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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骨灰

第十一章 骨灰

我邊看邊想,會不會《啞證人》的故事發生在鎮上了,大家都在說謊呢?
唐紫月聽我那麼說,贊同道:「看來日誌里的樣本就是破解密碼的關鍵了,可是金樂樂怎麼解讀出來的呢?那晚挖日誌的人應該是要害她的人,那個人肯定沒看過唐二爺給你寄的信,他挖日誌做什麼?要挖應該也是金樂樂去挖吧?」
「我能去哪兒?」岳鳴飛喪氣地道,「真希望金樂樂能醒過來,跟大家說出真相。」
「那之前的小姑娘呢?你不要人家了?」我笑道。
「好久沒到這裏來了。」賈瞎子走進來就說。
「所以我說嘛,鎖一定要全部換掉!金樂樂和胡嘉桁把這裏弄得烏煙瘴氣,真是氣死我了!」苗姐怒道。
我在床上打了個翻身,心裏罵了一句,唐二爺也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非要搞偵探遊戲。可我轉念一想,唐二爺那麼小心翼翼,八成是怕信被人截住,所以不敢寫得太直白。事實證明,信確實被人拆了,若非我偷偷去翻金樂樂的辦公室,恐怕永遠不知道唐二爺給我留了一封這麼重要的信件。金樂樂偷拆了信,一定看出了多彩同心圓的含義,可我卻無法參透。
「你回來再告訴我嘛。」
「我覺得希望不大。舟橋部隊在『二戰』就有了,那時中國還沒拼音吧?當兵的哪懂英文或者俄文,連普通話都講不正。」岳鳴飛潑冷水,「我看啊,可能有別的含意。」
「啊?多了一個?」我甚感意外地問。
「這麼說來,唐二爺可能在出事前給我留了一封信?」我難以置信,深吸了一口氣。或許,金樂樂也猜出唐二爺死前留了一手,於是依樣畫葫蘆,在去水庫的當晚就留下許多線索,想以此警告神秘人不要對她動手。遺憾的是,金樂樂高估了我和岳鳴飛,她埋的線索太深了,老子又不是大偵探波洛,哪裡看得出她的意圖。
「唐二爺沒念過幾年書吧?」岳鳴飛不是很肯定。
「你不會像秦望一樣,以為我在胡鬧吧?」我苦道。
「當然不是了。」我立刻答道。
難道,在這些怪事里,除了要曝光秘密的人,還有一個暗中幫助唐二爺的人?
我把信掏出來,大家就走到閣樓的角落裡,那兒有張小桌子,可以堆放書本。我邊走邊小聲地問唐紫月,阿修仍不知道實情嗎?唐紫月等阿修走遠了,她就悄悄地告訴我,她只說那是老人家留下的遺言,並沒有過多地透露真相,她怕給阿修惹麻煩。
「怎麼了?」我好奇地問。
我心中激動,怕被人逮住,隨即悄悄關上門,飛快地逃回房間里。關上了燈,點燃了蚊香,我就悶在熱氣騰騰的宿舍里,拿出手電筒仔細看那封信。郵戳是5月10日,那時唐二爺已經死了,他怎麼給我寄信呢?不過彝山鎮是小城鎮,如果把信投進郵筒里,有時半個月甚至一個月才有郵遞員來收信,時間有延遲倒能解釋得清楚。
「你那麼想還不早點告訴我?」我責怪道。
「小黃,你來了!」阿修高興地說。
「那個把蛇放進骨灰罐,故意嚇我的人,是想讓我知道霍尼在我來之前就死了?」我疑惑地想,「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人又不是我害死的。」
穿過草地時,我心中犯嘀咕,有人一定試圖讓我往斷臂水神方面去想,而不是為了恐怖而恐怖。因為斷臂水神的事並非唐二爺要死守的秘密,我們一度被誤導,前不久才醒悟,三隻手怪嬰與「機密」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可這麼做的話,不正是在幫唐二爺嗎?唐二爺就是要守住秘密,不讓其他人知道。
半小時后。
「幸虧……」賈瞎子欲言又止,似是不想提起某件事。
「阿修老師?你怎麼也來了?」我好奇地問,同時努力擺正心態,不去想那些男情女意的念頭。
骨灰房裡一起有十三個罐子,這數字很不吉利,我數完后就覺得房間更冷了。奇怪的是,有一張桌子上好像少了一個骨灰罐,因為灰塵滿堆的桌面上有一個沒積塵的圓櫻我心說,不會吧,地球有這麼可怕嗎,連骨灰都有人偷?
