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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弗洛伊德故居

第八章 弗洛伊德故居

「然後……」杜若忽然明白了過來,「你根本就不在意郎周的死活!你只是利用他為你探路!」
杜若的心臟一陣收縮,驚駭地抬起頭:「他……他去過維也納?」
「我沒這麼說。」馮之陽聳聳肩,將紅酒一飲而盡,「可是,我敢肯定,在尋找父親這條路上,他比我們任何一個人走得都遠!可惜啊,他失憶了,從找到那封信到遠赴奧地利之間的一切都想不起來了。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呢?是誰造成了他失憶?為什麼他的其他記憶都是正常,偏偏和尋找父親有關的一切記憶失去了?」
郎周打斷他問:「窩兒,你知道布洛斯拍賣行嗎?」
同時,身後那個人的面孔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郎周頓時驚呆了,那人竟然是……
為了倒時差,直到第二天中午沃爾夫才打電話叫醒郎周,陪著他到環城馬路上一家快餐店吃了份蒂羅爾餡餅、一份啤酒煮的薩爾斯堡牛肉(這是沃爾夫盛情推薦的家鄉美食)、四塊美味的杏子餅,沃爾夫還喝了一杯水果杜松子酒。然後兩人步行,繞過特蕾莎廣場,向西進入柏格街。
沃爾夫眨了眨眼,顯然對這個問題也沒有深入研究,想了半天才說:「因為歐洲的地圖倒過來看,像一隻正在奔跑的袋鼠。奧地利的地圖就像一顆心臟正好嵌在袋鼠的胸口上。」
「狼狗,這裡是弗洛伊德的門診室。」沃爾夫跟在後面說,「對心理學而言,這個房間是最有價值的。」
郎周渾身發涼,拚命扭頭想往後看,可是他腦袋底下枕著高高的軟墊,還墊著幾個白枕頭,看不見後面的人。他結結巴巴地問:「什麼……什麼叫弗洛伊德禁地?」
郎周好奇地望著街道兩側的建築,說:「也就是說,咱們腳下的這個位置,弗洛伊德在一百年前曾經站過?」
「不,不。」郎周滿頭大汗,「我對這個禁地不感興趣,我只想找到我父親。」
郎周想了想,問:「他最後是自殺的?」
郎周瞅著這個興高采烈的窩兒,不明白他為什麼每時每刻都快快樂樂的。郎周沉吟了一下,說:「嗯,畫家也會喜歡精神分析學的,達利不就很崇拜弗洛伊德嗎?能為我介紹一下弗洛伊德嗎?」
「自殺了?」郎周震驚地問。
郎周奇怪地問:「為什麼叫黃金心臟?」
郎周頓時呆若木雞,蘇爾——蘇兒,這兩個名字有什麼差別呢?不過一個是20世紀為弗洛伊德實施安樂死的醫生,一個是21世紀黃教授那樁可怕的心理學實驗的犧牲品……不,蘇兒在某種意義上並沒有死——杜若,就是黃教授專門創造出來的「蘇爾」!
