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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免費招生

第二章 免費招生

湘鄉會館巷子口賣臭豆腐的劉三爹今天收了攤,兒子劉俊卿考上了法政學堂,眼看著就要報到了,可是家裡哪能拿得出30塊大洋的學費呀?實在沒有辦法,劉三爹只好領著兒子去了三堂會。
看著父親消失的方向,毛澤東驀然心裏一熱。他蹲下去,伸出被父親用火鉗打得滿是淤青的手,一塊一塊地撿著地上的銀元。摸索中,他突然停住了——父親扔給他的包裹里除了銀元,居然還有一瓶跌打油!他猛然站起來,大聲叫道:
「你再講一遍!」
紀墨鴻嚴肅的臉頓時笑了起來,他把報紙遞給蔡和森,「拿去吧。貧而好學,窮且益堅,我最喜歡這樣的年輕人了。」蔡和森連忙謝過,蹲在地上,認真地看著報紙,全沒聽到碼頭上響起的高亢的汽笛聲,輪船靠岸,旅客紛紛涌了出來。
「打平!」小女孩放下手裡的刷子。她正是蔡和森的小妹蔡暢,那婦人是他的母親葛健豪。蔡和森放下書包,坐在妹妹身邊幫著糊火柴盒,低著頭說:「不可能,你能跟媽打平?」 蔡暢得意地說:「今天我發揮得好,不信你問媽。」
「你也想考?」 子升、蕭三這才明白過來,三人頓時相視大笑起來。
子鵬把手裡的報紙放在桌子上,撐著下巴說:「我有用?我是能文,能武?還是能做工,能種田,能教書,能醫病,我能幹什麼?我對別人有什麼用?除了當少爺,我連一杯茶都不會泡,還得你泡好了給我端過來!」
子鵬站起身,同樣的不自然,緊張地擠了個笑容。倒是秀秀乖巧地叫了一聲表小姐。
秀秀放下茶杯,站在少爺身後,說:「少爺讀過那麼多書,還會洋文,心又那麼好……您是少爺,怎麼會沒用呢?」
蔡和森吃了一驚,手腳麻利地忙碌著:「擦,擦,馬上就好……先生,擦好了。」紀墨鴻看看擦得鋥亮的鞋,站起身,掏了兩個銅板遞出去。蔡和森紅著臉,輕聲說:「我不要您的錢。先生,能不能把這份報紙給我?」
斯詠沉吟說道:「表哥,有句話我想跟你說。其實,你是個很好、很善良的人,可你想沒想過,一個人光心地善良是不夠的。你可以發善心,給這些孩子施捨,可這能改變什麼呢?你能改變他們的前途,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嗎?」
秀秀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惹少爺不高興了,趕緊擺著手說:「少爺,好端端的您這是怎麼了?您哪能跟我這種下人比呢?少爺……」
「你認?」馬疤子坐了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盯著劉三爹問:「你拿什麼認?啊?就憑你那清湯寡水的臭豆腐攤?」他說著下了煙榻,過來拍拍劉三爹的肩膀,又說:「老劉啊,聽我馬疤子一句勸,死了這條心吧。就為你這傻兒子讀書,這些年你都過的什麼日子?能典的典能當的當,三更半夜起早貪黑,連閨女都押給人家當了丫環,你值嗎你?」
他掄著火鉗便是一頓亂打,毛澤東雖然東躲西閃,身上還是挨了兩下。文七妹和毛澤民嚇得趕緊衝上來,死死攔住毛貽昌。文七妹叫道:「哎呀,你幹什麼你?你放下!這是鐵做的,你曉不曉得……」
毛貽昌喘著粗氣,直指著兒子,「你給老子聽著,滾回房去蒙起腦殼好好想清白!你要敢跑,我打脫你的腿!」 毛澤東哼了一聲,卻被母親連推帶勸進了卧室。毛貽昌找了把鎖來,只等文七妹出來,便「咔嚓」一聲鎖住了房門。
子升不理他,說:「家父都病成這樣了,我們做兒子的,不能為家裡分憂也就罷了,還提什麼考北大?按說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兄弟就應該回家盡孝,不該再想什麼讀書的事。可家父這些年辛辛苦苦,盼的就是我們有個像樣的出息,現在說不讀書的話,他老人家是斷不會答應的。」
蕭三哈哈大笑,說:「你們家老倌子真有意思。」蕭子升卻靜靜地聽兩人說話,一言不發。毛澤東問道:「你們兩個怎麼樣了,有辦法了沒有?」 蕭子升聞言嘆了口氣,從懷裡拿出兩樣東西,一封信、一張報紙。把信遞給毛澤東,神色凝重,說:「子暲也看看吧。」 蕭三呆了一呆,伏在毛澤東背上看時,卻是一封家書,寫道:「子升、子暲吾兒,汝父昨日為汝學費一事,外出籌借款項,突發暈眩舊疾,至跌傷右足。家中近年生計本已頗不如前,豈料又生此變故?來信所言報考北大之學雜各費,恐已難以為備…… 」蕭三臉色頓時變了,說:「娘什麼時候來的信,哥你怎麼早不說。」
