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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姓朱的梁 4.風水轉

一、姓朱的梁

4.風水轉

李存勖和劉守光在是否救王鎔這件事上的態度分野,在一定程度上預示了兩人後期霸業的興衰命運。
公元910年,劉守光向朱全忠打報告,請朱全忠加封他為燕王,並同意劉仁恭退居二線。
在朱全忠出征之前,劉守光正在侵犯趙國的淶水地界,威逼定州。朱全忠派出杜廷隱、丁延徽率領三千魏博軍兵出兵河北深州,聲稱是協助王鎔抵禦劉守光的燕軍。同時,梁軍又另外釋放出干擾信息說是派出小股部隊尋覓和徵集糧草。
李存勖調來周德威,這一安排可以說是「一石三鳥」,既對眼皮底下李克寧等手握重兵的軍頭實行了一定防範,也加強了李存勖的個人保衛力量,還測試了周德威的忠誠。此時的周德威和李克寧對於李存勖來講,未必見得誰更受信任。李存勖這是在用制衡矛盾的策略,在周德威與李克寧等人之間實行互相鉗制與制約。這時候的周德威承受著很大的心理壓力。因為外界已經傳言他對李嗣昭見死不救,不是他不救,實在是梁軍很強大。這時候,新任晉王調他回師,正好給了周德威一個台階下。同時,這也是晉王對周德威的莫大信任,周德威自然感激。在權衡營救李嗣昭與保全王位這兩件事上,李存勖顯然是優先選擇了保全王位。否則,不會從十萬火急的前線將大將周德威調回來。
這就是劉守光的見識。他只知道坐收漁利這個成語,卻不明白這個成語的應用環境。「坐收漁利」成立的前提條件是,只有三方力量,而且發生爭鬥的雙方力量相當,且矛盾不可調和。如果一個強的和一個弱的打起來,還有什麼熱鬧可看,強的把弱的滅掉,強的變得更強大。即便力量相當的兩個打起來,如果中途和解,也沒什麼漁利可收。另外,或許朱全忠的糖衣炮彈起了作用,劉守光剛剛得到朱全忠的認可,還沉浸在陶醉的喜悅中。
到了公元910~912這幾年,朱全忠身體健康每況愈下,甚至多次報出病危的利空消息。有幾次是在御駕親征途中病倒,不得不匆匆趕回京城養病,作戰計劃也因此半途而廢,整個朱梁的氣勢一落千丈。在一次病危之際,朱全忠感到末日臨近,對左右心腹大臣滿懷傷感地說道:「我南征北戰、攻城略地,經營天下三十年,沒想到河東李克用留下的禍患如此頑強,不僅沒有覆滅,反倒愈演愈烈。據我觀察,李存勖這小子志向遠大,不可等閑視之。老天爺不給我機會了,讓我早死。我死之後,我這些兒子們都不是李存勖的對手。我死不瞑目、心有未甘,恐怕死後都屍骨難以安葬地下啊!」朱全忠說到激動之處,老淚縱橫,哽咽難禁,一下子血壓上撞,昏死過去。大家七手八腳搶救半天,朱全忠這才緩過氣來。所謂英雄遲暮,壯志未酬,此一幕也的確悲涼。從這個角度上說,李克用死的時候要比朱全忠踏實多了。所以說,事物放在更長的歷史時空中,何謂成王敗寇?何謂榮辱沉浮?朱全忠與李克用爭霸一生,互為仇敵,「南有朱全忠,北有李克用」威震四海,幾十年間名滿天下,冠絕群倫。最後是朱全忠勝過了李克用呢?還是李克用勝過了朱全忠呢?到底誰有勝利者的驕傲感受?恐怕都沒有。
找個名頭還是很好辦的。
開平四年(公元910年)正月,那個曾一度稱霸幽州盧龍一帶的梟雄劉仁恭黯然謝幕。劉仁恭謝幕的方式是退休。這比其他諸侯因為病死、戰死、被暗殺、被篡殺的結局要體面多了。當然,劉仁恭內心是不甘於主動退休的,他也是被迫的。
在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死後,朱全忠直接吞併了魏博的地盤,並想藉機將魏博的治所搬遷到鎮州或定州。鎮州不是王鎔的地盤嗎?當然是。朱全忠這個心思明擺著是將王鎔消滅,將朱梁的疆域直接擴大到鎮、定。
晉趙結盟改變了勢力對比,改寫了天下版圖。
現在朱全忠做大了,版圖擠壓到了王鎔眼皮底下。
