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芒滿臉洋溢著喜慶的笑容遠目而去，完全不理祁寒在身後嚷嚷：「喂，我還可以再給你更多營養快線啊，回來！」

「說得好像我故意坑害麥芒似的！你知道要出事怎麼你不自己看著麥芒換我去買奶茶啊？」

「關鍵時刻，感覺你才是一家之主啊。」陪著井原排隊繳住院費時，芷卉由衷感慨。

當你給她發去簡訊：「有點心事，我想不出除了你還能跟誰說，能出來么？」

「欸？」

「嗯？什麼事？」

可干涉絲毫不起作用，祁寒和衛葳渾然進入無人境界，完全無視了井原和芷卉的存在。再加上麥芒還在旁邊的護理床上念經般地說著「牛排牛排」，一時讓井原有點頭疼腦裂。好在井原媽媽剛趕到，看完麥芒就轉而出去尋覓牛排，沒有再給井原增添新的混亂。

「先走吧，路上通知。」男生加快步伐走向路邊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將芷卉讓進去，接著自己也坐進了後座。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出現關係倒退事件后好幾天，井原依舊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那麼「模範」地記住生日，買了蛋糕，芷卉卻莫名其妙說出只想做朋友的無情話語。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什麼比看見高警官出現在家門口更令人深感時運不濟，井原不由得把不耐煩寫在臉上。

臨近期末，體育課開始考核排球墊球，輪到麥芒上場時衛葳正在椅子邊找水喝，祁寒遞給她一瓶沒開封的農夫山泉，謝過後衛葳順勢在他身旁坐下，望著不斷奔來跑去撿球的麥芒嘖嘖感慨：「你們羽毛球隊怎麼凈招些運動神經這麼差的廢柴？」

「說起這個，我真不知謝井原是怎麼得以在麥芒身邊存活至今的。」

「牛、牛排？……呃，看來是沒問題了。」雖說這很符合麥芒一貫的作風，但如此不應景的脫線要求還是讓井原額頭飆黑線。

為什麼每天都是他先說「晚安」而自己先問「起床了嗎」？

下午放學后，麥芒跟著衛葳回家，告訴她這個特大喜訊：「集郵渣渣男終於被我們偉大的一一甩掉了哦。」

除非她丟了手機，否則不到一分鐘准能熱情洋溢地回復：「你在哪裡？我馬上來！」

對后一條理由，井原極想嗤之以鼻。事隔六年，誰還記得清六年前特定一天自己具體的行程。

「有啦，在長假之前，都說了人家是天生一對。要怪就怪你老爸老媽不支持，給你取這種名字，死心吧死心吧。」麥芒不屑多言地揮揮手。

「不是我跑去和她們搭訕好不好？是九*九*藏*書她們看不懂地圖來問方向啊！」祁寒擰著脖子爭辯，「麥芒『咻——』地一下就不知死活地飛出去了，我就算兩隻眼睛死盯著她也攔不住啊。」

回想當初，是什麼讓自己倍感溫暖，又是什麼讓自己忍俊不禁。有那樣一個女孩，說起話來很大聲，吃起東西旁若無人，笑的時候眼睛彎彎，時常無端端鬧脾氣，走路會左腳踩右腳，想事也能左右腦掐架，不太完美，但那麼爽朗自然。

悅耳得好像在寒冬臘月忽然春風拂面，讓人心有暖意，芷卉微笑起來：「當然是抱抱它啦。光聽著就覺得萌死了。」

麥芒到底腦子不笨，立刻恍然大悟，一定要和同班女生們一起看柯南，是因為衛葳想製造個機會為自己排除敵意。突然猛撲上衛葳的後背，把她撞得腳下一趔趄：「衛葳你真是個超級大好人！」

「冷靜想想，還是另一件事比較適合向你諮詢。」

「但她其他方面就不能適可而止一點么？上半個學期教游泳的時候，第一節課老師讓不會游泳的人舉手，就麥芒一個人，於是老師就放所有人自由活動只教她一個人，結果到了考試時還是只有她一個人遊了不到五十米就往下沉，你能理解老師的絕望么？」衛葳笑著看向身邊的男生，「這件事徹底動搖了她繼續當老師的信心。」