毛貽昌回頭對毛澤東說:「我告訴你,你今天回來了就莫想再走了。銀田市那邊天和成米店,是我的老主顧,人家給了天大的面子,願意收你去當學徒,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以後老老實實在那裡拜師學徒,三年學成,接老子的腳!」
警予卻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在房間里不停地走來走去,說道:「那也不能把我轟出來吧?還城南書院,千年學府?都是老封建!況且,我也沒說非得進一師,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誰比誰差呀?」
「好了好了,誰看那破玩意?」馬疤子看到劉俊卿這副樣子,「哼」了一聲,「我就不明白,這書有什麼好讀的?還當法官?馬爺我一天書沒讀過,連法官還得讓我三分呢!告訴你,沒錢就別做那個白日夢,麻雀變鳳凰,還輪不到你那臭豆腐種!」
毛澤東呆了一呆,接過銀元,喉嚨里不覺一陣哽咽,也不知說什麼好。文七妹撫著兒子的臉,柔聲說:「一個人在外面,要自己多保重,飯要吃飽,冷了要記得加衣服,莫太苦自己,有什麼難處,就寫信回來,娘幫你想辦法。你爹爹也是為你好,就是性子急,你不要怪他,等過一陣子他氣消了,你再寫封信回來跟他認個錯,就沒事了,啊。」毛澤東怔怔地聽著,九九藏書點頭說:「哎,我記住了。」
向警予挺起腰桿,大聲道:「我是女人,不是什麼女娃娃!」袁吉六把眼鏡往鼻樑上一推,看也不看警予一眼,「女人更不能考!男女之大防都不要了,成何體統!去去去!」看到向警予的臉都被氣白了,旁邊的管事趕緊插話:「這位先生,說話客氣一點嘛。這可是向會長家的千金……」
陶家的客廳里,西裝革履、戴著近視眼鏡的王子鵬坐在沙發上,一雙纖弱的手下意識地絞在一起。他長得頗為清秀,從頭到腳收拾得一絲不苟,只是臉色略有些蒼白,身後站著他的丫環秀秀。
劉俊卿在屋裡坐不下去了,他掀開布帘子走出來,緊緊地抱住已是老淚縱橫的父親,叫道:「爸,你別這樣,大不了……大不了我不讀了。」
「第……八十五頁。」 婦人一邊報數字,一邊手不停地忙碌著。
蔡和森還沒遇到過這樣大胆的女子呢,他實在不清楚對方要做什麼,只得趕緊把報紙遞給她。管事的跟了上來,很是抱歉地說:「向小姐,您要看報啊?我這就給您買去。」
湘江自南向北迤邐而來,在大西門穿城而過,將長沙城分作東西兩部。自光緒三十年(1904年)長沙開埠,客貨雲集,大西門渡口便成了長沙最繁華的渡口。
母子三人輕手輕腳離了家,到了村口,文七妹這才把一個藍布包裹遞到了毛澤東手中,從懷裡小心地摸出一方手帕包,拿出裏面的幾塊銀元,塞了過來:「你娘也沒有幾個錢,這是瞞著你爹攢的,就這麼多。娘這一世也沒什麼用,你想讀那個大學,娘也幫不上你。要讀書,你就找個便宜點的學堂吧。」
「我現在不去陶老爺府上,我要去第一師範!」向警予一字一頓地說著,走出幾步,又回頭對蔡和森說,「哎,你等著看,我肯定跟你一起考。」
「我管你什麼千金萬金,趕緊領回家去,少在這裏搗亂!」 袁吉六揚揚下巴說。這時一名校役進門,「袁先生,校長請您去開會呢。」 「知道了。」袁吉六慢條斯理地起身,端起水煙,邊走邊對管事說:「趕緊走趕緊走,也不看看地方——這是學校,學校是女人家來的場合嗎?搞得沒名堂!」
葛健豪的眼睛還看著兒子,一隻手卻掀開了草席,指著露出來的擦鞋箱:「就用這個上課嗎?如果不是你們學校今天寄通知過來,媽到現在還被你瞞著呢。你自己看看,學校說你一直欠著學費沒交,最近一段乾脆連課也不去上了。彬彬,要學費為什麼不跟媽說呢?」
殘陽緩緩從韶山的峰巒間隱去,一山的蒼翠都被抹上了胭脂。沿山而下,掩映的綠樹翠竹中是一棟十三間的泥磚青瓦房,房前一口池塘,塘邊春草初生,塘內小荷露出尖角。遠處的山野間油菜花開得正旺,一片金黃,夾雜著綠樹和新放的桃花梨花,四處炊煙,裊裊而起。
蔡和森故作輕鬆地回答:「就那樣。」「就那樣是哪樣啊?」葛健豪的語調平靜。蔡和森說:「還不就是上課,也沒什麼可說的。」
毛澤東頭一扭:「我不去!」
毛澤東似乎沒發現父親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插嘴說:「那些學校是不好嘛。」毛貽昌眯起眼睛反問道:「那些都不好,這個就好了?」毛澤東忙道:「這次這個不一樣,這是北京大學,中國最好的大學……」
