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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權貶值 1.新青年

二、皇權貶值

1.新青年

楊師厚原本就是名人也是強人,現在更是名動朝野,置身於顯赫的聚光燈下。這聚光燈照的楊師厚有些頭暈眼花,他不習慣於這種過度宣揚的生活,畢竟楊師厚多年來一直都很低調。
關隘越來越近,黑壓壓的敗兵與追兵在城關下越積越多,眼看著淮軍要被梁軍圍殲。在這個緊急關頭,淮軍上下面如土色,人心臨近崩潰。突然,斜刺里一人大吼一聲:「淮軍弟兄們,誘敵深入,差不多了,咱們反擊吧!」眾人一看,原來是淮軍左驍衛大將軍宛丘人陳紹。陳紹掄起大槍撥馬與追兵戰鬥在一起。
四月份,楊師厚與降將劉守奇兵分兩路出師北伐,先向北再向東兜了一個大圈子,搞了一次快速運動戰,對趙國、燕國造成了一定驚嚇與洗劫,佔取了幾個州府地盤。劉守奇就是劉守光的三弟弟,他逃離幽州后投降了河東,後來受到周德威嫉妒排擠,又投降了朱全忠,一直在楊師厚前敵營中效力。
既然提不出綱領性建設性方針,那麼事情必然是一盤散沙,或者向一盤散沙的方向繼續散下去。如果僅僅是「散」也就罷了,可怕的是如果攪在一起,互相發生物理或化學作用,擠壓發酵,弄不好就會生出意外禍亂。
當年,李嗣源的父親李霓是李克用父親李國昌的愛將,曾追隨李克用父子經歷了對抗朝廷、惡戰赫連鐸、逃亡漠北等大事件。李嗣源十三四歲的時候已經武藝嫻熟了,特別善於騎馬射箭,得到了李國昌的讚賞。後來,李嗣源在李克用親軍帳下當差,自此追隨李克用左右幾十年,並被李克用收為乾兒子。
天復年間,李克用開始走下坡路,河東地盤受到朱全忠擠壓,日子很難過。汴軍大將氏叔琮幾次打到了晉陽城下,日夜攻城,晉陽形勢岌岌可危。李克用迫於形勢,打算放棄晉陽北逃雲中,在劉夫人和李存勖的勸阻下,才堅定了堅守不棄的決心。李嗣源在保衛晉陽的戰役中,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率領敢死隊,不分白天黑夜地出城襲擾汴軍。後來因戰事拖延日久,汴軍後勤保障接濟不上,不得不放棄了圍攻晉陽的戰鬥,撤回河中。
這就是李嗣源,一個英勇善戰而低調的人。
前文我們介紹了周德威的份量,現在李嗣源又作為他的副將,由此可見,李存勖對征伐幽燕的重視程度。他不僅在戰略上深思熟慮做出部署,在行動上周密組織,有備而來。在準備上比朱友貞伐淮南要充分得多了。同時,在收服幽燕的戰爭中可以看出,李存勖成長的更加成熟,無論是軍事行動還是政治問題的處理,都比剛繼位時穩健得多。他由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君主逐步成長為一個可以統御一方的政治家。
有的人吃高官厚祿這一套,有的人不吃這一套,因為這種人還想吃更大的好處。八月,朱友貞封高季昌為勃海王、荊南節度使。高季昌這小子除了服朱全忠,就是「扶」牆,其他人根本撐不起他的眼皮。高季昌看到了朱梁沒落的前景,不願意繼續效忠朱梁,決定自己另起爐灶割據一方。於是,高季昌大肆招兵買馬,擴軍備戰,建造了戰艦五百多艘,深挖溝高築牆,開設兵工廠打造鎧甲刀槍,積草屯糧,擴招軍隊,並暗地裡與吳、蜀來往,基本上處於了半獨立狀態。朱友貞的中央朝廷對他無可奈何,只好聽之任之。
乾寧四年,河東大將軍李嗣昭被汴軍大將葛從周大敗於青山口。晉軍步兵潰不成軍,完全失去了戰鬥力。在此危急關頭,副將李嗣源站出來,主動要求一戰,以遏制潰敗的頹廢勢頭。李嗣昭同意了李嗣源的建議。李嗣源催馬揮起長鐵楇沖入汴軍行陣,左衝右突,汴軍一片片應聲倒下。經過李嗣源的奮勇抗擊,汴軍停止追擊,暫時退去。晉軍這才獲得喘息之機,退入下馬嶺關口。此時的李嗣源身上中了四箭,順著大腿流血。李克用親自為李嗣源敷藥,拍著李嗣源的肩背表揚道:「吾兒神人也!微吾兒,幾為從周所笑。」這一戰令李嗣源名聞天下。