「哦,就算是綁架吧。」馮之陽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郎周讓我嫉妒得發狂,但我又不能殺他……」
他謝完女孩子,目送她離去,自己背著包慢慢地溜達出了機場大廳,一出大廳,郎周就打了個寒戰。11月底的維也納已經開始進入漫長酷寒的冬天,雖然還不算太冷,但由於時差原因,維也納此時是深夜,氣溫非常低,維也納人都穿了厚厚的外套。郎周在廣州和龍岩穿的都是襯衣,沒考慮到氣候的問題,一下子凍了半死,急忙又退回大廳里。
一進入維也納,即使在寒冷的深夜,郎周也能感覺到一種金碧輝煌的視覺衝擊。奧地利人比較隨遇而安,喜歡舒適、安逸,從18世紀起,他們就開始熱衷於把歷史濃縮成一幢幢豪華宏偉的建築保存下來,自己躲在其中,彷彿躲在令他們自豪的歷史中。
機場在維也納東南郊區,他們順著錫默靈大街駛進市內,一座原汁原味的19世紀的歐洲古城緩緩出現在了車窗外。
「當然。」沃爾夫說,「弗洛伊德行醫時足跡遍及維也納。哦,到了,這裏就是柏格街19號。」
郎周彎腰撿起書,這是一本《弗洛伊德自傳》。這才明白剛才的噩夢從何而來。從下龍岩的登高山開始,他一直在思考父親信中的那個謎語,他有種感覺,那個謎語所有的線索都跟弗洛伊德有關。為了了解弗洛伊德,他在廣州購買了好幾本有關弗洛伊德的著作,僅僅弗洛伊德的傳記就有弗氏本人的自傳版本、歐文·斯通的小說版本、彼得·蓋伊的學術版本以及幾個中國作者的版本。還有一些弗洛伊德的著作《夢的解析》、《精神分析學引論》、《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學》、《圖騰與禁忌》、《文明及其不滿》等等,他一時也看不了這麼多,就弄個背包裝起來。
「是的。」馮之陽呷了口酒,「他在維也納……呆了兩三個月才回國。但是我無法掌握到他的行蹤,直到他回國兩個月後我才通過朋友查到了他的航班。他回國的地點是北京國際機場,以後再沒有離開北京,在通州畫家村當起了畫家,直到被你找到為止。」
書桌,椅子,書架,長沙發床,床頭的軟墊子和白色枕頭,座鐘,壁柜上的大理石雕像和文物贗品……甚至牆上的人物肖像畫和達利的油畫都是一模一樣!
「啊哈!它離你住的酒店很近,不到兩公里。」沃爾夫興奮地朝他一咧嘴,「狼狗,我代九-九-藏-書表維也納心理學界和弗洛伊德先生歡迎你。從5月6號弗洛伊德一百五十周年誕辰開始,維也納人簡直要把平時冷冷清清的柏格街19號給擠爆了。狼狗,你怎麼會對弗洛伊德感興趣呢?鍾博士說你是個畫家,我還以為你是來參觀美術館的,就在那附近給你訂了房間。不過它們相距很近,維也納的精華濃縮在步行範圍內。」
「然後呢?」馮之陽微笑著問。
奧地利地處中歐,是個內陸國,阿爾卑斯山脈自西向東橫貫全境,將它的森林、山谷和坡地一直推到了東北部邊境的多瑙河畔,維也納就鋪展在多瑙河與阿爾卑斯山脈之間,著名的維也納森林從西、北、南三面環繞著城市,渡過多瑙河,就是遼闊的東歐平原。
杜若嘲諷地看著他:「你是為我殺的嗎?」
「有關係,因為打開它的人就是你的父親黃瀚生,而你就是從這個禁地中誕生出來的。」
「狼狗,讓偉大的維也納伴著你入眠吧。」沃爾夫仔細跟他講解了房間內各種設施的使用方法,問,「明天,想先到哪裡參觀?」
郎周的眼睛上方突然出現了一截手臂,手臂前是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掌,手掌上握著一把冰冷的手術刀。郎周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突然說不出話來,體內似乎有種強有力的東西在蠕動、掙扎,想從他的體腔內擠出來。手術刀冰冷的寒光映上了他的睫毛,郎周的眼睛瞪得幾乎要爆裂,他拚命躲避著慢慢插下來的刀鋒……
「不,不,不。」沃爾夫連連搖頭,「自殺是違背宗教精神的,弗洛伊德是安樂死,他命令他的私人醫生,蘇爾醫生,為他注射了過量的嗎啡,這跟自殺不是一個概念——」
「嗡——」重達五百多噸的空客A330客機在維也納國際機場的跑道上重重一震,郎周猛然驚醒,手裡的書掉了下來,這才發現已經從亞歐大陸的東端到了西端。剛才,自己居然在飛機上做了個可怕的噩夢。他呆怔了一會兒,仔細回想夢中的場景,所有的細節都歷歷在目,可是最後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個人卻模糊不清。他到底是誰呢?