「阿修還真單純。」我笑道,心中的妒忌頓時少了三分,現在這樣的人不多了。
我熱得難受,叫老闆娘拿了三瓶冰鎮雪碧,喝了一口就想起了一件事。之前,我和唐紫月在老渡場挖出一本舟橋部隊留下的日誌,那日誌是一本天書,沒記載什麼,但封皮里有一張滿是色彩的破紙,會不會那就是密碼的樣本?每種顏色對應的字母參照本?舟橋部隊名不見經傳,可他們的作用非同小可,要是傳遞消息,會不會也有自己特定的密碼?
「那……那條草花蛇真的在唐二爺的骨灰罐里?」賈瞎子問。
「沒有證據不能亂猜。」我謹慎道,儘管我也懷疑胡隊長有問題。
另一邊,擺著的骨灰罐比較新,我掃了一眼,不九*九*藏*書由得大吃一驚。那個罐子上的紙條寫著:霍尼,1982年10月28日出生,2008年8月30日逝世。我不認識霍尼,從沒聽說過這個人,可他死去的日子跟我進渡場的日子只隔了幾天。去年9月,我來渡場報到時,沒人提過渡場死了一個打撈員。若非今天進入骨灰房,我都不知道渡場曾有個打撈員叫霍尼。
霍尼的骨灰在渡場引起了小小的轟動,之後大家又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這個該死的罐子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過,要火化屍體,火葬廠總會有記錄,去那裡查一下就能知道霍尼的背景了。可火葬廠離鎮子蠻遠的,而且我們既非警察,多了一個罐子又不會害人,最後都決定就此作罷。至於罐子嘛,胡嘉桁傾向死者為大,讓它安靜地擺放在骨灰房裡,渡場也不會因此掉根毛。
緊接著,我往罐子里一瞅,嚇得就喊了一聲。
「韓天笑就是韓嫂的老公。」我心中嘀咕,「原來她老公的骨灰也在這裏,她老公死了十年有餘了。」
「這不一定!」我喝了一口冰涼的雪碧,然後說,「舟橋部隊要護送坦克等東西過江,你知道什麼是坦克潛渡嗎?就是坦克從江底開過去!以前那些東西都是洋文編號,舟橋部隊的工兵都懂那些洋文的,別以為他們都是土包子!」
「誰啊?」我追問。
「你們太衝動了,要是不把日誌泡在醋里,可能樣本不會模糊掉,現在好了,我們上哪兒找樣本?舟橋部隊留下的老兵只有胡隊長了吧?他肯跟我們說實話嗎?我懷疑他就是害金樂樂的人……」岳鳴飛小聲猜測,同時警惕地看著走來走去的老闆娘。
「把唐二爺放這張桌子上吧!」苗姐指了一個空位置,之後就想關上門,但又問我,「我聽胡嘉桁說,你和唐二爺感情不錯,要不要道個別什麼的?」
「他?好像沒怎麼念過書,我也沒問過。」我聳肩道,然後問岳鳴飛,「你比我來得早,你知道嗎?」
「居然有這種事?那你們沒跟秦望提過?」苗姐意外地問。
歐洲文明的基礎是希臘文明,它使用的字母叫作希臘字母(很多字母由希臘字母演化而來),彩色密碼即是24種顏色對應24個希臘字母。同心圓可以從裡到外對應字母,列出要表達的意思。後來,莫迪利阿尼這套密碼被其他畫家破解,於是開始演化出各國語言對應的字母與顏色,有英語的也有日語的。