在危機中登基的朱友貞與同樣在危機中登基的李存勖比較起來,年齡差不多,面臨的內憂外患也差不多,可兩人作出的反應卻有天壤之別。李存勖很快就站住了腳跟,穩定了局面,提出了內修政治、勵精圖治、外聯鎮定的方略,而朱友貞卻沒有任何明確的政治主張出台。這就是人與人的區別,這個東西沒辦法。人的本質一旦read.99csw.com出現分野,他創造業績的差異基本可以推測了。形勢逼人,形勢催人,形勢折磨人啊,命苦的朱友貞開始夜半自問:「我為什麼要做這個鳥皇帝?」
燕王劉守光覺得南邊沒什麼發展機會,就開始動腦筋打北方的主意。北邊是誰?契丹八部,剛剛統一的契丹八部。雖然契丹八部實現了統一,但此時的契丹仍然生產力落後,正在從半原始的部落社會向封建制的集權社會進化,其經濟軍事實力、政治運作體制及文化知識積累都還比較薄弱。劉仁恭、劉守光父子曾經數次打敗過契丹,並一度令契丹十分頭疼,不敢隨便南下牧馬。劉守光對契丹具有優勢心理,他認為可以與契丹開戰,想將地盤向北擴張。
第三件事是朱友貞加封年幼的弟弟朱友敬為康王。
上源驛朱全忠暗殺李克用事變中,李克用身邊將佐大部分被汴軍暗殺,李克用岌岌可危,命懸一線。十七歲的李嗣源用身體遮擋著李克用,撥打箭雨,掩護李克用攀牆逃脫。後來李克用出任河東節度使,李嗣源負責統領李克用的中軍騎兵。河東頭號大將李存孝冤死之後,李存信繼任為河東蕃漢諸兵統領。可是李存信的才能比李存孝差了一大截子,每每出師不利,總打敗仗。為了充實李存信的力量,李克用派李嗣源輔助李存信。在李嗣源的竭力相助下,李存信的部隊才開始走出低谷,不斷取得勝利。
天祐五年,李存勖繼位后,派兵救援潞州的李嗣昭。李嗣源與周德威搭檔統領援兵,千里救援李嗣昭。這次行動中,李嗣源首先破圍入城,功勞在周德威之上,但李嗣源是副將,且鑒於當時的政治環境,功勞主要記在了主將周德威頭上。從此之後,周德威不再做李嗣昭的副將,而是獨自統領一支軍隊,李嗣源開始與周德威合作,並肩作戰。在朱梁大將王景仁北伐時,李存勖聯合王鎔與梁軍對抗。柏鄉之役中,李存勖為了殺一殺梁軍的士氣,故意以激將法讓李嗣源首開第一仗。李嗣源喝下晉王李存勖遞過來的壯行酒,催馬沖入梁軍陣營。在眨眼之間,李嗣源已經從梁軍陣中殺了一個來回,左右兩隻胳膊下各挾著梁軍一名騎兵頭目。再看李嗣源,梁軍的鵰翎箭插滿了李嗣源盔甲,他全身上下被射成了刺蝟。這一仗中,李嗣源以軍功被授以代州刺史之職,總算做了地方大員一把手。
劉守光于公元913年派出頭號大將元行欽率領七千騎兵越過燕山山脈,到山北牧馬養馬儲備戰馬,同時招募當地人充軍,積極擴軍備戰。另外,劉守光還派出騎軍將軍高行珪為武州(今河北宣化縣)刺史,與元行欽遙相呼應,共同作為幽州的外圍防禦力量。
經陳紹懸崖勒馬式的號召,再加上他「善意的謊言」,他將淮軍敗退故意說成誘敵之計,原本敗逃的淮軍煥發出了超常的鬥志與戰力,開始了絕地大反攻,與梁軍廝殺起來。梁軍正在興沖沖地追殺,勝利就在眼前,甚至開始盤算著晚上如何慶祝,沒想到淮軍居然掉過頭來拼開了大片刀。梁軍與淮軍短兵相接,一團混戰。經過一番苦鬥,王景仁見難以奪下隘口,且擔心中埋伏,因此暫時停止了進擊,撤兵安營下寨。
天下環境的演變並非決定於一人,其利弊得失也並非總偏向一方,但是趨利避害是可以選擇的,或者說是可以主觀謀划與努力實施的。時局的進一步發展,繼續證明了年輕的晉王李存勖是個有頭腦的君主。他與趙國結盟鞏固了南面戰局之後,並沒有再主動招惹梁帝國。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梁帝國雖然因兩度政權更迭陷於內亂,但其強大的軍事力量絕不可以忽視。雖然河東騎兵驍勇善戰,雖然曾經在李克用鼎盛時期天下無敵,可現在的河東畢竟地盤狹小,人少糧少,與朱梁比起來強弱懸殊太大。雖不至於是雞蛋碰石頭,也差不多是鴕鳥蛋碰石頭。因此,李存勖在南部採取了與朱梁相持的策略。梁國也因內部高層不積極而中斷了北伐,晉梁雙方都喘口氣,李存勖也就順水推舟,盡量避免與梁國短兵相接。即使楊師厚閃電戰橫掃了一次河北,晉趙聯盟似乎也忍下了這口惡氣,沒有討債還擊。