「郎周此時已經到了維也納。」
維也納人似乎很習慣自己古老的居住環境,或許是為了一出門就能夠到歌劇院聽音樂、到聖史蒂芬大教堂做祈禱,很不願意現代的高樓大廈入侵自己的生活,把極其現代化的聯合國城遠遠地攆到了多瑙河東岸,自己生活在狹窄、古舊的街道中,和各種各樣的名人故居做伴。
郎周猛地停下腳步,一想到即將和這位偉人「見面」,他就沒來由地恐慌,甚至有一些畏懼。
寶馬車駛上倫恩路,經過黑山廣場,就上了著名的環城馬路,馬路兩側高樓林立,燈火輝煌,即使深夜也有不少乘興夜遊的人群。沃爾夫介紹:「環城馬路修建於1857年,也就是弗洛伊德出生的第二年。你看,左側窗口外是國家美術館,前面就是舉世聞名的國家歌劇院。」
杜若不說話。馮之陽嘆了口氣:「我真的很羡慕郎周,他憑什麼能得到你的愛?」
他彎下腰,面朝著那張沙發床,沃爾夫以為他在說那張沙發床,便說:「它們是一模一樣的,原本的那張沙發床,弗洛伊德逃亡英國時帶走了,現在這張是複製品。當年,來就診的病人就躺在這張沙發床上,弗洛伊德認為,人在躺著的時候,大腦處於最肆無忌憚的狀態。弗洛伊德用軟墊子和白枕頭把沙發床墊得高高的,他坐在床後面的椅子里,病人恰好看不見他,而他就像一個幕後者那樣傾聽他們一天來的瑣事、古怪的夢魘、恐懼的癥結和難見天日的性焦慮。」
「那麼……那麼,」郎周結結巴巴地問,「弗洛伊德會把病人的四肢用鐵環固定起來嗎?」
「地球上?」杜若驚訝地問,「他只是在國內流浪,你說得太誇張了吧?」
「柏格街19號。我要去訪問弗洛伊德的故居。」郎周說。
「窩兒?」郎周心想,「差不多。我是狼狗,你是窩兒。還不算吃虧。」
「你說什麼?」郎周怪叫一聲,猛地直起了身子,頭砰的一下撞到了汽車頂棚。
郎周糾正了一下:「叫我郎周吧。」
「就在你內心的弗洛伊德禁地。」身後的人說,「我可以為你取出來。」
郎周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鋪著花格子布的沙發躺椅上。這是個古舊陰暗的歐式房間,右手邊立著一座古老的座鐘,座鐘旁是個壁櫃,上面放著幾尊大理石雕像,以及一些埃及和歐洲的古老文物。四壁的牆上大大小小掛著十幾幅人物肖像畫和離奇怪誕的油畫,郎周一眼看出其中有兩幅是20世紀西班牙畫家達利的超現實主義作品。
剎那間,郎周彷彿穿越了一百多年的歲月,回到19世紀的維也納,從門廳里走進去,脫下衣服掛在衣鉤上,然後走進候診室,等待著弗洛伊德先生的治療。他恍恍惚惚的,思維似乎有些紊亂。他彷彿看見弗洛伊德站在這裏,摟著妻子瑪莎的腰肢,溫柔地說:「我們能在這裏建立一個朝代嗎?」
「這麼巧?」郎九-九-藏-書周瞪大了眼睛。
杜若的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恐慌:「他……他去奧地利幹什麼呢?」
「狼狗,這裏就是西卡斯貝格大酒店。西卡斯貝格也是國家歌劇院的設計師之一,當然,他沒有范德爾納那麼脆弱。這座大酒店的設計方案據說是從西卡斯貝格遺留的手稿中發現的,非常獨特。」沃爾夫邊說邊把車停在停車場,然後帶著郎周走進酒店富麗堂皇的高拱形大門。
「當然。」沃爾夫眨眨眼睛,「就在環城路上,你住的酒店離布洛斯拍賣行不到五百米,明天我可以陪你去參觀。還想參觀什麼?聖史蒂芬大教堂、國家歌劇院,還是國家美術館?它們圍繞在你酒店的周圍,擁抱著你入眠。」
那奧地利人快活地抱住了他,哈哈笑著:「終於見到你了,郎狗先生。叫我沃爾就行了。」
沃爾夫嚇了一跳,瞪大眼睛望著他。郎周驚恐地瞪著他,結結巴巴地問:「你說……他的私人醫生,最後為他注射過量嗎啡的……叫什麼?」
沃爾夫說:「是的。當時維也納的醫學界和宗教界批判弗洛伊德,說他毒化了過去,庸俗了現在,謀殺了未來。噢,到了。」
郎周搖搖頭,腦袋裡依然混沌一片,只有一個念頭像熊熊的火焰一樣不停地跳動:我為什麼會夢見這間診室?我從沒有來過這裏,可是……可是這裏的一切為什麼如此真切地出現在我的夢中?這……這究竟是為什麼……那個躲在簾幕後的人是誰?
