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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變了荊軻

陳勝變了荊軻

徐錫麟籌資捐官,動用俞廉三的關係,赴日留學,回國候補,花了偌大本錢,當然不只是為了刺殺一位安徽巡撫。他在被捕后的供詞里稱「我蓄志排滿十余年,今日始達目的,本擬再殺鐵良、端方、良弼,為漢人復讎」,固然是面對敵仇,不必盡吐心事,即如供詞里又說「革命黨本多,在安慶實我一人」,乃不欲牽連他人。
倫理反過來要懲罰他。恩銘的夫人希望按照「張文祥刺馬」的逆倫案例,將兇手剜心后再斬首。如果是別的家眷,也不見得有人理會。但恩銘夫人是慶親王奕劻之女,有司不敢不重視她的要求。藩司馮煦念及徐錫麟的活命之恩,暗中指使劊子手先殺人再剜心。也有記載說要讓徐錫麟先死,動刀又易為人所覺,於是先「將陰囊擊碎」,再取出心臟,被恩銘的衛兵炒食殆盡。
因為恩銘要去總文案張次山家賀其母壽,巡警學堂甲班的畢業典禮又被提前了兩天。五月廿六日畢業典禮,前一天下午,徐錫麟召集少數學生講話。很明顯,這些學生都是他平日的親信。徐的講話大意是「明天是本會帶領全體同學起義救國之日,師生都要同心協力,患難與共……同學有難,本會辦當披髮纓冠而救;本會辦有難,諸同學也應當披髮纓冠而救……」直到此時,他似乎仍無法直接向學生們分派起義任務,而這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辭,又因為「說的是浙江土話」,大部分學生都沒有太聽懂。
面對倫理方面的指控,徐錫麟說出了驚世駭世的一段話:「爾等言撫台是好官,待我甚厚,但我既以排滿為宗旨,即不能問其人之好壞,至於撫台厚我,系屬個人私恩;我殺撫台,乃是排滿公理。」清末革命,以排滿為號召者不少,但真正信仰「排滿」的不多,像徐錫麟這樣堅持「殺盡滿人,自然漢人強盛,再圖立憲未遲」的極端主義者,就更少了。他是在以種族規則為旗,與世俗倫理作戰。
幸或不幸,姻親俞廉三在此時又伸出了援手。俞廉三與皖撫恩銘有師生之誼,前任浙撫壽山又是恩銘的連襟,故此在俞廉三來信「務加重用」的請託下,恩銘改派徐錫麟為巡警會辦,加授陸軍學校監督,還奏請朝廷,加徐錫麟二品銜,所謂「私恩」,確實不可謂不厚。
徐會辦呈上學生手冊,突然大聲說:「回大帥,今日有革命黨起事。」這是個暗號。恩銘剛問了句「徐會辦從何得此信」,陳伯平扔上來一個炸彈,但沒有爆炸。
雖然徐錫麟提前發難,有革命黨人葉仰高在上海被兩江都督端方拿獲,供出有黨人已打入安徽官場的原因,但是否真的需要如此倉促起事,頗可商榷。根據蔣介石1927年的說法,徐錫麟是被陶成章「逼死」的,不少台灣學者也以此來證明蔣介石刺陶的合理性。陶成章對徐錫麟的確存在誤解,而且隨著徐錫麟的升職,誤解也越來越深。章太炎書信中曾說「伯蓀入官頗得意,煥卿等不見其動靜,疑其變志,與爭甚烈。」徐錫麟致陶成章的長信,也為自己辯解:「自問生平遇最苦之境地,值最難之際遇,而麟出以無形之運動,期曲折以達目的,其中忍耐堅苦備嘗之矣,可為知己道也。麟自早至暮,無一念或忘,無一事不從此著想。」這當然也可能成為徐憤然起事的動因之一。