在南面採取防禦策略的同時,李存勖在北面採取了積極進取的策略。北面廣袤的土地上可以與河東抗衡的力量寥寥無幾。李存勖展開了對燕國的進攻九*九*藏*書。吃柿子當然要撿軟的捏嘍,現在的燕國劉守光在經歷了短暫的虛張聲勢之後,迅速敗落,無疑成為了李存勖的絕好獵物。況且每次河東軍向南作戰時,弄得晉王心慌意亂的就是這個又臭又硬的劉守光,時刻提防劉守光抄他的後路。晉王必須首先消除這個後院的隱患,才能夠放開手腳爭霸天下。
中國封建社會一朝天子一朝臣,來了新人換舊人,這是婦孺皆知的規律。在改朝換代過程中,得勢的一般是輔佐新君成功謀得政權的人。新君對這些經過血與火考驗的支持者比較信任,跟著老大一起打拚天下不會白乾,新的大政方針自然也多聽取這些人的意見。那些缺少匡扶、擁戴、贊助之功的遺老遺少自然被晾在一邊,不被重視不被信任。哪怕他們閑得嘴裏淡出個鳥來,也不敢拿自己的腦袋去碰運氣或碰晦氣。他們一般也不敢貿貿然去向新君提什麼改弦更張的建議,甚至不敢多說一句話,以免惹禍上身。
第四件事是在四月封授袁象先領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給他也升了官,而且力度不小,越級提拔。對輔佐的、親近的、受冤的都安撫一番,朱友貞可謂費了一番心思。
淮軍挺過了這一仗,各路援軍紛紛趕到。重整旗鼓之後,徐溫朱瑾和王景仁再次會戰,這一戰梁兵被打敗。梁兵雖然失利,可是王景仁威名遠播,素來以強悍著稱,他親自帶著幾個人負責殿後,保護梁軍徐徐撤離。雖然王景仁只有幾個人,可淮軍誰也不敢輕易靠前追殺,眼睜睜看著梁軍遠去。
第二件事是朱友貞派人向已經投降了河東的朱友謙送信,告訴他朱友珪除掉了,歡迎他回到祖國的懷抱。朱友謙原本就是被迫出走,現在看到祖國寄來的橄欖枝,雖然感覺仍不踏實,但一隻手拽著李存勖的同時,騰出另一隻手拽上了朱友貞。
不過有一點是無師自通的,那就是拉攏人心。無論是強勢奪權的還是投機取巧奪權的,只要有兩個以上的心眼,上台後都會且必須拉攏人心。
輔佐朱友貞奪權的人只有趙岩、袁象先、楊師厚等寥寥數人。袁象先不過是一個軍旅青年,會揮舞幾下戰刀叫囂幾聲而已。趙岩原本就是三流的政客,幾乎沒有在帝國政界擔任過像模像樣的職務,缺乏從政治政的經驗,眼界和見識遠遠達不到國家棟樑的水準。朱友貞靠趙岩這樣的人吃吃喝喝還湊和,如果治理天下則是一群傻蛋。剩下還有一位手握重兵的楊師厚。即便楊師厚懂得些治理國家的謀略,估計也十分有限,況且楊師厚的可信任性還有待考驗。如此看來,朱友貞登基伊始,沒有提出明確的政治主張,更沒有新的大政方針出台,也就不足為奇了。
現在總算等到了出頭之日。王景仁振奮精神,要大展身手,他的攻擊目標是淮南的廬州與壽州,這是淮南的北大門。王景仁的悲哀是他所遇非人,現在的朱友貞已不是往日的朱全忠。征伐淮南這麼大的事情,朱友貞只給了王景仁區區一萬人馬,應該說不算多,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兵力不濟的缺陷。出兵伐淮南的決策令人費解,如此巨大的軍事行動的準備工作卻極不充分,更加令人難以理解。史書上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可以解釋這次南征的原委。真不知道領銜出演的王景仁作何感想?
