憑著身手靈活，借用山中樹榦作彎曲迂迴跑動。
「你是怕你的中央軍老班長？」
瞿恩的意思是，先送林娥去中統上海無線電學校學習無線電，林娥很有點失望，她本以為會和瞿恩一起工作的，她也是瞿恩的崇拜者，還聽過他的演講。可組織需要你去哪，就得無條件服從，林娥還是欣然接受這個任務。
「少來這一套！想玩花招，我斃了你！」
軍官們齊答：「明白！」
立青當機立斷：「檢hｔｔps://ｒeaｄ.９９csw.coｍ查武器，子彈上膛，三人一組，三三編製，這邊也有敵人，隨時準備戰鬥！」
游擊隊員衝上來繳了范希亮和倖存一名警衛的槍。
范希亮指揮所的電話忽然中斷，范希亮一面下令派出通信兵查線維修，一面帶著警衛到三營營部查看。因為在電話中斷前，三營報告有兩名特務連人員從白鳳蘭的老營下山，到了三營營部。范希亮要親自從他們那裡了解山上清剿情況。
「聽到啦！」
林娥吃驚：「那……」
白鳳蘭站起來：「我去和參謀長商量一下。」
高伯齡轉念一想：「你范團長不會因為對手是同窗老友，就手下留情吧？」
「你得狠狠心，取出骨頭碴，要不會發炎，整條膀子都保不住。」范希亮說。
「我如果那麼做，就是通匪。」
「那怎麼辦？」大伙兒問。
接著，校長又對立仁說：「她父親是怡和銀行的上海董事。」
「您是怡和銀行的？」沒等立仁問話，林娥搶先問對方，並下意識地拉了下脖子上的紗巾，她很機警。
黑暗中高伯齡將信將疑，也躺下了。
「湘贛特委同意你們保持原建制，暫不派人過來。」魏大保又說。
「是，是有點這個意思，綁票怎麼了，不光彩？」立青生氣地問。
「啪啪！」
原來敵人是從幾個方向分頭爬了上來，打死才當上沒幾天參謀長的張師爺和十多名游擊隊員，佔領了老營。混戰中，白鳳蘭帶著人朝老熊溝方向沖了出去。白隊長領著剩餘兄弟，打算從這裏突圍。
不一會兒，遠處傳出白隊長的叫聲：「物資一樣不少！可以放人！」
密林中，負傷的立青由於失血過多，面色蒼白，走不動路，他靠在樹榦上喘氣，昏昏欲睡。
瞿恩和顏悅色了：「坐，林娥同學。」
幾天過後，在立青的營地住所內，整個左臂卸了夾板繃帶的他，對著鏡子在刮鬍子。朱國富押著范希亮走了過來：「報告黨代表，俘虜押來了。」
「這幫王八蛋攆了我們整整兩天兩夜，累得跟兔子似的！」白鳳蘭這才長舒出一口氣，頹然坐倒在地。
「你知道嗎，對手是測繪出身，圖上的功夫我們誰也攆不上，觀測之精確，判斷之迅捷，黃埔有名的。」范希亮指指地圖。
「給他鬆綁。」
這時候，一名便衣中統急匆匆地從外趕來，上前對立仁一陣耳語。
「聽魏科長的意思，咱不是在接受改編，卻是又給自個兒找了個爹。」白鳳蘭不樂意。
「按照長官的要求，我們已經掌握了雞公山所有地標地形，以及進山的每一條可以攀登的小道。每一個班都配發了指北針，每人均可以按方位角隱蔽行軍。只是，配發的瓜式手榴彈太少，木柄手榴彈又太沉。」
西北方向就是獐子澗，此處正是白鳳蘭游擊支隊的存糧營地。
瞿恩皺皺眉：「事故？」
真拿眼前這個女人沒辦法，立青掏心窩地說：「對手是我的班長，就差沒把妹妹嫁給我！他能吃幾兩飯，我比你們都清楚！」
白鳳蘭可沒立青這麼高的覺悟，她哈哈大笑：「喲，真沒看出來，我還以為你是他的跟班使喚。」
「肯定是這樣，中央軍的大部分在外圍張網待捕呢！」立青說。
魏大保接著說：「這裏的情況湘贛特委都了解，特委決定成立中國工農紅軍丹坪游擊支隊，由白鳳蘭同志任司令員，楊立青同志任黨代表，張國器同志任參謀長。」
立青想了想：「我看了一下敵軍的裝備，樹林子里的這些小股敵人是做了充分準備，可以長期在內圈和我們周旋，回頭也很難纏。」
