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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節 被變態跟蹤了

第二卷

第二節 被變態跟蹤了

「一一,不管你遇到什麼事,如果想不到別的人,一定要來找我。雖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至少可以陪著你。我不想你委屈自己,更不想你自暴自棄。」
韓一一哭笑不得地攤攤手:「不過你正好可以洗清嫌疑了,不是因為你的原因分手的。我們感情生活的複雜都不是你造成的。這點我道歉。」
有幾個學生路過。
井原有點吃驚,麥芒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判斷。
麥芒完全忽略怪獸的假設,繼續滔滔不絕:「所有的人已經都站在你好朋友那一邊了,如果你喜歡阿京姐姐都不安慰她,那還有誰會安慰她?判決死緩的殺人犯改過自新還能被諒解呢,阿京姐姐遭到那麼多非議肯定也很難過啊。哥哥你會喜歡一個沒有人性的壞人嗎?不會的!這點你一定要時刻都相信:阿京姐姐不是壞人。所以不該被槍斃。」
雖然「變態」這點有待商榷——在邪教教主麥芒的精神世界里,「變態」有時可能僅僅是個近似於「反常」的詞彙,但井原明顯有點動搖,麥芒的觀察力不差,於是趁勝追擊:「這麼說真的是在談戀愛咯?」
「哥哥你是冰箱。正常人不會像你一樣的啊。何況哥哥你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有什麼『一個人療傷的時候』啊?」
井原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如果芷卉被給予一個許願即能靈驗的機會,她絕不會許下「讓謝井原原諒我安慰我」的願望,而是——
出操回來后的大課間,韓一一拿著英語書在辦公室門口排隊等待背課文,從辦公室問題目出來的麥芒見了她就膩上去:「早上是在給BF發簡訊嗎?」
兩天前那個晚上的所有細節歷歷在目。回校的路上,祁寒上前兩步拉住韓一一的手臂。
光線昏暗的走廊里,男生轉過頭,目光不偏不倚地落進了她的眼睛。
「這又不是打架,不存在幫不幫的問題,畢竟不管我做什麼也改變不了現狀。我只是有點搞不清自己應該站在什麼立場。」
男生手裡的傘打了個晃,勉強還保持著面無表情:「我好心來接你,你就以此回報?」
「我替把我生成可供展覽的家用電器的爸媽謝謝你建立在惡趣味上的人生計劃。」井原及時打斷了麥芒脫線的腦內劇場,但是忘了在麥芒的世界里read•99csw•com,說「謝謝」就真的表示感謝。
「期中考卷,幫我簽字。」
「沒那回事。」
看不見遠景,但經過雨水的沖刷,近處的一切都變得清晰。
女生詫異地回頭。
祁寒生活在異常陰鬱的家庭,父母對他管束得極其嚴格,而且他父親還有暴力傾向,對他動輒拳腳相加。料想雙休日祁寒在家的可能性較大,只要他在家,手機就很可能被父母偷看,因此韓一一雖然放心不下,也只好拖到周一早自修時才敢發簡訊給他。誰知問「矇混過關了嗎」的簡訊剛發出去,手機就被巡視的班導沒收了。
片刻後幾個同樣身著三年級制服的學生抱著書走過,「嗒嗒」的腳步聲使聲控壁燈重新亮起。依稀還能聽見路過者細碎繁雜的小聲議論:「就是她吧?」另一個人快速地瞥了芷卉一眼,壓低聲說:「就是她。」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幾步之外那個男生是謝井原,更沒有注意到這是兩個人的對峙。
韓一一抬起眼瞼看向他,聽見他……在說什麼?字字篤定。
讓謝井原走開吧,最好他根本不存在於這個空間。
任何反應也作不出,整個人定在那裡。不是震驚,也不是怔忡,只是大腦被抹空了。
「……」
最關鍵的問題也許並不在於選擇立場,也不在於躊躇該不該安慰她,而是「怎麼去安慰」。
誰告訴你世界上只有閃光燈這一種東西能閃啊?