為什麼他每次發來的簡訊都比我發過去的字數少？

「羽毛球方面她倒是天才。」

「莫非你也看那個漫畫了？」

井原很快便順利找到祁寒描述的地點，語調少有地急切：「麥麥現在怎麼樣了？」

「笨啦，一一是丁零的，他們是所向披靡的110！怎麼可能跟你交往？跟你的話配來配去還是『寒一一』，無不無聊嘛。」

「對啊，我才懶得管你們這些情情愛愛。拜託你們將來不要再請我幫忙對我哭泣。」

井原從風衣口袋裡掏出手機接聽，「嗯，嗯」地答應著，聽完對方的三言兩語，然後表情凝重地問向身邊的女生：「我現在得去醫院，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去？」

「深表同情，我在場你們就不會那麼悲慘了。麥麥是個座敷童子，惹怒了遭災，但哄得好也可以興旺家宅。」

兩人對視三秒，立刻點頭異口同聲：「真相了。」

芷卉眯起眼睛，幾米外的那個頎長身影套著件有稜有角的卡其色風衣，逆風而立，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強打起精神展露笑臉迎上去，心裏一邊飛速權衡著開場白，說「什麼心事」太鄭重，說「原來冰箱也有心httｐｓ://reａｄ.９９cｓｗ.cｏm事」又過於嬉皮。躊躇到面前，男生忽然神色一變手一揚，做出一個打住暫停的手勢，所有的話就都卡在了喉嚨口，笑容也緊跟著紊亂起來，像湖心落進石子，笑紋沒有根基地泛開。

直到他發來簡訊：「有點心事，我想不出除了你還能跟誰說，能出來么？」才恍然有些明白，這便是友情的特徵吧。

「有些話我不懂得說，有些話我只是覺得說著矯情，有些事情經過口才不好的人一轉述就完全變了調。我只能類比著讓你想象有這樣一隻小狗，純白毛髮圓眼睛，一開心就撒歡地在地上滾來滾去，有陽光就迎著風跑，奔跑時像團上竄下跳的毛線，喜歡吐舌頭搖尾巴撓人咬拖鞋，表情動作層出不窮花樣紛呈，跟它從早玩到晚也絕不會厭煩。想象有這麼一隻小動物出現在你面前，你該怎麼辦？」

一年中最冷最冷的季節，你卻彷彿失足掉進了火山口，五官六感消失殆盡的混亂中，只有男生帶著笑意的聲音清晰地響在你耳側上方：「芷卉，我也……很冷。」

「反正都是你的錯！你這個人就是沒人品沒責任心，做事不分輕重！讓你看好麥麥看好麥麥，我就知道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要出事！」

謝過警官后井原回到家，聽見麥芒正繞著自己母親嘰嘰喳喳講學校里的八卦，頓時覺得心緒難以平靜。麥芒的家事，對再好的朋友都不曾提起，如今這些無從傾訴的秘密經年累月變得愈發沉重，幾乎要把人壓垮。

麥芒猛點頭：「同班同學。」

祁寒抬頭朝聲源看過去，原來是麥芒墊球時砸中了正在打分的排球老師的腦袋。

「哎呀，那得趕緊去。通知你爸媽了嗎？」

「是同學？」祁寒還執著于糾結龍套君的身份問題。

辦完一切住院手續后，走到病房所在的外廊，芷卉扯住繼續往前的井原：「我說，反正小麥麥現在脫離危險了，要不我們還是離憤怒的孩子爸孩子媽遠點吧。」所指是持續互相指責的祁寒和衛葳。

無論你有什麼遭遇，她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只要出現在身邊陪著你，蹩腳地裝得很man，哥們一樣用力拍拍你的肩說「哦喲有什麼啦」，你就像被催眠似的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了。

「人家以為你會高興。」

麥芒的爸爸在世時，她叔叔買房投資有多餘的公寓，就借給麥芒一家居住，卻讓麥芒的父親寫了借條。麥芒的爸爸是老實人，根本沒有多想便簽了字。誰知開發商一房多賣，另一戶人家https://read.99csw.com先辦了房產證，成了正式戶主，而麥芒叔叔的投資卻打了水漂。正值此時，麥芒的爸爸受工傷死亡，麥芒的叔叔竟趁人之危鑽了借條的空子找麥芒媽媽既還房又還錢。

