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井原這樣的人，不太擅長表達情感，不太喜歡念叨自己的付出，可他所能銘記和給予的，永遠比你想象的多，多到讓你喜出望外，讓你目瞪口呆，讓你想把那個片刻不斷倒帶重來。

「看電影也一樣啊。」

男生微怔，轉而苦笑一聲：「我以前不知道……」

「我來跟你說一聲，明天我得和現在的同學一起看名偵探柯南劇場版，我們後天再去換手機外殼。」

下一秒，男生從不知何處斜刺出來：「韓一一，我有話對你說。」

「……總之你去跟那個一一商量改日期。」不由分說的架勢。

自以為沒有一個男生會把「喜歡」什麼的成天掛在嘴邊。

後來溪川開著「接下去是兩人時光」的玩笑先走一步，井原對芷卉提議去7-11買點熱東西吃。一路的沉默無言終於讓他問出：「你怎麼不開心了？」

「唔……好吧。」

為了什麼事而打的賭已經全然忘記，可「請我吃冰激凌吧」也並不是你所能憶起的全部線索。

「就算你說她也不會相信。『飛流直下三千丈』？三千丈是一萬米好吧？廬山瀑布是從太空落下來的么？只有你這種外星人才會寫出這種答案。」

「這又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當時你也沒有拒絕。」

——不是朋友。

可喜歡的話，畢竟說不出口。

麥芒攤攤手：「因為我哥總是跟我說『三千公里之上有你的精神家園』。」

——可它卻那麼剛好地豎在樓房後面，好像誰留下的感嘆號。

一直怨天尤人，還不動聲色地記恨過朋友，竟然全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當你喜歡一個人，就會無限放大她對你細枝末節的好。覺得她改一次QQ簽名檔也與你有關，改一次空間密碼也與你有關，只有你最懂她，無論她改過多少次密碼你總是最先、也是唯一能猜到密碼的人，每次你一留下訪問痕迹，她就立刻更改密碼，你覺得這是你們倆心照不宣的遊戲，卻沒有九*九*藏*書想過，她不斷地修改密碼只是不願讓你看見日誌。

井原一頭霧水深感鬱悶，哪知道芷卉已經把這定義為「最好的生日」。

無論多少人反對你也會堅執己見。在你為自己寫的劇本中，你堅持要做男主角。

麥芒仰頭揉眼睛，看著那朵被扯出尾痕的雲逐漸被風吹散。

聖華中學女生的冬季制服，藏青色上裝配蘇格蘭百褶裙。

韓一一正在操場上看自己班級的足球賽，很方便地繞到校門口，遠遠看見正麥芒像在陽光下跳舞的微生物一樣奮力招手，迸發著略顯滑稽的蓬勃朝氣。韓一一邊笑邊盯著保安，向麥芒作出「向右行駛」的手勢，小姑娘立刻會意。兩人同時離開校門一段距離，接著她算準攝像頭擺動的時機輕巧地翻身牆外，抱了抱麥芒。

雖說對於麥芒而言這隻是小菜一碟，但祁寒還是付出了一箱營養快線的代價才獲得「友情協助」。

「所以我說你無情嘛！喜新厭舊的傢伙！後天是沒問題啦，但這種事打電話不就……」韓一一話音未落，麥芒就從眼前消失，「咦？」

這些細節你歷歷在目，並不曾期待那個呆愣愣的傢伙也念念不忘。即使在欣喜過望的此刻，也極端懷疑他記得的部分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是那句不靠譜的疑似告白，還是僅僅一個未完成的賭注？

「也不會吧，我和她聊得來只因為是朋友，什麼亂七八糟的都能聊。」井原如是說。

「啊衛葳，你不生我的氣啦？」

羽毛球賽之後，祁寒曾多次給韓一一發簡訊，可無一不是石沉大海，似乎不僅戀人做不了，連朋友的關係也到了盡頭，不甘心，只好求助治愈系小天使麥芒。

「為什麼躲著我？」

過半晌，芷卉沉著臉正色道：「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想和你從朋友做起，說羡慕也好，嫉妒也好，我嚮往你和溪川那種無話不談的關係。」

