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已經死亡的兇手

第二章 已經死亡的兇手

隊長皺著眉頭,擺了擺手,等在旁邊的急救醫生推著擔架車過來,將郎周抬上擔架,推上急救車。隊長說:「這位小姐,你也跟我們走一趟吧,做個筆錄。」
「什麼?!他是個死人?!」郎周和杜若一起驚叫。杜若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緊緊抓住郎周的胳膊。
「我有必要跟你說嗎?」女孩子冷漠地轉過了頭,「我一個朋友說在這裏等我的。」她四處望了望,忽然發現了台階上躺著的郎周,臉色變得發白,喊了一聲,「郎周?是郎周嗎?」
郎周心裏一沉,閉著眼睛想了想,淡淡地說:「好啊。我從來沒有畫過他的畫像,時間久了,怕就忘了他的模樣了。」他把杜若的畫像摘下來遞給她,閉著眼睛回憶了好久,才在畫紙上慢慢地畫了起來。
「家裡?」郎周想了想,把蘭溪的電話留了下來。
杜若淡淡地說:「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我們會保護自己的。如果郎周想起來他有什麼所謂的秘密,我們會給你打電話的。」她絲毫不假辭色,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郎周躺在東方明珠塔下廣場的台階上,努力睜開眼睛,眼前的人影很模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看不清面目。這一瞬間,郎周精神一振,是不是杜若來了?可是他很快看清面前這個人是個警察,他懶懶地閉上了眼睛。
他站在街頭的冷風中瑟瑟發抖地思考了半天,給蘭溪打電話顯然太沒面子,可是上網找杜若……萬一杜若還不在呢?這倒是個問題,但是第一個選擇是必須排除的,他其實也沒有選擇了。
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讓郎周覺得更不安:「可是,這僅僅是兩張素描畫而已,你費這麼大的精力,值得嗎?」
馮之陽張大了嘴,差點連方向盤都丟了,臉上的表情要多驚訝有多驚訝:「你……原來……」他想了片刻,「原來如此。」
「當時我聽得很驚訝,說她不就是你的妻子嗎?他只是搖搖頭,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很難捉摸。他讓我仔細盯著那輛紅色法拉利看。這時候路上的車輛很少,我好奇地望著那輛法拉利,望遠鏡的倍數很高,我可以清晰地看見車子里那個女人漂亮的臉龐和上身完美的曲線。她臉上掛著笑容,彷彿在渴望儘快回到家。突然事情發生了變化,就在她快要上橋時,從右側的長寧路上突然轉過來一輛車,以飛快的速度向橋上拐去,一下子撞在了法拉利上。危急中馮太太一打方向盤,法拉利的制動性非常好,被撞之後順勢轉了個圈,一頭撞在了護欄上。可那輛肇事車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它車速很快,重重地撞在橋的鋼筋水泥柱上,側翻在地,車頭當場就陷了進去。當時我一聲驚叫,說:『你太太出車禍了!』馮之陽微笑地抬起頭噓了一下,示意我繼續看。
「值得。」郎周微笑地望著她,一臉滿足的神色,「你跟我說過,聽過我的身世,你感到無比親切。就是這句話,即使我拋棄了生命也值得。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因為我的身世對我產生過親切的感覺。他們總是不相信,總是嘲笑我,總是不願意和我接近。杜若,在這個世界上,我孤獨了太久了。」
到了第二天,這個問題得到了證實。機場安檢和北京一處機票代辦點的售票人員證實:11月6日晚上,購買機票並且登機的人的確是郎周本人。尤其是機票代辦點的那個女售票員對郎周的印象還頗深:「我記得很清楚,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就是郎周。因為很少有人來訂這麼緊急的機票。他說他今天晚上必須離開北京。」
兩人拚命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刻意逗對方樂著,笑著,吃完了這頓殘羹冷炙。然後杜若興緻勃勃地拉著他去了徐家匯公園,讓郎周為她畫肖像。
周敦意搖搖頭:「可能性不大,通州方面在案發現場發現了她掙扎的痕迹,到處都是她的血手印。並且她的汽車還停在門外沒有開走,如果她要潛逃,沒理由不用交通工具的……」
杜若又仔細詢問,這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原來警察在郎周身上找到了一張機票。這張機票使案情複雜了起來。因為這張機票的時間是11月6日晚上9點40分的航班,郎周就是坐這趟班機來了上海。這樣一來,他跟「11·6」殺人案完全沒有關係了。警察現在唯一需要去證實的,就是當天是不是郎周本人拿著他的身份證來登上飛機的。
郎周以為在上海上廁所還要檢票,便掏出票讓他看了看,那人瞅了一眼,拍拍他肩膀:「不好意思。」仍舊到象棋攤前蹲下。
杜若吃了一驚,發覺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他身後還遠遠地站著兩個人,一個瘦瘦的,有點斯文,夾著個公文包。大概是秘書。另一個是個魁梧大漢,戴著墨鏡,看來是保鏢。這英俊的男人大約三十歲,臉上架著一副金色眼鏡,眼睛不大,線條卻很柔和,嘴角微微上翹,一副文質彬彬的富家子模樣。杜若瞥了一眼郎周,急忙站到他身前擋住那男人的視線。
郎周接過盒子,是個扁扁的木質黑漆小盒。打開一看,裏面是一把大約五厘米長,裝飾用的不鏽鋼尖錐,上面還有一個兩厘米長的手柄。看來是縮小版的。郎周有些納悶:「這個東西能保護我?呵呵,不會是什麼開過光的法器吧?兇手雖然死而復活,但是不見得是個鬼魂吧?」
「還有別的嗎?」杜若問。
「網……」警察有些發獃,進一步提示她,「具體一點。」
「嗨,郎周,又見面了。」馮之陽愉快地說。
郎周打了個寒戰,對馮之陽的話更加一個字都不信了。但是他想起馮之陽下午跟自己說的話,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憋在心裏,於是問:「杜若,我只問你一句,杜若,你……你不是因為我身上有什麼秘密才跟我在一起的吧?」
郎周有些發獃:「恐怕你們沒辦法聯繫我,今後這幾天我只能在大街上流浪了。」