梁軍這次北伐還是不錯的一次運動戰,可圈可點,改變了過去朱全忠堅持的陣地戰術,沒有糾纏游斗於一地一事,取得了較好的戰績。這一戰縱橫馳騁上千里,在河北廣袤的土地上掀起了一陣旋風,在近幾年朱梁屢屢受挫之後,算是一次擺得上檯面的成果。
雖然人們對朱友貞這個一向低調的年輕人還不太了解,不清楚他有何德何能,但歷經禍亂之後,朝野上下多數人還是期盼著局勢儘快穩定下來,儘快對朱全忠遺留的一大堆軍國大事進行維繫或再評估。「國不可一日無君」,實際指的是一個偌大的國家不能沒有一個帶頭人,要有一個主心骨,需要有人對大大小小的事情拍板定案。文武大臣雖然對朱友貞不太熱情,可是看了又看挑了又挑朱全忠留下的幾個兒子,似乎也只有他還湊和了。沒辦法,將就著用吧。
乾寧三年,「三朱」大戰期間,汴軍攻打兗州、鄆城,李克用派兵救援朱瑄。此時李嗣源在李存信軍中,獨率三百騎兵大敗汴軍于任城,解除了兗州之圍。後來,魏博羅九_九_藏_書宏信與朱全忠結盟,魏汴聯手差點將前來支援朱瑄兄弟的李克用圍殲。河東兵敗之後,李嗣源負責殿後,掩護河東主力撤退回晉陽。因掩護有功,李嗣源及其所部五百騎兵受到李克用通令嘉獎,所部被命名為「橫衝都」,相當於現在的「英雄連」之類的榮譽。從此,李嗣源在晉軍中名聲變得很響亮。
幾天之後,楊師厚率軍打到了王鎔的老窩鎮州。梁軍在鎮州南門外安營下寨,叫囂著要攻城。王鎔早就嚇得抖作一團,趕緊給在附近的河東大將周德威寫信求援。鎮州乃成德多年治所,城池堅固易守難攻,楊師厚沖了幾次沒有進展,於是梁軍放火焚燒了鎮州南門的關城。這時候河東的李存審、史建瑭、周德威的部將李紹衡陸續趕來救援趙國。梁軍不打算和晉趙聯軍糾纏,楊師厚和劉守奇在下博(現在河北省深州一帶)合兵一處后,從弓高渡口(今天津以南東光縣西南四十里左右)過河向東,直奔滄州殺去。
燕國在滄州的守將張萬進嚇破了膽,他萬萬沒想到休戰了一年多的梁軍居然突襲滄州。張萬進沒放一槍一炮,直接向楊師厚投降。楊師厚委派劉守奇接管了滄州。
徐溫不是王景仁的對手,被梁軍殺得大敗。淮軍敗軍潰散向南逃跑,王景仁率軍乘勝追擊。梁軍邊追邊殺,淮軍丟盔棄甲。眼看著追到了關隘跟前,梁軍尾隨而至。兵敗如山倒,勝兵如潮水,在一團亂糟糟之中,獲勝梁軍很可能如風捲殘雲一般將淮南敗軍及關隘踏平。
敬翔這個朱梁帝國的二號人物很有代表性。雖然敬翔曾受到朱全忠的高度信任,雖然對天下局勢看得比較清楚,但他和長期在外地做藩王的朱友貞並不太熟,與朱友貞沒有利益往來。在這次腥風血雨的奪權鬥爭中,敬翔也沒有幫上朱友貞一點忙。因此,他們之間缺乏信任。缺乏信任,就意味著敬翔是「外人」。由於朱友貞不是以合理合法按自然更替規律登基即位的王儲,因此敬翔等一班老臣也不會以顧命輔臣的身份盡心儘力出主意想辦法。或者即使有這個心,也插不上手,位子都被別人佔了。
那麼李嗣源有哪些戰績呢?