寶馬車駛過國家美術館,繞過雕像簇擁的特蕾莎女皇紀念碑,在一座中世紀風格的酒店前停下。
杜若優雅地把碎玻璃瓶扔在了桌子上,說:「滾。」
馮之陽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你認為沒有可能嗎?父親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修改人的記憶對他來講是最簡單的事。但是我沒辦法了解到他是用什麼辦法抹去了郎周的記憶,心理暗示、藥物,還是腦部創傷?所以我將你……請來,就是要讓郎周一個人重新回到維也納,在那種陌生而熟悉的環境中再一次尋找父親的痕迹,希望他的記憶能夠在這種尋找的過程中恢復過來。」
「鍾博士的飛機大概五個小時後到羅馬,他會轉乘羅馬到維也納的航班,將會在明天中午抵達。」沃爾夫說。
一談到這個問題,馮之陽的神情立刻就平靜了,居然笑了笑,搖搖頭:「我之所以這樣做,一定有我的理由。郎周能在地球上流浪那麼多年,自然有他的生存方式。」
「蘇爾。」沃爾夫說。
「嗨,先生,您是記者嗎?」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奧地利女孩好奇地看著書的封面問道。她的中文居然說得很不錯。
「你怎麼了?狼狗!」沃爾夫見他臉色忽然變得雪一樣白,身子幾乎要癱倒,吃了一驚,急忙抉他。一把沒扶住,郎周已經栽倒在地……
「我想……」郎周猶豫了一下,「我想參觀一下弗洛伊德的故居。離得遠嗎?」
郎周在機場大廳門口來回走動,心急火燎,心裏咒罵:十天,媽的,到今天下午5點,第一天就已經結束了,可是我才剛剛到達維也納,一切都茫無頭緒。忽然,他看見從外面的停車場里跑來一個奧地利男子,氣喘吁吁的,見到亞洲人就比劃手勢。郎周估計就是沃爾夫了。
那奧地利女孩「哦」了一聲:「原來你還不知道。今年是弗洛伊德誕辰一百五十周年,他出生於1856年。」她從飛機座位后的報刊袋裡抽出一份報紙,「這是維也納的《信使報》,你看看吧。再見。」那女孩朝他笑了笑,拉著皮箱走過過道,下飛機去了。
國家歌劇院在夜晚各種燈光的照射下彷彿一座晶瑩剔透的巨型水晶,沃爾夫說:「現在它是整個奧地利的驕傲,可是1869年剛建成的時候,維也納人對它極不滿意,指責它沒有一點格調,是美麗的維也納身上的一顆毒瘤,甚至連約瑟夫皇帝也不滿意。它的設計師範德爾納竟然因此而開槍自殺。」
整座酒店充滿了巴洛克風格,到處都是風格各異的人物雕塑,高高的穹廬上繪滿了色彩絢麗的飛翔著的天使。郎周語言不通,托沃爾夫幫他到大堂辦好手續,兩人乘著直達電梯上了六樓,樓層服務員把他帶到房間。房間不大,但是很舒適,維也納人考慮到了生活中的各個細節。
杜若不理他。馮之陽接著說:「也許,你也是在利用他吧!畢竟你也想找到父親,但是你沒有我和馬駿的財富,也沒有劉漢陰的殘忍,只能利用自己的魅力了。」
「是的。范德爾納本人也過於敏感脆弱,不過當時維也納因循守舊的風氣的確很盛行。維也納人的性格從這座城市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比較因循守舊,隨遇而安,他們上班期間最重要的事就是計算假期什麼時候來臨。弗洛伊德能夠在這樣一座城市裡說人類具有戀母情結和弒父情結,而神聖的嬰兒甚至是全方位的變態綜合體,實在是個奇迹。弗洛伊德自己也說,人類可憐的自尊心曾蒙受三次致命打擊:哥白尼發難說,地球不是世界的中心,這個世界不是仁慈而全能的上帝為人類read.99csw•com特設的;然後達爾文認出了我們卑微而野蠻的祖先是一種動物;20世紀初,又一個近似於魔鬼的聲音宣布:甚至在自己的屋子裡,我們都不是自己的主人!整個人類的演化全部沉潛在每一個人的深處,那兒像一鼎沸騰的大鍋,煮著亂|倫、嫉妒、虐殺和狂妄。」