他讓陶成章幫他通知浙江各府黨人同時響應。陶成章雖然人稱「煥強盜」,與王金髮齊名https://read•99csw.com,倒還沒這麼熱血衝動。他力勸徐錫麟說:浙江並非「衝要之地」,對周邊地區輻射影響不足,「欲在浙江起事,非先上通安徽,並以暗殺擾亂南京不可」。
徐錫麟慘烈的死法,與秋瑾的被處斬一道,為上海中外報刊大肆報道。虐殺與殺女人,是西方現代文明中最不能容忍的做法。清廷在丁未年一役大大失分,為四年後的崩盤埋下了伏筆。
徐錫麟裝好子彈衝出來,發現恩銘已經不見了,只剩藩台馮煦還獃獃在站在堂上,似乎沒回過神來。徐錫麟推了他一把:「馮大人你快走,不關你的事。」馮煦急急忙忙跑了。徐錫麟又去找毓秀,也已經蹤影全無。
徐錫麟倒是想到了派學生去跟六十一標的官兵聯絡,請他們進城來領子彈,共同舉事,但這人明顯派出太晚,佔領軍械所之後才出發,此時安慶四門緊閉,禁止行人往來,信根本送不出城去。這是昏招四。
徐錫麟去了安慶,恩銘委以陸軍小學堂會辦之職。這是光緒三十二年(1906)十一月的事。轉過年,光緒三十四年二月,徐錫麟便將妻子徐振漢遣回紹興家鄉。陶成章後來解釋說,徐是因為「每月所入不過數十金」,養不起妻兒才行此舉。但後人大都認為他是在為行刺恩銘作準備,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
總之,徐錫麟入安徽官場,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重點在於長江中下游的易手。這也是光復會的一貫主張。然而徐錫麟歸國后的一系列舉動,甚是奇怪。一方面,他確是在儘力實現入皖計劃,如六月赴京,改省分發安徽引見,徐錫麟在致友人函表示:「麟此次到京,奔走終日,無片刻之暇,大約安徽兵權或可到手」,他還請託在日某位朋友學造紙幣,以備將來起義成功發行軍用票,不容易被人造假。
光緒三十一年(1905)八月,紹興府學堂副監督徐錫麟聯手陶成章、龔寶銓等人,創辦大通學堂。看上去順理成章:前一年朝廷准各地私立學堂,徐錫麟身為一府的教育主管,創辦大通學堂,也算響應政府號召,何況他去年已經創辦「東浦熱誠小學堂」,又籌劃過「越郡公學」,雖然未成,足見該員熱心教育,足堪嘉獎。
正如民國軍政府《敬告皖省父老文》中所說:「皖省扼東南之沖,為吳楚之襟喉,西顧鬻霍之險,中據江淮之利,地勢之優,為諸省冠」,而且有清一代,文有桐城,武有淮軍,皖人之影響及於四疆,再加上「平民革命」,可追溯至陳勝吳廣;「攘夷卻虜」,前有明太祖朱元璋的榜樣。地理人文,安徽都是有意天下者必爭之地。

兩個徐錫麟

在後來的記載與回憶中,實際上存在兩個徐錫麟,一個深謀遠慮,打算利用安徽的地當衝要,做一番大事,他時常于星期日,約教員學生,馳馬郊遊,暗中窺察安慶地理形勢,以謀大舉。他密刊木質印信一方,文曰「江皖革命新軍總司令印」,並印就反清文告數千張,「先期暗結日本留學生、南洋革命黨及內地寧皖黨人」。