周敦意張口結舌,半晌才說:「正因為這樣,我才沒有請他到公安局去說,而是……」他指了指那兜水果,「而是提著水果上門拜訪……」
「你——」杜若恨恨地甩開了郎周,坐到沙發上,「你怎麼不明白呢?好吧,我跟你說一下我認識他的經過。」杜若眼神里露出一絲恐懼,「那是幾個月前,我們開始找工作,打算實習。當時我並不認識這個東那實業的老總,就向東那實業投了一份簡歷,像他那麼大的公司,我本來並沒有把握,可是沒想到馮之陽竟然讓秘書打電話通知我去面試。我很意外,因為像他們這種大公司,老闆根本就不會親自見新員工的,人力資源部的經理會把一切都解決。我很奇怪,就去了東那實業大廈,見到了這位全國的超級富豪。馮之陽對我很熱情,詳細地問了我的家庭和身世,我原原本本地說了。後來過了幾天,他又讓我去見他,但是態度明顯就有了變化,根本不是那種對員工的態度,而是一種追求女孩子的態度。後來乾脆直截了當地問我能否做他女朋友。我當時簡直驚呆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於是,我說,我聽說您已經結過婚了。他哈哈大笑,說是的,不過他可以給我一個驚喜,讓我午夜12點到周家橋北岸,東那實業旗下的一座大廈去。我怕會有什麼陷阱,後來他信誓旦旦,說讓我看一齣戲。我後來按捺不住好奇心,就過去了……在那裡,我看到的事讓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連續幾個月都在恐怖的夢中被驚醒。」
杜若無來由地感到一陣緊張,默默地望著那個人在畫紙上一點一點地呈現,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個冷靜、執拗、嚴肅,文氣中充滿了野性的中年男人的形象一點點地凸現。杜若感到心臟劇烈地跳動,身體像風中的樹葉一樣顫抖,但慢慢地就平靜了下來,興趣重新放在了郎周專註的臉上和不斷顫動的手臂上,一種溫柔悄然生起。她想:「童年那場陰影對他的影響看來太強烈了,連畫他父親的樣子時他的手都在顫抖。」
「後來呢?」郎周問。
郎周連聲道謝,又開了收據。周敦意這才走了。
「哦,沒什麼。」在這一刻,郎周才真正驚慌起來,因為他知道讓一個億萬富翁也感覺到危險的危機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麼。況且,他急需證實,杜若是不是因為他身上所謂的秘密才會愛他。他立刻做出了決定:「不用了,馮先生,是不是有危險我不在乎。我就在這裏等著,看看到底是什麼恐怖的東西潛伏在我身邊。」
「你會做飯?」杜若睜大了眼睛。
杜若臉上染上一抹羞澀的紅暈,拉著郎周選了一處寂靜、光線充足的松樹林,讓他畫肖像。郎周仍然沉浸在那種幸福的突然一擊中,幫她擺好姿勢,架好畫板,很快一幅肖像畫一氣呵成。
「找人?」警察瞪大了眼睛,「現在是午夜兩點,你到這裏找人?你要找誰?」
周敦意點點頭:「公安部在2002年建立的,全國聯網。」他嘆了口氣,「就因為我們查到了這個指紋的主人,這個事情才麻煩起來。」
「唔。」郎周看了看床頭柜上的鬧鐘,已經12點半了,他有些吃驚,「我居然睡了十四個小時?」
姓名:杜若。
那人叼著煙捲斜眯著眼睛,一臉不耐煩:「拿來看看。」
郎周覺得過意不去,說:「可以啊!」
「是我。」郎周仰面躺著,目光獃滯地注視著頭頂的天空,星光被城市的光芒遮得黯淡無光。他慢慢笑著,淚水順著臉頰流淌,「哈哈,我……我死read•99csw.com不了了……」
「好。」周敦意點點頭,臉色立刻凝重了起來,那張黝黑的臉膛彷彿一塊鐵板,「郎周猜得沒錯,的確有麻煩了,很大的麻煩。」他見杜若緊張地望著郎周,便苦笑了一下,「這個麻煩不是郎周的,是我們的。」
「你說什麼?」杜若驚叫起來,「殺人?!」
郎周聽得呆住了:為了自己的兩張素描畫耗費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值得嗎?這到底是怎麼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馮先生,你看過我這兩張畫嗎?」
「我今天見到了馮之陽。」郎周說。
郎周愣了愣,這個名字他還真的聽說過,東那實業集團幾乎算是國內最大的房地產商,他們的樓盤遍布全國各地,北京十個最大的樓盤中有三個就是東那實業蓋的。不過真正使馮之陽出名的還是福布斯排行榜。每年大陸福布斯排行榜一出來,馮之陽鐵定排進前五,然後他就在媒體上叫屈,說世界上最窮、最難做人的人就是房地產開發商。
忽然旁邊傳來爽朗的笑聲:「呵呵,杜若小姐,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你。」
郎周剛要伸出手,杜若把他的手拉了回來,讓馮之陽的手尷尬地在半空里懸著。杜若瞥了他一眼,說:「他還有個綽號叫『瘋子陽』。」
郎周望著周敦意警服上亮閃閃的警號,喃喃地說:「我這個寶貝恐怕又有麻煩了。」
馮之陽呵呵笑著:「這個無所謂,關鍵是我們又見面了。哎,上次真不好意思,竟然當著我的面讓人把你的畫搶走。當時我派了十幾輛車在各個路口圍追堵截,但還是讓那傢伙溜了。後來我讓上海公安方面的朋友幫忙,過了好幾個小時,才在曹家渡附近的淞江里找到了那輛摩托車,後來查證是一家摩托車俱樂部的被盜車輛。這幾天我就是在摸這傢俱樂部的底。」
「排除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最不可能的就是事情的真相。」周敦意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那個兇手就是劉漢陰。我們也這樣想,他死亡時肯定有什麼特異的情況發生,他其實還活著,所以現在通州方面已經派人到廣州調查十年前的那樁案子。」他懇切地望著郎周,「你如果真的有什麼秘密……涉及一種很怪異現象的秘密,一定要告訴我們。這不僅僅是能否抓獲兇手的問題,還關係到你們自己的人身安全。」
「酒店。」郎周說完又加了一句,「現在住不了了,沒錢了。」
周敦意看著方才杜若由冷漠到大笑,彷彿冰蓮乍開,不由有些發獃。他上午到交通大學摸過杜若的底,學校的老師同學都反映杜若人很好,很有同情心,只是平時待人比較冷漠,從來就沒有見她對人笑過,被男生稱為「冰山美人」,也許跟從小沒有父母有關,性格非常獨立自主。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杜若,卻對一個剛剛見面的郎周巧笑倩兮,並且還為他的病情哭了好幾次。這究竟是什麼原因?
