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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下烽煙 3.此去故國已成空

二、天下烽煙

3.此去故國已成空

從小王爺斷奶開始,這些宦官就不離左右,一陪就是幾年甚至十幾年。此「陪」絕非彼「培」,是陪伴而不是培養。任何能夠接近小王爺的宦官都深諳他們各輩祖師爺秘傳不宣的職業生涯寶典,寶典要義之一就是將陪小王爺作為宦官飛黃騰達的人生起點。誰控制了小王爺,誰就掌握了自己的命運。「我的命運我做主」,這是宦官集團的人生遠大追求。宦官當然不能直接做主,他既無本錢也無手段。現在「從娃娃抓起」,從控制幼小的王子身心開始,一切會變得充滿溫情與自然。
控制住局面后,王行瑜大開殺戒,跟隨朱玫的數百人被殺,長安城內再次血泊滿街。裴澈、鄭昌圖等人聞聽王行瑜作亂,急忙帶領小朝廷文武百官,保護著襄王投奔河中。王重榮表面上裝作迎奉李熅,等小朝廷大小官員進入蒲州城后,王重榮毫不客氣地將這些毫無抵抗力的官員全部擒斬。即便是龍子龍孫的李熅也沒有獲得特別的優待和表白的機會,被王重榮就地處決。王重榮一不做二不休,將襄王李熅的腦袋裝在盒子里,送往興元獻給僖宗。僖宗雖然玩世不恭、無心理政,可是報復心卻很強烈,或許這是長期在宦官操控與壓抑下的畸形心理。僖宗下詔將小朝廷的宰相蕭遘、鄭昌圖、裴澈等人就地處決。這次屠殺牽連甚廣,很多人都遭判極刑與滅門。幸虧杜讓能全力爭取,才挽救了部分人的性命。對那位殺死朱玫的王行瑜,朝廷兌現承諾,封其為靜難軍節度使。
僖宗與朝廷大臣一看王重榮和李克用表明了立場,感到時機已經成熟。知趣地將主要矛盾進行了重新定位,這次將敵人確定為朱玫和李熅。畢竟一國不容二主,朱玫和李熅已經直接挑釁威脅到了現任皇帝的最大利益,所以頭等大事是先鞏固住皇位,畢竟自己的屁股坐穩之後才覺得更踏實、更理直氣壯些。
僖宗又說道:「我不信有匡複之功的王重榮、李克用會同時造反?」
僖宗儘管心裏不痛快,可在田令孜的嚇唬及催促下,只好動身離開長安,一路顛簸往鳳翔逃難。
僖宗光啟二年(公元886年),李克用班師回晉陽。同時,李克用與王重榮聯名寫信請皇帝還京,恢復政治秩序。兩人將本次戰爭罪責全算在田令孜頭上,只要皇帝回京,一切都好商量。
似乎是做下了病根兒,田令孜吃了敗仗后,又想到了逃跑。這次是太監比皇帝急。天下最強大的兩個方陣聯手對付田令孜,田令孜膽怯了,知道自己既惹怒了雄獅也引來了猛虎。如果不快跑,將死無葬身之地。
宦官的聰明才智要施展還需找到有效的切入點。這個切入點與晚唐皇帝的更替相伴隨,為宦官躥升提供了可能,而且是一條更便捷更有效的途徑,加速了宦官勢力的惡性膨脹。
當天晚上在宮裡為擬旨值班的是翰林學士杜讓能。這位杜學士祖上是初唐大宰相「房謀杜斷」之一的杜如晦。杜讓能聽到亂鬨哄、步履雜沓,出來看個究竟,這才發現皇帝已經被挾持入車離去。杜讓能唯恐皇帝有危險,顧不上通知其他人,撒開兩隻腳板,在後面緊追不放。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一口氣跑了十多里,基本達到了馬拉松的水平。