李存勖渡過繼位的最初險境之後,親自率軍救援澤潞,以周德威為先鋒官。這一點更顯示了李存勖的高明。他親自率軍救援,表達了對李克用遺言的重視,對李嗣昭手足情感的重視。以周德威為先鋒官,是對周德威的激勵。
王鎔一看劉守光見死不救,本就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又涼了大半截。在極度矛盾與惴惴不安之後,王鎔靦腆地向晉王李存勖發出了求救信號。
世間風水總是輪流轉的,此消彼長是事物運行的基本規律。朱全忠看著李存勖的快速崛起九_九_藏_書,只能望洋興嘆。世間的悲哀莫過於看著奄奄一息的敵人竟然後繼有人,重又煥發出了無限的生機。世間更大的悲哀莫過於眼睜睜看著自己從鼎盛走向衰敗,而且後繼無人。
鎮守深州的是趙國大將石公立。石公立向王鎔報告說,梁軍兵臨城下,要求堅守城池,對梁軍加強戒備。王鎔這些年的確失去了往日的飛揚跋扈,未老先衰,完全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
出師前,李存勖用激將法激勵周德威:「別人紛紛說你壞話,你可要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
態度或許真的能決定命運。
李存勖有足夠的資質做到這種資格。
李存勖掂量掂量左鄰右舍,看看誰既可以維持聯盟,又不至於帶來強大的威脅。李存勖將橄欖枝伸向了東邊的趙王王鎔。王鎔與李存勖年齡差不多,繼位時都很年輕,都有幹事業的熱情。可是王鎔已經做了N多年的成德藩鎮之主,是所謂的少年有成的成功人士。可是過早坐上節度使帥位的王鎔歷經磨難,幾乎一天好日子也沒享受過。由於一顆不安分的心,使得王鎔總想「干大事」。可是事情真的很難干,爭霸天下的偉業一次次在王鎔面前化為泡影。不僅如此,由於外向型的爭霸策略,成德與四鄰為敵,日子越來越難過。經受了幾番挫折之後,小夥子王鎔鬥志下降了,認識到了自己的弱小,開始採取保守策略,蜷縮在鎮州府中不再打打殺殺。
公元907年春天,劉守光幹了一件大事。
李克用臨死之際,念念不忘被圍困在澤潞前線的李嗣昭,囑咐李存勖一定要想辦法去救援李嗣昭。李克用擔心李嗣昭的安危是有原因的。其一是李嗣昭被圍困時間很長,已經彈盡糧絕,梁軍還在日夜強攻,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再一個原因是李克用懷疑負責救援的主將周德威不真心賣力氣,會有意陷李嗣昭于絕境。那這位周德威是何許人也?
河東該不該出兵救成德呢?
劉守光做了盧龍節度使之後,第一個心腹大患就是哥哥劉守文。劉守文聽說劉守光造反推翻劉仁恭的消息后,又氣又恨,咬牙切齒地痛罵劉守光禽獸不如。兩兄弟打了起來。這倆人可以說本事差不多,打了兩年多,互有勝負。
對於劉仁恭退休的不良後果,從歷史長河的角度評價,可能不應該被低估。因為,劉仁恭的存在,對於剛剛處於整合起步階段的契丹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劉仁恭非常善於對付契丹騎兵的運動戰術,曾幾度擊敗契丹強旅。聲名顯赫的耶律阿保機也曾吃過劉仁恭的虧。因此,如果劉仁恭在幽州多主政幾年,當然前提是他自己不能糟蹋自己,或許對於阻遏契丹的崛起甚至南侵都會構成強大的屏障。退一步假想,即便劉仁恭在歷史長河中是短暫的,但是他至少證明了一點,契丹並非強大到無法戰勝,只要採取針對性軍事策略,漢人完全可以取得勝利,契丹至少不會成為五代後期乃至有宋幾百年裡無法逾越的噩夢。
至於劉仁恭,反倒成了劉守光棘手的刺蝟。劉守光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害老子,又不能讓劉仁恭重新掌握政權,還不能拖延日久不聞不問。絞盡腦汁之後,劉守光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自以為很高明的主意——讓他爹退休。
