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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軍閥混戰 10.逐鹿中原

二、軍閥混戰

10.逐鹿中原

崔胤玩弄政治權術的手段的確比張浚詭詐,趕盡殺絕的狠勁兒也比一般人大得多。弄死一個首輔宰相和兩個當國宦官,趕走一個一品宰相,朝中南北兩司的權柄都落在崔胤手中。崔胤集大權於一身,實際已經超越了皇帝的權力,可謂權傾朝野,說一不二,吐口吐沫都可能淹死一群人。
公元900年,即昭宗光化三年春天,崔胤藉助朱全忠的力量重新登上宰相寶座后,權勢大增。崔胤認為報復的機會來了,他將王摶排擠出宰相行列,先是降級為工部侍郎,沒多久又貶斥為溪州刺史。就在王摶外放赴任的路上,崔胤迫使昭宗下令賜王摶自盡。
十年以前,朱全忠內心十分清楚,他和李克用之間力量懸殊。十年過去了,朱全忠感到與李克用對抗仍是力有未逮。
朱全忠通過軍事和外交手段並用,征服了河北各藩鎮,從北東、南三方形成了對河東的半包圍的態勢。
打不打,各有所怕。
易定的主帥是王處存的兒子王郜。這小子實在不爭氣,和他爹比起來差了十萬八千里。
剛剛被新崛起的楊行密狠狠修理一番,朱全忠極速膨脹的雄心野心好勝之心受到了不小的挫折,更不想與李克用發生正面爭鬥。
太保、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彥若官爵比崔胤大,且兩人早就不和,崔胤對崔嚴若厭恨已久。崔胤回到朝廷后,徐彥若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況且看到王摶的悲慘結局,乾脆避開崔胤的鋒芒,離開朝廷,遠避他鄉。這位徐彥若心眼實在不少,在崔胤動手之前,主動請辭,而且謀求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跑到薛王李知柔的地盤上去,到幾千里地之外的廣州去做清海節度使。徐彥若算是保全了性命,可以面朝大海,迎接春暖花開,過小日子去了。
所以,李克用向朱全忠尋仇的事越來越像做樣子、搞噱頭。
在宣武與河東的爭霸競賽中,朱全忠逐漸佔據了上風。
周式十分清楚當下的形勢,只要朱全忠下令攻城,鎮州可能堅持不了十天就會陷落。雙方力量懸殊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周式轉念一想,自己既然來了,就要爭取最大的利益和最小的損失。雖然周式感覺心裏沒有底,但他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努力保持鎮定。周式以相對比較平緩的語調說道:「成德離河東太近,天天受李克用的欺負,周圍各藩鎮只顧自保,無人伸出援手。所以,我家主公與河東修好,也是無奈,實在是為了保全百姓的考慮。朱大帥您現在討伐河東,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莫說我成德,天下各藩鎮誰敢不支持?朱大帥您效仿齊桓公和晉文公,應當崇尚禮儀以成霸業。如果一味窮兵黷武,推行強權政策,我鎮州雖然弱小,可是城池也足夠堅固,糧草儲九_九_藏_書備也足夠豐足,況且我家主公世代沿襲,有恩于本地人民,受到無比的擁護和支持。即使您有十萬大軍,也未必能夠輕易征服成德。」
到後來,李克用自己都不相信報仇的旗號到底能打多久。
公元899年冬天,河中所屬的陝州都將朱簡殺死主帥,宣布投降於朱全忠,並自改姓名為朱友謙,自降身段,列于朱全忠的子侄一輩。這使得朱全忠的勢力範圍向西推進了一大步,對澤潞形成了半包圍的態勢。
九月,葛從周從鄴縣渡過漳河,于黃龍鎮安營下寨。朱全忠親自率領三萬人馬渡過洺水安營下寨,為葛從周的聲援。李嗣昭感到孤城難守,決定放棄洺州城回晉陽。可是李嗣昭在回師途中,中了葛從周的埋伏。晉軍在青山口被汴軍大敗。
因政見不合,崔胤與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摶有矛盾。崔胤對王摶懷恨在心,可是崔胤在飛黃騰達之前,只得多年隱忍不發,但他一直在尋找報復的機會。