朱玫對左右之人說:「皇帝流亡六年,中原將士出生入死,老百姓供給糧餉,幾番征戰,十有七八的人戰死餓死,這才勉強光復京城。天下正在慶祝車駕還宮之際,可皇上卻將諸侯勤王之功轉移給了宦官,並委以大權。以至於朝政綱紀墜毀,沒事找事,騷擾籓鎮,最終召亂生禍。我昨天奉尊命來迎接皇帝大駕,非但沒有得到皇帝信任,反倒蒙受脅迫君上的惡名。我們大家報國之心可鑒日月,討伐禍國賊子也已儘力,怎麼還能夠繼續忍氣吞聲俯首帖耳?怎麼還能夠受閹黨宦豎的擺布?李氏子九*九*藏*書孫多得是,你們為何不為了江山社稷改弦更張?」
田令孜感覺到了,這次李儼對他有些憤怒。老賊田令孜心裏急啊,不願意走也必須得走,走得晚了,皇帝沒事,自己可就要遭殃了。小時候把「小頭兒」弄丟了,老了若是再把「大頭」弄丟,可就兩頭不是人了。想到此處,田令孜上去扯了扯李儼的衣袖,催迫道:「陛下,時間不多了,如果亂兵闖入宮禁,後果不堪設想。」
杜讓能向僖宗出主意說:「楊復光與王重榮曾並肩擊破黃巢,光復京城,他們之間關係一直很好。楊復恭是楊復光的哥哥,如果派遣重要大臣前往河中遊說王重榮,並讓楊復恭協助勸說,或許王重榮能夠回心轉意,歸順朝廷。」僖宗一想,也只有這個辦法了。馬上派出右諫議大夫劉崇望急匆匆趕赴河中,拿著皇帝的詔書和楊復恭的書信拜見王重榮。
楊復恭一朝大權在握,立即整頓軍務,對神策軍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將田令孜的黨徒全部調走,把王建調為利州刺史,晉暉為集州刺史,張造為萬州刺史,李師泰為忠州刺史。
僖宗皇帝經過這次驚心動魄的大逃亡、生離死別的考驗、血與火的洗刷,也終於認識到田令孜捅的婁子到底有多大,認識到只有除去田令孜自己才有可能被強勢諸侯原諒,認識到只有從了諸侯的意,這皇帝日子才有可能繼續過下去。僖宗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跺了跺腳,于公元887年二月下詔,削奪三川都監田令孜的官爵,流放端州。
就在王重榮、李克用等人緊鑼密鼓地聲討田令孜的時候,朱玫見這位僖宗皇帝實在不成器,大失人望,估計是扶不起來了,於是打算找個新皇帝代替僖宗。
帝都帝都,帝缺不了都,都缺不了帝。
田令孜翻著眼皮,老臉尷尬地帶著訕笑,答道:「陛下,我們暫且到鳳翔住些日子,讓朱玫召集諸鎮共同來平滅王重榮,相信無需多日,您就會回宮的。」
之所以說皇帝是宦官的工具,是因為在皇帝與宦官的互動關係中,宦官佔據著主動。如果說皇帝是靠山,那皇帝佔據著主動,宦官不過是皇帝的鷹犬而已。宦官本來是被閹掉后服務於皇帝的,其地位和人格原本都很低下,只有義務沒有權利,只有被奴役,不可能做威福。這是中國皇權制度的一大發明,通過損害人的肉體達到徹底毀滅人的精神的目的,以為這些如同行屍走肉的廢人只會服務不會作亂,只會應聲沒有主見,應該不會威脅宮禁的安全。「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偏偏是發明宦官的皇帝又將宦官的地位用上寵上捧上了天,以至於這群「無後」的宦官興風作浪,把皇帝的帝國折騰得天昏地暗甚至千瘡百孔,最終推著皇權帝國走向「沒有后」的窮途末路。
僅僅表示支持皇帝是沒有多少好處的,只有討滅朱玫才會既得名又得利,這一點對於飽經沙場、歷經戰亂的王重榮是再清楚不過的事了。
四月,天氣逐漸炎熱起來。在急性子加沒頭腦的朱玫操縱下,襄王李熅在長安被擁戴為代理皇帝,全權負責軍國大事。朱玫自己為宰相,大權獨攬。同時,為了做做樣子,朱玫仍然派人去四川興元接僖宗,邀請僖宗還朝。朱玫以襄王李熅的名義對各路諸侯大家封賞,以籠絡人心,關東諸侯唯利是圖者十之六七,紛紛上表表示擁戴擁護朱玫和襄王李熅。