她不是。
「欸?」
而且考慮到麥芒第六感一向不可提供參考依據,韓一一滿臉黑線:「你確定那不是閃電嗎?」
不要看見如此不堪的我,不要聽見那些關於是非曲直的議論紛紛。
井原被嚇得條件反射往衣櫥里躲,等看清是麥芒,神經才鬆弛下來:「我不是跟你說過進來要敲門嗎?你好歹也是女生吧,像土匪一樣殺進來像什麼!」
放學時,降下一陣細雨,等井原乘公交車到家時已經停了。男生看看窗外,確定已經沒有必要去給麥芒送傘,才回到自己房間換下被雨水淋濕的制服。乾爽衣服只穿了一半,房門就被安然無恙興高采烈到家的麥芒撞開了。
影子和影子。
——你一定要時刻都相信:阿京姐姐不是壞人。
「沒有原則。」
韓一一明白了,三個月來九-九-藏-書自己不斷換男友,其實並不是因為麥芒在挑剔,而是自己並不十分喜歡他們。急於想從那段失敗的舊戀情中解脫出來,另一方面,又期望這些消息能傳到前男友的耳朵里重新引起他的注意,如此矛盾的心情。但其實就像祁寒說的,只不過是在「自暴自棄」。
「誰啊?」
「那是因為哪回事?說嘛說嘛!」纏人的功夫更是一流。
兄妹間的說笑聲穿過朦朧的水幕一直延伸向前。
井原和芷卉對視在壁燈的一息明一息暗裡。
韓一一瞥了眼身邊的小姑娘,覺得不能跟她討論太深奧的話題。「祖先造成的。祖先造字的時候取了『變』字的上半部分和『態』字的下半部分組合成『戀』字,註定了談戀愛是一件很變態的事。」
在地面上某小片區域疊合起來。
「我已經和那個人分手了。」韓一一抱著如釋重負的心態告訴麥芒。
兩人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
「不知道。剛才做操回來的路上突然眼前閃了一下,應該是閃光燈吧!」
回家的路上麥芒突然語出驚人:「哥哥,我覺得你最近有一點變態,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沒有就不要安慰了,讓阿京姐姐活久一點。我忘了你的特長。」言下之意,謝井原的安慰通常有促人自盡的效用。
女生萬分高興,把一直拿在手裡的一疊東西遞給井原。
如果可以選擇,絕不想要這麼突然地偶遇。謝井原知道,這樣手足無措的自己是無法坦然給她安慰的。
「為什麼?」
「她的字太幼稚啦,一筆一劃,老師每次都懷疑是我自己簽的。」
連名字都告訴了?井原有點想回去找某人尋仇的衝動。「……嗯,沒錯,就是她。她拿了本來不屬於她的保送名額,在學校引起軒然大|波,遭到很多非議。而且那個名額本來屬於的人也是我的好朋友。」
怎麼會……忽然變得嚴肅。
「但是,原則上……」
「什麼?不是吧?不是吧!我連那個人是哪個人都還不知道!你居然就跟他分手了!」麥芒的反應似乎比被甩的男生還要激烈點。
相互接觸的某個部分淡淡彌散開消毒液的氣息,改變了空氣的屬性。被改變的也許還有別的什麼,但是什麼呢?被切斷的思路理不出頭緒,只能把一切九*九*藏*書記得歷歷在目,待以後日復一日去推敲,像觀賞一張加了柔光的照片。移不開的目光。紊亂了的呼吸。曾經執意在迷宮的一個死角兜兜轉轉,後來幡然醒悟在夏天的某個晚上。不,臨近夏天,但到底還是春天。
彼此心裏都五味雜陳。
「所以你不知道幫誰?」
頭頂上方,街燈發著暖黃的光芒。
視線落點處的「京芷卉」三個字有點因失焦而變得模糊。下一秒,隨著身後有人經過的動靜,走廊里的壁燈亮起來。井原意識到自己不宜在這張公告前久留,轉身正想離開,回過頭,卻怔住了。
「哈啊?有什麼蛛絲馬跡?」
比起之後幾秒整個世界的寂靜,枝葉沙沙聲已經足夠喧囂,這樣的動靜響在眼側上方,可女生卻做不出動作牽起視線去回應。
井原把T恤穿好,隨口問:「不是男生是什麼?」根本沒指望她吐出什麼象牙。
「當然是站在阿京姐姐一邊!」
麥芒翻翻眼睛看了看井原:「哥哥,你還沒有安慰阿京姐姐吧?」
但是,她明白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兩個星期以來,井原第一次露出微笑,抬起不撐傘的那隻手揉了揉麥芒的額發:「有啊,比如像今天這樣被你『變態、怪獸、冰箱』三連擊的情況下。」
麥芒才不管那麼多:「害羞什麼啊,哥哥嘛!在我眼裡根本就不是男生!」
「好。」出於抱歉心理,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當然,謝井原也沒有萬全到出門前就預知今天會下大雨,他只是推掉了學校里的一些事提早冒雨回家,拿了傘再去陽明接麥芒。麥芒有傘不撐,非要撒嬌往哥哥的傘下擠。井原拿她沒轍。
井原始終看住芷卉的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像血液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阿京姐姐?」