屋場上,一個中年婦女正拿著一個小竹簸在撒谷餵雞,隨著她「啰啰啰」的叫聲,十幾隻雞爭先恐後地搶著穀粒。不遠處,一個戴著瓜皮帽穿著短褂的老人坐在板凳上,悶頭敲打著一張犁。這時忽然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娘!娘!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打著赤腳,邊喊邊直跑過來。
斯詠問他:「你到底想上哪兒去?」「我……隨便。」斯詠說道:「王子鵬,你什麼時候能有一回主見?哪怕就說一個具體的地點,這不是很難吧?」
毛澤東點點頭,敏捷地爬上窗戶,剛把頭探出窗外,卻看見母親站在窗外等著,忙叫道:「娘?」
毛澤東聞言,騰地站起身來,毛貽昌瞪眼喝道:「你幹什麼?」
葛健豪看著兒子,問:「又這麼晚才放學啊?」 蔡和森答應著,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母親的目光,對妹妹說:「來來,再比,我也來一個。小妹,你來翻書。」
這種卑躬屈膝的屈辱令清秀俊朗的劉俊卿很是難堪,他沉著臉,甩開了父親的手。
「你才沒名堂呢,老封建!」向警予沖袁吉六的背影跺跺腳罵完了,又衝著管事說,「走,這種地方,請我我都不來!」她沖將出去,從袁吉六背後擠過,揚長而去。袁吉六被擠得一個踉蹌,連水煙壺都差點掉了,氣得他吹鬍子瞪眼,半天才憋出一句:「簡直……簡直……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哼!」
湘江對岸的嶽麓山。山下溁灣鎮劉家檯子的一個小巷子里,用竹籬笆圍成一個小院落,院內一間陰暗的小房子里,桌上、地上堆滿了火柴盒子和糨糊,斜陽照進來,一個婦人和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正低頭在那裡糊著火柴盒。
「喲,斯詠,」王老闆、王夫人與陶會長這才從裏面出來,王夫人先咋咋呼呼叫了起來,「子鵬今天專門來邀你出去玩的,都等你半天了。我們大人要商量點事情,你們小孩子出去玩吧。」
二人上樓來,警予一面看,一面把報考一師被拒的事說了,斯詠卻有些心不在焉,趴在床上說:「誰要你跑到男校去報名的?其實讀周南還不是一回事?反正都是師範。我現在才是真的遇到麻煩了。」
「我就喜歡自己走路。」 向警予理也不理他,直上了台階。管事還想勸,保姆攔住他說:「您就別客氣了,我們小姐就這習慣,從來不坐轎,勸也沒用。」
https://read.99csw.com可這個鐵路學堂,我實在是讀不下去了,一年學費這麼多,我不能看著媽你白天晚上糊火柴盒子供我上學,再說也供不起啊!」蔡和森嘆了口氣。
中午子鵬悶悶不樂回到家,他在心裏反覆咀嚼著斯詠的話,呆坐在陽台上,隨手翻看當天的報紙,當他看到一師的招生廣告時,沉默了一時,忽然忍不住問正給他端茶來的秀秀:「秀秀,你說,我,王子鵬,是不是一個有用的人?」
「我應該跟你比,跟你比了我才會知道,我就是個廢物,一個廢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子鵬拿起那份報紙,讀著上面的廣告,說:「我不要做廢物,我去考一師範,當教師,教孩子!」
向警予直奔第一師範而來,一腳踏進教務室,叫道:「老師,報名處是這裏嗎?我要報考。」 教務室此時只有國文教師袁吉六一個人,這位前清的舉人花白大鬍子,體態肥胖,留著剪過辮子後半長不長的披肩發。他半天才弄明白眼前這個風風火火的女子居然要考一師,幾乎有些不敢相信,「你個女娃娃考一師?」
孩子們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散去。待最後一個孩子跑開,子鵬回過頭,正碰上斯詠的目光,這目光他很陌生。在教堂外的椅子上坐下,斯詠問:「你好像跟他們很熟?」
向警予憋著氣到了陶家,一進陶家就大聲嚷嚷:「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簡直不把女人當人!真是氣死我了!」這時門外一個聲音傳來,「什麼事把我們的向大小姐氣成這樣?」陶斯詠站在了門前。