「我跟你說這些情況,就是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周敦意說,「郎周現在已經蘇醒,他身體沒有大礙,就是飢餓導致身體非常虛弱。我們的人剛才對他進行了簡單的訊問,對殺人一事他矢口否認。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郎周對你很有好感,你可以幫我們問出他女朋友的下落,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掛了電話,他怔了片刻,告訴杜若:「好了,筆錄做完你就可以回去了。想去醫院探望郎周也可以。」
「沒什麼,認識而已。」杜若輕描淡寫地岔了過去。
「他有女朋友?」杜若咬著嘴唇,說,「他沒跟我說過。他女朋友不是同謀嗎?」
杜若微笑著走過去,沒坐椅子,輕輕在郎周的病床前蹲下,伸手撫摸著他的頭髮。那乾枯糾結的頭髮和憔悴的臉頰讓她的眼睛里有些晶瑩的光芒:「郎周,你為什麼這麼傻?等待我,值得你拿自己的命來賭嗎?」
周敦意無奈,站了起來,剛要轉身,郎周忽然說:「等等,周隊長,你們有沒有蘭溪的消息?」
「是啊。」郎周說,「剛才他們還搜我身,把機票給拿走了。」
警察有些疑惑了:似乎一個殺人嫌疑犯被警察逮住不應該是這種反應。
周敦意臉色尷尬地咳嗽一下,從兜里掏出一個錢包:「這次來我還有一個主要目的是還錢包給郎周,剛才都忘記了。廁所旁邊那個小偷團伙讓我們給一鍋端了,在他們的贓物里找到了你的錢包。給我寫個收據,你就可以拿走了。」
「毫無疑問。」周敦意肯定地說,「作為億萬富翁,他父親不可能連死的是不是自己的兒子都搞不清。況且當時廣州公安部門為確定死因,還進行了屍檢。」
杜若走過來:「怎麼了?」
原來,11月6日深夜,房東被殺死在郎周的屋子裡,屍體直到三天後才被發現。最大嫌疑對象就是失蹤不見的郎周,而郎周的女朋友蘭溪也同時失蹤不見,只在兇案現場的門外發現了蘭溪的索納塔汽車。通州市公安局立刻發布通緝令,全國拘捕郎周,上海警方當然也接到了通緝令。不過誰也沒想到郎周居然會成為一個流浪漢,這個警察愣是盯了他兩天也沒認出他就是郎周。
遠處響起了警笛的聲音,兩輛警車和一輛急救車快速接近,直接駛到東方明珠塔下,嘩啦一聲,車門打開,七八個警察荷槍實彈跳下警車將郎周和杜若團團包圍。
「總部呼叫16843號,控制局勢,我們立即支援。」
郎周苦笑了一下,喃喃地說:「首先歡迎我的是上海的小偷,和公園裡的躺椅。」
這裏大概是靜安寺一帶,因為郎周遠遠地就看見了高聳入雲的希爾頓飯店。郎周正想找個網吧上網,忽然看見路邊有個公廁。一到上海,郎周就為了解決第一泡小便憋了三個小時,跑了三條街,結果以後他一看見公廁就感到小腹憋脹,尿意難忍。
馮之陽尷尬地把手收回來,寬厚地一笑:「哪裡。杜若你不要對我成見這麼深嘛。」他瞅了瞅杜若手裡的畫,指了指,「這位朋友看來是個畫家,能不能讓我欣賞一下作品?」
「在上海你住在哪兒?」民警問。
郎周仔細想了想,自己的名字好像不斷溜來溜去的小老鼠,總是抓不住,好半天才說:「我叫……郎周。家住北京通州。」
郎周折向南,進入街道。上海的網吧遠比廁所多,他很容易就找到一家網吧,不過拿一塊五毛錢來上網,太讓人鄙視,收銀員不搭理他,好說歹說,那收銀員給他開了台電腦,讓他上半個小時。他打開QQ,心裏頓時涼了半截:杜若果然仍不在線。
杜若目瞪口呆地望著冰箱,昨天還塞得滿滿的冰箱里,只剩下了兩節藕和幾罐青島啤酒。她風一般飛跑到屋門口拉了拉防盜門,鎖得緊緊的。然後兩人提心弔膽地在屋裡各個角落巡查了一遍,沒有人潛藏。這房子是幢老式的單元式家屬院,每個窗子外面都有防盜網。防盜網也沒有切割的痕迹,到底賊是從哪裡進來的?
到上海已經是第三天了,仍然沒有找到杜若。他尋找杜若的唯一途徑就是QQ聊天,可是一連三天,杜若都沒有上線。他沒有杜若的照片,沒有杜若的電話,也沒有杜若的地址,只好每天順著上海的大街小巷走來走去,連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裡。
郎周沒理會,意識昏沉地睡了過去。警察面色凝重,朝肩頭的對講機呼叫:「總部,總部,我是巡警16843號,在東方明珠塔下發現了北京通州『11·6』殺人案的嫌疑犯郎周。」
「啊哈!」警察喜上眉梢,手按上了槍柄,「你叫什麼名字?跟郎周什麼關係?」
「站住!」警察拔出槍對準她,「回答我的問題!」
「告訴你也無妨。」周敦意又轉回身重新坐下,一看見杜若正望著他的座位,又急忙站了起來,做出要走的姿勢說,「他姓劉,叫劉漢陰。十年前的8月4日在廣州一家五星級酒店墜樓身亡,死前被尖錐刺穿了手掌,估計是被人謀殺。可案子至今未破。他是廣州時代銀河實業集團董事長的獨子,死時年僅十九歲。一個十九歲的孩子應該不可能有什麼生死大仇人,當時警方的判斷是惡性企業競爭而產生的報復行為。」
郎周認真地聽著,但聽得越來越糊塗,陽台上支著望遠鏡,幹什麼?
「郎周?郎周?」馮之陽喊了他幾聲,把他從深思中驚醒。
杜若搖搖頭,正色說:「郎周,以後你不要再跟這個人在一起。你知道我一見到他有什麼感覺嗎?像見到一條潛伏在草叢裡的蛇,一隻把毒尾露出地面的蝎子……」
「後來,馮太太被審判,果然在馮之陽的操縱下被判了十年。」杜若哀傷地望著他,「我沒有去報警,因為……我害怕,我只要一報警,唯一的結果就是死路一條。況且,我根本沒有證據。」
女孩子臉色慘白:「他……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不……不,不會的,我要……我要過去看看他。」說完就跑過去。
黃昏的時候,起了風。郎周踟躕在上海的街頭,像路邊的法國梧桐葉一樣在車流與人流里被捲來捲去。他不知道該去哪裡。
郎周慢慢地走在繁華的上海街頭,沒錢的感覺一下子抽掉了他的筋骨,走起來歪歪扭扭,軟軟綿綿。所幸被偷前剛剛吃過飯,肚子一時還不覺得餓,可是它總有餓的時候,到時候又拿什麼來喂它?
他們住在三樓,陽台外面是一棵巨大的黃褐色香樟樹,清晨起了風,樹葉被風吹動,嘩啦啦的聲音伴著鳥鳴聲將郎周吵醒。他睜開眼睛拿過鬧鐘九九藏書一看,居然9點半了,急忙起來,到杜若房間外敲門。
年齡:21歲。
「當我看到法拉利的安全氣囊彈出來,將馮太太包了起來時,不禁鬆了口氣。馮太太驚魂未定,放掉安全氣囊,想推開車門爬出來,不料那輛肇事車司機渾身是血,從側翻的車裡爬出來撲向法拉利,鮮血淋漓的手掌按在了擋風玻璃上。馮太太驚叫著,發動汽車沖了出去,將那人撞得飛了起來。我聽不到聲音,眼前上演的是一幕無聲劇,可是那種可怕的感覺讓我毛骨悚然。馮太太將那人撞飛后急忙停下車,這時候橋上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輛車,她遠遠地站著卻不敢過去,便掏出手機打電話。過了片刻,我聽見馮之陽身上的手機響了,原來是打給她丈夫。」