朱全忠之所以與崔胤一拍即合,痛快地接受了崔胤的建議,主要還是朱全忠敏銳地評估出崔胤所提建議的含金量。這也是朱全忠的高明之處。崔胤建議朱全忠經營洛陽宮殿,作為邀請皇帝的籌碼。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任何一個軍閥都不具有這種得天獨厚的便利。如此一來,朱全忠和崔胤唱起了雙簧,朱全忠通過自身的影響力,將崔胤送回朝廷政治中心,崔胤則在朝中為朱全忠搖旗吶喊。兩人互為表裡,成了左右唐末最後朝政運作的軸心,直到將衰微不堪的李唐王朝送向末路窮途。
這時候,劉仁恭又展示了他靈活的外交謀略。劉仁恭一面調兵遣將馳援滄州,一面向河東李克用低聲下氣地求援,並送上厚禮,請求李克用出兵支援幽州。李克用是不會直接派兵救援滄州的,即便打退了汴軍,滄州依然是劉仁恭的,李克用撈不到什麼好處。況且李克用與劉仁恭有大仇在前。李克用藉著這個機會,採取了圍魏救趙的策略。利用朱全忠將主力調往東北部戰場的空檔,河東派出大將周德威率領五千鐵騎偷襲邢、洺二州。
回到中央朝廷的崔胤,煥發出了強烈的報復能量,展開了一連串的爭權奪利的行動。飽受挫折的崔胤,心理素質更加果決,對於權力的追逐更加瘋狂,出手足夠狠辣,每次下手都是必殺屠手,每次行動幾乎都充滿腥風血雨。
朱全忠看著地圖,陷入了沉思。
凡是充當說客的必然身懷絕技,邏輯清楚,思維敏捷,心理素質好,且會臨機應變,相當於現在社會的公關先生和外交家,在各種利益主體之間都能吃得開。這位周式來之前一定是做了一番精心準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番話說出來,頭頭是道,綿里藏read.99csw.com針。先說與河東結盟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再說朱全忠你既然能耐,那你去找李克用啊,不要拿小藩鎮開刀;三是說成德上下齊心,不會輕易屈從了朱全忠。朱全忠何等狡猾,聽周式這麼一說,心裏深為贊同。
李克用念念不忘朱全忠差點弄死他的舊仇。
在澤潞一帶,晉汴雙方都投入了重兵,一時呈膠著狀態。朱全忠為了打開新局面,將戰略部署進行了調整。固守澤潞的同時,朱全忠揮師北上,謀求外圍突破,形成對河東的半包圍態勢。
朱全忠只好將葛從周從滄州前線調回來抗擊李嗣昭。
後來皇帝被困華州,崔胤失勢遭排擠。這隻政治落湯雞,果然見識非凡,謀略高超。崔胤在流落失意的境況下,認識到「傍大款」的重要性。他決心要與軍閥結成同盟,東山再起。認識到這一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崔胤選中了朱全忠。在諸侯林立、強手如雲的藩鎮格局中,崔胤感受到了朱全忠的利用價值,嗅到了朱全忠氣場的成長性。
劉仁恭正在趕路,走到老鴉堤附近時,突然一聲炮響,前面衝出來一支汴軍隊伍,大纛旗上綉著一個斗大的「葛」字。劉仁恭倒吸一口涼氣,心想葛從周竟然這麼快就殺到了自己面前。汴軍與燕軍遭遇,雙方也不答話,拉開陣勢混戰在一起。這一仗從早上打到下午。葛從周盛名威震黃河以北,具有強大的品牌威懾力。原本燕軍經過長途奔波,在氣勢上就處於下風,被汴軍精銳一頓衝殺,逐漸扛不住了,敗下陣來。劉仁恭丟下三萬死屍,敗退瓦橋。
朱全忠擊退李嗣昭之後,仍然推行既定的外圍戰略。這次,朱全忠將目標指向了成德節度使王鎔。乾瘦的王鎔在即位之初,曾經飛揚跋扈誰也不服,甚至主動挑釁過李克用,儼然有小霸王之風采。在幽州逐漸衰弱后,西北的赫連鐸部落也被李克用消滅殆盡。王鎔孤掌難鳴、孤立無援,氣焰收斂了許多。在李克用的軟硬兼施之下,不得不向河東低下了乾瘦枯乾的小腦袋。原本,成德與宣武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兩家井水不犯河水。現在,朱全忠攻城略地爭霸天下,將勢力範圍推到了成德邊境,征服成德自然擺上了日程。
早年李克用與王子李戒丕、大宦官楊復恭之間的關係,就曾經極大地影響過朝政的走勢。後來,朱全忠也發現了其中的訣竅,並加以大力利用。李克用家底殷實、政治人脈深厚,相比起來,朱全忠可以說是舉目無親,白手起家,靠山後台也不硬。與識文斷read•99csw•com字、舞文弄墨、講經說法、門第傳承的文官或宦官也搭不上關係。朱全忠常常嘆息「沒有關係,真不好辦事啊!」