李存勖暗殺李克寧的政治權力鬥爭是中國封建歷史上典型的悲劇模式。這是制度缺失下集權專制環境的必然,殘酷殘忍殘暴的必然。如同獅群在更換獅王時,新獅王無論如何都要將老獅王殺死,並將老獅王的幼獅們殺死。權力的更替必須通過殺戮,他們找不到好辦法。客觀上說李克寧並沒有惡意,而且幾十年來追隨李克用兢兢業業,並受李克用託孤之重,帶頭接受了新君李存勖的領導。李克寧算得上德才兼備。可是李克寧畢竟不是一個人,他周圍集結了一箇舊的權力集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李存勖照樣不是一個人,他代表了一個新崛起的權力集團。新舊權力集團的利益之爭就不可避免了。不過以這種叔侄火拚的方式完成權力的交接,似乎真的太殘酷了。
河東與承德為宿敵。
朱全忠畢竟老辣,也向王鎔還擊了一記太極拳。朱全忠派人到趙國境內做宣傳工作,讓大家放心安心別擔心。
前面講到,李存勖是在河東李克用暴死、地盤日蹙的情況下,臨危受命,繼承了河東之主的位子。當時的河東風雨飄搖、人心紛亂,沒有資歷與戰功的李存勖繼承王位,經歷了一番兇險。坐上王位之後的李存勖雖然九九藏書內心仍不踏實,可是他的腦袋和雙手可沒閑著。
劉守光為什麼要請示朱全忠呢?這小子有兩個心思,既是向朱全忠拋媚眼表達友好,更是為了得到天下最有權勢的朱梁政權的認可。用現在國際關係的話說,叫做首先得到具有影響力的大國承認。這是確立國際關係角色、參与天下爭霸的第一步。
能讓朱全忠產生慨嘆與恐懼的人,三十年中只有李存勖一人。
李存勖的分析既展示了一個戰略家的眼光,也絲絲入扣,邏輯嚴謹。李存勖做出決策,出兵救趙。河東派出周德威為先鋒官,兵出井陘,駐紮在趙州。王鎔見李存勖擯棄前嫌,喜出望外,猶如打了一針強力嗎啡,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命令道:「從此之後,我們與河東結為盟友,共同對付朱全忠老賊。我成德一鎮恢復大唐番號,仍稱武順軍。」
李存勖在澤潞初戰告捷之後,沒有頭腦發熱。他明白,此時的粱國處於鼎盛時期,可謂兵多將廣、牙尖爪利,放眼天下,無人可與爭鋒。再看看河東地盤,這些年越打越小。老爺子李克用幾次重大決策失誤導致河東實力受損,外強中乾,雄風不再。梁晉比起來,雙方實力相差懸殊,河東明顯處於弱勢。因此,李存勖清醒地判斷了時局,做出了「內強實力,外聯臨藩」的戰略決策。李存勖很清楚一個道理,他還年輕,有時間,可以與朱全忠比拼時日,看誰耗得久。
就在戰場形勢勝負已定的時候,劉守文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居然單槍匹馬來到兩軍陣前,哭鼻子抹眼淚地說:「各位頭領千萬別傷我弟弟性命,放他一條生路。」契丹、吐谷渾派來的部落首領摸不清頭腦,疑惑地看著劉守文。
劉仁恭早年大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勁頭,隨著地盤勢力的擴大,劉仁恭逐步變得驕傲自大起來,好大喜功,生活奢靡無度。在幽州城附近的大安山上修建一座豪華宮殿,雕樑畫棟,飛檐斗拱。遴選境內美女無數,在宮殿中服侍劉仁恭玩樂,還不知道從哪裡請來一名道士,天天煉丹熬藥,估計大部分是補藥和春|葯,把劉仁恭給弄的暈暈乎乎,欲|仙|欲|死。劉仁恭夜夜笙歌,天天卡拉OK,其派頭可以與皇宮裡的皇帝媲美。劉仁恭不僅會享受,還極其貪財。這傢伙將轄區內的金銀銅錢都收繳來,埋到大安山山頂,每晚上睡覺前要看一看埋錢的山頭兒才能安然入眠。老百姓沒有了錢,貨物流通就沒有了媒介,生活秩序大亂套。劉仁恭想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妙招」,下令讓人們使用硬泥土做成的錢。「泥錢兒」這個詞就是這麼來的。
公元909年,也就是朱全忠做皇帝的第三年,劉守文通過重金做交換,邀請契丹和吐谷渾發兵協助他攻打劉守光。這一下,劉守光抵抗不住了,被劉守文打敗,盧龍兵大亂,瀕臨崩潰。