周敦意猶豫了一下,說:「我可以告訴你。11月6日晚上11點半左右,在北京通州郎周租住的房間內發生了一起殺人案。房東在房間里被人殘忍地殺害了,死狀慘不忍睹。而後,郎周和他的女朋友蘭溪同時失蹤。通州方面已經將郎周列為最大嫌疑人,發布了通緝令。」
警察開始詢問杜若對郎周了解的情況,其實杜若對郎周一無所知,僅僅知道的就是郎周童年時期父親失蹤的情況。警察的筆錄沒法再寫下去了。杜若問:「到底郎周犯了什麼罪?」
「你說呢?」杜若嘟著嘴說,「還說今天早晨給我畫肖像畫呢!」
那女孩這才注意到不遠處有個警察,她愣了愣:「怎麼了?」
郎周也有些糊塗了,衝著馮之陽尷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馮之陽和杜若什麼關係,也就不再說話。馮之陽倒頗有涵養,認真地望著杜若:「杜若,我上次跟你說過,希望你來我公司工作。銷售部經理虛席以待,年薪至少五十萬。」
突然一陣摩托車的轟鳴聲轟隆隆地卷進了松林,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一輛運動型摩托車呼地從杜若身邊掠過。騎摩托那人頭戴頭盔,身穿摩托車手裝,掠過杜若身邊時一伸手,從杜若手裡搶過那兩張畫,撞碎一排木柵欄,便消失在一叢女貞樹后。
周敦意點點頭:「這的確是我們警方的職責,我來這裏就是來問郎周三個問題。第一,你為什麼突然離開北京?第二,這種死人復活來殺人的恐怖事件為什麼發生在你的身邊?第三,你究竟有什麼秘密對我們隱瞞著?」
郎周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杜若冷冷地說:「周隊長,我提醒你,郎周現在不是你的犯人,你沒有權力用這種審訊的口吻對他說話。」
夜晚,他就睡在塔下的廣場上,讓冰冷的夜風撕扯著自己的肌膚。這一天一夜,他沒有喝一口水。
眼看著女孩直接朝這裏奔了過來,警察只好一擺手:「站住。」
這樣一來,郎周的嫌疑徹底解除了。
這個念頭困擾了郎周好幾天,他對杜若日漸迷戀,兩人幾乎到了難捨難分的地步,只差這個「愛」字尚未說得出口。杜若也好幾次暗示,郎周琢磨了一下,一來不敢肯定杜若的意思,二來他牽挂著失蹤的蘭溪,覺得該跟蘭溪明白說一下好了無牽挂,因此這個字就訥訥地在口腔里盤旋,卻說不出來。
「走啦!」老頭兒操著上海話說。郎周勉強能聽得懂,他把自己錢包被盜的經過說了一遍,不料老頭兒憤怒地操著又快又急的上海話說了一通,郎周傻了眼,他一個字都聽不懂。後來郎周再說,那老頭兒乾脆推開賣票的窗口朝他大聲叫罵。
郎周在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那聲音彷彿穿透了無數的光陰和障礙,輕輕將他喚醒。他睜開眼,看見面前站著一個警察和一個美麗的少女。他笑了笑:「是杜若嗎?」
郎周想了想:「尋找我們的父親。我們都是孤兒,相互做過承諾,你陪著我,我陪著你,去尋找彼此的父親。」
老頭兒正在垃圾箱里扒拉垃圾,看見他過來,目光獃滯地望著他。郎周看見他的手裡拿了一個爛西紅柿,一小截香腸,不禁嘆了口氣。老頭兒看看自己手裡的東西,朝他遞了過去。郎周搖搖頭,忽然有一股眼淚想奔涌而出。
過了好久,杜若才喃喃地說:「吃飯吧。外面的陽光很好,待會兒咱們出去走走。」隨即又狠狠地把筷子扔到了餐桌上,「哎呀,菜都涼了。」
這一天,他逛到中山路附近,正在路口等紅燈,忽然一輛黑色賓士在他面前停了下來。郎周以為它要拐上人行道,剛要往後讓,車窗玻璃慢慢落了下來,馮之陽坐在駕駛座上朝他微笑著招了招手。
杜若呆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凄然的表情:「郎周,我們因為什麼才會在一起?」
郎周不以為然地搖頭,不過很喜歡這種輕鬆的氣氛。他和杜若剛剛見面,卻有一種相識很久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全身放鬆,他不需要在蘭溪的督促下硬著頭皮畫油畫,也不需要因為童年的陰影而產生巨大的壓力。到這裏的第一天,他就一頭扎在床上睡了個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杜若已經做好了飯。
郎周指著冰箱:「咱們昨天中午明明在超市裡買了那麼多東西!黃瓜,西紅柿,金華火腿,一隻叫化雞,還有兩盒牛奶……怎麼……怎麼統統不見了?」
周敦意尷尬地笑笑,揚揚手,手裡居然還提了一袋水果:「哪裡,哪裡。我是……我是代表……代表上海浦東新區公安分局來看望郎周的。」
馮之陽無奈:「好吧。這樣吧,郎周,我負責把你女朋友蘭溪給救出來,無論綁架她的人是誰,我相信他也躲不過我的掌控。另外,我給你一個東西……」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交給郎周,「你把這個東西時刻帶在身上,如果有人要傷害你,你就把這個給他。」
整個白天,他一直在東方明珠塔前逡巡,眼睛不停地在經過的少女少婦身上掃視。於是下午的時候,有個警察就來到了這裏,專門盯著他。
職業:學生。
郎周搖搖頭。警察不耐煩地說:「好了,你叫什麼?家住哪裡?」
他急忙從廁所出來,廁所門前下象棋的幾個人已經不見了。郎周問那個老頭兒:「剛才在這裏下象棋的人呢?」
上海的11月雖然不如北京那樣冷,可是晚上露天而睡還是挺考驗人的。郎周縮縮脖子,把手插在口袋裡,突然有幾枚硬硬的東西讓他心猛地一跳。硬幣!老天!居然是上廁所時那老頭找的一塊五毛錢硬幣!
「是啊!你怎麼知道?」郎周一下子來了精神,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對人對事毫無戒心,彷彿找到了知己,滔滔不絕地把自己這幾天的遭遇和蘭溪被綁架的事情說了一遍。馮之陽臉上的表情慢慢凝重起來:「郎周,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現在處於極端的危險中。」
周敦意嘴唇抿了抿,一臉鄭重:「我們在案發現場——也就是郎周在畫家村的屋子裡採集到了一枚粘有被害人血跡的指紋,在郎周床頭櫃的燈泡上。其他地方統統沒有他的指紋,估計被他很仔細地擦掉了。這個指紋的主人基本上可以斷定就是兇手。」
杜若咯咯地笑了起來。正笑著,響起了敲門聲。杜若跑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笑容可掬的人,竟然是周敦意!