「你說咱弱在哪兒，武器？」白鳳蘭問。
隊員們從范希亮的身上，搜出一張用來此次清剿作戰的摺疊軍用地圖。
立青點點頭，嗓子哽咽：「嗯，我一定把他們帶出去……」
瞿恩：「是嗎，你還對我做過什麼調查研究呢？」
「十天前，我們的南昌情報組就發現，中央軍一師六團開過來了，原以為是去郴州方向對付紅四軍的，卻不想開到丹坪鎮來了。」
與范希亮同窗情誼不是一般的立青率領一班人馬，埋伏在山林里，機槍步槍直指山道口。朱國富用駁殼槍管頂住范希亮的腦袋。
窗外，武裝哨兵在換崗。屋內，范希亮仍提著馬燈在地圖前改改劃劃。高伯齡走進：「范團長，還在看圖呢，我們原先的營長如果有你一半的上進心，也不至於栽在你同窗的手上。」
「沒事就不能說話了？」
立青乘空翻滾，舉槍擊倒已衝到面前的兩名敵軍。哨兵手上的機槍也及時響了，一陣猛射，打得對面火花四射。立青回到哨兵身邊：「別打了！」
ｒｅaｄ.9９ｃｓｗ.ｃoｍ立青爬到范希亮邊上：「老范，你走好，我們算扯平了。」
范希亮苦笑。
警衛放下饅頭，貼近團副耳朵一陣長長的嘀咕。
「傻丫頭，這位先生是你的老闆，學校的老闆。」校長說。
張師爺看向白鳳蘭，後者打了個哈欠：「太晚了，還是睡一覺再說吧！雞公山就一點好，山大林密，就算他中央軍明早上動手，找到咱，也還得費上一陣子。睡覺，你不想讓我在這過夜吧？」
「去，把你的刺刀燒一燒，幫我把骨頭碴挑出來！」立青對游擊隊員說。
高伯齡豎起大拇指：「你范團長是要拿滿分呢！」
范希亮很快進入角色，這一天，他召集部下開會。范希亮的身後掛著一幅地圖，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軍官們：「對於這支土生土長的小股土著武裝，大規模的進剿毫無意義。山地叢林作戰，應以小股對小股，游擊對游擊，也就是說要比他共產黨還要共產黨！」
「鳳蘭……」立青拭了拭淚水。
「那就不要再做山大王，馬上跳到中央軍的外圍去，另選一個群眾基礎好的地方，去發展壯大自己。」
「不要這麼說，你行！你一定行！」立青抓著白鳳蘭的手，拚命地鼓勵她，一定要堅持住。
立青都要跳起來了：「那還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沒有結果的漫天扯皮，這是大事，得我們做指揮的當機立斷。」
「你讓我來吧！我來幫你弄！」范希亮幫立青用刀尖取出骨頭碴，再用隨身帶的碘酒、消炎粉倒在急救繃帶上，給立青重新包紮好傷口，動作嫻熟而專業。
范希亮回身：「傳令兵，讓特務連長帶圖過來，他那圖上有七處錯誤，統統給我改過來！」
范希亮自謙：「不敢奢望，能拿八十分就不錯了。」
瞿恩：「不，我們暫時還不會讓你工作。」
是白鳳蘭。
立青循聲看去，竟是魏大保：「大保！是你？」說著，快步走過去，兩人緊緊擁抱，快樂極了。
重新振作的隊員們，列組編隊，一片槍聲四起，立青槍一揮：「跟我來！」
很快，遠處傳來了一陣聯絡軍號聲，立青與范希亮相視而看，立青又回身示意。朱成喜老漢將一支自製的竹哨放在口唇處，鼓著腮幫子吹出響亮而優美的答音。
林娥：「我很高興，能和您一塊兒工作。」
國民黨的四師三營在丹坪鎮失利后，調來了中央軍的范希亮團。剛到的中央軍團長范希亮憑窗遠眺，原先四師的高伯齡陪在一旁。高伯齡諂媚地說：「范團長，你們中央軍到底是軍中老大，你的團一到，地方撫定，商業又發達了。」