「當然可以,我在薩爾茨堡就是教心理學的。」沃爾夫說,「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是猶太人,19世紀對世界影響最大的猶太人,一個是馬克思,一個是愛因斯坦,還有一個就是弗洛伊德,他們都把各自的研究領域擴展到了當時人類視線之外。不過弗洛伊德的出生地在弗萊堡,屬於捷克,他是他父母的第一個孩子,很受母親寵愛,後來弗洛伊德說:『如果誰是自己母親的無可爭辯的心肝,他將會一生都持有某種獲勝的感覺,實際上,他常常會真的獲得成功。』他三歲的時候,弗萊堡反猶思想越來越嚴重,其父親雅各布帶領著他們全家遷居到德國的萊比錫,一年後又遷居到維也納,弗洛伊德一直在維也納生活了七十八年。直到1938年在納粹黨的槍口下逃出維也納,流亡倫敦。1923年的時候,弗洛伊德被確診得了上顎癌,以後的十五年裡,上顎癌一直折磨著他。到了倫敦的第二年他的上顎癌複發,弗洛伊德希望體面地死去,醫生為他注射了過量嗎啡,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不,不……」郎周使勁兒抱著腦袋,喃喃地說,「不一樣,一定不一樣。」
「馮之陽,我看你是白費心機。」杜若根本不看他,「你把我綁架來,讓郎周一個人去維也納,他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你憑什麼認為他一定能找到父親?」
「打住!」杜若做了個手勢,嘲諷地望著他,「你這種殺其人,奪其妻,霸其家產奪來的財富,我不稀罕!」
「嗤。」刀鋒強有力地切進了他的額頭,鮮血一滴滴流了出來,然後刀鋒一劃,像撕開一張薄薄的草紙,從他額頭一直破到肚臍。郎周這才發覺自己的身體竟然是赤|裸裸的。他失神地望著自己胸腹部的,那刀口因皮膚的收縮力而迅速擴大,皮下脂肪和組織翻卷了上來,體腔內一種奇怪的生命體七手八腳像章魚一樣鑽了出來……
故居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弗洛伊德生活時的場景,門上還有個貓眼,彷彿弗洛伊德深邃的眼睛仍然會透過這個貓眼觀察來訪的客人。進了門,是門廳。門廳的衣鉤上掛著弗洛伊德用過的禮帽、手杖和外套,還放著他旅行時用的皮箱。
馮之陽嘴唇哆嗦著,咬著牙又灌進一杯紅酒,臉上顯出了猙獰的神態。
沃爾夫帶著郎周出了候機廳,郎周冷得瑟瑟發抖,沃爾夫急忙跑到停車場把車開了過來,居然是一輛寶馬。不過後來郎周才知道,奧地利連計程車都是寶馬或賓士。沃爾夫拉開車門讓郎周進來:「郎狗先生……」
杜若心裏一跳,急忙往後面看,日期是2004年9月15日,航班是OS058,奧地利航空公司,目的地是維也納。
「你是說呢?」馮之陽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他在你龍岩老家的信箱里發現了那封信。即使那個謎語他無法破譯,但是他完全可以按照那個定製信封上的地址找到布洛斯拍賣行。然後他又發現了什麼,他進展到了什麼地步,就不是我所能查知的了。可是,你要知道,他在維也納呆了兩三個月!這麼長的時間里他都幹了些什麼呢?」