郎周仔細觀看著自己的作品:「差不多吧。我可能加入了自己的一些感受。」
正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剛一聽,臉色就變了:「什麼?在他身上找到了機票?幾號……幾點……你們打電話到北京首都機場查過了嗎?嗯,把這情況通知通州方面。」
杜若笑了笑:「也許你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火了,一幅畫都值個百八十萬。」郎周頓時笑了起來:「這個嘛,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哎,杜若,那個馮之陽跟你什麼關係啊?一開始我還以為他追求你呢,可後來畫被搶走後,他對那幅畫比對你還關心。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杜若將兩幅畫卷了起來,看也不看那富家子一眼,說:「誰跟他是朋友!」說完拉著郎周就要走,那富家子及時地湊上來向郎周伸出手:「哈哈,你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馮,馮之陽。東那實業集團的總裁,你一定聽說過。」
「不要說了,我知道了。」郎周安慰她。
郎周嚇了一大跳,驚恐地望著杜若,杜若仍是面無表情,這女孩的神經當真堅韌。郎周平靜了一下,問:「那麼,那個死人……就是那個兇手是什麼身份?」
「不,你不明白的。這僅僅是開始。」杜若搖著頭,繼續說,「他望著法拉利消失,慢慢地抬起頭來。我當時恐懼極了,一直往後退,當時怕他過來侵犯我,就想心一橫,從這三十多層的大樓上跳下去。可是他沒有過來,卻對我嘆了口氣,說:『她的命可真大,連這樣都死不了,反而搭上我一個手下。不過也很好啦,這回她至少要在牢里呆個十年八年。我查過交通法,簡單的交通肇事罪最高刑期是三年,再加上因逃逸而致使他人死亡,判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這是交通法第一百三十三條明文寫著的。到時候她肯定還要委託我幫她找律師,嗯,我找個得力的律師,起碼能多加兩三年刑期。十年,真的很好……可是,唉。十年後我該怎麼辦?』我被他這種無恥的態度給激怒了,忘了危險,說:『像你這種人渣,你以為你能活到十年後嗎?』馮之陽被激怒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可怕(郎周想起公園裡馮之陽臉上表情的突然轉變,渾身哆嗦了一下),說:『難道我有錯嗎?馮氏家族所有的產業都是我的!我一個子https://read.99csw.com兒也不允許別人和我分享!憑什麼那個死鬼給我安排一個女人來分享我的財產?我不管,我只要一個結果,那就是她死!』
「你還不知道?」杜若詫異地問,「我也不明白,他們說你殺了你的房東。」然後把案情經過說了一遍。
「對不起。我沒興趣。」杜若說完拉著郎周就走,冷若冰霜的樣子讓郎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沖馮之陽點了點頭,就去收拾畫板。
女孩子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找人。」
「怎麼麻煩?能讓你們警方麻煩的事情很有限吧?」杜若冷笑了一下,「是不是這個人地位非常高,權力非常大?你們不敢拘捕他歸案?」
這時郎周已經畫完了最後一筆,將畫取下來交給杜若,看見那個富家子,愣了一下,問杜若:「你朋友?」
一看見警察,郎周忽然想起來:「對了,杜若,警察說我殺人是怎麼回事?」
就是從這一刻起,郎周才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種種異常現象警覺起來。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可是他明顯感覺到生活中充滿了異常和詭譎,甚至有些恐怖。他想起失蹤不見的蘭溪,想起被殘忍殺害的房東,想起剛才騎摩托搶劫畫紙的車手,還有馮之陽對那兩幅畫緊張的神情,好像某個看不見的手正在以自己為圓心的空間內攪拌著其中的一切。
他一直往東走,這條路的名字他不知道,也懶得理會,只知道這麼一直走可以過黃浦江,然後就到了東方明珠塔,他將在那裡等待杜若。他走了很遠,世界靜得可怕,一個人走著,城市的公路彷彿一條隧道。這時候飢餓的感覺上來了,胃裡有些刺痛,在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他碰上一個拾荒的老頭兒。
馮之陽笑了笑:「如果你不小心的話,你即將面臨的比鬼魂還要可怕。相信我,我對你沒有惡意,我會把蘭溪救出來給你看的。」
醫院這個鬼地方郎周一刻都不想呆,尤其不想看見看守他的警察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周敦意一對他宣布他可以離開,他就迫不及待地要辦出院手續。周敦意說:「我話還沒說完。你可以離開,但是住址必須向我本人彙報。也就是說,必須在警方的監視下居住。」
兩人就這樣凝視著,握著手,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彷彿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可是溫柔很快被打破了,因為在這個病房裡還有一個人。那個警察木雕泥塑一樣坐在椅子上,實在忍受不了這麼肉麻的感覺,便咳嗽了一聲。郎周驚醒過來,立刻朝他怒目而視。
「你是坐飛機來的?」杜若忽然想起周敦意接到的那個電話。
然後警察們開始忙亂起來,沒人理會她了。
那個保鏢反應快捷,撒腿追了上去,那個秘書抓起領口的通話器開始呼叫:「一組,二組,立即攔截一輛運動型摩托車!現在往東門方向駛去!他搶了老闆的兩幅畫。不惜一切代價奪回來!鐵牙已經追過去了!」
郎周不以為然:「你們愛監視就監視,不過別……」他指了指那個看守他的警察,「別派個人住在我屋子裡就行。」
郎周也想到了這種可能:「極有可能。但是如果這樣,劉漢陰來的話,看見這枚尖錐,肯定以為我跟殺他的兇手有什麼關聯。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當然。我流浪了那麼多年,不會做飯還不餓死?」郎周笑了笑,到廚房裡拉開冰箱,一看,頓時嚇著了,急忙叫,「杜若,杜若!」
隊長瞥了她一眼:「你叫什麼名字?職業?住址?你們什麼關係?」
「我買過票了。」郎周說。
「沒看清楚。」馮之陽說,「所以我才找。」
郎周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偶遇吧?上海這麼大,怎麼咱倆見面就這麼容易?」
杜若此時已經平靜了下來,望了望郎周,發現郎周也在好奇地望著她。杜若伸出手,握著郎周冰冷的手,說:「周隊長,這件事我一點不覺得荒唐,而是很可怕。可是這種可怕的事情是由你們警方來處理的,跟郎周有什麼關係?你們現在已經否定了他的殺人嫌疑了。」
杜若也剛剛睡醒,眼睛因昨夜的哭泣而紅腫。郎周胸口湧出了一股溫情,說:「我去給你做飯好不好?」
周敦意無可奈何,只得告辭。剛走到門口,又轉了回來,杜若立刻就不客氣了:「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杜若的臉當時就沉了下來:「周隊長,你來這裏幹什麼?我們可以接受警方監視居住,但你們不需要在兩三米的距離內監視著我們吧?」
「抱歉,抱歉。」郎周急忙爬起來,睡覺時他連衣服都沒脫,「我這就畫!」
「周敦意?」馮之陽皺眉,「那個人稱『黑米周』的刑警隊長?那些警察,讓他們幫個忙還行,真正碰上事情是靠不住的。這樣吧,郎周,你跟著我走吧,我在佘山有一幢別墅,那裡比較偏僻,我把這幢別墅送給你,你和杜若搬到那裡去住。我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你們。」
「聽說,好多賊都有一種萬能鑰匙,什麼鎖都能打開。」郎周分析說,「可是如果有賊進來,為什麼只偷了些食物呢?奇怪。杜若,你有什麼東西被盜沒有?」
郎周興奮地跳了起來,大上海的樓群在他面前頓時低矮起來。他緊緊攥著這個救命的一塊五毛錢,彷彿攥著一輛賓利車或一座豪華別墅。
不知不覺中,杜若沉沉地睡了過去,眼角仍掛著一絲淚痕。郎周幫她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回到自己房裡睡覺。
郎周愣了愣,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口袋,這一下頓時就呆了——口袋裡已經空空如也。錢包不見了!郎周傻了。他錢包里有一千多塊錢現金、身份證和一張信用卡。這一下子全沒了。
郎周無奈,到派出所里備了案。民警問:「你住在哪裡?」
杜若掃視了一下客廳,大到家電,小到一些裝飾品都在,她又到房間里看了看,沒有被翻過的痕迹,也沒丟什麼東西,甚至手機和錢包都在。郎周根本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兩人面面相覷,身子同時顫抖了一下。會是誰,潛入房間只為了偷一些食物?是不是那個死而復活的惡魔殺手?