陶成章說徐錫麟「動與人忤,然性慈愛人」,真是沒有說錯。他不殺馮煦,輕信劉利貞,戰事不利,陳伯平提議焚毀軍械所,與清兵同歸於盡,他認為這樣會導致安慶城「玉石俱焚」。看來,徐錫麟從事暗殺尚可算人才,領導起義,難稱合格。
內里卻滿不read.99csw.com是那麼回事兒。據陶成章《浙案紀略》記錄,「錫麟開辦大通學校之本意,原為劫錢莊匿伏藏獲之所」,因為技術力量不夠「同志中無通駕駛術者」而作罷(也不知道他們原計劃要怎麼劫錢莊,還需要通駕駛術者)。既然搞不成窩點,徐錫麟就想魚死網破了,「欲于開學日集紹興城大小清吏盡殺之,因以起義」。
此人自然極是漢子,在供詞中承擔了全部罪責:「眾學生程度太低,均無一可用之者,均不知情。你們殺我好了,將我心剖了,兩手兩足斷了,全身碎了,不要冤殺學生,是我逼偪他去的。」別人問他是不是受孫文指使,他堅持「我與孫文宗旨不同,他亦不配使我行刺」。

從日本繞道去安徽

徐錫麟屢次謀刺清廷大員,這才啟程往安慶就職。但是他的表現,一點都不像是要去安慶謀奪軍權,反攻江浙的樣子。據呂公望回憶,徐錫麟在杭州白雲庵告別光復會諸友時說:「法國革命八十年始成,其間不知流過多少熱血。我國在初創的革命階段,亦當不惜流血,以灌溉革命的花實。我這次到安徽去,就是預備流血的,諸位切不可引以為慘而存退縮的念頭才好。」(《辛亥革命浙江光復紀實》)
徐錫麟在軍械所遇到了安慶巡防營統領劉利貞,未帶軍隊,徐對劉說:「你是漢人,我們推翻滿清是民族革命,你應當協助,現在請你到電報局去監視電報機,不準人向外發電報,起義成功之後,你自然有大官做。」劉利貞答應著走了。劉回去后立刻反水,組織巡防營向軍械所衝鋒,徐錫麟等無槍無人,力戰被擒。這是昏招五。

行刺成功,造反失敗

反過來說,雖然有人說此時恩銘對徐錫麟已經起疑,但從恩銘把緝拿革黨之事仍然交託徐,又欣然來參加甲班畢業典禮來看,他對這位老師、連襟聯袂推薦的下屬仍是「信之不疑」,直到徐錫麟都在他面前掏出槍來,他還問:「會辦持槍何用,豈要呈驗乎?」
更奇怪的是,徐錫麟八月往武漢訪俞廉三,跟他大談要在北京開報館,請誰誰誰當主筆,又致函友人,稱打算在奉天組織一間墾務公司,「寓兵於農」,資本需三十萬至一百萬。若說這些舉動,都是為了迷惑外界,掩飾他入皖的目的,則徐錫麟十一月跑去杭州見浙江巡撫張曾敭,明顯也有不軌意圖,否則以徐錫麟曾賄賂前任巡撫壽山的交情,壽山焉有不拜託張曾敭看顧之理?可是張曾敭居然跟袁世凱的反應一樣,「疑之,拒不見」。
雖然一直不斷有人向恩銘密告徐錫麟是革命黨,我認為恩銘也一直不會太相信這種說法:如果造反是為了功名富貴,那麼一個三十五歲的二品大員、受巡撫信用的紅道台有什麼必要造反呢?在1907年之前,像徐錫麟這樣的身份,同情、容放革命的人或可一見,自己參加革黨的聞所未聞,更何況自己待徐不可謂不厚,以中國傳統倫理而言,此人豈有刺我之理?