正在劉守文哭哭啼啼表情達意的時機,劉守光手下大將元行欽捕捉到這稍縱即逝的戰機,催馬衝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單臂將劉守文擄掠,夾在腋下回歸本陣。眨眼的功夫,戰場形勢發生了根本性逆轉,滄州聯軍一敗塗地。
劉守文在外鎮守滄州,劉守光和劉守奇在幽州伴隨在劉仁恭左右。
周德威用自己的行動暫時消除了人們的懷疑。
李克寧被李存勖以退為進的計策穩住之後,其實並沒有再興造次之意。可是悲劇往往是身不由己發生的。李克寧沒有惡意,並不代表他身邊的人也沒有惡意。李克寧沒有野心,並不代表他身邊的人沒有野心。李克寧的老婆和一群部將總是不甘心,更不甘心李克寧作為叔叔向侄子李存勖點頭哈腰。他們天天在李克寧耳邊吹風,攛掇李克寧擺老資格,向李存勖要槍要錢要地盤。對這些,李存勖在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之後,全部答應了李克寧的要求。
劉守光不明所以,歪著腦袋疑惑地問道:「何以見得?」
周德威,字鎮遠,小名陽五,朔州馬邑人,生得高個頭、黑麵皮,不苟言笑,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早年周德威在李克用帳下作騎督,驍勇善戰,膽量氣度謀略都有過人之處。周德威長時間在雲中戍守,很熟悉邊境戰事,可以通過觀察煙塵特徵判斷來敵強弱。周德威曾多年與李嗣昭搭檔。每次出兵李嗣昭為主帥,周德威為副帥。據《資治通鑒》記載,兩人並轡出征的戰役大小不下十多次,可以說是老戰友。可是老戰友會培育生死與共的感情,也會產生爭風吃醋的裂痕。在李克用死之前的一兩年,外界就有流言九_九_藏_書,說周德威與李嗣昭不和睦。這次澤潞會戰,李嗣昭戰事不利,也是由於周德威不盡心儘力配合,而且周德威手握重兵在外,其擁戴意向值得懷疑。流言流言,流動的言論,來無影去無蹤,可以成真,也可以變假,甚至可以將原本真的變成假的,也可以將原本假的變成真的,其影響力向來是巨大的。都傳到李克用耳朵里去的流言,其殺傷力能小得了嗎?
說來也巧,似乎無懈可擊的計謀也有泄露的可能。
劉守光佔據幽燕滄德之後,驕縱不可一世。這小子野心比他爹劉仁恭還大,志氣更狂,氣焰更盛,治理方式也更加殘酷。劉守光濫施刑罰,酷刑手段匪夷所思,令人髮指。每次處罰人的時候,劉守光先將所謂的囚犯關進鐵籠子,再在籠子外點火,將人活活烤死。有時候,用特製的鐵刷子刷囚犯的臉,一層皮一塊肉地折磨犯人。
李嗣昭戰功顯赫,掌握著重兵部隊,也是繼承李克用王位的有力競爭者,儘管他不是李克用的親兒子。可現在,時過境遷,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所謂定分止爭,就是名分已定,就不適宜再挑起事端與紛爭。因此,李嗣昭只有痛哭,關於哭的內容,據史書上記載李嗣昭是在哭李克用。這一點,現場的那些人和後來的人都願意相信。因為這話最美麗,對任何人傷害都是最小的。
以前山水相隔,成德與宣武很少短兵相接。
李存勖有足夠的資格令人生畏。
李存勖召集眾將開會商議此事。
正在危急時刻,劉守光帶領一支人馬從外地回來,闖入幽州城內之後,指揮抵抗李思安的戰鬥。李思安被這支突如其來的幽州援兵打敗。李思安來襲擊幽州本就不是戰略性的征伐,不過是游擊戰術的剽掠,對於幽州城內的虛實並不清楚。見無利可圖,李思安退兵而去。
明白真相后的王鎔比蒙在鼓裡的王鎔更痛苦,他不敢首先揭穿真相,更不敢與朱梁為敵。只好採取委曲求全的「委婉」策略。王鎔派出使者到洛陽拜見朱全忠,報告說:「燕軍已經撤兵,趙國和燕國已經和好如初,河北一帶的老百姓看到魏博軍兵到來后,嚇得四散奔逃,還是請皇上下令撤回杜廷隱的軍隊吧。」王鎔這一招叫做軟綿綿的釜底抽薪。我將和燕國的戰爭借口消除,你朱全忠是不是該撤軍啦?