「蘭溪是誰?」杜若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郎周沒有在意,他此時已經心亂如麻:「蘭溪是我的女朋友。唉,那天在北京大街上我離開她后,就想來找你,可是沒買到火車票,就去搭乘晚上的航班來了上海。她怎麼又去我房間里了?」
杜若跑過來觀看,發覺郎周很好地捕捉到了自己淡雅清麗的氣質,但眼睛里卻帶著一抹很淡很淡的孤獨和冷漠。她驚訝地問:「在你眼裡,我是這個樣子嗎?」
周敦意搖搖頭:「沒有。估計還活著。因為兇案現場沒有發現她的血液,如果兇手要殺她,肯定在現場就把她解決了。既然他帶她走,肯定有原因。」他定定地望著這對青年男女,「他很有可能來找你。」
等他忙完,杜若已經在餐桌旁等著了,笑吟吟地看著他:「郎周先生,我代表上海人民歡迎你。」
杜若就這樣一頭霧水地離開了公安分局,來醫院看望郎周。此時郎周經過緊急搶救,又補充了一些維生素和葡萄糖,精神已經好多了。他目前還是嫌疑人的身份,住在特護病房,並有警察看守。看見杜若,郎周的眼裡閃爍著驚喜的光芒,想要跳下床,被警察給制止了。
關係:……
「喂,起來呀!」警察說,「跟你說話呢。你怎麼回事?我盯了你兩天了,你好像兩天都沒吃什麼東西,是不是想死啊?想死的話說說老家在哪兒,我把你遣送回去再死。」
郎周一愣,警惕地望了望他的面孔,還好,儒雅和藹。他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賓士車駛上中山路向西開去。
杜若驚訝地望著他,似乎有些緊張:「你怎麼會見到他?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郎周又驚又喜,急忙拿過錢包看了看。周敦意說:「不用看了,裏面的一千多塊現金給他們揮霍光了,卡裏面的五千多塊錢還在。他們取不出來。你的身份證也在,不然我也不知道是你的。」
郎周聽明白了:「原來是馮之陽設計好的!」
第二天黎明的時候,他徹底成了流浪漢。
計程車在廣場外停住,車門一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急忙跳下車,匆匆忙忙朝這裏跑了過來。警察有些奇怪,沉默地盯著她,發現這女孩長相清純靚麗,很像某位韓國女明星,但氣質上給人一種非常冷漠的感覺。
杜若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們不再說話,就這樣抱著,直到杜若昏昏欲睡。郎周把她抱進卧室放在床上,蓋上了被子,然後蹲在床邊看著她。杜若拉著他的手,互相說起童年的往事,兩個人同病相憐的一切……
「別的?」郎周思考了一下,搖搖頭。
這時馮之陽和那個秘書急匆匆地向樹林外跑去,而杜若望著他們的背影,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似乎帶著一絲恐懼,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迷茫。郎周走過去握著她的手:「杜若,到底怎麼回事?」
郎周無奈,找個公用電話報了警。過了幾分鐘,兩個巡警騎著摩托車過來了,一問,郎周把經過說了一遍。有個巡警不相信,親自到廁所里看了看,果然看見了那句話。巡警們商量了一下,去廁所那個巡警留下,另一個巡警讓郎周上了摩托車,風馳電掣地帶著他在街道上轉了幾圈,也沒有找到那幾個下象棋的傢伙。於是把郎周送到了街道派出所,說:「你去備案吧!」
這天是周末,陽光溫暖潔凈,徐家匯公園上空飄著風箏,地上孩子們在奔跑歡叫,情侶們擁抱著湊九九藏書在一起呢噥私語。郎周忽然有一種久違的感動,這才是正常人的幸福生活吧?他獃獃望著杜若玉石雕刻般的臉龐,有些發痴。
周敦意苦笑:「知道我為什麼現在才來找你吧?因為這幾天廣州公安在調查劉漢陰出生的醫院,找到了當時負責接生的醫生和護士,證實劉漢陰的確是獨生子。況且,即使孿生兄弟,指紋相同的情況目前世界上還沒有發現,更不用說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
路邊是廣場公園,郎周有氣無力地走進公園,躺到橫椅上,一下子就癱在了那裡,天上繁星點點,被大上海輝煌的燈火排斥,沒有一絲光亮。今夜大概會在這座公園的橫椅上度過吧?可是明天呢?明晚呢?郎周不寒而慄,童年時荒山雪原中那種孤獨與恐懼感又一次涌了上來。望著面前猶如鐵桶般的高樓大廈,他心裏慢慢填滿了膽怯和虛弱。
杜若臉上淚痕斑斑,她慢慢走過去,蹲下身,溫柔地抱住郎周的頭,嗚嗚地哭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來了上海,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今天晚上我剛剛上網,看見了你的留言……」
郎周更加茫然:「原來如此什麼?」
杜若驚叫了一聲,臉色煞白。郎周急忙扔下畫板跑了過來,不料馮之陽反應更激烈,他臉色鐵青,指著不遠處那兩個隨從,大吼:「他媽的,愣著幹什麼?追!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給我把畫奪回來!」
郎周頓時張大了嘴巴,他這幾天在上海,也聽說過佘山,那裡是上海頂級的富人區,隨便一幢別墅,起碼也得上億的價格,就這麼說給就給了?雖然馮之陽有錢,可對一個剛剛見過兩面的人——即使包養明星——也不見得讓他隨手甩出一個億吧?郎周此刻想起周敦意的話——你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們?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秘密,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的任何東西當做秘密,他從來對人缺乏防範之心,即使一面之交,也會把心事說給別人聽。即使像父親失蹤這樣影響他一輩子的事情,他也沒有藏在心裏。可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麼秘密呢?它能使一個死人死而復活,綁架殺人;能使一個富翁談笑間送給他一幢價值上億的別墅,甚至……他不敢再想,可思維還是不由自主地延伸了出去——甚至使一個僅僅在網上聊過幾次天的美麗女孩子對他傾心相愛!
杜若茫然地望著他們,緊緊抱著郎周,流露出驚恐的神情。16843號巡警把剛才的情況小聲對帶隊的刑警隊長說了一下,那位臉膛黝黑神色剛毅的隊長詫異地打量了一下杜若,走上去拉起郎周的雙手,「咔」地戴上手銬:「郎周,你因涉嫌北京通州『11·6』殺人案被拘捕……」
杜若慢慢推開了他,眼中含著淚,臉上卻在笑:「是啊,對你而言應該是沒有了,可是對我來說還有。看到你以前,我也是這樣單純地想,尋找父親,就是這麼簡單。可是看到你以後,我發現我找到一種感情,一種愛,我想陪著你,無論是尋找父親還是尋找任何一種東西……」
前一句話讓郎周脊背發涼,但對他的最後一句話卻感到些許欣慰,就點了點頭。這次談話就到此為止了,郎周把漆盒放在口袋裡,帶著一腦袋的莫名其妙回到了家。
杜若和郎周一怔,想起方才的話,同時捧腹大笑。杜若邊笑邊說:「一分鐘前,我剛剛代表上海人民歡迎過他了,現在上海公安居然上門歡迎。郎周,你真是寶貝啊!」
「他站在陽台上,眺望著淞江沉默不語,也不跟我說話。過了幾分鐘,他妻子打來了電話,說她已經跟客戶談完,正在回來的路上,到周家橋了。馮之陽說:『那幾個日本人居然能乖乖地簽了合同!老婆,我實在太崇拜你了,你太出乎我意料了!』他說話的聲音溫柔體貼,逗得他老婆在電話里咯咯地笑。掛了電話,他讓我把眼睛湊到望遠鏡上望著周家橋方向,然後他指給我看,說:『看見了嗎?那輛紅色的法拉利就是我老婆的車。她真是個優秀的女人,如果我真的能有這樣一個妻子該多好!』
周敦意盯著他們,說:「很荒唐還是很可怕?可是這樣荒唐可怕的事確確實實在我們警察的眼皮底下發生了。現在別說上海警方被震驚,就連通州警方也都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一看見杜若,剛才在馮之陽車上的那個念頭頓時瘋狂地湧進了大腦:杜若是不是因為什麼秘密而跟我相愛?他默默地望著杜若,眼神中有一種深沉的悲哀。杜若明顯覺察到了,輕輕地叫了一聲:「郎周?」
杜若望著畫面上自己悠遠的眼神,忽然想起了什麼:「郎周,你能不能把你父親的模樣畫出來?咱們不是要一起尋找你父親嗎?」
「可是我感覺他挺好的啊!」郎周分辯說,「他看起來很儒雅,很和氣,對我也很關心。雖然我不知道他有什麼企圖。」
「網友。」杜若說。
杜若把那枚小尖錐拿了過來,仔細觀看:「我有種感覺,這個小尖錐似乎是縮小的,你看它還有手柄。那麼……那麼……」她忽然想起周敦意的話,「周敦意說那個幽靈殺手叫什麼?對,劉漢陰。他死前曾經被一種錐子樣的東西刺穿了手掌。會不會就是這把尖錐的原件?」
刑警隊長一直在旁邊坐著旁聽,他有三十多歲,對杜若介紹自己姓周,叫周敦意。杜若對這個名字彷彿有點印象,想了好久才明白是在中學課本上聽過。周敦意對杜若頗感興趣:他看第一眼就感覺到杜若是一個非常獨立、冷漠高傲的一個女孩,可她為什麼會對根本就沒有見過面的郎周這麼關心呢?