警予一聽這話,突然停下腳步,偏著頭想了想,然後一臉壞笑地看著斯詠,湊近她說: 「如果有兩個女生,悄悄去參加了一場只准男生參加的考試,而且考了第一名,然後她們再去告訴那些老封建考官,你們錄取的頭名狀元,乃巾幗英雄陶斯詠、向警予是也,那時候你會是一種什麼感覺?」
毛澤東抬起了頭:「爹!你罵我就罵我,罵我娘幹什麼?」毛貽昌眼睛一瞪:「這個家還是老子當家,老子罵不得啊?還頂嘴!你自己算一下,這些年你讀書讀書都讀出了什麼名堂?東山學堂你呆不住要去省城,老子讓你去了,你呢?讀不得幾天你退學,什麼不好當你去當兵!」
斯詠推開她說:「去去去,異想天開!我可不跟你發神經!」「哎,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我們這回,就是要讓他們看看,女人比男人強!來,拉鉤!」警予一本正經地湊攏來,向斯詠伸出手來。斯詠猶豫著,警予用目光鼓勵著她,斯詠顯然經不起這番慫恿,終於按捺不住,兩隻手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管事忙道:「那哪行啊?您是千金小姐,哪有自己走路的道理?」
「我求求您,馬爺,只要俊卿進了學堂,我給您做牛做馬……」劉三爹還不死心,劉俊卿卻實在受不了了,他轉身就走,劉三爹趕緊拉他,「俊卿,你回來,快求求馬大爺……」
隔著一個人的位置,子鵬坐在斯詠左邊:「也談不上……我經常來這兒,他們習慣了。」斯詠望著子鵬,子鵬被她的目光弄得一陣緊張,低下頭。
向警予在保姆僕人的簇擁下慢慢下了船,她老遠便見一乘轎子候在路邊,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領著大堆僕人站在那裡,不覺皺了皺眉頭,向管事問道:「斯詠沒來?」管事笑說:「小姐臨時有事,她臨走時託付小人,千萬要照顧好向小姐。」這管事正是陶會長的管家,向警予的父親則是漵浦商會的會長,陶向兩家是世交,常有往來,向警予與陶斯詠自小就是好朋友,此次向警予前來長沙就讀周南中學,向父便托陶會長代為照看。
管事說道:「向小姐,這是我們老爺給您準備的轎子。」向警予手一揮:「謝了,我用不著。」
母子三個人面面相覷。只聽見毛貽昌冷冷地說:「你娘老子的話你都聽到了,那種少爺公子讀的什麼大學,莫怪家裡不供你,自己去找個便宜學堂,再要讀不進,就老實給我滾回來!」說話間他頭也不回,徑直向家裡走去。
毛貽昌劈頭打斷他:「你少跟我亂彈琴!哪一個學校你開始不講好?哪一個學校你又讀得下去?長沙讀遍了,不好玩了,你又想起去北京,換個大地方玩是吧?你啊,老子是看透了,從今往後,再莫跟我提什麼讀書的事!」
一直埋頭補鞋的文七妹忍不住又抬起頭說:「順生,三伢子想讀書,又不是什麼壞事……」毛貽昌轉頭厲聲說:「我求噠你閉起嘴巴好不!」文七妹只得又不做聲了,打量著補好的鞋,收拾著頂針、針線。
馬疤子在身後叫道:「喲嘿,還蠻有骨氣?我說小子,真有骨氣,就別把你家老頭往死里逼,自己給自己尋條活路是正經。馬爺我為人義字當先,最是個愛幫人的,要不,上爺這兒來?爺手底下能寫會算的還真不多,包管有你一碗飽飯吃。」
「我怎麼這麼沒用?我怎麼這麼沒用?就這麼一個兒,我都供不起他讀書……」劉三爹抬手猛捶著自己的腦袋,哭著說。
「我明天就回長沙,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斯詠,你個死丫頭,也不到碼頭接我。」 警予叫道,兩人一把抱住了,笑鬧成一團。這時一個傭人上前來說道:「小姐,剛才姨太太來電話了,她和表少爺一會就到。」 斯詠聞言怔了一怔,頓時不耐煩起來,說:「知道了。」卻對警予說:「走,去看看你的房間。」
「去去去,去去去……」正在修犁的老人趕緊搶上前,手忙腳亂趕開雞,撿起竹簸,放到了一旁的竹架子上。這時毛澤東放下手裡的行李,向他叫道:「爹。」毛貽昌看了他一眼,說:「你也曉得回來了。」仍自顧去修犁。文七妹急忙擦去眼淚,說道:「快,澤民,幫九_九_藏_書你大哥把行李拿進去。」那少年答應著,毛澤東忙說:「不用了。」拿起行李便進了屋。
毛澤東再也忍不住了,轉身撲向母親,一下子跪倒在地,哽咽著說:「娘,兒子不孝,不能守在您身邊,對不起您了……」眼淚從他的眼中狂涌而出。
「就是說,姨父姨母還沒給你安排好,是嗎?」
蕭三沉默一時,說:「哥,你讀書比我強,還是我去考講習科,你讀本科吧。」「我是大哥還是你是大哥?這件事不要提了。」子升回頭髮現毛澤東仍拿著那份報紙出神,便問:「潤之,你的學費也沒湊足,有沒有想過下一步怎麼辦?」