田令孜心裏明白,天下人是不會放過他的。老賊惶惶不可終日,日思夜想脫身之計。這時候他為了化解矛盾,推薦樞密使楊復恭代替他出任右神策軍中尉、觀軍容使,而田令孜自己請求去西川做監軍使,投靠弟弟陳敬瑄。
僖宗正在和宦官們踢球。這種都城門外兵荒馬亂戰火紛飛的情勢下,皇帝居然還有心思踢球,令人匪夷所思。田令孜慌慌張張地跑進宮來https://read.99csw•com,還有些氣喘地說:「陛下,王重榮要造反,我們需要避一避反賊鋒芒。」僖宗停下來,站在場中央,因激烈運動而泛紅的臉上掛著汗珠,額頭青筋暴跳,胸脯劇烈起伏,兩手叉腰,斜著眼睛盯著田令孜。
就在杜學士氣喘吁吁筋疲力盡之際,發現了一匹走失的馬。這匹馬既無籠頭也無鞍韂,杜讓能解下腰間絲帶拴住馬脖子,費力地爬上馬背,緊緊挽住馬的鬃毛,趴在馬上繼續追趕皇帝,終於天色微亮時在寶雞趕上了田令孜的隊伍。
宦官做起壞事來異於常人,超過常人,蓋緣自四個原因,一是宦官無家庭無後人。宦官重視的是今生今世的輝煌與舒服,「只求今生享受,不求後世擁有」,從不顧慮身後子孫和家庭的榮辱。一個沒有後顧之憂的人做起事情來,其勇氣和決然是難以想象的。
四是宦官專心。宦官不似常人會被諸多事務及愛好分心分神,他們只有一件事可做,潛心鑽研業務。只要他們認為有用的業務,他們會傾全部心智去鑽研。儘管宦官大多沒受過文化教育,但經過苦心鑽營,也能鶴立雞群,出類拔萃。
田令孜哪裡敢再回京師,回去無異於自投羅網,老賊打定注意咬著牙接著跑,再次往他弟弟陳敬瑄的地盤四川跑。田令孜願意往四川跑,可是皇帝這次不願意逃跑。可也是,李克用、王重榮要對付的是田令孜,不是我皇帝呀?再說你們打仗,可不是我做皇帝的挑起頭兒,於我無干呀?所以,這次皇帝沒有逃跑的動力與危機感。田令孜見皇帝賴著不走,心裏頓時慌了,他知道他一切的作威作福都是建立在皇帝信任的基礎上,失去皇帝信任,自己就是一個褪凈毛兒的豬。慌了神兒的田令孜狗急跳牆,鋌而走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田令孜率領神策軍強行闖入僖宗的住處,將皇帝在熱被窩裡架出來,裹上衣服塞入車中,往寶雞跑。
可是田令孜依仗弟弟陳敬瑄在四川的勢力,竟然不買皇帝的賬,抗旨不從命,而朝廷也拿他沒辦法。直到六年後,才被有志於做蜀王的王建擒殺。由此可見,宦官集團在末唐力量之強大,強大到幾乎不可撼動的地步,強大到足以架空皇帝的地步,無論是皇帝還是其他官僚集團都奈何他們不得。這就是田令孜之徒敢於明目張胆損公肥私,敢於三番五次劫持皇帝的原因。
王重榮本就無意與皇帝作對,現在局面高度複雜,已經遠遠超出了原來的想象,又冒出來一個小朝廷,更是亂上加亂。有了皇帝的詔命,王重榮就坡下驢,當即表示擁護支持僖宗皇帝,獻出絹絲十萬匹供給皇帝起居使用。更重要的是,王重榮請求以王師名義討伐朱玫。
急性子人自有急辦法。朱玫無疑是個急性子,且腦袋比較簡單。朱玫將掉隊的襄王李熅挾持,進入長安,與李昌符謀議擁立李熅為新皇帝。
這時候,見田令孜闖了這麼大的禍,而且這麼不堪一擊,這麼不值得倚靠,更看到李克、用王重榮如此強大,朱玫和李昌符動搖了,掉頭打算與李克用和王重榮合作。
公元887年陽春三月,那位頻遭禍亂、顏面盡失、飽經風霜、憔悴不堪的僖宗皇帝,施施然地回到了帝都。