兩隻老虎,齜牙咧嘴,張牙舞爪,可是肉搏戰遲遲不發動。饞的天下好事者心痒痒、眼歪歪。
先說劉仁恭親自率領五萬人馬馳援滄州。葛從周得到消息說劉仁恭已經火速向滄州趕來。葛從周決定圍點打援,留下張存敬和氏叔琮繼續圍住滄州不放,自己率領一萬精騎兵向北迎擊劉仁恭。
崔胤與士大夫一樣,對宦官干政深惡痛絕,在這一點上,崔胤贏得了昭宗的支持。崔胤利用昭宗對宦官的痛恨情緒,迅速打擊了大宦官樞密使宋道弼和景務修。先是將兩人的大權剝奪,外放到地方藩鎮監軍,很快又將兩個宦官流放發配。宋道弼和景務修離開京師,剛剛走到灞橋驛站就被賜死了。
十幾年來李克用也目睹了朱全忠崛起的過程。
到了末期,朋黨政治的結構發生變異,地方軍閥直接加入到朋黨之中,並形成了朋黨集團的主要構成力量。文官與宦官若想在朝中發號施令、甚至立足謀生,必須要依靠藉助利用拉攏地方軍閥,裡應外合,上下勾結。有藩鎮支持的文官或者宦官,在朝廷里發言才有人聽,發完言才有可能在地方州府見效,見到效果才有可能被重視,也才有可能獲得地位的鞏固與升遷。從另一方面來說,地方藩鎮也需要在朝廷中需找代理人,才能夠掌握風波詭譎、瞬息萬變的朝政情報。在軍閥有所行動和訴求時,也才會有人在朝廷里「配合」一下,顯得合情合理、民意昭昭。
朱全忠在中央政府的勢力主要表現為其代理人權勢地位的上升。崔胤就是朱全忠多年來培植的朝中政治代言人和操控權柄的代理人。
周德威攻打邢、洺二州沒有進展。七月,李克用又換上了藩漢馬步都指揮使李嗣昭率領五萬人繼續攻打邢洺二州。在李嗣昭的強大攻勢之下,汴軍接連失利,丟掉了洺州。
劉延業的理由是,如果河東全境上下一片緊張空氣,反倒是助長了他人威風,有損於李克用聲震華夏的威名。劉延業的話純粹是一種外交政治的策略,並沒有實際意義。在朱全忠強勢逼迫的形勢下,河東放棄備戰,而流連於虛張聲勢,更無異於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但是,劉延業的話符合李克用的心理。李克用向來是自負不凡、傲視天下,優勢心理不能割捨。所以,李克用採納了劉延業的建議,放緩了備戰,放鬆了警惕。
最後朱全忠和王鎔兩家締結合約,條件是王鎔派齣兒子和大將子弟到汴軍營中做人質,送上錢財布匹折價二十萬兩銀子作為汴軍的軍費補償。朱全忠將女兒嫁給王鎔的兒子,兩家聯姻。朱全忠退兵。汴、鎮聯盟形成。
朱全九*九*藏*書忠坐在帥案後面,一手握住佩劍,一手摁在桌面上,濃密的眉毛底下,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緊盯住周式的臉。鴉雀無聲地過了十幾秒鐘之後,朱全忠突然一拍桌子,暴怒地呵斥道:「我三番五次地寫信規勸王鎔,可是他不聽,現在大軍壓境,你們卻要做城下之盟,不覺得晚了嗎?」
朱全忠不僅在北部戰場上節節勝利,開疆拓土日益壯大,而且在朝廷中的勢力也迅速膨脹起來,逐步掌握了朝野政治聯動的主動權。
兩座山不會遇到一起,兩個人總有相逢的時候。朱全忠和李克用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以前,總是李克用要找朱全忠算賬,朱全忠總躲著。這次,是朱全忠找上了李克用。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李克用沒想到,這一戰後從此威風不再。
不到萬不得已,朱全忠盡量避免與李克用決戰。
朱全忠千里迢迢勞師襲遠,大費了一番周折,還沒有收到任何好處,哪裡肯輕易罷兵?見到周式后,朱全忠首先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隨著朱全忠的崛起,李克用找朱全忠報仇的勁頭兒有所收斂。或者說,李克用意識到了此時的朱全忠已不是彼時的朱全忠。報仇的事情越來越不好辦。
李克用天天喊著要找朱全忠報仇。
因為,人是長腿兒的。今天退走的兵,明天還會再來。
朱全忠仰天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轉過帥案,來到周式近前,拉起周式的手,說道:「老周啊,別介意,我和你開玩笑呢。」周式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心裏說「開玩笑?誰敢開這種玩笑,玩不好,命就丟了,到哪兒笑去?」