我站在後面,望著賈瞎子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都說瞎子耳朵靈敏,用心看世界比用雙眼要清晰得多,但瞎子卻時常忘記掩飾面部表情。我敢打包票,賈瞎子剛才的話不是隨便問的,他一定知道些事情。我想去追問,可賈瞎子進屋后就把門關上了,也不嫌悶得慌。
「氧氣瓶?」苗姐轉了個身,向我問道。
過了一會兒,賈瞎子敏銳的雙耳聽到了動靜,從房間走了出來,並問隔壁的岳鳴飛出了什麼事。他們倆一起走過來,看我們在開骨灰房,就一前一後地問怎麼忽然要打開它。苗姐把草花蛇的事說了一遍,岳鳴飛就朝我望過來,雖然他沒出聲,但我知道他在心裏問,誰把蛇放在骨灰罐里?這麼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帶著一肚子的問號走上小閣樓,唐紫月已經在那裡等著我了。閣樓里的燈光是冷色調的,夏天裡給人一種冰涼的感覺,頓時暑氣消去不少。我一進來就想打招呼,哪知道一排書架後面忽然閃出一個人來,定睛一看,他奶奶的,居然是那個化學系老師阿修。阿修見我就笑眯眯地打招呼,沒想到他也會跟來,真是破壞此時的美好氣氛。
走到了桌邊,阿修把信拿過去,然後把五份彩色樣本鋪到桌面上,一一對照。沒過多久,也沒發生意外,唐二爺生前留下的密碼就在這間小小的閣樓里被解開了。
我乾笑一聲,見問不出什麼來,便打算先去找唐紫月。彝山師院的校長是個男的,李小愛這名字應該是女的,他們絕對不是一個人。不過,我總覺得馬阿姨是認識李小愛的,就是不知道李小愛這名字是不是化名,因此馬阿姨並沒有意識她曾經見過那個人。
「算了,事情夠亂了,過去了就過去吧。唐二爺無依無靠,沒人追究,金樂樂就不同了,他父母以前就在渡場,不會罷休的。」苗姐說完就掏出一大串鑰匙,把門打開。
我雖然想不明白,但總算安心了不少,因為苗姐要將鎖全部換掉。我和苗姐想得一樣,一定有個人把鑰匙都配了,否則不可能隨便進出大家的房間。那條草花蛇幸好是放在罐子里,如果放在被子里,我早就被嚇死了。我想了想,又去看其他的骨灰罐,有人故意把我安排到這裏,一定有他的目的。
「你們別著急,舟橋部https://read.99csw.com隊應該不只有胡嘉桁一個人,今晚有時間了,我去找找歷史系的老師,他們可能會有線索。」唐紫月細心道。
苗姐看了我一眼,然後對胡隊長說:「我看不一定,可能是誰在故意整黃丁意。不如就按我們剛才說的辦,把渡場每個房間的鎖全部換一遍,鑰匙自己保管,如果再出什麼亂子,那就自己負責好了。以後的勤務工作都由我來做,正好我離開渡場很久了,是時候回來了。」
我方才喊了一聲,又掄椅子打蛇,在辦公室談話的胡隊長和苗姐聽見了動靜,一起跑過來敲我的門。我不好意思地將門打開,想都沒想,就說骨灰罐里有條草花蛇,嚇了我一跳。苗姐不信,質疑骨灰罐封住了,草花蛇怎麼跑進去。我剛剛受了驚嚇,沒有想那麼多,聽到苗姐質疑才覺得事有蹊蹺——草花蛇怎麼鑽進罐子里的?