「拿過來，給我點一支！」立青對掄起槍托欲揍范希亮的游擊隊員說。
士兵們策馬，緊追團長而去，原地上是大批的彈藥物資。
「是集結號。」有懂號的游擊隊員說。
「怎麼能不怕呢？老范是什麼樣的人我太清楚了。過去遇到的對手都不知道我的底細，所以能夠屢屢以弱勝強。可是碰上這麼一個知根知底的對手，那弱就是弱，很難再轉化為強了。」
「我開出的條件是夠低的了，如果你不給，我們就綁著你跟我們一塊打游擊，直到你願意給為止。我不管你把這個稱做什麼，反正你老范的土豪我楊立青是打定了！」
林娥話鋒一轉，問瞿恩是不是廣州的那個瞿恩？瞿恩對這個女孩的問法覺得有意思：「廣州的，你怎麼知道我是廣州的？」
「你還真怕？」
營地一片喜氣洋洋，人人穿上了整齊的服裝，領足了子彈，還有罐頭食品。立青在展開的地圖前，對同樣換裝的游擊隊幹部說：「此地不可久留，要準備長途行軍，向北去找彭德懷，今晚就出發，不要等到范希亮修改部署，把通道都堵上了！」
這個女孩說話很有個性，也很自信，瞿恩笑著又把林娥打量一番：「骨感？到底銀行家的女兒，當四分之三的中國人還填不飽肚子的時候，你卻在減肥。」瞿恩突然注意到林娥脖子上有道疤痕，他指了指那裡，問道：「你那頸項上怎麼有一個疤痕？也是骨感？」
朱國富把腦門一拍：「是不是要把咱往套子里攆？」
突然，遠處傳來了軍號聲，悠揚飄蕩。正在追捕的國民黨軍聽到號音，立即停止射擊。有軍官把槍一揮，鋼盔從樹叢間消失。
「明白，黨代表！」大家響亮地回答立青。
行軍床上的高伯齡說：「你范團長打仗這麼簡單，連戰鬥動員都不做？」
「你別沒事找事，我在考慮我們游擊支隊的生存大計。」立青頭也不抬。老班長范希亮率一師六團前來清剿，給立青帶來很大的思想壓力，他在苦苦思考怎樣應對。
馬匹邊的士兵們紛紛向read.99csw.com范希亮敬禮，范希亮跨上一匹軍馬，回頭朝山林看了一眼，雙腿一夾，縱馬而去。
立青端出槍對準他：「是這個，老范！」
范團長覺得高小覷自己：「這你放心，我和立青畢業的那天就有言在先：誰有一天就是做匪了，咱同學歸同學，鋼刀歸鋼刀！」
立青一揮手，白隊長空手從隱蔽處走出，往馬幫處走去。很快傳來隱約的說話聲，白隊長顯然在驗看物資。
白鳳蘭這邊，緊鑼密鼓地做著準備，立青在輔導遊擊隊員們戰術動作。游擊隊員利用樹榦，交替掩護射擊。有人喊道：「黨代表，司令讓你去一下！」
談話中立青告訴范希亮，準備放掉他，但要范希亮答應個條件，給游擊隊送來五千塊大洋，置辦些被服、藥品、鹽等裝備。
范希亮又笑笑：「你也真夠大方的。」
高伯齡信任地點點頭。
朱國富一邊解繩子一邊說：「不會再跑吧？」
立仁笑了：「沒錯，咱這也是銀行，可儲備的不是鈔票，而是新科學的技術人才，懂了嗎，同學？」
「馬上改變行軍方向，往西北方向走！」立青從地圖上看到范希亮布兵的疏漏之處，調侃地對范希亮說：「你老范火候還欠點，百密一疏，總算給我留了一條活路……」
白鳳蘭有點納悶：「媽的，撤了？」
原來，范希亮在進駐丹坪鎮前，就已經編了特務連。特務連的人都是擅長爬山的湘籍川籍班排長，一色的花機關槍和連發駁殼槍。並從上海帶來德國的壓縮餅乾和輕便睡袋，所有這些，都是為了減輕單兵的負荷，提高在山林內的持久生活能力。
張師爺想了想：「要不，明天聽聽大夥的意見？」
「準備了這麼久，還有什麼可說？打什麼是早就定下來的，怎麼打是分隊指揮官自己的事。」范希亮看看鬧鐘，「還可以再睡他兩小時，兩小時后，全團集合，去給我守株待兔去！」他熄了燈，重新躺下。