兵敗后的田令孜再次挾持皇帝出逃,這次出逃並沒有像以往一樣挽救太監與皇帝。歷經顛沛流離的皇帝終於撒手人寰,離開了原不屬於他的帝國。
皇帝的車隊寸步難行。田令孜派出了神策軍使王建和晉暉負責開道,王建以五百壯士手持長劍在前面一通猛殺猛砍,總算砍出一條血路,皇帝車駕才得以通過。僖宗見年輕人王建敢作敢為有忠勇之色,於是命王建跟隨左右護衛,並將傳國玉璽交給王建背著。
朱玫另起爐灶,壺雖然小點,但燒的湯可夠燙的。
朱玫大驚,沒想到王行瑜能突九*九*藏*書然做出這種事情。正在朱玫愣神與遲疑之際,堂上侍衛在一片哀嚎中被王行瑜部署圍斬。事出電光石火之間,因猝不及防加措手不及,朱玫呆若木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此時,王行瑜抽出腰間佩劍,衝到案前,分身便刺,一劍洞穿了朱玫的前胸。
王重榮也大覺意外,沒想到老賊田令孜又玩出這一招乾坤大挪移。無奈之下,王重榮與李克用都停止了進攻,不敢再打了。
凡事都有一個漸變的過程。大約從唐玄宗寵信高力士開始,唐帝國的皇帝開始由寵信宦官,發展到重用宦官。
不是想跑就能跑得動的。兵荒馬亂的,道路上流離失所的老百姓和散亂的兵馬充斥堵塞,不僅交通受阻,而且拿槍持棒歪鼻子橫眼睛的雜處其間,可謂危機四伏,危險無處不在。
宦官對待小王子的「關心」倍加投入,一陪不行就二陪,二陪不行就三陪,三陪不行就四陪,只要小王子高興,怎麼陪都行。從小王子的喜好入手,宦官獲取小王子歡心后,再逐步控制其心理,使小王子對宦官產生依賴及畏懼心理。然後進一步控制小王子的思想,這是宦官的終極目的,宦官將小王子的思想動態置於股掌之上,小王子就成了他們爭權奪利斂財橫行的籌碼與工具。在少數情況下,有的小王子搖身一變,成了新皇帝。這下子,控制這個王子的宦官可中了頭彩大獎,一本萬利收入囊中。很多新皇帝對宦官一直心存畏懼,有的皇帝終其一生都生活在宦官的陰影之下,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宦官實際上成了太上皇的角色,例如僖宗李儼就稱田令孜為「阿父」。
大晚上的突然發生這種變故,不僅宰相大臣等不知道,連皇帝身邊的人也沒有反應過來,跟著護駕的小太監和侍衛才幾百人。第二天,太子少保孔緯等數人也陸續趕來。僖宗臨場封授孔緯為御史大夫,派他回去召集文武百官。由於倉皇出逃,皇帝宗廟的牌位神主在路上弄丟了,這可是大不敬,相當於把列祖列宗給丟棄了,僖宗李儼為此懊惱不已。孔緯通知召集的官員陸續往寶雞趕來,屋漏偏逢連夜雨,破船又遇打頭風,萬萬沒想到追趕皇帝的士大夫路上遇到了強盜,被強盜劫掠洗劫一空,個個原本體面的士大夫近乎赤|裸裸地來寶雞投奔皇帝。
僖宗雖然貪玩,不勤于政事,但他智商可不低,通音律,精算術,擅長劍槊,可以說能文能武,而且觀察事物冷眼透徹。只是面對一大堆爛攤子,他覺得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索性破罐子破摔。更重要的是政事全被手握大權的宦官把持,皇帝被架空,有聰明才智也排不上用場,到後來僖宗乾脆不去操那份心了。聰明人的聰明必須找地方發揮才行,不然的話會憋壞了。僖宗不能理政,只好傾全部聰明於踢球遊戲。僖宗李儼的球技是非常高的,防守攻擊、盤帶控球、長傳短打,樣樣精通,如果生在當今,與馬拉多納可以有一拼。他曾經很自我感覺良好地說:「如果朝廷對踢球開科取士,我一定能中球科狀元。」就是這麼一個腦袋極度聰明的人,能那麼好糊弄嗎?