「喂,醒醒。這裏不準睡覺。」
「你到這裏幹什麼?」警察問。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民警搖搖頭:「我是說你的聯繫方式,怎麼聯繫你?」
「我吃飯時不喜歡有人看著,尤其是警察。」杜若說,「你有話就說吧!」
郎周順著延安路慢慢地往東走,過了延安東路立交橋,大道上除了汽車已經基本不見了人影。夜深了。
「是啊,那個警察周敦意也這麼說。」郎周嘆了口氣,「可我不明白為什麼。」
杜若慢慢握住他的手,望著他黑黑的眼睛:「我也是。」
「我……我在等人。」郎周感覺身體軟綿綿的,生命力正在逐漸逝去,意識也逐漸瀕臨渙散。
寫完以後,他發送出去。然後獃獃地坐在電腦前等著,等著杜若的頭像突如其來地閃跳,然後一切就都解決了,他不用再露宿街頭,不用再忍飢挨餓,不用在上海的夜風中瑟瑟發抖……可是,直到一塊五毛錢的網費用完,電腦屏幕重新鎖定,杜若也沒有上線。
郎周望望馮之陽,心裏猛然一冷,只見馮之陽方才還溫文儒雅的面孔突然間變得猙獰可怖,臉上青筋跳動,彷彿裏面蠕動著無數的毒蛇,目光冰冷得彷彿一把冰錐。郎周震驚得無以復加,面前這個人竟然一瞬間變了一副面孔,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自己隨手畫的兩張畫居然會有人劫奪?看馮之陽的安排,似乎這公園裡到處布滿了他的手下,可看起來他們僅僅是場偶遇。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郎周覺得莫名其妙,邊走邊說:「哎,你說這事奇怪不奇怪,原來上海也有飛車黨!還有啊,他怎麼會不顧危險來搶走兩幅畫呢?好像我的畫還沒這麼珍貴吧?」
「先吃飯吧!」杜若笑著打了他一下,「我做的飯你要敢不吃,小心我修理你。」
「怎麼具體?」杜若不耐煩地說,「我是交大新聞系的大四學生,我們就是在網上聊天認識的,但此前並沒有見過面。上周我邀請他來上海,然後就沒有再聊過,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他到了上海。他在QQ上留言說在東方明珠塔下等我,我就來了。」
「殺人?」郎周此時身體極度虛弱,仍處在一種半迷離的喜悅中,「殺什麼人?我沒殺過人。我……只是在這裏等你……」頭一沉,昏迷了過去。
杜若雙手抱著肩,身子微微顫抖,郎周默默走到她身邊,抱住她。杜若把頭偎在他胸口,繼續說:「那天夜晚,我到了那座大廈,他的秘書把我帶到頂層一座大套間。當時馮之陽站在陽台上,寬大的陽台正好面對著淞江。整個屋子沒有別人,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在陽台上支了兩架高倍望遠鏡。」
從派出所里出來,郎周知道自己完蛋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一個人都不認識,沒地方住宿,沒地方吃飯,自己流浪了這麼多年,居然被幾個小偷一下子逼到了絕路。平時流浪的時候再不濟自己身上也有支畫筆,可以畫幅畫來賣,可現在他連買畫筆的錢都沒有了。至於此行最大的目的——尋找杜若,也因為沒錢上網聯繫不到她而告終結。
「杜若。」郎周的心被重重一捶,各種各樣的念頭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慢慢地走上去擁抱著她,一切的懷疑都煙消雲散了。他甚至覺得什麼都不想再尋找,只想這樣抱著,抱著她到歲月的盡頭。
杜若來為他辦了出院手續,然後帶著他來到交通大學附近的番禺路上,杜若在這裏租有房子。房子是單元式,在二樓,兩室一廳。原本有個女生和杜若合租,上個月這女生到廣州實習去了,房間正好空著。杜若為他買來枕頭、被子、被褥,另外還買了一隻毛茸茸的史努比狗靠枕,將房間布置得充滿了孩子氣。
杜若問:「周隊長,你離時代太遠了,沒聽說過網上交友嗎?就這麼簡單。我們在QQ里聊得投機,就想見見面。還有什麼問題嗎?我們的飯菜都涼了。」
聽見郎周的話,https://read.99csw.com周敦意才清醒過來,想起自己此次來的目的,把水果放在茶几上,望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說:「不算什麼麻煩事,你們吃完飯再說。」
杜若此時已經鎮定了下來,沒有理會他,輕輕抱起郎周的頭,問:「郎周,你殺人了嗎?」
杜若在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呆了兩個小時,才被獲准去醫院探望郎周。整個案情,不但杜若一頭霧水,就連刑警們都是一頭霧水。一開始,杜若非常配合地做了筆錄,可是刑警們卻不知道該怎麼寫,因為筆錄上只有簡單的幾行字:
郎周頓時呆了:「房東在我房間里被殺了?蘭溪……蘭溪也不見了?」
郎周快步走了過去,這個公廁是收費的。門口聚了幾個閑人,正圍成一圈下象棋。郎周過去找那個看廁所的老頭兒花五毛錢買了張票,繞過那個象棋攤正要往裡走,旁邊有人拽他:「喂,買票。」
「我幾乎嚇呆了,知道自己的處境極端危險,他隨時都有可能殺人滅口。不料說著說著馮之陽居然平靜了下來,他微笑地望著我說:『說得好!杜若,咱們是坦誠相對啊!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事,我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惡行,也從不掩飾心中的慾望。如果不是因為法律會懲罰我,我簡直想把我做過的所有罪行都讓大家知道。哦,那種赤|裸裸展示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覺,多爽!』我聽得目瞪口呆,知道這個人的心理到了變態的地步,就奪路而逃,馮之陽也不攔我,說:『杜若,我現在用事實回答了你今天上午的問題,如果你要主持你心中的正義,就去報警,我會去主持我心中的邪惡。如果你不是我的戀人,那就是我的敵人。』我沒敢答話,匆匆跑了出來,居然沒受到任何阻攔。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放任我離開。」
杜若獃獃地聽著,臉色開始發白。
女孩子怔怔地站在槍口下,擔憂地望著躺在地上的郎周,茫然不知所措。
郎周感到心臟怦怦亂跳,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你沒有做錯。像這種惡人,自然會有正義來懲罰他,咱們……代表不了正義。」他取出馮之陽送給他的小漆盒,取出裏面的那枚尖錐,就想扔掉,「像他這樣的人,我用他的東西就感到恥辱。」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種可能,異口同聲說:「他想借刀殺人?!」
郎周聽得汗毛直豎,一想到這個死而復生的惡魔有極大可能會來找自己,他就感到毛骨悚然,急忙說:「會不會這個人就是劉漢陰?我記得福爾摩斯說過一句話,什麼排除所有可能什麼的……」