警衛：「團座特別交代你，物資所需費用，由團座個人從家鄉籌集，不要公家出一塊銀元。」
「老范，上樹莫上尖，走路莫走邊，事事留一半，日後好相見！」立青說著給范希亮鬆了綁。
林娥連忙把取下的紗巾又圍上：「我十四歲那年在老家時出了場事故。」
范希亮苦笑笑：「你聽我的，沒錯！」
立青怔住了，白鳳蘭笑笑拎上槍，打著哈欠，走了。張師爺：「你也睡吧，黨代表！」他拍拍立青，也走了。這兩個人真讓立青抓狂，「我操！」立青恨恨地跺了一腳，想想，提了槍，走了出去。
瞿恩：「你進門，我還納悶，交通科看上的數字天才，怎麼這麼單薄？飯吃不飽？」
「就算我能弄到你們需要的東西，那也運不進來呀！」范希亮終於鬆口。
林娥說的男孩正是當年偷父親手槍在魏大保面前顯擺的楊立青，後來，她的父親請聖約翰醫院的教授做了整形手術，傷口愈合算好，已經不太能看出來。「也就跟蚊子咬的差不了許多！」如花的大姑娘，能不破相還是不破相的好，但已經這樣了，能怎麼辦呢，林娥只能豁達地接受，並自我安慰，說著，她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
立青的右臂應聲濺出血漿。立青身後的游擊隊員也開火了。三名警衛被打倒了兩個。
休息了一會，白鳳蘭又拄槍站了起來，帶著剩下的游擊隊員，往獐子澗艱難而去。
傳令兵：「是！」
便衣點點頭。
立青婉言說道：「鳳蘭，你知道我是黃埔畢業的，儘管黃埔的教育並非是天下最好，可它畢竟幫助國民黨真正建立了自己的軍隊。黃埔正反兩方面對我的教育，使我真正懂得了，軍隊不能是任何個人的，必須有正確的方向和正確的目標，而方向和目標只能來自於正確的主義和政黨！這也是紀律呢，軍隊的政治紀律。」
立青讓白鳳蘭馬上就去找張師爺，他在房裡等消息。白鳳蘭卻說：「多大的事兒？幹嗎這麼著急！」
警衛說：「團副呢，我要見團副！」
范希亮對軍需官說：「告訴各營，將現存的所有瓜型手榴彈都集中到特務連去。」
范希亮對看押他的游擊隊員說：「我上衣口袋裡還有盒煙，拿出來給你們黨代表抽！他不能睡！得醒著！」
立青提著搶，來到營地查哨，守哨的兩名游擊隊員正呼呼大睡，忽然，聽到有異樣的動靜，立青警覺地把兩名哨兵按倒在地：「有情況！」
警衛班長這才放下槍。
「我看是欠債還錢！」立青笑得更燦爛。
瞿恩也笑了：「那得是一隻多大的蚊子呀！不是我太挑剔，做我們這一行，外貌越普通越好，最好不要有任何外貌標記。」
在中統無線電https://read.99csw.com學校，立仁微笑地逡巡著報名前來學習的青年們。據校長介紹，這些人多半是來自上海的名門大家子女，覺得無線電神秘時髦，故而爭先恐後地報名入學。立仁感到很滿意。忽然，他發現學員中一個人很眼熟，這個人便是林娥。
林娥昂起頭：「我有二十一條紗巾！」
立青讓朱國富到一邊去暫時迴避，他要單獨跟范希亮談一談。
密林中，彈匣和武器發出金屬的撞響，一色的德國鋼盔在林間閃動，隨著指揮官朝後作出手式，一串裝備精良的特務連士兵快速進入密林。月色下，萬籟俱寂，只有野狼的嗥聲。
范希亮無奈地站住。
立青忍著劇痛，發出命令：「綁上，帶走！」
立青怔了：「一師六團，我的天哪，我的班長來了！老范來了！」
立青笑笑：「你老范是做團長的，這點人緣還沒有？」
瞿恩：「槍傷？匪夷所思。」
立青話音剛落，只見兩隻瓜式手雷從黑暗中丟了過來，「轟隆」一聲，背後的茅屋飛上了空中。十幾名戴著鋼盔的黑影，乘勢從前方閃出。手上的連發火器「噠噠噠」地開火。打得三人面前的工事一片火星濺迸。