李嗣源,祖籍代北(河北山西北部),生於唐朝咸通八年(公元867年)九月九日,祖上幾代人為李克用一家效力。後來因戰功,獲得賜姓李氏,並加入了李克用世系戶籍,隸屬李克用的義子軍團。
公元913年,歷時幾百年的老牌藩鎮盧龍在劉守光手裡走到了終點。
李嗣源這個人的比較低調,也沒有什麼爭風吃醋的毛病。史載他「雄武獨斷,謙和下士。每有戰功,未嘗自伐」,寥寥數語勾畫出了李嗣源的主要性格及價值取向,干工作時有主見敢於決策擔當,對部屬和身邊的人客客氣氣,很注意尊重人。不打仗的時候,主要精力用在練兵做戰備上。實在沒什麼事的時候,李嗣源從容淡定,兩袖清風,沒有佔小便宜吃吃喝喝的愛好。李嗣源很能打仗,但從不爭功,也不炫耀,上級賞賜他的獎金財物,他一分不留,都分給了部下。李嗣源不善於言辭,不熱衷政治,或許這也是他晉陞較慢的一個主要原因。同輩中,很多人都走上了獨當一面的領導崗位,可李嗣源一直是處於配角的狀態。對此,他似乎從來沒有表示不滿。
朱全忠強人時代,依靠很多個性化的手段統治朱梁地盤達三十年,雖然有效,但後來也暴露出了很多問題。朱梁集團內部矛盾陸續激化。經過朱友恭弒父奪權的腥風血雨和驚嚇,朱梁帝國內人心惶惶。朱友貞獲得梁國大權的方式仍是「暴力奪取」,但他剷除的是不太得勢的朱友珪,因而在表面上看朱友貞的手段帶有了某種程度的「正當性」。
見梁軍退去,徐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拍著陳紹的肩背稱讚說:「要不是你智勇雙全,力挽狂瀾,我們麻煩可就大了!」徐溫給予陳紹金銀布匹等重賞。陳紹分文沒留,將這些獎品全部分給了部下軍兵。
春秋戰國時期有三句話,一是「身能相能者王」,是指君主和大臣都很能幹,就可以統一天下,率領四海。第二句話是「身不能相能者霸」,是說君主自己沒本事,但如果有一班能幹的文武大臣,一國足可以稱霸天下。朱梁帝國內能人應該說還是不少的。顯然朱友貞的狀況比較符合第二句話。可是朱梁帝國的大臣都默不作聲,或者能幹的大臣難以出位,九_九_藏_書那麼其結果會是怎麼樣呢?第三句話「身不能而不知求能者亡」,君臣都不能幹,那只有滅亡這一條路了。
楊師厚以帝國大軍幫助朱友貞奪取了朱梁政權,這是大功一件,可是這其中也隱藏著危機。楊師厚的行為暴露了他位高權重的問題,不僅新皇帝和文武群臣要看他的臉色,他在魏州也是獨斷專行、橫徵暴斂、飛揚跋扈。人們開始議論紛紛,猜測懷疑甚至中傷接踵而至。楊師厚感覺到自己坐在了火山口上。這麼大的一支帝國軍隊在楊師厚一人掌控之下,而且還輕易地干出了顛覆政權的大事,不能不引發朝野的懷疑與提防。楊師厚意識到了別人對他的看法在改變,這一點是他在起兵幫助朱友貞奪權之前沒意識到的。現在楊師厚突然感到權力的壓力。如果他還想繼續掌控這支軍隊,那他必須儘快將這支軍隊的作用發揮出來,而且要向名正言順的方向發揮作用。
王景仁也真夠窩囊的,在朱梁帝國兩次挂帥出征,而且都是具有重大象徵意義的戰爭,但都以失敗告終。對兩次戰爭的失敗原因剖析起來,王景仁似乎主觀失誤所致的依據不充分。應該說王景仁不是一流的軍事指揮官,更不是軍事奇才,無法對他更多苛求,無法指望他在內外部條件不利的情況下,創造奇迹打勝仗。只能送給他一句話:「唉,倒霉蛋。」