兩人對面無言。

韓一一面色九*九*藏*書難看：「現在還能說不可以么？……想說就說吧。」

「那麼……我們也做朋友吧。」想和你交流，並不想被說「你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互相不熟」。想想也的確如此，在井原為自己轉入三年K班之前，作為同班同學，甚至沒有和他說過三句話。而在那之後，局勢只是變成井原不斷地在學業方面幫助自己，自己卻幾乎立刻就喜歡上他，沒有友情做過渡。閨蜜說得沒錯，彼此間沒有默契。而井原也說得沒錯，因為……

「那麼無情，才轉學多久啊，就改稱『你們學校』了。什麼事呀？」

不想鬆手。

鴿群落在對面的住宅區樓頂外沿，古舊公房有一面外牆爬滿了枯死的常青藤，更遠一點的地方，以蔚藍天空為背景垂直地飄著一縷細細的白煙，奇怪的是它看上去竟然靜止不動，麥芒不由覷起眼睛。

「只有以外星人的視角才會認為平流層落下來的水是瀑布，我們地球人一般都叫它『暴雨』。再說，不是外星人幹嗎把逃逸層的數據記得那麼清楚。」

無法自然地對你抱怨什麼，無法坦然看著你的眼睛，無法把心事全部向你吐露，無法告訴你令人左右為難的情感煩惱，甚至我所有的煩惱都因你而起……這些，完全因為你是我喜歡的女生。

衛葳是不善表達的類型，說話總是命令式口吻，又不喜歡解釋理由，氣場比韓一一有過之而無不及。普通朋友很多，但都談不上親密，歸根結底是因為沒有誰能長期忍受她「頤指氣使」，可麥芒偏偏對這一套很受用，若非如此根本不可能終結她的刨根問底和奇談怪論。

「隨便哪天就不能和她們一起了。」

很輕易就被語文老師發現了。

「欸？為什麼？」

「啊啊啊啊——從什麼時候開始啊！」難道有時差？「你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謝井原嗎？你記不記得，截止到目前為止，我們都沒有互相告白啊。」

「換外殼read.９9cｓｗ•ｃｏm隨便哪天都可以啊。」

「原因你應該知道。」

雖然出於小女生的浪漫心理，確實有這種偏好，但芷卉還是選擇毫不猶豫地拆台：「我可沒有說過非哈根達斯蛋糕不吃。」

「但你不告訴我為什麼她不理你，我怎麼幫你去說情呢？」

「為什麼非要和她們一起？」

麥芒聽不懂他們繞著彎的對話，無聊地在十米開外踢著人行道上的碎石子，過了片刻，胖乎乎的白鴿們撲騰著翅膀從她頭頂飛過，鬧出比韓一一和祁寒更大的動靜，成功地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而只是脫口而出，說了「你不是朋友」，根本沒想過其他的可能性，根本沒想過女生會誤解會失落。

韓一一嘆著氣，打消了想要安慰對方的念頭。雖然很珍惜這份友誼，但果斷拒絕卻是真正為他好。

「……祁寒，」韓一一的態度瞬間軟了下來，「我沒有。」

中了陷阱的女生當場目瞪口呆地石化掉。

滿臉的堆笑讓韓一一有種不祥預感。

「我從來都沒生過你的氣。」女生冷笑著停下來等她跟上，「我只是怪自己蠢，明知你天兵還抄你作業，並且抄的時候沒有仔細審核。」

那些字連成句，那些語氣與音調起伏成潮汐，那溫柔聲息暖入骨髓，穿越一整年時光百轉千回地蔓延而來，微微刺痛了耳膜。

——讓人會錯了意。

「什麼為什麼？你問我啊？」

直到她親口告訴你真相，才發現自己陷入既可悲又難堪的境地。

——那麼，就不要鬆手吧。

——哪裡是什麼煙，分明是飛機經過時留下的尾線。

十分鐘前，衛葳被叫去辦公室挨了一頓批，麥芒倒是沒事。

努力穿著相近的便裝卻還是像山寨版的麥芒憤憤不平道：「為什麼你們學校女生福利這麼好？」

「我倒不覺得，你來穿穿就知道有多冷了，這明明是男生的福利。話說回來，別總說『你們學校』，你現在也是我們學校的。」衛葳走在前https://read.99csw.com面，頭也沒回就知道身後的麥芒正像男生一樣垂涎自己筆直的小腿。