在劉仁恭、劉守光父子倆爭風吃醋的那些日子里,宣武大將李思安率兵來掃蕩幽燕。李思安向來以閃電戰聞名於世,很快就破關拔寨打到了幽州城下。這時候,劉仁恭還在大安山上的宮殿式度假村中享樂。幽州城內空虛,守城將校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軍事守備力量也很薄弱。眼看著幽州城在梁軍輪番攻打之下搖搖欲墜。
「我們一直以來擔心趙國與朱梁關係密切,對我們是近在咫尺的威脅。朱全忠野心太大,并吞河朔三鎮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對我們虎視眈眈由來已久。現在好了,趙梁反目為敵,如果大王與趙國聯手,一起對付朱全忠,既可以抵禦住朱梁的威脅,又可以趁機收服王鎔,可謂一舉兩得。大王如果不及早答應王鎔出兵相救,恐怕河東李存勖要捷足先登了。」孫鶴沉著而冷靜地闡述著自己的主張。
不過,劉守光自有他的一套看法:「王鎔這傢伙反覆無常,現在他與朱全忠打起來,我們正好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們去撿個大便宜。」
劉守光想全面掌握盧龍大權,勢必要清除比他輩份高的劉守文與劉仁恭。別看劉守文在兩軍陣前不忍心傷害弟弟劉守光,但劉守光對哥哥劉守文可沒有心慈手軟,先是照樣將其關進小黑屋,鎖上枷鎖,又用荊棘藤條綁了個結結實實。劉守文骨肉被棘刺扎得傷口累累,刺痛難熬。沒過多久,劉守光在百般折磨了劉守文之後,派人將劉守文暗殺。然後,劉守光為了滅口,又殺了暗殺劉守文的殺手。
因為,劉仁恭養了一個「很能幹」的兒子,劉守光。
就在王鎔與朱全忠展開外交戰的時候,杜廷隱已經佔據深州城。梁軍不僅沒有讓趙國人安心,而是大開殺戒,將深州守軍全殲。事已至此,王鎔才丟掉了對朱全忠的幻想,命令石公立回來攻打深州。攻打一番之後,石公立難以攻克深州。無奈之下,王鎔向左右鄰居劉守光和李存勖求援。
劉守光此時羽翼尚未豐|滿,還沒有獨立的勢力,也沒有自己的地盤。無非是在劉仁恭帳下聽召喚差遣。但是劉守光有個毛病,他褲襠里的「小頭」很活躍,時常犯事。
內政、外交、九-九-藏-書軍事、權爭無不展示出李存勖戰略性的才華。
周德威也聽到了流言,周德威也在推測判斷形勢發展的多種可能性。周德威有他的難處,他深知手握重兵的大將,特別是在外的大將經常成為朝堂懷疑的對象。周德威接到回師晉陽的命令后,率領部隊日夜兼程。到達晉陽城外后,周德威下令部隊駐紮,沒有他的命令,不得聽從任何人的調遣。周德威留下部隊,單人獨騎徐徐入城,來到王府門口,滾鞍下馬,快步走入李克用靈堂,趴在李克用棺槨之上放聲痛哭。
王鎔近幾年一直與朱梁交好,不僅結為兒女親家,還向朱梁年年進貢,奉送大量錢財糧食。王鎔感到自己的外交政策很成功,朱全忠一直沒有騷擾他。這使得王鎔曾一度產生一種錯覺,認為自己真應該向羅紹威學習,真心誠意對待朱全忠,以博取朱全忠的庇護。
為了穩住劉守光,集中精力對付河北王鎔,朱全忠藉此做了順水人情,同意了劉守光的請示,不僅承認劉守光的盧龍節度使職位,還加封其為燕王。於是,叱吒風雲的劉仁恭「光榮退休」。
可是這時候,王鎔的鄰居劉仁恭出事了。
