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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濟濟一堂的餐桌,擺滿了菜肴。梅姨眉開眼笑地招呼:「吃菜吃菜,林小姐,你怎麼這麼秀氣?別圍著絲巾了,摘下來,我替你放一邊去。」
「就這個——」營長陳三喜指著地上擺著的一部電台及配用電器。
「那也要小心……」
「我離開上海時還好好的。」
林娥的假男友默濤向瞿恩彙報了林娥向立仁挑明關係的事。瞿恩對默濤說:「轉告林娥,這層關係挑明了也好,但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我們的對手是從不講舊情的。」
「沒錯吧,師長,我陳三喜有了打張輝瓚的教訓,戰前,我給我的每名連長都上了課,讓他們都知道知道什麼是電台,什麼用處,結果,就鬧了個這玩意兒!」
「悲哀,你這是怎麼說的?」瞿恩感到不解。
瞿恩接到情報后,迅速向伍豪作了報告。告訴林娥說:「你送出的情報非常重要,伍豪已決定在他們轉移彭湃同志的必經之路上,實施武裝營救。」
「那當然,那當然,我和他過去有些誤會,是不應該那麼苛求,這次三軍團提他做師長,我們政治保衛局也還是開了綠燈的。」穆震方盡釋前嫌。
「有點悲哀唄!我在這兒都一年多了……」
林娥看著立仁,點點頭。
「哦,他有自己的房子,偶爾我們也會約了一塊兒吃晚飯!」
「我的天哪,我說你頸子上怎麼會有疤痕……那真是你?」立仁驚訝道。
出於職業習慣,穆震方忽然發現自己不該同立青說起林娥,對立青一再打招呼,此事絕密,這不是個人的事,而是黨的頭等機密,關係到反圍剿的得失成敗。
「姨,就別勸了,立仁在這呢!」立華在一邊說。
「怎麼了?」瞿恩問。
默濤點點頭,說:「對了,還有一件事……」他湊到瞿恩耳邊說。
林娥躺在立華的床上。守在床頭的立華問:「是懷孕了?」林娥點點頭。
瞿恩輕輕地拍著林娥的後背:「林娥,我也不是一塊石頭,我早就感覺到了,可我覺得做領導的,愛上自己的下屬,總有點不太好……」
「看來林娥的工作還是很有成效,有了這個,紅軍就如虎添翼!」瞿恩讚許道。轉而又問穆震方:「立青最九九藏書近表現怎麼樣?」
「你弟弟開的槍,把瓷瓶打得稀里嘩啦,我一直在看他,根本沒意識到受傷,直到鮮血浸透了我的上衣……」
「一定要說嗎?」林娥不好意思。
瞿恩後面要說的話,被林娥纏綿的長吻打斷……
立仁笑了:「你不要誤會,我們已經錄用你為中統上海站的無線電報員,我這個做主任的,需要對每位下屬有所了解。」
「都一塊兒工作這麼長時間,說換掉就換掉,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我能不悲哀嗎?我本來可以說沒有男朋友的,可我還是說有。瞿恩,我覺得我已經有了,我這樣回答他,對嗎?」林娥流著淚說。
「警衛員!」
「男朋友?不是你和立仁……」立華傻了。
「我進中統的第一天就認出了你,是你抱著我去醫院的……你幾乎沒有變化,幾乎沒有。我不願對自己的上司重提舊事,那太像是要挾。我得用自己的能力取得工作,不想把事情弄得過於複雜。」林娥善解人意。
立仁走進室內,四下環視著,笑了,「唔,還有一架鋼琴!」隨手在琴上敲了兩下。
立青對電台愛不釋手地擺弄著。
林娥搖搖頭,別轉臉。
瞿恩不由自主地,摟緊了林娥……
「默濤!這是我們楊主任!」林娥向來人介紹。原來這位叫「默濤」的青年,是瞿恩特意安排給林娥作掩護的,及時趕來。
在一次反圍剿戰鬥中,紅軍第三軍團第九師繳獲了敵大量武器裝備,其中還有一部電台。師長楊立青興奮不已:「媽的,在哪兒?我倒要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父親的琴,他嫌太沉,沒往天津運,留給我了!」林娥也敲了兩下,恰好是《命運交響曲》的前奏。
立青一怔:「什麼,瞿霞被捕了?」
瞿恩驚訝了,臉上並無喜悅。
立華一再努力,也找了國母宋慶齡幫忙說情,租界法庭卻仍以瞿霞「在公共租界從事危害安全的共產赤色政治活動」為由,認定嫌疑人瞿霞有罪。應上海淞滬警備司令部法律請求,准予引渡。不久,瞿霞又被從上海押往南京,關押在南京老虎橋陸軍監獄。國民黨軍警對瞿霞採取一次九九藏書次嚴刑逼供,把瞿霞折磨得死去活來。