楊師厚和劉守奇統帥汴、滑、徐、兗、魏、博、邢、洺彙集來的十萬大軍,向王鎔的趙國發動了大規模的襲擊。這次朱梁出征河北,不宣而戰。楊師厚從柏鄉出兵,攻入趙國的土門,向趙州緊逼。劉守奇從貝州(今河北清河縣)出兵,攻入冀州。梁軍所過之處,無意戀戰,重在橫衝直闖,大肆燒殺搶掠。
朱梁征伐淮南的戰爭再次以失敗告終。
李存勖確定了東擊盧龍的戰略目標后,派出了重要力量付諸實施。河東派出了老成持重的頭號大將周德威,並以英勇善戰的李嗣源為副將。對於周德威大家已經了解,對於李嗣源或許大家印象不深。前文中此人多次出場。我們在此詳細交代一下李嗣源的來歷。因為在後文中李嗣源將是一個重量級人物,十二年後,繼李存勖之後他做了後唐的皇帝。在此我們給予重點關注,以便於在李嗣源的發展經歷中剖析其命運走向。
公元913年11月,寧國節度使王景仁奉詔出征淮南。這次王景仁的職務是淮南西北行營招討應接使。王景仁就是在北伐中遭遇失敗,被朱全忠降職的那位統帥。他原本是朱全忠私藏的秘密武器。王景仁的真正作用是替朱全忠在合適的時機征討淮南。由於朱梁軍兵不習水戰,因此在與淮南的戰爭中,屢戰屢敗,令朱全忠懊惱不已。後來朱全忠痛下決心,要發展水軍。機緣巧合,吳越王錢鏐派部將王景仁出使朱梁。朱全忠見王景仁具有大將材器,心生愛意,通過軟硬兼施將王景仁留在了開封汴梁。可是朱全忠死得早,沒來及將王景仁派上征伐淮南的大用場。在北伐之後,王景仁更是賦閑在家無所事事。
與朱友珪比較起來,朱友貞似乎在情理上更容易獲得同情與支持。朱友貞與朱友珪相比,略勝一籌的優勢條件歸結為主要的兩個方面,一是他屬於嫡出正朔,這一點比妓|女所生、受人歧視的朱友珪強多了,甚至比被朱全忠欽定的接班人朱友文還要名正言順,因為朱友文是乾兒子。這在那個論出身講背景計庶嫡的時代異常重要。無論苗壯不壯,根子紅就是天然的一大優勢。雖然朱全忠是靠造反起家的,但他的接班人仍然必須是朱家的。二是朱友貞有一些皇親國戚的支持,親友團基礎比朱友珪強大,他周圍有一些支持者,例如駙馬趙岩、皇外甥袁象先等。朱友貞還有一個寶貝老婆,她是張歸霸的女兒。對張歸霸大家或許還記得,我們在前文交代過。張歸霸、張歸厚、張歸弁三兄弟是朱全忠早期創業的主要力量,曾經為朱梁基業立下汗馬功勞,其影響力不可小看。
前幾年,燕王劉守光雄赳赳氣昂昂,雄霸四鄰,連朱全忠、李克用都不放在眼裡,在盧龍藩鎮的地盤上是何等的狂妄與不可一世!天欲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劉守光的所作所為早已天怒人怨,現在輪到他走向滅亡了。他不是曾經連朱全忠和李克用都不服,在幽燕一帶沒有敵手嗎?怎麼會突然不行了呢?是誰這麼大本事把劉守光收拾掉了呢?我們拭九九藏書目以待,看一看這小子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覆滅的。
說來也奇怪,自從朱全忠死後,權傾朝野、根基深厚的敬翔似乎也消失了,他對朱友文、朱友珪、朱友貞都沒有表現出好感。朱友珪篡位,把敬翔免職,以李振代替敬翔出任了崇政院使。朱友貞登基之後,李振受到趙岩和張國舅等人的排擠,常常裝病請假不上班。敬翔、李振等一班大臣沒有向朱友貞提出太多軍國事務的建議,至少在朱友貞稱帝初期,他們基本都在默不作聲地等待或者觀望。敬翔等人的表現與河東的張承業比起來,也是差別甚大。張承業受李克用重託,擔當起顧命大臣的重任,敢言直諫,盡心儘力,為李存勖出謀劃策。敬翔等人卻三緘其口。