堂里的大哥馬疤子斜在榻上抽著大煙,手下的親信老六帶著好幾名打手凶神惡煞地侍立在旁邊。馬疤子噴了口煙圈,懶洋洋地說:「嘿,有意思。借錢交學費?我說劉老三,你不是真老糊塗了吧?」
毛貽昌瞪了她一眼,「你少啰嗦!都是你把他慣壞了!」文七妹趕緊不做聲了,埋頭繼續補手裡的鞋。
警予忽然停在了蔡和森的身後,她被蔡和森手裡的報紙吸引住了。蔡和森詫異地一回頭,卻看見一位美貌少女正探頭看自己手裡報紙上的廣告,正不知所措,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少女已經大大方方地也蹲了下來,對他說:「哎,報紙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咱家現在哪交得起這麼多學費啊」!蔡和森低下了頭,小聲說,「小妹又要讀中學了,我是想……」
「漵浦商會向會長的女兒,叫向警予。我們約好了一起讀師範,以後畢業了,一起當老師。對了,你呢?」 斯詠說道。「我什麼?」子鵬呆了一呆。
父子倆回到家已經是黃昏了,棚屋裡已經簡陋得沒有任何一樣值錢的東西。一道布簾將本來就狹窄的房子一分為二,靠外面雜亂地堆滿了石磨、竹匾等做臭豆腐的工具,只有一床窄小破舊的鋪蓋擠在牆角,這是父親住的地方。布簾另一側桌椅床鋪雖然簡單,卻還乾淨整潔,那就是劉俊卿的書房了。劉俊卿氣憤地在床頭坐下,點亮油燈,看起書來。
「好了,快走吧,晚了你爹爹醒來了,又走不成了。走吧走吧。」文七妹推著兒子,眼裡卻紅了。
毛澤東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長吸一口氣,對身旁的澤民說:「二弟,我走了,你在家裡多照顧娘。」
子鵬緊張地絞著雙手,不敢看斯詠。斯詠移開目光,搖了搖頭。這時遠處忽然傳來教堂悠揚的鐘聲,子鵬似乎想起了什麼,興奮地說道:「我們去教堂!」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響聲突然從窗檯傳了過來,毛澤東騰地彈起,撲到窗前,看見澤民正在窗外撬著窗戶。兄弟倆心有靈犀,一里一外,小心翼翼地一起用力,窗子被撬開了。毛澤民向他做了個手勢,低聲說:「大哥,爹睡著了,你小心點。」
「王少爺,哎,王少爺來了……!」這時一大群小乞丐看見子鵬,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一隻只黑黑的小手伸了過來,子鵬忙不迭地把手中大把零錢分發給每一個孩子。在孩子們的一聲聲「謝謝」里,斯詠溫柔地望著子鵬分發零錢時那燦爛的笑容。
「聽說……你要上周南去讀書?」子鵬終於找著了一個話題。斯詠點頭說:「周南女中師範科。還有一個朋友跟我一起。」「誰呀?」子鵬無話找話。
毛澤東嘟囔道:「那你以前不也當過兵……」毛貽昌卻一句話把兒子堵了回去:「我當兵是沒飯吃!你也沒飯吃啊?你有吃有喝有老子供祖宗一樣供起你,你去當兵!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句話你沒聽過啊?」
從湘潭韶山到長沙,約摸一百五十里水路。毛澤東坐船回到長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時分,他下船便向蕭氏兄弟的住地而來。方才坐下,蕭子升正想開口,蕭三卻搶著問道:「潤之哥,上次我們說一起考北大,你決定沒有?」
「不順心時暫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就要來臨。」 婦人立時續道,然後看著女孩。女孩也續著,「現實總是令人悲哀,我們的心卻憧憬未來。」又停下來。婦人又接道,「一切都是暫時的,它將轉瞬即逝。」
忽然門外輕響,秀秀走了進來,她見劉俊卿在那裡讀書,也不驚動他,只在布簾外悄悄拉了父親一把,掏出一個布帕遞給父親,小聲說:「爸,這是我的工錢。」一時又看布簾里的劉俊卿一眼,說:「那個法政學堂那麼貴,一年學費好幾十塊,我們上哪弄得到這麼多錢?」
「你的打算啊?打算上哪所學校?學什麼?打算以後幹什麼?」
看到蔡和森正茫然地望著自己,她笑了笑,問:「哎,你想去考啊?到時候咱們一塊兒考。」「一師不是女校,你怎麼可以去考呀?」蔡和森真想不明白,怎麼這個女生連長沙的一般學校不招女生都不知道?