「我以為你早就出去了。」我有些意外,回頭看過去。
當岳鳴飛看到那封信和多重彩色的同心圓時,他的反應和我一樣,但也猜不出同心圓有什麼含義。我們都屬於沒什麼文化的人,一碰到這種難題,自然就想去求助他人,最合適的人選就是唐紫月了。恰好,唐紫月上午沒課,我就打了個電話,約她到學校外面的餐館見面,邊吃邊聊最近發生的事。
「我也是那麼想的。」岳鳴飛憂心道。
「阿修老師不是教化學的嗎?你連義大利那個色鬼畫家發明的密碼都知道?」我驚嘆地問。
再一看,信封上的字跡有點眼熟,可又不敢完全確定。自從畢業了,我就很少再動過筆,也沒看過別人寫的字。可金樂樂把信藏在隱秘的地方,一定有她的意圖,她不是省油的燈,既然特地選了《啞證人》來藏信,那她肯定想過,昨晚去水庫會有兇險。蚊子越來越多,我被咬得太難受了,想要帶著書和信溜出去,此時就想起來,這筆跡之前看見過!
「他幫我們找到了莫迪利阿尼的彩色密碼樣本,所以我叫他一起過來研究,這密碼對應的版本有很多,要知道唐二爺用的是哪個版本,還得下點苦功。」唐紫月會意地解釋。
我正盯著地上的蛇屍發獃,聽到這話就打斷道:「唐二爺丟過東西?」隨即又想,是不是岳鳴飛偷雕像的那次?
苗姐沒多說什麼,叫大家離開后,她就把鑰匙留給我,但不需要還給她了,因為今天她會把鎖匠找來,將鎖全部換掉。等人走光了,我把木門虛掩上,想要默哀,這時注意力就被旁邊的骨灰罐吸引了過去。那個罐子上的紙條寫著:韓天笑,1955年2月21日出生,1998年7月2日逝世。
唐紫月正色道:「我哪裡知道?這些顏色在國際上對應的語種有很多,中文的怎麼對應,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沒聽說過。所以我問你們,唐二爺學歷高不高,也許他是對應俄語或者英語來畫的。」
「說起這事……對了,我有個東西給你看看。」
我走回宿舍時,跟岳鳴飛開玩笑:「不如你去火葬廠溜達溜達,沒準那裡也有一個傻乎乎的妹子,你獻個身就能查記錄了。」
苗姐狐疑地盯了我一會兒,然後去數那些骨灰罐,像是不相信我的說辭。其實,我也不相信,天底下有哪個變態會偷骨灰罐,又不是釋迦牟尼的骨灰。苗姐數了一圈,沒有理睬我,接著又數了一圈,嘴裏還嘟囔著什麼。我忐忑地站在一旁,心說偷骨灰能不能報警?秦望他們不會又認為渡場在故意生事吧?
我疑惑又驚恐地站起來,這罐子從火葬廠拿回來就一直擺在我房間里,怎麼今天會有異象,而且還是大白天的。罐子越震越厲害,我遲疑了好一會兒,心說大白天的不會有鬼,何況外面還有岳鳴飛等人,不用怕!我深呼吸一下,將罐子穩住以後,用力一拔,蓋子就被抽開了。
「除了我,還有誰沒做記錄就能進出的嗎?」我認真地問。
「我不知道。」我乾脆道。
接著,唐紫月告訴我們,那個義大利畫家叫莫迪利阿尼,出生於1884年7月12日,他的成就在於肖像畫和人體畫,風格很明顯。莫迪利阿尼英俊瀟洒,整日沉溺於女人、酒精和毒品中,可他先天體弱多病,這致使健康狀況更加惡化,在35歲那年就死了。莫迪利阿尼除了留下一些佳作,還有一組與情婦通信的彩色密碼。
「霍尼不是渡場的人?」我連忙問,「那他怎麼會擺在這裏?」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答道:「少了一個骨灰罐!」
「我提過,可他不相信。」我答道。
胡隊長答腔:「那是唐二爺的氧氣瓶,不知道為什麼,被黃丁意在廢棄小樓撿到。後來我們又去水庫撈屍,氧氣瓶交給韓嫂保管,但卻被偷走了。」