朱全忠想打楊行密,沒有打成功。
不能讓朱全忠閑著,否則,朱全忠還會盯上成德。
朱全忠派出張存敬會同魏博軍合擊劉仁恭。張存敬勢如破竹,先後攻下了瀛洲、景州、莫州等二十多座城池。然後又向西攻打義武藩鎮治府易定。
王郜與汴軍一個照面下來,就嚇破了膽子,棄城逃往晉陽。易定軍中推舉王處存的弟弟王處直代理藩鎮節度使。王處直更是爛泥不上牆。就任易定主帥之後,王處直即刻向朱全忠寫信悔過,並送上十萬大錢慰勞汴軍,俯首稱臣。
朱全忠發難說王鎔與李克用穿一條褲子,要興師問罪。朱全忠親率大軍一舉打過滹沱河,兵臨成德治府鎮州城下。看著城外耀武揚威的汴軍人馬,趴在城頭上的王鎔感到了恐懼,急忙派出判官周式出城議和。
朱全忠雖然兵退。
朱全忠不想打李克用,偏偏七扯八扯地打了起來。沒想到這一打改變了天下勢力格局。特別是劉仁恭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魏州之戰後,朱全忠順道撿了便宜,佔據魏博擴大了勢力範圍。朱全忠的勢力直接推到了李克用的眼皮底下。不打也躲不開了。
朱全忠的日益做大,對河東構成了強大的威read.99csw•com壓,這令李克用很煩很緊張。李克用抓緊發動軍民備戰,挖溝築城,大修工事,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氣象。這時候,河東軍押牙劉延業出面阻止李克用的備戰行為。
這時候,王鎔的判官張澤出主意說:「河東太強大,對我們仍然是頭號威脅。即使我們與朱全忠結盟,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指望不上宣武。不如說服朱全忠將幽州、滄州、易定等地征服,這樣大家都成了盟友,聯合起來對付河東會好得多。」對這種混蛋主意,王鎔居然信以為真。豈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卧榻之側怎可養虎?朱全忠如果將河北全部搞定,鎮州豈能獨存?
其實,朱全忠也不願與李克用為敵。
易定岌岌可危,搖搖欲墜,這可急壞了幽州劉仁恭。劉仁恭眼看著周圍的軍閥一個接一個地被朱全忠收拾,他心裏很清楚,接下來被收拾的就是他。劉仁恭不能坐視不管。就在王郜棄城的時候,劉仁恭派二兒子劉守光救援易定。沒想到,劉守光在半路上被張存敬伏擊,損失六萬人。自此,幽州的家底兒幾乎全部報銷。
不過,朱全忠是實實在在地樂意接受張澤的意見。只要王鎔不搗蛋,保持中立或者支持朱全忠,朱全忠是有信心平定幽州和義武的。
王鎔仍然不踏實。
唐末的政治是朋黨政治,初期是兩大集團對立,俗稱南衙與北司,指的是朝中文官集團與宦官集團。文官集團內部和宦官集團內部又劃分為不同的派系,兩大集團之間成年累月地爭鬥,此消彼長,爭權奪利,互相傾軋。各自集團內部的派系之間同樣是鬥爭不斷,拉幫結夥,不斷地分化、重組、裂變、滅亡、再生。大集團、小集團直斗得昏天黑地、不亦樂乎。
時年四月,盛夏來臨之際,朱全忠調派頭號大將葛從周率領兗州、鄆城、滑州、魏州四鎮兵馬十萬討伐劉仁恭。五月,汴軍攻下德州,斬首德州刺史傅公和。繼而,進軍包圍了滄州。鎮守滄州的是劉仁恭的兒子劉守文。兩年前,劉仁恭父子被葛從周打敗,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一聽到葛從周的名字,劉守文就緊張。
崔胤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斷,一是朱全忠白手起家,靠著「自力更生」,逐步發展壯大,具有進一步走向強大的基本素質和強烈訴求。二是朱全忠位居河洛,佔據洛陽、開封這兩個歷史上具有重要象徵意義的政治名城。三是崔胤感到朱全忠也需要他。所以說,崔胤這個政治動物擁有高超的反省能力與敏感性,這也是崔胤在縱橫捭闔、爾虞我詐的政治漩渦中得以立足、東山再起、飛黃騰達的生存秘笈。朱全忠原來與張浚曾經短暫合作過,但是張浚實在不是塊料,剛愎自用,志大才疏,招致兵敗身死。朱全忠與張浚合作曇花一現。張浚死後,朱全忠在朝堂之上又斷了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