「我,我還沒想好。」 子鵬半晌才說道。
管事愣住了,後面跟上來的僕人嘀咕了一句:「這什麼小姐呀?」管事瞪了僕人一眼,僕人趕緊不做聲了。管事只得向轎夫一揮手:「跟上跟上。」前面向警予走得飛快。
子鵬愣住了,他顯然沒認真想過這些問題。斯詠又說:「中國到處都是這樣的孩子,如果光是施捨,而不為他們去做點什麼,那他們今天是這樣,明天還會是這樣,甚至他們的孩子,他們孩子的孩子仍然會是這樣。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去讀師範,要去當老師的原因。」
劉三爹把腰快彎成一張弓了,低聲懇求:「實在是想不出法子了,這才求到馬爺這兒。就30塊大洋,多少利息我都認,求求您了。」
「除此還有什麼兩全之策?」子升苦笑了一下,「其實師範也不錯啊,又不要錢,出來又不愁沒事做。再說,一師這次除了五年制的本科,還開了兩年制的read.99csw•com講習科,我正想早點畢業做事,讀兩年,就能出來幫著供子暲,也不錯呀。」
斯詠進了客廳,看到父母和姨夫姨母都不在,有些意外,只好很不自然地招呼子鵬:「表哥,你來了?」
一家人吃過晚飯,文七妹把兩個小孩子毛澤覃、毛澤建打發去睡覺了,和毛澤東坐在灶房門口。一個縫補著毛澤東那隻破了的布鞋,一個剝著豆,都不時地悄悄偷窺著毛貽昌的表情。
文七妹摟住兒子,拍拍他的後背,催促道:「好了好了,莫哭了莫哭了,娘曉得你孝順。我石三伢子是有出息的人,要干大事的,娘不要你守著。不哭了啊,快點走吧,聽話,走吧。」毛澤東用力給母親磕了個頭,狠狠擦了一把淚,站起身就走。
斯詠看看三位長輩,再看看局促不安的王子鵬,一臉的不情願,向外走去。子鵬趕緊跟了出去。秀秀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拿起子鵬的圍巾,跟在子鵬身後。王夫人眼睛一瞪,呵斥道:「阿秀,少爺陪表小姐散步,你跟著算怎麼回事?一邊去。」
「書待會兒再背吧。」 葛健豪拍拍手,站起身,叫著兒子的小名,「彬彬,你來一下,我有話問你。」少年蔡和森猶豫了一下,立即微笑著站起來跟母親出了房間。等兒子出來,葛健豪關嚴了房門,站到破草席旁問兒子:「這些天學校里還好吧?」
秀秀收住腳步,回到夫人身邊,目送著子鵬出門。只見子鵬跟在斯詠身後走出大門,悄悄窺視著斯詠的表情,正好斯詠回過頭來,他又趕緊低下頭。
葛健豪眼眶不由紅了,說:「媽明白,媽不是那種不切實際的人。學校太貴,咱們可以換,好學校也不是個個都貴的。關鍵是你得讀下去。」
混亂中,隔壁的澤覃、澤建也被驚醒了,揉著惺忪的睡眼站到了灶房門外。恰在這時,嘩啦一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原來是文七妹裝針線的小竹匾被毛貽昌一火鉗打翻,將裏面的頂針早砸扁了。才六歲的澤建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爹——」
「我現在不是沒當兵了嗎?」 毛澤東緩了口氣。毛貽昌不理他,又裝了一鍋煙絲,湊近火塘點燃,咂了一口,坐回條凳上去,這才說:「那倒是!兵你不當了,你講要讀書,結果呢?今天講要進商業學校學做生意,我還蠻高興,答應你,給你錢報名,你讀兩天講聽不懂什麼英文,你要退學;明天講你要進肥皂學校學做肥皂,我又答應你,又給你錢報名;後天你要進警察學校學當警察;大後天你要進什麼法政學校學法律,當法官;再過兩天一封信來你又到了省一中……你自己算算,半年不到,你換了好多學堂?有哪個學堂你呆滿過一個月?你讀書?你讀什麼鬼書?你把老子當鬼哄才是真的!」
那天夜裡,毛澤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毛澤東頓時明白過來,大笑說:「你想去讀不要錢的師範?」
斯詠點點頭,應和道:「那倒是,進了考場,說不定那些男生還考不過我們呢。」
他剛轉身走出幾步,身後又傳來了文七妹的叮囑聲:「三伢子,記得走大路,莫走山上的小路,晚上山上有狼。」
「怎麼能不讀呢?你這麼會讀書,你要讀了才有出息,你要當法官的,不讀怎麼行呢……」劉三爹一把捂住了臉,「都怪我這個當爹的沒用,害了我的兒啊……」 劉俊卿兄妹相互看了一眼,不說話,秀秀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半晌掏出了那張報紙,遞給劉俊卿說:「哥,這是我找我們少爺要來的,可能,你有用。」