此時的淮南也亂得夠嗆。自從楊行密死後,楊行密的兒子楊渥繼位。這位公子哥一天到晚不幹正事,他也幹不了正事,弄得淮南上下距離分崩離析快不遠了。十二月,淮南的鎮海節度使實權人物徐溫、平盧節度使朱瑾聯合率軍迎戰王景仁。由於倉促迎戰,淮南徵調的各路兵馬還沒有趕到,徐溫不得不以四千人與王景仁大戰。
各位不知道有沒有從光彩輝煌的鼎盛峰頂跌落身敗名裂暗谷的經歷?對此有沒有切身感受?或者有沒有看到過別人的這種世相?看後作何感受?劉守光無疑就是這樣一個歷史片段中的案例。
梁乾化三年(公元913年)三月,朱友貞坐上龍椅之後幹了幾件事,這幾件事具有一定的象徵意義。第一件事是加封楊師厚兼中書令,賜爵鄴王,事無巨細必咨之而後行。看來朱友貞對楊師厚是很信任的了,大事小情都問問楊師厚。但楊師厚畢竟是武將,對政治和治理國家不內行,並沒有給朱友貞多少有價值的建議。
那麼,河東是如何將盧龍收入囊中的呢?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次會戰原本對梁軍構不成滅頂之災,勝負乃兵家常事,況且王景仁保存了有生力量。可是偏偏事情出在了一個「意外」上。淮南是水鄉,到處是水塘河汊,星羅棋布。梁軍渡淮南征,對地理環境不熟悉,時刻擔心誤入水潭沼澤,因此,在探路時對淺水區做了標記,用以指導行軍。可是在這次會戰失利敗退途中,梁軍留下的標記被淮軍偷偷挪了地方。原本表示淺水區的浮標都被挪到了深水區或者沼澤區。梁軍沒有被淮軍殺死幾個,可被誤導陷入深水和沼澤淹死的不計其數。
思前想後,篩選了一大堆名目繁多的「大事」之後,楊師厚重新扛起北伐的大旗,畢竟這個事情對於遺老遺少還是新君新臣都說得通,誰也不會冒然反對。再就是,對北伐這件事,楊師厚幹起來比較得心應手,打仗畢竟是他的本分職業,不存在轉型的風險與跳槽的困難。
無論是英雄還是狗熊,都無法與天斗,最後總要走到生命的盡頭,無論是否情願,終要退出歷史舞台。現在的天下是年輕人的天下,楊行密的後人、朱全忠的後人、李克用的後人、劉仁恭的後人、王建的後人,還有契丹的新領袖相繼登場。在這個千古相傳的角斗場中,繼承或者重複著他們先輩的遊戲,進行著權與利的爭奪。
朱梁帝國的文武大臣為什麼不願意發揮作用呢?這似乎是個奇怪的現象。
在封官受賞的眾人中,楊師厚最引人注目。他原本就受人矚目,帶著幾十萬大軍駐紮河北,任何人都忍不住會多看他幾眼,任何人都不敢不多看他幾眼。受封了高官厚祿的楊師厚,不能幹巴巴坐著無所事事啊,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楊師厚需要作出些政績來,即使做做樣子也是必要的。因為他既需要消除一些輿論上的負面新聞,更需要確保自己的安全。
這位年輕的王子朱友貞比朱友珪的確聰明點,倒是沒有荒淫好色遛狗鬥雞這些壞毛病,但似乎其治國理政的本事也強不到哪裡去。幾個月過去了,仍然保留均王稱號的朱友貞遲遲理不出個頭緒,難以判定哪些是帝國急需要辦理的大事。
由於屢戰屢敗,朱全忠在很多年中放棄了南征。可不知為何,剛剛登基、立足未穩的朱友貞卻急躁躁地啟動了征伐淮揚的戰爭。估計這就是朱友貞憋了半天才憋出來的新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