「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抱有『原則去死』的決心。就拿哥哥你來舉例吧,如果你和奧特曼打起來,我絕對二話不說站在你這一邊。雖然奧特曼是正義的化身,但哥哥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原來如此。」麥芒果然深信不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哦,說到『變態』,我覺得最近我好像被變態跟蹤了。」
「那是誰造成的?」不明事理地追問。
果然。「哥哥在我心目中就相當於家用電器。把美型的哥九*九*藏*書哥拉出去展覽收門票是我最大的理想。將來我還要以『和我哥哥交往』為籌碼騙吃騙喝……」
女生回收了已經簽好名的考卷,繼續苦著臉:「明天下午四點鐘來幫我開家長會吧。」
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最好。
「是就好了。」輕笑一聲。
人行道上翻湧著沒過鞋底的積水。
但對峙的兩個人都注意到了他們的路過和議論。
井原長吁一口氣,縮小了步幅。麥芒高興地勾過哥哥的胳膊。
嘈雜之後,燈再次滅了下去。兩人依舊僵在原地。
是個炎熱卻還有春風的夜晚。
「麥麥,雖然我現在有點感動,但,」井原面露囧色提醒道,「我不是怪獸。」
臨近夏天,周身裹著燥熱,行道樹偶然在風中慵懶地搖擺一下,發出聲音「沙沙沙」。
她眼睛里沒有意外、沒有無辜、沒有澄澈,看似什麼情緒也有沒有,非常空洞,給人心灰意冷滿不在乎的錯覺,但卻是因為太在乎,才反而在眼裡寫滿了「請你快點消失」的懇求。
麥芒沒有「世界瞬息萬變」的概念,不過好在,麥芒有無所不能的哥哥。
關鍵也不是安慰的問題了。安慰,其實很容易。
壁燈因為無聲而暗去,含混的寂靜和黑暗中,只剩下自己和對方平和到幾乎停止的呼吸聲。井原的目光還依然一直懸在芷卉應該所在的位置,並未移開。
前半句剛一出口麥芒就明顯鬱悶了,井原有點後悔口不擇言,迅速想找點話來補救,正好翻到數學考卷,於是隨手指著一道選擇題:「啊,這麼難的題你居然做對了,你真聰明!」語氣類似學前班時代盛行的自動算術機。
「關鍵是這個時候也不能安慰吧?自己一個人療傷的時候,別人的安慰反而會適得其反。我通常就是這樣的。」
井原剛想提醒她不該把京芷卉和殺人犯混淆起來,但鑒於她下次還是不能領會,廢話多一句不如少一句,所以忍了。
黑暗中女生理應佇立的地方,在男生的視野里形成了一個模糊的幻象。
謝井原一貫的個性是對任何人都冷冰冰,哪怕是京芷卉也並沒有因為身為他喜歡的人而得到多一點點溫暖。原本不是能夠自如說出安慰語的熟絡關係,而且自從謝井原被直接錄取后也很少出沒在教室里,特地走到對方面前生硬地表明九*九*藏*書態度會不會太過唐突?
壁燈第無數次亮起的時候,男生張了張口,卻一個音節也沒發出,只嘆了口氣。最終井原先邁開腳步,從女生僵立的樓梯往下一層走去,沒有任何言語,就這樣擦肩而過。
「我喜歡的女生,就是上次你季柏哥哥給你看過照片的那個……」井原有個同班同學有住在同一棟樓里,時常把情報透露給麥芒,所以對麥芒來說早就不是秘密。
大雨磅礴的天氣。
「因為你喜歡她。」
「為什麼要我簽?不去找媽媽?」明明也很早就翹班回家了。
男生沒有這種經驗。
停在從下往上的樓梯中間面無血色的人,正是京芷卉。
「大晴天閃電怎麼可能看得到。」麥芒言之鑿鑿。
「……沒有。」男生不知她為何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是什麼?」
——如果你喜歡阿京姐姐都不安慰她,那還有誰會安慰她?
正因如此,那個女生已經徹底被負疚感和羞恥感湮沒了,這時候無論井原說什麼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只會增加她的惶恐。
「考得也不是太好,還有心鄙視人家的字幼稚。」
可有些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複雜。
這天,謝井原在原本該寫著「柳溪川」名字卻改成「京芷卉」名字的紅榜前停下來,盯著它看了一會兒,腦袋飛速運轉,在想著該怎麼去安慰京芷卉。
像她這樣的尖子生,面臨高考,壓力非常人能夠承受,總是被寄託了太多超過能力的期待。搶別人的名額也許迫不得已也許根本就並非出於她本意。想要狡辯的話,借口比比皆是。
說一些隔岸觀火的甜蜜話;遞一遞手帕,有淚就幫她擦;頭腦熱度夠高的前提下,擁抱一下。能改變什麼嗎?能讓芷卉的負疚感和羞恥感減輕一丁點嗎?
不要插手,不要喪失原則地鼓勵,不要再給我更多負擔和壓力,什麼都不要。
京芷卉畢竟不是麥芒,不是每個女生的精神世界都像麥芒那麼簡單直接、非黑即白。
等麥芒已經消失在門外,井原才反應過來自己上了當。「出席家長會」分明等於「去學校展覽」。麥芒果然言出必行,立即就行。
韓一一淡定地走過去撩開走廊的窗帘:「麥麥,從剛才你看到閃電起就一直在下雨了,這個世界稍微有一點瞬息萬變。」
「比如,有人偷|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