這就埋下了一個隱患。徐錫麟謀划起義,此時能動用的力量,便是巡警學堂的三百名學員。這些學員不比陸軍小學校學生都是十幾歲的學生,均已成年,且每人配有一枝九響的毛瑟槍,可算得一支武裝力量。但徐錫麟只是巡警學堂的會辦,相當於常務副校長,學堂的「督辦」即校長例由臬台兼任。清末軍隊、警察中,九九藏書頂頭上司最有權威,徐錫麟以會辦的副職,要讓學員聽從,頗有難度。徐錫麟供述誓言必殺恩銘,亦必殺毓秀,便是這個道理。
徐錫麟是一位典型的實幹家。一旦想好計劃,馬上丟下剛開學的大通學堂不管,一心盤算怎麼去安徽起義。眾人計議,最好能夠進入陸軍,掌握軍權,可以「行中央革命及襲取重鎮二法,以為搗穴覆巢之計」。這種想法跟吳祿貞是一樣的,不過吳祿貞本人是日本士官生,跟蔭昌同學,又已經做到了副都統的高位,而這幫紹興人都還是白丁。大通學堂諸人,徐錫麟最大,已經三十三歲,陶成章也有廿七歲。然而徐錫麟說「不要緊」,他找了個富商許仲卿捐了五萬兩銀子,給光復會五位同志都捐了官,他自己是道台,陶成章與另一人是知府,另外還有兩個同知。
清末的安徽革命,與諸省有些不同。安徽的豪傑,很多跑到外地去,做出驚天事業,如合肥萬福華在上海刺殺廣西巡撫王之春,桐城吳樾在北京行刺留洋五大臣,壽州孫毓筠在南京刺殺兩江總督端方,合肥倪炳章于廣州發動燕塘起義,合肥范鴻仙于江蘇組織江浙聯軍,休寧程家檉于京師卧底肅親王府……哪一樁不是革命史上的大事件?
陶成章記載,徐錫麟在安慶初時非常不如意,官場的那套禮儀他沒學過,常常在覲見酬酢時出乖露醜,被同僚笑話,想按起義計劃去聯絡安徽的新軍,又因為「口操紹興土音」,跟新軍弟兄雞同鴨講,無法像在浙東聯絡會黨那樣見效。因而徐錫麟鬱鬱不樂,「屢思歸浙」,在皖同鄉都勸他不要著急,關鍵是上次張曾敭不肯見他,兩人勢同冰火,回浙江也未必有什麼好果子吃。
誰都知道起義首要奪取軍械,但徐錫麟並沒有派人(估計也無人可用)事先控制軍械所負責人,結果負責人帶著鑰匙跑掉了,巡警學堂學生雖然佔領了軍械所,地下室彈藥庫打不開,能找到的槍彈互相不配合,戰炮上也缺少機鐵。這是昏招三。
另一件事是1904年俄軍佔領奉天,徐錫麟聽說后失聲慟哭,在家裡立了個靶子,畫成俄國士兵形狀,每天拿短銃射它幾十次,室內彈丸橫飛,有時反彈過來打在徐錫麟肩上,他也面不改色,居然就此練成了一手好槍法。他這樣的性子,陶成章稱為「性情精悍,凡所行事,咸操極端主義」。
徐錫麟沒有告訴學生今日要起義,只是派了一個人守住門口不讓學生走,覺得刺殺恩銘后,一呼百應,自然學生們就會揭竿而起。他沒想到槍聲一響,場面大亂,一個人怎麼攔得住洶湧的人流?大部分學生都隨著省里官吏跑掉了。這是昏招二。
依徐錫麟與陶成章之意,五人團以及隨行心腹如陳伯平、馬宗漢都要赴日,大通學堂不妨關閉,免得樹大招風。嵊縣竺紹康等人卻覺得留此校以招徠志士也不壞。徐錫麟也便由他們去,反正他一門心思回國後去安徽搞事。
徐錫麟聽從了陶成章的建議,將大通學堂改成了大通師範學堂,姑且培養人才。想必在兩人的討論中,去安徽——暗殺——起事——吸引南京注意——浙江同時響應,這樣的想法,已經有了雛形。

安慶的外鄉人