李存勖在繼位之初,為了鞏固地位,站穩腳跟,使出了懷柔與血腥多種手段。尤其是血腥手段,一點也不顯得稚嫩。李存勖下的第一個血手,就是李克寧。
態度決定命運。
劉守光一句話冷冰冰地把滿懷希望的趙國使者打發回來了。
李存勖沒有忽視這個流言。但是,李存勖對待這個流言的態度的確高明。在安撫住李克寧之後,李存勖並不安全,因為李存勖沒有自己的近衛部隊。這時候,李存勖想到了周德威。他將周德威從前線調回太原。
對於這次朱梁軍隊進境的行為,王鎔信以為真,認為是朱全忠支援趙國抵禦燕軍。王鎔不僅沒有採納石公立的意見,而且擔心石公立好戰惹事,乾脆將石公立換防調到外地去了。石公立離開深州城時,手扶馬鞍橋,回望城門,潸然淚下,嗓音哽咽著說:「朱全忠顛覆李唐社稷,取而代之,其狼子野心即使小孩子也知曉。可是我們趙王竟然自以為與朱梁有婚姻關係,像對待令人尊敬的長者一樣對待朱全忠。這分明是開門揖盜啊。可惜啊可嘆,深州城馬上就要淪陷於朱梁賊人之手啦!」說罷,石公立悲憤而去。
劉守光乘勝追擊,一口氣打到滄州,將滄州城攻破。至此,劉守光將劉仁恭的地盤全面接收,據為己有。
劉守光派部將李小喜、元行欽等人攻打大安山。劉仁恭對於李思安的襲擊和劉守光的反叛都沒有料到,猝不及防,措手不及。劉守光很輕鬆地就將劉仁恭拿下,關進了小黑屋。然後,劉守光大開殺戒,將平時不順眼不順心不順氣不順手的人全部砍了頭。劉仁恭的小兒子劉守奇隻身脫逃,向北投奔了契丹。
更重要的是,李存勖有的是時間。
王鎔求救的使者火燒火燎地趕到幽州,向燕王劉守光提出請求,請燕軍支援趙軍抵禦梁軍。此時,劉守光正在打獵。燕王帳下值班幕僚孫鶴接到趙國使者的文書後,不敢怠慢,氣喘吁吁地趕到狩獵現場,拉住劉守光的坐騎絲韁,將趙國使者來意向劉守光報告,並向劉守光提出建議:「趙國向我們求救,這是老天爺給我們的機會啊!」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王鎔不想幹事業攻擊別人了,王鎔累了,他想休息休息,享受一下本就如白駒過隙一樣短暫的人生,可敵人偏偏找上門來。
出師無名不太好辦。
兩人態度差異很大。
在內部決策會議上,朱全忠提出動議,認為趙王王鎔私通李存勖,與梁國離心離德,必須出兵討伐。既然朱全忠這麼說了,等於是金口玉言,無人再做異議,況且此時大樑帝國正值鼎盛時期,開疆拓土也是偉大的事業。文臣獻計,武將出力,都想建功立業,撈取榮華富貴。
這些日子劉守光正在受劉仁恭的窩囊氣,心裏很不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將他老爹推翻。劉守光敢於做出這樣大胆且冒風險的決定,並非為了爭搶一個女人而荷爾蒙過量。劉仁恭這樣荒廢政務昏天黑地地折騰,一定激起了軍民的憤怒和抵觸情緒。劉守光利用了這一形勢,可以說藉著幽州保衛戰的機會順勢而為,將劉仁恭掀翻。
決定興師討伐成德之後,老謀深算的朱全忠對外不斷釋放煙幕彈。
李存勖決定要救。
「寧欺七十公,不欺少年窮」說的就是少年人有將來。
在趙國使者風塵僕僕地達到晉陽時,義武節度使王處直的求救使read.99csw.com者也跌跌撞撞地趕到了晉陽。義武與河東唇齒相依,多年姻親,如今親戚落難,李存勖于情于理都要伸手救王處直。這事合情合理,沒有異議。可是如何對待王鎔呢?