霞光從西邊鋪灑而來,我看著看著九九藏書,又覺得熱了,便將書合上,想要到江邊吹一吹江風。我剛要關上門走出來,賈瞎子就從另一邊迎上來,他慢慢地挪著步子,問道:「黃丁意,苗姐說骨灰房裡多了一個骨灰罐,這是真的嗎?不是你放進去的?」
馬阿姨笑了笑:「有啊!」
「那當然了。金樂樂出事也挺奇怪的,雖然我們都不希望他父母再鬧下去。我今天和胡嘉桁商量過了,鎖全部要換,不只是宿舍,辦公樓都要換。」苗姐嘴上說跟胡隊長商量,其實已經作決定了,在她心裏,始終都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渡場場長。
「今晚?」我停住腳步,說道,「唐紫月叫我今晚去師院一趟,那個彩色密碼有眉目了,你不去了?」
「廣告宣傳單嗎?」我費解地想,「誰給我寄這種爛東西?」
我知道岳鳴飛對調查的事沒興趣,他只在乎自己的秘密不會被曝光,現在情勢看似穩定了,他就不怎麼上心了。事實上,我也不希望岳鳴飛今晚去師院,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和唐紫月獨處了。回到了宿舍,我趁鎖匠還沒來換鎖,為了今晚的約會,抓緊時間精心打扮了一番。當然,這在唐紫月眼裡,那根本算不上約會。
「先別客套了,我們來研究唐二爺給你的密碼吧,那封信你帶來了嗎?」唐紫月問我。
我心底有這個想法,便脫口而出:「好埃」
岳鳴飛不擅長動腦筋,回到渡場就睡午覺去了,我看苗姐還在和胡隊長談事情,於是就獨自回房,想要再研究那張彩色密碼。金樂樂能查出來,同樣我也能。可我剛坐下來,桌子上的骨灰罐就喀喀地響了響,並輕微地震起來。
那間骨灰房就在宿舍對面,離食堂僅隔了兩個房間,我一直以為那是韓嫂放食材的地方,沒想到是放骨灰的。我收拾了一下,把骨灰罐抱過去,苗姐就問我有沒有丟過東西。我沒敢直言,東西是沒丟,但斷臂雕像曾多出三隻手來。現在一想,也許是有人悄悄打開了門,每次換一尊相似的塑像,想讓我往恐怖的方面去想。可這麼做意欲何為?唐紫月曾說過,日本的偵探小說家橫溝正史在其小說作品《本陣殺人事件》里寫道:這件事中真正恐怖的不是如何進行,而是為何必須這樣進行。
「沒有,沒有,我就隨便問問。」賈瞎子說完這話,轉身又摸回房間。
「換鎖?」我驚愕地問。
「李小愛是誰?」馬阿姨抬起頭來,滿臉疑惑地問。
「你差點就永遠在這裏了。」岳鳴飛口無遮攔。
「我好得很!」韓嫂笑了笑,聽到要換鎖,她就拍手贊成,「換鎖太好了!上次把小黃的氧氣瓶搞丟了,我一直內疚呢。」
「這死女人,居然敢截我的信,難怪她什麼都知道!」我又氣又同情地想,「好奇害死貓,八卦害死人啊!」
渡場的辦公樓里蚊子橫飛亂舞,我拿出手機屏幕照明時,它們就擁過來叮咬,害得我手臂又癢又疼。金樂樂宿舍里的東西都被秦望帶走了,為的是應付金樂樂父母的要求,走個過場罷了。辦公樓里的東西還沒人翻過,我從桌子上的文件底下找到了阿加莎的《啞證人》,沒想到裏面竟夾著一封信,更奇怪的是,收信人不是金樂樂,而是我。
「骨灰房的鎖也必須換,總之每個房間都要換。」
馬阿姨是老圖書館的管理員,她對我有印象,看我來了,沒讓我填名字和身份證就放行了。在走進去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既然我能輕易進出,那麼李小愛呢?之前,一個叫顧瑩瑩的女學生告訴我,唐二爺和李小愛在老圖書館閣樓爭吵過,可進出記錄並沒有李小愛這個人。會不會,李小愛和馬阿姨很熟,就像我這樣,所以在記錄里找不到她?