日本之行並不順利。陸軍留學生監督王克敏怎麼看這群人也不像留學生——一是年紀大,二是舉止太土,參見魯迅《范愛農》,作者稱他們「這些鳥男人」——便以「自費read.99csw.com生」為由,阻止他們進陸軍預備學校振武學校。徐錫麟又拍電報給俞廉三,俞廉三又電浙江,請巡撫致電駐日公使,證明他們是公費生。王克敏又在體檢上做文章,結果五個人都不合格,尤其徐錫麟近視得厲害。
徐錫麟陡然竄紅,難免為安徽官場所忌。便有人在恩銘面前說徐的壞話,大抵是在鄉行為不端,曾經留日,不可不防之類的話。以恩銘與徐錫麟的連帶關係,本不該對徐有所疑忌,但想必徐錫麟豪燥決裂的做派,實在不像個做官的人,不然何以袁世凱疑他,張曾敭也疑他?當安徽臬台世善暴死之後,徐錫麟謀升此職,恩銘沒有同意,而是奏升了安徽首道毓秀,沒有讓徐獨當一面。
恩銘當然也不知道,他到了學堂,聽到巡警學堂收支委員顧鬆通過臬台毓秀密稟說「徐道台不是好人,請大帥不要在這裏吃酒」,於是辭謝午宴,於是,他的死亡也就提前了。
怎麼辦?陶成章等四人決定留下來學習法政或警務(陶成章好象沒有進什麼專門學校,後來清廷通緝令里說他「學日本催眠術」,這也很奇怪)。徐錫麟倒不是不想留下來,但他的眼睛近視得太厲害,年紀又大,誰會取他?還是要回國。走之前,兩位光復會大哥又討論了一次。徐錫麟認為軍權不可得,掌握警察權也不錯。陶成章則認為要麼直接統軍,要麼搞團體暗殺。兩人說著說著爭了起來,但也沒爭出個結果。
即便如此,安慶起事,仍然在經光復會同意的計劃之外。安徽巡警學堂的學生分甲乙二班,每班二百人,訓練三個月為一期,甲班畢業后再訓練乙班。徐錫麟的原計劃是「甲班學生訓練期滿,把這批畢業學生分發到各軍警機關工作,從事秘密活動,聯繫和發展革命力量,準備待機起義;等到乙班學生訓練期滿,再利用舉行畢業典禮的機會發難」,如今連甲班的訓練尚未期滿,安慶的新軍也不能說聯絡妥當,而由秋瑾負責響應起義的浙東會黨也未集結完畢。
行刑前,循例為死囚攝影一張以備案,拍完,徐錫麟說:「面無笑容,怎麼留示後世?再拍一張!」但不笑的,笑的相片,都沒有能留下來。
徐錫麟為什麼會去安徽?
徐錫麟的性子,說是果決也可以,說是急躁也可以。後來革命同志為他寫傳,提到兩件事,一是他小時跟家裡長工弟弟平長生要好,兩人都喜歡學武。某夜,兩人看見一個和尚從門前走過,平長生對徐錫麟講:這個和尚一定有本領,你看他一個人深夜行走,也沒人敢欺侮他,說不定會飛檐走壁哩!徐錫麟馬上想到平日聽到的少林寺和尚之類的故事,爬起來就去追和尚,要拜他為師。家裡人第二天才發現徐小官不見了,派人去找,一直追到蕭山才把他尋了回來。
驟然發難,把握太小,這一點徐錫麟未必看不到,只不過他率急的性格發作,顧不得那麼許多了。這時候,我們能看到那個匆匆出發去追趕遊方僧的幼小身影,那個連續射擊俄兵標靶,雖自傷不惜的憤怒青年,他從光復會的計劃軌道中跳了出來,要執行自己的「殺律」。
捐這個官不是為了「指省候補」,那樣任用太慢,而且也進不了陸軍。他們捐官是為了讓浙江巡撫壽山送他們去日本學陸軍,因為朝廷其時極重留學生,日本回來的人大都能得重用。要達此目的,光有官銜沒用,徐錫麟又去求他的姻親、前湖南巡撫俞廉三。他答應幫https://read.99csw.com俞活動浙江鐵路總經理一職。俞廉三果然極力幫忙,不但幫他們說服壽山批准五人赴日學習陸軍,還寫信給駐日公使楊樞新,一力拜託。