蔡和森這時從口袋裡掏出了那份疊好的報紙,打開遞給母親:「我想過了,媽,我想退學考一師。」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正在看嗎?」 警予頭也沒抬,小聲讀著廣告:「『……于見報次日,即開始報名。』哎,這是哪天的報紙?」一時亂翻,去看報頭的日期,也不等蔡和森回答,又自言自語道:「今天的?太好了!」
「反了你了?」毛貽昌掄起旱煙桿就劈了過去,毛澤東一閃,旱煙桿打在板凳上,斷成了兩截。毛貽昌順手又抄起火塘邊的火鉗,撲了上來,罵道:「還敢頂嘴?還頂嘴?我打死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毛貽昌卻越說越生氣,「早聽了我的他不會是這個樣子,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二十歲的人了,文文不得武武不得,一天到晚東遊西逛,只曉得花錢就不曉得賺錢!都是你這個做娘的從小慣的……」
劉俊卿甩掉父親的手,說:「要求你求,我不求!」
房裡「噼啪」燃燒著的火塘上,吊著一口老式銅吊壺。毛貽昌就挨近火塘坐在條凳上,把旱煙鍋子湊近火苗,點著了煙絲,跳動的火苗照亮了他滿是皺紋的臉,他長長地噴出一口煙,緊鎖的眉頭下,目光固執。半晌終於開口問:「你講的那個什麼什麼大學?」
中年婦女詫異地抬起頭來,正看見少年身後,毛澤東背著藍布行李包,拿著雨傘,大步奔來,老遠便喊道:「娘——娘——」這婦女正是毛澤東的母親文七妹,兩行淚珠立時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她喃喃說道:「石三伢子?我的石三伢子啊……」手一抖,小竹簸頓時掉在了地上。雞群蜂擁了上來,爭搶著穀粒。
「我這次來就是要跟你們說這件事情。唉,我回家去一說上北大要150塊大洋,我們家老倌子就火冒三丈。哦,差點忘記了,我這次是來還錢的。不好意思,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毛澤東邊拿出錢來,邊把自己挨打,連夜逃跑的事說了一遍,末了說:「老倌子給的錢不夠啊,我現在也不知怎麼辦好。」
「不管怎麼想,總不能不去讀書!」葛健豪打斷兒子的話,平靜了一下,伸手按在兒子的肩上,很堅決地對兒子說: 「彬彬,你是個好孩子,你心九*九*藏*書裏想什麼媽也知道,可不管怎麼苦,不管怎麼難,媽不能看著你們兩兄妹失學。連媽都在讀書,何況是你們?不怕窮了家業,只怕蠢了兒女啊,你懂不懂?」
紀墨鴻愣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小夥子,穿的一身學生裝,雖然打著補丁卻很整潔,問道:「擦鞋的還看報?你認識字嗎?」蔡和森點了點頭。
毛澤東小心翼翼地補充說:「北京大學,就是以前的京師大學堂。」毛貽昌猛地把煙鍋子往條凳上一磕,「我不管你什麼金師大學堂、銀師大學堂,一句話,什麼學堂你都莫打主意! 150塊大洋?虧你講得出口!你當這個家裡有座金山,容得你一頓敗家子敗噠!」
她抓起子鵬那隻略有些蒼白的右手:「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雙手,能為這些孩子,能為這個社會做些什麼有用的事?能讓你自己覺得,你是一個對別人有用的人?表哥,這些問題,我們都好好想想,好嗎?我先走了。」
剛走出幾步,他突然愣住了,前方不遠處的大樹下,父親毛貽昌居然正站在大路中央。
「我不要錢了,我明天就回長沙!」
毛澤東低頭看著父親,說:「我是讀書,又不是浪費。」毛貽昌一聽更是火冒三丈,用煙鍋子指著兒子說:「你還好意思提讀書!你讀的什麼鬼書?哼!」文七妹忙說:「哎呀,你好點講嘛,一開口就發脾氣,三伢子這才進門……」
這時陶家的丫環進來,講王家的老爺、太太和表少爺已經來了。斯詠聞言呆了一呆,不情願地站了起來,苦著臉看著警予,警予笑說:「快去,別讓人等急了,我累了,要睡覺,就不打擾你們約會了。」 說話間又曖昧地一笑,斯詠瞪了她一眼,半晌才緩緩下樓來。