白鳳蘭抱怨地說：「你說那個魏科長呆了半天就跑了，還給咱留下一大堆要求，我是給你面子，要不早綁了他。」
白鳳蘭傷勢嚴重，她自知頂不了多久，讓警衛丫頭把立青喊來。
「我喜歡自己有點骨感。」
聽見槍響，白鳳蘭抽出雙槍，朝槍響處一揮：「跟我來！」
立青一聽：「糟了！讓人端老窩了！你倆在這守住，我回老營看看！」
立青臨走前交代：「就這麼練，三人為一火力小組，每班三三編製，要學會戰術協同！」說完跑步離開。
警衛：「團長說，彈藥可報戰損，藥品被服算不上軍品。」
范希亮挺直身子，看著立青，毫無反抗。
警衛：「應該不會，我看團座與匪首的同窗情誼不是一般的！」
立青「啪」地丟下了鉛筆：「司令員，我得跟你嚴肅地談談了。要從個人關係上講，他魏科長不過是我小時候跟班使喚。可你看我是怎待他的，他代表的是黨組織。在咱部隊里，黨是決定一切的。」
范希亮垂下了腦袋，感到有點汗顏。
「不聽話是么？」
溶洞內，燃著火明子。立青走進來。老遠就傳來白鳳蘭的聲音：「黨代表，你老家來人了！」
游擊隊員麻利地用電話線反縛住范希亮和他的一名警衛。立青在包紮槍傷，范希亮一旁無言地看著分別已久的好兄弟立青，百感交集。
范希亮問特務連長：「這幾天的山林適應訓練搞得怎麼樣？」
「是呀，是很怪。沒見過這麼個打法。」白隊長也覺得奇怪。
立青看后，把眼睛盯向范希亮：「你老范好大一張網，是要把我們斬盡殺絕呀？」
哨兵停止射擊，前方杳無聲息。三人看去，面前的敵軍不見了。相反，背後營地方向的槍聲、爆炸聲更加激烈。
「幫不了也得幫！所以咱不能回頭，得繼續牽制敵人。」立青主意已定。
瞿恩在房內，瞿霞推門，身後領了一名女青年，她朝哥哥示意了一下，自己留在門外。女孩略有些靦腆，瞿恩針鋒般的眼光投向她。女孩單純的兩眼並不躲閃，照直迎來。
林娥很害羞地抿嘴一笑，靦腆而去。
穿軍服的立青出現：「查線的！」
范希亮問：「聽說你與楊立青有過一次不那麼愉快的見面？」
范希亮：「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們全團在外圍配合你們特務連中心開花，搗毀白鳳蘭的老巢，讓他們群龍無首，四處逃竄。外圍部隊守株待兔，結果他們！明白了嗎？」
軍需官回答：「是！」
副團長：「團座的身體如何？」
白鳳蘭哪裡知道，中央軍一師六團發現團長不見，斷定是被游擊隊綁架。為了不使團長范希亮受到傷害，故停止清剿行動，下令撤退。
「你他娘的是在綁票呢！」范希亮不樂意。
原來電話線是立青帶著游擊隊員破壞的。他們殺了查線的電話兵，換穿了軍服，循著電話線，朝指揮所一路摸來。
瞿恩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隊員們又爬起來，依令而行。立青把朱國富等人找來，同他們一起商量：「我們路遇的小股敵軍，只要我們往外走，他們就不跟我們糾纏，打完就走就跟我們脫離。」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司令員那邊，會上當。鳳蘭是個多勇少謀的急性子人。」立青此時更多擔心的是白鳳蘭的安全。
白鳳蘭還沒和張師爺商量出什麼結果，立青急死了：「我再說一遍，雞公山的地理形勝連青花寨都不如，不能再待下去了，這樣與世隔絕，我們就真的成了聾子和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