我不敢吱聲,心裏卻在問,如果不是少了一個罐子,而是多了一個罐子,那麼沒有積塵的圓印是怎麼回事?等苗姐氣沖沖地去催鎖匠過來時,我就走到那張桌子旁,把標有「霍尼」的罐子拿起來。果然與我猜得一樣,那個罐子下面鋪了一層灰塵,罐子是後來被移過來的。也就是說,霍尼的骨灰罐原本在另一張桌子上,有人最近將它調換了位置。這麼做是為什麼?就為了讓我知道,霍尼的骨灰罐不該擺在渡場的骨灰房裡嗎?苗姐也算是老資格,就連她都不知道霍尼是誰,看來事情遠比我想得要複雜得多。
「當然是校長那類領導嘛!」馬阿姨樂道。
這一晚,我實在太累了,躺在床上,牙沒刷,臉沒洗就昏昏入睡了。早上一過,鳥兒嘰嘰喳喳地亂叫,吵醒了我。睜眼的那一刻,我敏感地摸了摸床頭,以為信被人偷走了。幸好,信還在床頭,門也沒有蹊蹺地被打開。看來,能自由進出我房間的人只有金樂樂,她現在躺在醫院里,怪事就停止了,但害她的人是誰呢?
很快地,大家吃飽喝足,唐紫月要回https://read.99csw.com學校休息了,我就和岳鳴飛走回渡常在路上,我琢磨著,唐二爺幹嗎死守某個機密,別人要曝光就由著他好了。但那個機密一定很重要,也很匪夷所思,否則那個人早就站出來對大家曝光了。現在鎮上依舊風平浪靜,足見那個人心裡有數,如果沒有證據的話,別人是不會相信他的說辭的,這情況就和我的處境一樣。
「這封信其實是一組密碼,是由義大利的一個畫家發明的。」唐紫月說完就把信攤在飯桌上。
「怎麼?你有意見?」苗姐橫了一眼,講道,「金樂樂把備用鑰匙掛在窗戶邊,就是怕誰搞丟了鑰匙,沒辦法進屋,給你們行個方便。我一直覺得這方法不好,唐二爺上個月跟我反映過了,有人偷了他的東西,懷疑有人配了那些鑰匙……」
苗姐來回數了三圈,最後對我說:「你會不會數數?這哪裡少了一個骨灰罐,分明是多了一個!真是奇怪!」
起先,我還真以為是唐二爺顯靈,要告訴我誰是兇手,誰是最奸詐的人。等我抽開了蓋子,裏面竟然竄出一條草花蛇,這種蛇花花綠綠的,但沒有毒,在廣西很常見。我對蛇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當即嚇得退了幾步。那條蛇有拇指那麼粗,它粘著一身的骨灰翻出罐子,跌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我見狀就掄起椅子,猛地朝地板上打了幾下,草花蛇很快就一命嗚呼了。
「加上唐二爺,這裏應該擺了十二個罐子才對,這個霍尼是誰?渡場從來沒有這個人啊!」苗姐困惑不已。
我撓了撓被蚊子咬過的地方,然後將被拆開的信抖了抖,裏面就掉了一張紙出來,輕輕地落到了桌子上。我到渡場大半年了,連爸媽都沒寫過信給我,誰會給我寫信呢?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要聯繫不會打手機嗎,還寫什麼信!我困惑地從桌面上把紙張拾起來,通過手機屏幕的朦朧光線瞧了瞧,那上面一個字都沒有,只有許多顏色,是幾十個同心圓。
「好奇怪啊,唐二爺的學歷很高嗎?」忽然,唐紫月問道。
唐紫月嘖了一聲,答道:「你們怎麼不早點告訴我?現在跟秦望說實話已經晚了。金樂樂在水裡掙扎那麼久,身上有兇手的痕迹也被沖走了,找不到直接的證據。你們拖了那麼久,現在去招供,只會被當成兇手。」
我人還沒走出去,有個人就把門推開,差點撞倒我。那人正是苗姐,見我要出去,她就問:「好了嗎?」