安慶駐軍有六十一標與六十二標,六十一標標統是漢人,六十二標標統是旗人。徐錫麟主要在六十一標宣傳鼓動,「常請我們這些營長們吃飯,意思是在聯絡感慨,到必要時可以幫助他」(常恆芳),據巡警學堂學生凌孔彰回憶:有一天晚間,徐錫麟「邀請這個標的許多軍官到安慶對江大渡口蘆葦灘里秘密集會,歃血為盟,齊喝雄雞血酒,誓願同心同德推翻清朝,參加起義,永不背叛」。
反過來,皖省的革命,推動者中卻有許多外地人。如今要說的,頭一個就叫徐錫麟,沒人不知道他。還有一個韓衍,現在很少人知道他。
「一、滿人從不降者殺。二、反抗本軍者殺。一、乘機打掠者殺。一、造謠生事,妨害治安者殺。一、仍為漢奸者殺。」
第二天上午,徐錫麟集合全體學生集合訓話,要學生「行止坐卧,咸不可忘」救國二字,「反覆數千言,慷慨激昂,聞者悚然。然眾學生均不察其命意之所在」——也就是說,還有三個鐘點便將舉事,整個安慶城內,知道徐會辦今日要殺官舉事者,只有他自己、陳伯平、馬宗漢三個浙江人,這,這有點開玩笑了吧?
而另一個徐錫麟,仍然深陷衝動狂熱之中,似乎在安慶的使命便是博浪一擊。他雖然帶著巡警學堂師生四處踏勘,但直到起義,知道他的用意的不過陳伯平、馬宗漢等二三人。陳伯平擬就了《光復軍告示》,他只是在告示后加上幾條「殺律」:
後人偽作的《孫中山致徐錫麟》一函中稱「安徽一省實為南省之堂奧,而武昌為門戶,若閣下乘機起事,武昌響應,一舉而得門戶堂奧,則移兵九江、浦口等處,以窺金陵,則長江一帶可斷而有也」,其實可看作時人對徐錫麟入皖之舉的揣測,陶成章在紹興為徐錫麟的謀划也大致類此(此信發現於安徽巡撫衙門檔案,如系清官吏偽造,則多半是逆推革命黨的意圖)。1907年末《新世紀》第14號上刊出《徐、秋二君事略》亦稱「以君蓄志之久,取道之迂,而僅僅殺恩銘一人,良非君本意」。
以下的進程充分說明,這場起義的籌備里有多少昏招。徐錫麟抓住了顧松,問他如何知曉自己是革命黨的秘密,顧松說,日本方面給會辦的信都是用膠水粘的,有幾封因為受潮,封口裂開了,我偷看了信,知道會辦是革命黨——就算信封膠水受潮無法可想,秘密信件就不能整點密語隱文嗎?連一個收支委員都能看懂。這是昏招一。
此刻容不得他不信了,徐錫麟一面說著「大帥勿憂,這個革命黨,職道終當為大帥拿到」,一面掏出了雙槍。可是,徐錫麟是個大近視,距離這麼近,他居然看不清恩銘的要害,持槍亂放一氣,恩銘身中七彈,嘴唇、左手掌心、腰、左右腿都受了傷,但無一致命。徐錫麟子彈打完了,跑進內室裝子彈,手下的巡捕背起恩銘往外跑,陳伯平追上來放了一槍,「自尾閭上穿心際」,這一槍要了恩銘的命。
另一方面,徐錫麟又多有歧動,比如同是六月,他又跑去保定,試圖刺殺練兵大臣鐵良,不成,又前往天津,打算刺殺直隸總督袁世凱,袁世凱「疑之拒不見」。徐錫麟難道不知,這兩次刺殺,一旦發動,不管能否得手,籌劃經年的入皖計劃必成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