現在有兩個解決的辦法:一是給蘭溪打電話,二是上網找杜若。
周敦意嘆了口氣:「是的。他十年前就死了。11月6日,又到北京殺了你的房東,抓走了你的女朋友。」
「哦。」杜若冷笑了一下,「原來那兜水果是個道具。」周敦意臉色漲得黑紅,杜若接著說,「周隊長,我可以回答你第一個問題。郎周來上海是我請他來的,這一點我已經跟你們說明白了。第二個問題就需要你們調查了。第三個問題是,我們沒有秘密。即使有,也是受法律保護的個人隱私。」
郎周把馮之陽和他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杜若的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郎周吃了一驚,急忙摟住她:「你怎麼了?」
第三個白天,他的身體幾乎完全崩潰了。嗓子嘶啞得像摩擦的鐵片,身體虛脫,沒有一絲力氣。他掙扎到了黃浦江邊,想喝一口水,可是江岸高聳,離水面起碼有兩米,並且呈垂直狀態,一旦掉下去就只能被淹死。直到在一個垃圾箱里找到一個礦泉水瓶,裏面三十多毫升的水救回了他的命,使他有力氣支撐著身體到東方明珠塔下過夜。但是,他知道,這一夜,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夜了……
馮之陽笑了笑:「郎周,最近你身邊是不是有什麼怪異的事情發生?」
天很晚了,杜若已經從學校回來,正在屋裡焦灼不安地等著他,一見他回來,才鬆了口氣,跺著腳埋怨:「你,你去哪兒了?這麼久都不回來,嚇死我了。」
「還不僅僅如此。」杜若徹底沉入那場可怕的回憶中,「我聽著馮之陽用溫柔的聲音跟他妻子說話。馮太太在電話里哭叫著,把經過說了一遍,問馮之陽怎麼辦。馮之陽說:『立刻開車離開,現在估計不會有目擊者,即使有我會給你擺平的。那個人估計已經死了,你絕不能牽扯進人命官司里。』馮太太聽了他的話,鑽進汽車飛快地逃離了現場。然後馮之陽又拿起一部手機,撥了110,把一台採訪機對準話筒,採訪機里播出幾句話:『我剛剛看見周家橋上發生一起車禍,一輛紅色法拉利撞死一個開車的司機后逃逸。車牌號是……』對不起,我記不住了。」杜若喃喃地說,眼神有些渙散。
「是。我是杜若。」那女孩子激動地說,「你真的是郎周?」
郎周彷彿對一切都不在意,不說一句話。杜若忍不住問:「怎麼講?」
「好好……」郎周一迭聲地答應著,飛快地刷牙洗臉梳頭。
周敦意臉一沉,剛要生氣,一看見杜若清純明凈的臉,頓時氣不起來了:「我們的確沒法拘捕他歸案,倒不是因為他地位非常高,權力非常大,而是他根本就是個死人,誰也不敢到閻王爺那裡去拘捕他。」
杜若已經落實了工作,是上海一家頗有名氣的電視台,過了年就需要去實習。臨近畢業,學校有很多手續需要辦理,她常常去學校,不過每次都去打個轉,就急匆匆回來陪郎周。杜若不在的時候,郎周就一個人在附近遊盪,在畫家的眼裡,上海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入畫。尤其是老上海那逼仄的街道,斑駁的牆壁,幽深的里弄。
杜若望著郎周被推走,點點頭。
杜若插口問:「查出這個指紋的主人是誰了嗎?好像你們警方建有指紋庫。」
警察蹲下身迅速搜索了一遍郎周的全身,確定沒有兇器,這才鬆了口氣,四處張望了一下,整個廣場上靜悄悄的,只有東方明珠塔上的燈柱光束射向夜空。忽然遠處傳來汽車疾馳的聲音,警察一看,世紀大道方向駛來一輛計程車,直朝東方明珠塔開了過來。警察立刻全神戒備。
「杜若……」郎周的喉頭有些哽咽,動情地望著她,「來,坐在這裏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等人?」警察驚訝地蹲下身,「等誰?」
警察遲疑地望了望昏睡不醒的郎周,呼叫:「嫌疑犯現在體力虛脫,懷疑有生命危險,請加派救護車。」
看到杜若茫然的樣子,警察解釋:「和嫌疑人,也就是郎周的關係。」
郎周默默地走出網吧,夜風吹拂他的臉頰,絲絲的涼意提醒著自己仍在流浪中,很有可能當一兩個日落以後他就會因飢餓而斃命在街頭。這種結局早在他十六歲出門遠行的時候他就預料過,沒想到它會推遲了五六年。
性別:女。
看守警察翻起白眼不理會他。
民警有些不耐煩:「你不能留個家裡的電話嗎?」
杜若立刻說:「不可以。」
「沒關係。」郎周平復了一下心境,笑著說,「我喜歡吃冷盤。唉,前幾天我好容易才克制自己沒去垃圾箱里扒拉爛菜葉。」
「郎……郎什麼?」警察的臉色立刻變了,驚叫了一聲,「郎周?」
周敦意皺著眉,對杜若冷冰冰的口吻實在有些無可奈何。他想了想,問:「你找他來上海是為了什麼原因?」
他打開與杜若的對話欄,寫道:杜若,我已經到了上海。你對我說過,要陪著我尋找父親。對我來說,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對你來說也是一樣。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有同樣的遭遇,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面臨同樣的命運,可是,我仍然感到慶幸,我們彼此的痛苦,會有一個人幫著分擔。三天前我就到了,可是你一直沒有上線,我就在上海等著。可是今天下午我的錢包突然被盜,只剩下一塊五毛錢,只來得及跟你說這些話,然後我就找個地方等著你了。我對上海不熟悉,不知道該去哪裡等你,那就……東方明珠塔吧!我只知道這個地方。無論白天黑夜我都不走,直到你來……直到我堅持不下去,倒斃街頭。再見。
郎周緊緊抓著杜若的手,憂心忡忡地問:「你們確定死的是劉漢陰嗎?」
「北京。」郎周說,「剛到上海。」
他急匆匆地走過老頭兒身邊,撒腿飛奔,一直跑了兩條街,雙腿綿軟無力,撲通摔倒在地。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面,被地上的碎石子刺得生疼,他卻不想起來。直到想起東方明珠塔,他才艱難地爬起來,走過一條條街道,順著公路橋過了黃浦江……
「懶鬼,終於肯起來了嗎?」杜若推開他房間的門,探進頭笑嘻嘻地說。
杜若怔怔地搖搖頭,望著摩托車消失的方向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好久,杜若平靜下來,淡淡地說:「沒事了。只是剛才被嚇著了。咱們走吧。」
郎周心急火燎地跑進去,找了個蹲位蹲下,拉住遮板,只見遮板上的廁所文化倒挺發達,譬如「某某某到此一拉」,「本人老婆長期出差,誠招小姐,長期有效」,等等,郎周正看得有趣,忽然在左上角看見一句話:本廁所門前那幾個人是小偷,進廁所時請注意。
「會不會劉漢陰有孿生兄弟?」郎周問。
他一走,兩人又想起剛才的談話,房間里立刻陷入了冰冷的沉默,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一想到有個死而復活的惡魔殺手會在某一個漆黑的夜晚踏入這個房間,他們心中的驚懼便如野草般瘋狂地滋長,頃刻蔓延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