兩人正說著話,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一名戴著金絲眼鏡,西裝革履的青年出現在門外。
林娥靦腆地沒說話。
瞿霞受刑時發出的慘叫聲,使一直暗戀著她的立仁受到震撼。立仁對陪同他一起參加審訊的中調局軍警表達著不滿:「你們他媽的陸軍監獄只會這個!」
「沒什麼。」林娥抽泣著。
「有機會你約他出來,我請他喝咖啡?」立仁說。
「林小姐,你代我敬咱爹一杯酒!」立仁笑著對林娥說。
「別把她折騰死了,孫夫人已經上書領袖,得留點後路,懂嗎?」立仁搬出了孫夫人。
林娥在給立仁收譯電報時,發現一條來自南京中央黨部組織部調查統計局的絕密專電,電文內容是:「中統上海站:前日,你站發來的有關對中共黨首彭湃的處置報告已呈報校長審閱,校長著令你站立即將此案移交淞滬警備司令部,所有人犯務必于明日押往龍華……」趁著立仁不注意,林娥快速走到洗手間內。反扣上門,將馬桶蓋放下,坐上,拿出紙筆,聚精會神地憑著記憶,迅速寫下她能夠記住的電文內容。然後避開辦公室所有的人,叫了一輛黃包車,路上注意沒有人盯梢,便放心地直奔瞿恩住所,把情報交到瞿恩手中。
「我也沒想到,楊立仁會突然讓我代他譯電。」林娥激動地說。
「不要大意,尤其是明天,如果營救彭湃同志的行動得手,敵人一定會在內部搞清查。要沉住氣,知道嗎?」
「不錯,命運的敲門聲。」立仁很是讚賞,問林娥,「你的男朋友在哪兒?怎麼這裏見不著他?」
林娥不好意思地解下紗巾:「我這有道疤痕,習慣了。」
審訊室的門開了,推車上推出了躺著的瞿霞。立仁朝瞿霞看了一眼。遍體鱗傷的瞿霞,雙眼緊閉……
立仁仔細地打量眼前這位青年,笑笑:「不了,還有事!改日吧,啊?林娥,改日我請你們!」
「現在可以了,我們要分開了,不會給你添麻煩了!」林娥仰臉看著瞿恩,渴望地。
「我看這女孩不錯,趕緊把事辦了,別又重演立華當年那幕了。」楊廷九*九*藏*書鶴心事重重。
「那就對了,這時候反應最大,當初我也是這樣。你可千萬不能再喝酒了,對孩子不好。」
「多久了?」立華問。
林娥深情地說:「瞿恩,也許是有了你,我在那一瞬間,一點也不感到緊張。」
立仁開車把林娥送回家,忽然對林娥十分了解自己家中每一名成員的位置和相互關係,感到奇怪。林娥不得不向立仁說出了那段往事……
「楊主任您好,我聽林娥經常說到你。幸會幸會!怎麼,一塊兒吃飯吧?我剛好在紅房子定了座位!」
立仁回到上海,此時中統無線電學校已經結業,成績優秀的林娥被甄別錄用。在立仁的辦公室內,立仁仔細打量著眼前表現拘謹的林娥:「我注意到,你林小姐進來后一直系著紗巾,不覺得有點熱嗎?」
楊廷鶴舉杯,說:「林小姐,我這兒子從事的職業我楊某人不敢苟同,聖人說,『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什麼意思呢,遠方有人不服,只有自己修德安民來吸引他們,這就叫作『修文德以來遠人』……」
「天底下還真有這樣的事?」立仁呆了。
楊廷鶴沒理會兒子立仁的勸阻,繼續往下說:「所以,手槍、鐐銬、匕首,還有你林小姐的電台,都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老夫有生之年,希望看到你們能找出一個別的辦法來修德安民。如果是這樣,這杯壽酒喝下去,我也就寬心了!」說罷,一飲而盡。
「父親!」立仁感到這樣的場合不便說起政治。
「我這老同學,打仗是沒得說,就是大大咧咧的。彭總倒是挺喜歡他,也敢用,上次反圍剿,張輝瓚就是他楊立青的那個團抓到的。」穆震方說。
敵人的電報密碼,就是打入中統內部的林娥所竊取的。
「那就是有了?」立仁追問。
「已經弄複雜了,林娥……」立仁滿臉無奈。
穆震方告訴瞿恩,上海送去的敵人電報密碼起了很大作用,紅軍保衛局三處破譯了南昌剿總與敵二十八、四十七師的通信電報。毛澤東很興奮,已經布置了紅四軍和紅第三軍團,力爭全殲國民黨的這兩個師,尤其是第四十七師,號稱蔣介石的御林軍。吃掉這兩個師,蔣九_九_藏_書介石的二次圍剿肯定沒戲。
「可以呀,請!」林娥只好把立仁請進門。
立青命令:「馬上用我的馬,把這寶貝疙瘩馱上,我要親自給總部送去。小心喲,得像擺弄雞蛋那樣,別給我閃了。」