兩個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對話又變得雞同鴨講一如當年。

但關鍵是，伸出的手總是猶猶豫豫錯過時機，無法與他牽在一起。

「我就不懂了！」男生有些激憤，「為什麼要疏遠？我們倆明明互相喜歡，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么？」

「並不是我，是芷卉。」

剛上高三的時候，還因著慣性保持驕傲，自己擔任班長，他擔任團支書，相處過程中並沒有任何隔閡。從小是開朗快樂的女生，卻因為事關高考的三番五次的衝擊變得信心全無。和井原相比，自己是那麼渺小，和溪川相比就更加卑微。

衛葳一愣，那不就是外星人的意思么？隨即按著肚子笑起來：「想不到我跟謝大神英雄所見略同。吶，麥芒，周末她們都到我家來看今年的柯南劇場版，你要不要來？」

「但為什麼答案相同，老師卻認定是你抄我的呢？你成績明明比我好。如果她來問我，我一定會說是我抄你的啦。」

「真沒想到，謝井原居然這麼文藝少年，非哈根達斯蛋糕不行。」柳溪川道出了芷卉的驚訝。

「祁寒，我對秦洲的感情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而且你和秦洲也是那麼好的朋友。我真不想這個時候跟你因為這種事疏遠。」

周四這天，韓一一接到麥芒電話：「一一呀，我在你們學校外面，你出來一下吧。」

芷卉微怔，去年，上一個冬季。

「可以么？」祁寒見她反應不對勁，又戰戰兢兢，心虛地補問一句。

在面對井原時，曾經有許許多多的猜想、躊躇和自卑，只有這次自己作出抉擇重新開始，雖然第二天就轉而後悔，但這毋庸置疑是有史以來，最好的生日。芷卉是這麼認為的。

祁寒把前因後果考慮一遍，覺得如實以告很可能命喪黃泉，更不用說挽回友情。「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她根本不願意見我，一直躲著我。你只九九藏書要把她騙出來，我自己向她道歉。」

井原一愣：「……我這算是被甩失戀了么？」

你不是朋友，而是我喜歡的女生。

「不要說我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想戀愛，就算我有這個心，對你也一直都是友情。」

「我才不是外星人，而且一萬米也沒到太空，剛到對流層而已。逃逸層上界之外才算太空，何止三千丈，起碼三千千米。再說，本來就是誇張手法，誰去記度量單位啊。」

「可去年和你打賭輸了，還欠你一頓啊。」

芷卉被嚴重shock了：「我們倆什麼時候『戀』過啊！」

原來他所謂的「有事」，並不是去機場接溪川，而是去哈根達斯門店領預訂的冰激凌蛋糕。

芷卉苦笑一下：「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和溪川看起來特別般配。」雖然一直不想承認。

一句話脫口而出：「那麼我呢？」

「欸？」男生眉間一聳，「你——不是朋友啊。」

「……」

可是接下去的整個晚上，井原都在和溪川談笑風生，自己卻像個局外人根本就插不進嘴。芷卉想起自己和井原的相處，好像每時每刻都緊繃著神經，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極不自然、左右為難，連自己也沒有覺察。

「我以為我們一直是情侶啊……」說得理所當然。

過馬路一時情急牽起的手，因為情商不匹配變得前言不搭后語的對話，感到泄氣而中途打消的念頭……因此，一起吃冰激凌的計劃被無限延期，這段不歡而散的插曲原以為彼此都再也不會提起。可在回程的公交車上卻被一句話感動，不知從哪裡借來了勇氣，險些就要告白。只是險些，撞進對方懷裡說出的不過是「井原，我……好冷」。而他回答……

溫柔的語氣和溫暖的指尖，生日快樂的魔法如果就那麼一丁點，旋即便會融入夜色杳然消逝。美好又脆弱的存在，事後回憶起來，總無法確定究竟是現實還是幻覺。

「本來我很想去，但是周末跟一一約好去換手機外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