阿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謙虛道:「我以前在長春認識一個畫家,他對義大利畫家蠻熟悉的。昨天唐老師來問我,我就去問那個長春的畫家,他就把知道的幾個彩色密碼的樣本用電子郵件發給我了。」
「唐二爺顯靈?」
「那時情況複雜啊,我哪裡想那麼多?金樂樂被我打了一下,還裝可憐叫我先保密,答應回去就告訴我真相,我能怎麼樣?」岳鳴飛無奈地說。
上午,苗姐破天荒地光臨渡場,她看見我在刷牙洗臉,很不滿意地嘟囔了幾句,好像是說我太懶了,現在才起床。之後,苗姐與胡隊長在辦公室里談了很久,不知道商量什麼事。在這之前,韓嫂已經去買菜了,賈瞎子也一起同行,順便給他的雙眼做檢查,確認眼組織有沒有壞死,他每個月都要檢查一次。
想到這裏,我又轉身回去,小聲地問:「馬阿姨,你認識一個叫李小愛的人嗎?」
「我今晚還要和她去吃飯呢,誰說不要了?」岳鳴飛否認。
吃飯時,我們三個爭論不休,但最後一致認為,那就是義大利畫家莫迪利阿尼留下的色彩密碼。至於唐二爺怎麼掌握這種密碼,我們都弄不清楚,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查一下唐二爺的教育背景。我心情很複雜,唐二爺替我去死,又那麼相信我,死前留下重要的信息,如果查不出來,那真的愧對他的在天之靈。
吃過了晚飯,我就坐在宿舍里,盯著手機發獃。唐紫月約的時間是晚上7點半,吃完了晚飯,手機顯示剛過6點而已。我閑得無聊,便拿出阿加莎的那本《啞證人》,漫不經心地瀏覽了幾頁。這個偵探故事大概是講一個老太太寫了封信給大偵探波洛,因為家裡的某件事讓她坐立不安,但等大偵探波洛趕去時,老太太已經死了。在查案的過程中,大偵探波洛走訪了每個人,但又不相信每個人的說辭,結果證明每個人都在說謊。
胡隊長沒有反對,只在一旁點頭,苗姐看不慣,便道:「不是我說你啊,胡嘉桁,你管理這個地方出了多少事?唐二爺的骨灰罐居然讓黃丁意放在自己的房間里?黃丁意是新來的,他不知道骨灰房還情有可原,你呢?現在好了,讓人把蛇放進骨灰里,你不怕唐二爺晚上找你算賬?」
唐紫月辦事效率讓我驚喜過望,原以為彩色密碼今生都解不出來了,哪想到僅隔了一天https://read.99csw•com就有消息了。我掛了電話,答應晚上去找唐紫月,隨即想要走出骨灰房,告訴苗姐少了一個骨灰罐。
「你認識的人還真多。」我佩服道。
我並沒有真正責怪岳鳴飛,只是覺得錯失良機,現在又要像唐二爺的案子一樣,繼續把這個偵探遊戲玩下去,不同的是,這件事里沒有偵探。唐紫月分析了一會兒,然後就拿過那封被金樂樂截住的信,認真地研究起來。老闆娘上菜時,唐紫月也不看飯菜一眼,似乎認識那些多重彩色的同心圓。
「我才不幹!」岳鳴飛一聽見火葬場三個字,連忙擺手。
前段時間,我和岳鳴飛偷了鑰匙,鑽進唐二爺的房間里,在他草席下找到過許多生日賀卡和信。那些生日卡片是給李小愛的,可惜都沒寄出去,信封只寫了名字,沒寫地址,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拿著生日卡片和信封研究過一段時間,因此對那些筆跡還有些印象,初看就覺得很眼熟。
「最近渡場不太平,小黃,你別搗亂了。」胡隊長像是話裡有話。
苗姐很不滿意胡嘉桁的作風,噼里啪啦教訓起來,我尷尬地站在一旁,這才知道彝山渡場有一間骨灰房。顧名思義,骨灰房就是堆房骨灰罐的房間,那裡放置著打撈員的骨灰,每一個都是我的前輩。打撈員其實跟撈屍員差不多,以前做這種活的都是天煞孤星的漢子,因此骨灰都沒人領,只好擠在渡場一間狹窄的瓦房裡。