衛葳面露囧色：「白痴啊？這種事在我耳邊念叨什麼？」

「這也算是重大突破嗎？」忍不住吐槽。

周四時麥芒看雲看得不耐煩，就把韓一一和祁寒兩人丟下先閃一步，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察到祁寒周五一整天都像經霜的茄子。「怎麼啦？蔫了吧唧的，一一不肯原諒你？」

井原長吁一口氣，點點頭：「也好。我們在醫院門口等等我媽吧，她的認路能力比麥麥還要飄忽，能找進來第一次未必能找進來第二次。」

完美到讓人懷疑是惡魔的謝某人，不管在外人看來多麼風光，談戀愛終究不是他所長。話分兩頭，京芷卉同學雖然堅定地作出了抉擇，但朋友和戀人的具體區別她也不是很清楚，給井原發去簡訊，然後每隔三十秒就看一次手機，雖然明知有簡訊回過來自然會出現提示鈴聲，但還是生怕錯過。

這時你才會突然感到內疚，一直以來確實對她照顧不周，沒怎麼顧慮過她的情緒，始終都是她無條件地遷就自己，也難怪她會覺得根本沒在交往。

「都怪你啊，跑去和女生搭訕不好好看著麥麥，這下好了吧？摔壞我的麥麥你賠得起么？」一旁的漂亮女生氣勢洶洶地叉著腰沖祁寒怒吼，連井原也頗感恐慌。

她不是朋友，一直不是，但卻是你一個人撐不下去時最想依靠的人。

「因為自從你轉來以後就和祁寒同桌，兩個人又那麼要好，我又和祁寒分手了，所有女生都以為祁寒是因為你才和我分手的，你不會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對你羡慕嫉妒痛恨。總之，讓你這麼說你就乖乖聽話，不要問那麼多問題。」

「你閉上眼睛想象一下情景……」

「不，詳情是這樣的：剛上車她就說『要是暖氣壞掉就好玩了』，大家還沒當回事，才過了十來分鐘暖氣就壞了，還好我們人多不至於凍死。接著她又來了句『要是爆胎就好玩了』，這個最經典，剛說完不到半分鐘車就爆胎了。然後她繼續說『我們的車停在路中間，別的車要是不小心撞上來就好玩了』，這還了得？所有人——包括班主任——都恐慌得下車了，結果還真有輛不長眼的摩托車開過來撞掉了我們的車燈。最後我們只能一路幫她拎包、為她免費提供食物，勸她說『仙女九_九_藏_書麥芒你行行好別玩了』，回來的時候才得以一路平安。」

「麥芒的母親有一份大額保險，受益人是麥芒。案發後，她這位叔叔曾經積極爭取過麥芒的監護權。雖然最終沒有得逞，但畢竟有動機。何況他又完全提供不了不在場證明。」

「哈啊？」這倒是意外的答案，「丁零是哪兒冒出來的，我記得這個人根本沒有在前文出現過啊，分明是個龍套。」

「現在知道一片真情被辜負的滋味了吧！你還是不和衛葳說話嗎？真絕情！這樣人品會變成負值的哦。」

「嗯。麥芒和同學去滑雪，結果出了意外，摔傷了，剛被送去了醫院。」

原來根本就沒有更大突破，井原有點佩服這個高警官的盲目樂觀，內心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卻更添了幾分憂慮。

「難道說你對一一告白被拒了？」

如此一來，還是和單戀沒有區別。一天之間，如果不見面，來回總共不過五六十條簡訊，日子就被分割成五六十段，沉迷在這種支離破碎的殘像裏面，從清晨到深夜也只是一瞬間。

「麥芒的事。」井原剛出門，一陣冷風灌進喉嚨里，使得聲音不由打了個顫，「不過現在不想對你說了。你啊，並不是稱職的朋友。」

「確定了嫌疑人啊，我們正在重點審問。這個案子有點特殊。」

女生乖乖地閉上眼睛，平時總盯著他的臉，很難去注意別的方面，這時才突然發現男生的聲音非常非常溫和悅耳。

警官全然不在意他難看的臉色，迎上來：「我不是找麻煩，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經過調查，我認為最有作案動機的人是麥芒的叔叔。」