「你敢!我告訴你,以前我都由著你的性子,才搞得你這麼沒出息,這一次的事,板上釘釘,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毛貽昌用煙桿敲打著條凳,「還有,羅家的媳婦你14歲上我就給你定好了,你一拖拖到現在,你拖得起,人家女方拖不起。等你到天和成拜完師,就給我回來辦喜事圓房,以後老老實實成家立業種田做生意,也省得你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一世人在外面弔兒郎當!」
這個婦人梳著一個大髻,烏黑的頭髮總挽在腦後,穿一件深藍色衣衫,雖已極是破舊,但破口處都用花飾掩蓋,整潔異常。她面容清瘦,眉角間滿是風霜之色,然而舉止從容嫻靜。
毛澤民和母親都呆住了,一時都不知道怎麼才好。毛澤東和父親對視著,沉默中,兩個人似乎在比試誰比誰更倔強。終於,毛貽昌低下頭、背著雙手,緩緩走了過來。看到父親臉色鐵青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卻看也不看自己,毛澤東的鼻子忽然有些酸楚,這時一個小包裹直落在了他腳邊,隨即地上一陣丁當亂響,月光下灑了一地的銀元,閃閃發亮。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從普希金到雪萊,從哥德到席勒,背個不停。這時一個少年走進了院子,正是蔡和森,他輕手輕腳掀開牆邊的破草席,把一個擦鞋的工具箱藏進去蓋好,換出自己的書包背在背上,然後擦了擦手上的黑漬,整理好衣服,這才推門進了屋,問:「媽,小妹,今天誰贏了?」
「俊卿他會讀書,他真的會讀書,他以前在學堂年年考第一的。」劉三爹趕緊拉過劉俊卿,「俊卿,來,你把學堂的成績單給馬爺看,你拿出來呀。」
「廣告上也沒說只招男生啊?怎麼這樣啊?太沒道理了!我還以為省城會比小地方強呢,也這麼落後!」警予站起身,把報紙還給蔡和森,沖管事大聲說,「走,去第一師範!」管事又是一愣,這位小姐讓他已經有些昏頭昏腦,「不回陶府嗎?」
子鵬不禁有些窘迫。這時教堂的鐘聲再次響起。子鵬突然想起了什麼,忙不迭地掏起口袋來,他掏出一大把零錢數著,兀自不足,「斯詠,你——有沒有零錢?」
斯詠看得莫名其妙:「你要那麼多零錢幹什麼?」子鵬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借一下。」
秀秀看了看報紙,忽然說道:「少爺,您這張報紙能給我嗎?」
這一天清晨,在渡口長長的石階旁,衣著一絲不苟的紀墨鴻坐在椅子上,一面蹺著腳讓人給他擦皮鞋,一面看報紙,報紙背面是醒目的「湖南省公立第一師範學校招生啟事」。給他擦皮鞋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材高挑、體形單薄。他專註地看著報紙,卻忘了手裡的活計。紀墨鴻顯然感覺到了,他突然移開了報紙,對著小夥子吼道:「喂,你還擦不擦?」這個少年名叫蔡和森,湖南湘鄉人。
小女孩手邊赫然是一本翻舊了的《西哲詩選》,她看了一眼標題,蓋住書,拿起刷子,一面在火柴盒上刷糨糊,口裡背誦:「『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憤慨,也不要憂鬱。』」她背了這句,停下來,看著那婦人。
毛澤東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毛老師』?哎,你們覺得,『毛老師』三個字,喊起來順不順口啊?」看看蕭氏兄弟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毛澤東接著說:「我是說我要是去教書,往講台上這麼一站,那些學生不得喊『毛老師好』嗎?」
「爹,我記住了,我會讀出個名堂的!」
斯詠走了,子鵬呆在那兒抬起自己的手,彷彿不認識一樣端詳著,直到鐘聲又一次響著,驚得一群鴿子撲啦啦從他面前飛起,才站起身來。
劉三爹無奈地說:「我想,實在不行,我明天再去求一求三堂會……」秀秀急了,打斷父親的話說:「爸,那種錢借不得,利滾利,要人命的!」
蕭三張大了嘴說:「那怎麼辦?」子升將那張報紙推到二人面前,上面赫然是一則湖南省公立第一師範的招生廣告,末尾「免收學費,免費膳宿,另發津貼」一行字極為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