我們在一家餐館坐下了,這裏沒有雅間,三個人就坐在小廳邊上,有些學生來打牙祭都能看到我們。唐紫月並不忌諱,一坐下就問金樂樂為什麼出事了,她已經察覺那事不對勁了。我沒有遮掩,也沒有任何寒暄,一開始就對唐紫月吐露了真相,岳鳴飛還在一旁問,他要負什麼法律責任。
苗姐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出來,這時我們三個人已經走到骨灰房前,胡隊長一直在點頭,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想必他不好意思和女人爭吵。韓嫂聽見聲音,走出食堂,她正在洗菜,手上濕濕的,還沾著菜葉。韓嫂的老公曾是彝山渡場的場長,是胡嘉桁的先任,可惜在一次打撈中死掉了。苗姐一見韓嫂,跋扈的氣焰就滅了,親切地問韓嫂近來可好。
「喂!你說,秦望能查出來嗎?」岳鳴飛忽然從宿舍里走出來,一臉擔心的樣子。
「這就是那個義大利色鬼畫家發明的彩色密碼?」我醒悟道,「看來不難破解。你不會剛好知道這些顏色對應的是什麼字母吧?」
苗姐打開門后,大夥一起走進去,炎熱的夏天裡,骨灰房異常的清涼,身上的汗水都少了一層。房間的窗戶都被一層厚厚的黑色紗布遮著,從窗戶外往裡看,根本看不清房裡的情況。我第一次走進骨灰房,心中忐忑不安,以為會有稀奇古怪的靈堂擺設。一進來,我就呆了呆,骨灰房非常簡陋。房裡就擺了幾張木桌,每張桌子擺了幾個骨灰罐,罐子上面貼了一張紙,紙上寫著逝者的姓名以及生卒年月日。
我一樣納悶,如果說「三換斷臂雕像」是為了蠱惑我們,讓我們往錯的方向去想,那麼把蛇塞到骨灰罐里,意圖是什麼?該不會只是為了給我普及渡場的知識,讓我知道這裡有一間骨灰房吧?這是為我好,還是要害我?
傍晚一過,渡場的人就坐在食堂吃晚飯,苗姐順道把新鎖的鑰匙分發給大家,同時囑咐各自保管好,以後若再發生失竊的事,那渡場就不負責了。我接過鑰匙,禁不住地鬆了一口氣,起碼不會有人趁我熟睡時溜進房間了。不過,大家不太相信有人拿鑰匙潛入別人的房間,畢竟這話聽起來太玄乎了,誰會幹這種勾當呢!
這事非同小可,我剛要去跟苗姐報告,這時候,唐紫月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喂,黃丁意嗎?今晚有沒有空?我找到彩色密碼的樣本了!今晚我們就可以知道唐二爺在信里要跟你說什麼了!」
我看時間不早了,便先去江邊吹了陣風,涼快下來后才慢慢走去彝山師院。唐紫月沒有約我去政法系的教師辦公室,那裡人多眼雜,其他老師會說閑話的。按照約定,我們晚上7點半在老圖書館的小閣樓里見面,那裡人少,要談事情會方便得多。上次,我在圖書館被人搶了一份醫學檢驗報告單,之後就覺得那裡很不安全。可唐紫月那麼說了,我就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人少好辦事嘛,管它危險不危險。
「這麼說還要找到對應的版本才知道唐二爺要說什麼?」岳鳴飛很失望。
多出一個罐子的事很快就過去了,大家沒有再討論,實際上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胡嘉桁和苗姐不主張調查這事,可我和岳鳴飛卻很想到火葬廠查一下記錄,看看當時是誰把霍尼的遺體送去火化的。遺憾的是,我們不是警察,火葬廠不會無緣無故把記錄翻出來給我們看,這事就只能暫時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