為什麼他總要那麼久才回一條？

見兩人臉紅脖子粗的爭執沒有休戰的趨勢，井原只好出面干涉：「算了別吵了，麥麥也不是誰能看得住的。」

「嗯。」下樓的路上芷卉趁機問，「本來找我是要商量什麼事啊？」

麥芒和媽媽被趕出公寓，僅憑她媽媽做護士的工資又無法償還債務，所以只能在貧民窟租房住。井原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階層，也沒有很多積蓄，幾乎傾囊相助，才替麥芒家還了借債。

懷著期待的心情，同時又不忘繼續小心眼。

話音未落場上便哄起一陣驚呼。

「你真是不懂人情世故。不過待會兒千萬不要在大家面前說起這件事，我會故意問你，你說到祁寒喜歡的人是陽明中學的韓一一，就夠了。」

「她毀的何止老師啊。班級旅行你沒去，我們不知被麥芒毀得有多慘。」

衛葳笑得更深些，雖然那天她生病請假，但第二天也對九_九_藏_書大家的遭遇略有耳聞：「她說車爆胎就爆胎了是吧？」

溫暖也好，內疚也罷，最後腦海里僅剩的兩個字，誰能說不是「芷卉」？

衛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和前男友恢復邦交的，總之與麥芒有關這點毋庸置疑，因為議論麥芒的神奇表現，不知不覺就會有對話，等到反應過來每次都已經是聊天之後了。

這些事，儘管井原當時年紀尚小，但察言觀色也知道了大概。

井原捂住額頭沉默無言心很累。

祁寒掩面而泣，那基本沒有希望了。麥芒不會毫無根據捕風捉影，一定是確有其人確有其事，而且那個叫「丁零」的，怎麼聽都是近水樓台日久生情。

「我覺得她似乎又毀了一個老師。」

「莫非你和我在想的是同一個角色？」

死心也不可能因為這種無厘頭的原因。

「……我一直覺得謝井原完美得不像人類，長著那樣人神共憤的臉，擁有那樣人神共憤的頭腦，沒有什麼事難得倒，居然把麥麥這種邪教教主照顧得如此好，總結一下這些特點，實在讓人很介意他的屬性啊。」

「醫生說頸椎還是脊椎什麼的受了傷，剛才在滑雪場挺嚇人，連話都不會說，不過現在好得很，一直嚷著想吃牛排。」

祁寒聽見「請我幫忙」四個字才反應過來：「你為什麼這麼一邊倒地幫那個什麼丁零說話？他給了你多少好處？」

「她叔叔？」雖然重複一遍，但井原並不覺得太意外。

下一秒，你搞不清肩上忽然被施以哪兒來的壓力，搞不清理應恆定的體溫為什麼倏忽上升了好幾度，搞不清面頰怎會貼上衣襟、而呼吸怎會遇上障礙物。腦海里一陣電閃雷鳴，思維莫名就短了路，溫熱血液像電流在皮膚下失去方向地竄。

有些人，你無法跟她侃足球，無法跟她打實況，無法跟她拼酒量，也教不會她玩三國殺。但她在你生活里就是那麼重要，因為她是治愈系。

「你以為我不想和她做回朋友嗎？這種事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話一出口，又覺得彆扭，怎麼聽都覺得自己此刻是韓一一附體，實在有點無奈。

——世界上只有你能夠聽懂的，告白。

——那是你以為他沒有會意、沒有記憶、沒有留意的，你失敗的告白。

真不知該說她是敏感還是遲鈍，祁寒有點頭疼，鑒於以往每次欺瞞后的慘況，決定還是「坦白從寬」：「呃……基本上是這麼回事。」

「醫院？」兩個字就把人從紛蕪繁雜的猜想中連根拔起。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男生下巴擱在桌上，有氣無力。

「咦，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