林娥端著酒杯,站起來敬酒:「伯父,作為您兒子的下屬,我代長官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健康長壽!」
「不是孫夫人說了話,撤了死刑判決,我們那漂亮的黃埔女翻譯已經就……」穆震方已經發現立青與瞿霞關係不一般,停下沒說。穆震方還告訴立青,瞿恩已經跟一個叫林娥的女孩子結了婚,兩人歲數整整相差一輪。
「噢,我還有點時間,能去你家坐坐嗎?」立仁提出。
瞿恩點點頭:「這很自然,也省去了將來的一些麻煩。」轉而又說,「林娥你說得對,我們一起工作一年多了,像一家人一樣,乍一分開,我也不習慣……」對林娥張開了雙臂,微笑著。林娥一下子趴在瞿恩的肩膀上,嚶嚶地哭了:「我愛你瞿恩!我不想離開你,真的不想……」
「唔,那一點兒也不妨礙你的美麗。他們告訴我,整個無線電學校,你的成績最好,發報、收報、譯電,三項都拿了高分,這很讓我吃驚。無線電學校的狀元,居然是你這樣一位女孩子!」說完后,立仁接著問:「你有男朋友了沒有?」
此時的林娥,在瞿霞被捕后,已經接替了瞿霞的全部工作,給瞿恩當助手。林娥把中統錄用她當無線電報員的消息告訴了瞿恩,瞿恩認為,打入中統上海站,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不能錯過!根據地下工作要求,兩條線不能交叉,所以林娥暫時必須離開瞿恩。林娥對離開瞿恩感到很傷心,眼淚流了下來。
「你還不知道?」
「兩個多月了吧。」林娥一臉蒼白地回答。
「十四歲那年我回老家,嬸嬸讓我去你家為堂姐送東西,堂姐是你們家立華的同學,廣東女子師範時的。」
「噢,我這兩天氣管炎犯了,護著點,您別客氣,真的別客氣!」林娥說。
林娥的假男友默濤走後,瞿恩聽取江西秘密來滬的湘贛紅軍政治保衛局穆震方的彙報。
「我有你,什麼都不怕!」
「可是長官命令,九九藏書我又不能不喝。」林娥說。
立仁一臉無辜。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對這樣的同志還是要寬容一些,用其所長。」
「行啊,你陳三喜這回沒把它給我砸爛了。好使嗎?」
「要吐?來,這邊,這邊……」梅姨慌忙將林娥扶進內室。
楊廷鶴過六十大壽生日,立仁讓林娥陪自己一道回家參加給老人家賀壽。林娥本不想去的,但迫於上司的命令,只好順從。
「今晚有約嗎?」
「新的住處和為你作掩護的男朋友,我通知特科今晚就給你辦齊。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瞿恩安排得十分仔細。
「沒辦法,中調局急於要她的口供,這女人都扛了三天了,硬是不說。」
在紅軍總部,立青遇到了剛從上海回來不久的政治保衛局副局長穆震方。穆震方告訴立青,瞿恩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妹妹瞿霞在上海被捕后,又被押往南京,差點判了死刑,多虧了孫夫人宋慶齡出面,上個月才改判了無期。
陳三喜一腳踢在白軍電報員的屁股上:「聽見沒有,我們師長問你話呢?」
「傻丫頭,你還真拿他當長官,立仁就這點不好,在外頭搭足了架子,也就罷了,家裡頭還稱什麼長官?」立華說。
這時候,從審訊室傳來驚慌的說話聲:「不好,犯人昏過去了!」
白軍電報員「啪」的立正:「報告紅軍長官,五十九師電報主任向您報告,這部五百瓦德國軍用電台,可以隨時工作。」
「你們誤解他了,長官人很好,是我自己不當心,我和我那男朋友都談兩年多了,準備下個月就把事辦了。」
「有!」
「林娥?中統無線電學校的那個女孩?」立青想起有這麼一個人。
「是,我這就轉告!」
林娥也仰臉喝了下去,才半杯,就嗆得「咔咔」咳嗽不止。突然,林娥臉色泛白,站起身子,一臉痛苦。
瞿恩關切地問:「在敵人眼皮下工作,感到緊張嗎?」
下班了,立仁提出開車送林娥回家。林娥不好拒絕,只好坐進了立仁的黑色小轎車。到家后,林娥打開車門,對立仁說了聲:「謝謝您了……」
「沒什麼,還掉什麼眼淚?」
立華憑著直覺,感到林娥的嘔吐有點異常:「不是懷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