朱全忠做了皇帝后,職位高起來,健康卻跌下去了。這一點,看來古今同理。很多人錢掙得多了,官當得大了,身體卻不行了。吃也吃不下了,干也干不動了。山珍海味不敢碰,專挑粗糧蔬菜和豆腐渣吃。粗活累活下海登山都沒力了,只能躺在椅子上或者床上喘氣。
有一個不知名的梁國人,在梁國犯了案子,逃脫之後投奔到了趙國,向王鎔揭露了朱全忠的詭計。這時候,王鎔才恍然大悟,嚇出了好幾身冷汗。
劉仁恭有三個兒子,老大叫做劉守文,老二叫做劉守光,最小的叫做劉守奇。劉守文勇猛善戰,早年追隨劉仁恭南征北戰,打下了滄州德州等地盤。劉仁恭勢力從幽州向南擴大到了現在的山東德州一帶,與河北的魏博和宣武四鎮的地盤接壤。劉守光也不簡單,狡詐果敢,曾經在渝關之戰中,通過假意議和的計謀欺騙契丹軍,俘虜了契丹王耶律阿保機的大舅哥述律阿缽。
李存勖說:「大家都說王鎔反覆無常,一會兒和這家好,一會兒和那家好,其實這是人的本性。他也要趨利避害,選擇對趙國最有利的外交策略,可以理解。即便在李唐時期,王鎔祖上也時而稱臣順服,時而扎刺兒尥蹶子,況且到了朱梁的朝堂之下,他更要權衡利弊了。再說了,朱全忠的女兒嫁給了王鎔的兒子,這也難以說明什麼問題。早些年王氏是李唐的駙馬不也有犯上作亂的時候嗎?現在王鎔岌岌可危,我們如果見死不救,那正好中了朱全忠的圈套。將來朱全忠滅掉趙國必定再來侵犯我河東。還不如我們同仇敵愾,晉趙合力,一定能擊破朱梁。」
可是李克寧身邊的這群人得寸進尺,慾壑難填,認為李存勖遲早要對李克寧下手,李克寧本應繼承李克用的基業。矛盾發展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這幫傢伙打算暗殺李存勖,除掉這個障礙。不料,暗殺李存勖的消息敗露,李存勖果決出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李存璋帶人暗殺了李克寧。這場叔侄權力鬥爭才算結束,李存勖通過血腥鎮壓的方式顯示了他的權威。從此之後,河東內部再無人敢對李存勖橫鼻子豎眼了。
劉仁恭有個愛妾,此女姓羅。或許是因為劉仁恭年紀大了,羅氏耐不得劉仁恭的無能,更受不得劉守光的勾引,眉來眼去之後,羅氏和劉守光通姦睡到了一起。此事很快被劉仁恭發現。劉仁恭破口大罵劉守光,拿起棍子狠狠地抽了劉守光十幾棍。盛怒之下,劉仁恭氣急敗壞,口口聲聲要與劉守光斷絕父子關係。
劉仁恭退出了歷史舞台,劉仁恭的戰術也隨之銷聲匿跡。
李存勖和劉守光是什麼態度呢?
有些將佐認為,王鎔不僅曾經與河東多年為敵,而且這幾年與朱全忠來往火熱,向朱全忠俯首稱臣,年年納貢,還結成姻親關係,他們的關係很深厚,現在互相成仇,其中必定有詐,應該靜觀其變,相時而動。應該說,河東將佐的這種擔心與顧慮是正常的,也是情理之中的。可是李存勖有另一番見解。
李思安走後,劉守光乘機自稱盧龍節度使。
對於立了解圍之功的周德威,李存勖立即給予了封賞,提拔他做了振武節度使。振武節度使這個職位原由李克寧兼任。現在李存勖通過合理的方式將這部分權力從李克寧手上分離出來,賜予了周德威。既削弱了李克寧,又籠絡了周德威。由此可見李存勖玩政治權術的手段一點也不嫩。
急於表達忠心的周德威奮勇殺敵,大破梁軍,晉軍入城,解救了李嗣昭。被圍困幾個月的李嗣昭,與外界音信斷絕,此時才聽到李克用的死訊、聽到李存勖繼位、聽到周德威去而復返,那此時李嗣昭作何感想?百感交集,只有放聲痛哭,因為別的什麼也幹不了,也已經不能再干別的了。
李存勖扶起周德威,哽咽著說:「現在國家危難,外界紛傳老將軍三心二意,我一直不信,今天相見,果然赤心一片,今後內外大事還要仰賴老將軍。」周德威黝黑的老臉上涕淚縱橫,單膝跪地向李存勖行禮。
李存勖出兵救王鎔也經歷了一番論戰。河東內部意見並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