朱玫包圍佔領寶雞后,與李昌符長驅直入攻打散關,但沒有攻下來。朱玫軍事行動受阻,只好回師鳳翔,沒想到半路上得到了意外收穫。唐肅宗的玄孫襄王李熅此時正在生病,跟著僖宗逃跑的路上掉了隊,被朱玫撿到。朱玫如獲至寶,一個大胆而全新的計劃在朱玫心裏形成,自此朱玫放棄了追救僖宗的念頭。
朱玫此時正在伏案辦公,聽說王行瑜臨陣撤軍,朱玫拍案大怒,命人將王行諭叫來。朱玫對王行瑜怒斥道:「你擅自回師,難道要抗命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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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宗帶著嘲諷的口吻說道:「阿父如果不去招惹王重榮,恐怕也不會有今日之亂。」
田令孜聽僖宗數落自己,臉上陣紅陣白,不敢吭氣了。
歷經兩次顛沛流離的僖宗早已瘦弱不堪,身形憔悴,斜靠在顯得更加寬大的龍床上,失神的雙眼深陷於兩個眉骨之下,修長蒼白的手指不住地抽搐顫抖,有氣無力地聽憑大臣們胡亂奏報著或重或輕的事務。僖宗回京后不久即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離開了這個他搞不懂揮不掉離不開卸不去沒意思又不好乾的皇帝崗位。時年二十七歲。
李克用聽說朱玫擅自擁立了個傀儡皇帝,勃然大怒,這不是自己頂了個挑起禍端的罵名,讓朱玫這小子鑽空子得便宜嗎?河東大將蓋寓向李克用建議:「皇帝有難,流落他鄉,天下人都認為是我們河東造成的,現在如果不誅滅朱玫,廢黜李熅,我們將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李克用聞言點頭同意,將李熅的詔書燒毀,關押了小朝廷的使者,並通知臨近各藩鎮:「朱玫欺瞞藩鎮,愚弄諸侯,竟然明目張胆地宣稱皇帝已死,罪大惡極!我已經調集蕃、漢三萬兵馬進討凶逆。讓我們一起剪除元兇,共立大功!」
正在四川作戰的朱玫手下大將王行瑜戰事不利,幾次敗於官軍。王行瑜惟恐因勞師無功而獲罪于朱玫,惴惴不安地與部下商議說:「現在戰事無功而返,將遭到朱玫懲罰,禍責難逃。不如我們大夥斬取朱玫首級,平定京城,迎回皇帝,立功獲取邠寧節度使的封賞,共取富貴。」這些軍頭本就烏合之眾,沒有主心骨,更沒有信仰與原則,經王行瑜威逼加利誘,一拍即合,又一個大胆的行動醞釀待發。由此可見朱玫的群眾基礎是多麼的薄弱。計議已定,王行瑜從鳳州擅自率領部署返回京師。
僖宗的眼神使田令孜有些發毛。田令孜看著李儼從孩童成長為少年成長為青年,但從來沒有看過李儼這種眼神。田令孜覺得全身的汗毛全豎了起來。這是田令孜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田令孜也一時搞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有這種感覺。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田令孜做急迫狀,接著說:「王重榮聯合李克用已經襲擊了都城禁衛軍,老奴和朱玫拼全力禦敵,但終因寡不敵眾,只好退入城內。」
唐帝國的宦官由事務性|奴役工作為主,開始了向兩大權力領域的轉移,一方面逐步滲透入朝政公文的傳達與處理過程,甚至介入了決策環節;一方面出任軍隊監軍,獨立向皇帝報告工作,直接牽制軍隊的指揮官,逐步把持了軍權。宦官工作內容的轉變,反過又來鞏固和提升了宦官集團的地位與勢力。
迫於形勢,皇帝讓楊復恭重新出來做事。復出為樞密使的楊復恭傳檄關中,懸賞激勵諸侯:「取得朱玫首級者,封賞靜難節度使之職。」到了這個時候,朱玫才發現自己是那個站在沙灘上唯一沒有穿衣服的裸泳者,顧盼四望全是嘲弄險惡詭異生冷的眼神。
三是宦官的報復心理。宦豎被萬人嘲弄,被踩在腳下,心理極度自卑與陰暗,只要有一點點可能,其報復與迫害慾望就會極度膨脹。報復對象首選的是兩個——造成他們殘廢的人和對他們不屑的人,這兩種人無非就是皇帝和朝廷大員。多可怕,宦官首要報復的居然是皇帝!
田令孜見皇帝執拗,咬了咬牙,提了口氣,走上前幾步,說道:「陛下,現在外面兵勢忷忷,真假莫辨。咱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您萬乘之軀,千萬不可兒戲啊!我們暫且避一避,等待情況明朗。」
田令孜不會自己跑,若是皇帝不在身邊,田令孜連雞毛蒜皮都不如。所以田令孜要再一次挾持皇帝。大出田令孜意料的是,這次皇帝不像上次那麼聽田令孜的話了。皇帝長大了。
與普通家庭的孩子相比,皇read.99csw.com家子女其實是很寂寞的,更無法與現在的孩子相比。現在的小孩天天處於家庭全部眼球的包圍之中,集萬般關愛於一身,每天被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的點擊率超過幾十幾百次。皇帝的子女雖然具有崇高的社會地位,但卻沒有多少家庭地位,很難得到父母的關心和愛護。皇子皇女自從降生之後,就交由奶媽哺乳餵養,由宦官宮女伺候。再長大一點,由皇室選定的師傅教授文化課,由宮內小宦官或者大臣子女陪伴。皇帝子女眾多,在家庭中皇爸和皇媽成了稀缺資源。很多皇子皇女一年到頭兒也見不到父母幾次,即使有機會見到皇爸皇媽也多是在大型慶典集會上,這種見面走過場給外人看的成分多,情感交流的內容微乎其微。包括僖宗在內的幾個皇帝,在做藩王時,終日里無所事事,皇室也疏於培養和管教。所以,這些小王爺周圍最親近最直接的熟人就是宦官。
王行瑜站在朱玫對面,冷冷地說道:「我不想造反,只是要誅殺反賊朱玫耳!」
左右之人勸朱玫,雖然僖宗皇帝無有大才,但也沒有明顯的過失,國家罹難都是宦官作祟,況且廢立自古大事,不可草率行動。朱玫不聽,手按佩劍走到眾人中間,直接宣布:「我要重新擁立一個李氏後代監國,敢異議者斬!」
這時候兵勢忷忷,誰是可信之人?天下擾擾,哪裡是棲身之所?皇帝也沒了主意。朱玫、李昌符的急於表現反倒嚇著了早已驚嚇過度的皇帝。玢寧、鳳翔兩鎮兵馬很快就來到了皇帝行宮近前,與神策軍發生了激戰,神策軍抵禦不住,敗下陣來。這神策軍對內對外竟然沒打贏過一次、真夠神的。兩軍陣前廝殺鑼鼓之聲響徹寶雞城,震動行宮。田令孜見大事不妙,再次挾持皇帝逃離寶雞,往四川跑,留下神策軍指揮使楊晟為節度使,鎮守散關,負責斷後。
皇帝回京,諸侯也各自歸鎮。
二是宦官不惜名聲。本來被閹割后就已經成為無人格無名聲的廢人,宦官只求利不求名,道德對他們的約束力毫無作用,他們認為萬古流芳和遺臭萬年都沒有意義。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只要別人無路可走就行。
很快李昌符就率人追了上來,在大散嶺與逃亡的皇帝隊伍遭遇,雙方發生了戰鬥。李昌符放火燒毀箭樓。就在箭樓搖搖欲墜之際,王建扶著皇帝從煙火上跳過去,總算暫時躲過一劫。就是此時嶄露頭角的王建日後做了四川王,與諸侯割據並存幾十年。
僖宗鼓了鼓腮幫子,緊閉著細薄的嘴唇沒作聲,一屁股坐在游廊的台階上,眼睛怒視著空曠場地上的球。
合作既需要做出姿態,更需要付出行動和代價。朱玫率領步騎五千人,要搶回皇帝去鳳翔。
當初,鳳翔節度使李昌符與玢寧節度使朱玫同謀立襄王。可是後來,朱玫撇開李昌符,自己獨霸朝柄。李昌符什麼好處也沒撈到。李昌符憤怒異常,與朱玫決裂,拒絕做襄王李熅的官,不受朱玫指揮,轉而向遠在興元的僖宗皇帝效忠通款。
僖宗皺起了眉頭,問道:「避一避?往哪裡避?剛剛回到京師,何處能比京師更重要?何處能比京師更安全?」說完李儼扭頭不看田令孜了。
朱玫覺得田令孜天天伴隨僖宗皇帝左右,況且僖宗自幼在田令孜陪伴下長大,對田令孜很是敬畏,讓僖宗除去田令孜難比登天。現在,皇帝在田令孜挾持下又跑往了四川,四川是田令孜弟弟陳敬瑄的地盤。這樣相持下去不是個辦法。
宦官集團之所以做大是有原因的。晚唐之後,宦官與皇帝的關係成了一種十分特殊、十分畸形、十分詭異的一種關係。宦官之所以能夠把持朝政,其主要實現途徑就是皇帝,皇帝是宦官謀求私利的工具而非靠山。
在高官顯位的邀買下,關東諸侯大多將貢賦送往了長安,而興元的僖宗皇帝孤零零的無人問津,缺衣乏食,生活難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