沃爾夫一邊開車一邊向郎周介紹維也納的歷史名人:「狼狗,維也納最歡迎的就是藝術家!維也納擁有歐洲最偉大的音樂家,海頓、莫扎特、舒伯特、約翰·施特勞斯,當然還有貝多芬,在維也納,你能夠聞到他們的氣息。」
「你說……」杜若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有可能找到了父親?」
柏格街19號是建於19世紀的五層樓住宅,底層是商店。弗洛伊德的故居是一座連成一片的公寓樓,臨街的正面裝飾著大力神鵰塑。他們走進門廳,裏面是個別緻的庭院,草坪經過精心修剪,彷彿一座小花園。他們沿著樓梯上了二樓,樓梯和天花板裝飾精美,雖然有些陳舊,但仍然顯得頗為雅緻。沃爾夫告訴郎周,這裏以前屬於中產階級的商業區。弗洛伊德故居在二樓,旁邊的幾間房子還住著維也納的平民,維也納人習慣了各種各樣的名人故居,他們和這位大師和睦相處,誰也不干涉誰。
機場大廳外燈火通明,郎周校正了一下手錶,夜晚10點15分,按照鍾博士的安排,他那個同窗,沃爾夫·迪特里希,應該在這裏接機了,他卻沒有見過沃爾夫的照片。
腦袋后那人的聲音毫無感情:「弗洛伊德禁地,就是人類生命中不能碰觸的死亡區域。在這裏,人類一切的價值都會蕩然無存,道德、仁慈、關愛、高貴,所有的東西都會變成反作用的力量。貪婪、殘忍、自私、嫉妒、殺戮、毀滅,所有陰暗的東西都會從你的內心釋放出來,像洪水一樣毀滅一切。是弗洛伊德首先發現了它,可是他稍一碰觸,就感覺到了恐read.99csw.com懼,他知道這是人類生命中的一個禁忌,只屬於上帝所有,凡人不得涉足,否則就會招來滔天大禍。於是,弗洛伊德將這個發現封存了起來,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可是一百年後,又有人打開了它……」
奧地利人將這些建築搞得金碧輝煌,甚至連城市公園裡的施特勞斯漢白玉像也給鍍上一層金。白色的漢白玉拱門外,施特勞斯像金光閃閃地站著拉小提琴,怎麼看怎麼彆扭,不過維也納人喜歡。
「嗯?」沃爾夫奇怪地望著他,「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弗洛伊德是最尊重病人的,從不用任何方式強迫病人,正是他創立了『自由聯想』的心理分析方法。在他這裏看病,就跟聊天一樣輕鬆。」
郎周急忙往前跑去找那個懂中文的奧地利女孩,那女孩正拖著皮箱走向自動電梯,郎周衝過去一把拉住她。那女孩子吃了一驚,看見是郎周才噓了口氣:「您……您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人哪,」馮之陽喃喃地說,「為什麼非要在意生命呢?人的生命只不過是宇宙中的塵埃,在時間里一飄,瞬息就散了。生命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追尋一種真相和一種意義。郎周存在的意義,就是尋找父親。找到了父親,他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活著還是死了,有多大區別?」
這裡是廣州南浦的一座豪華別墅。別墅面臨珠江,是馮之陽在廣州的住處。別墅頂層是座小花園,中間是個游泳池,設計師別出心裁地把游泳池設計成加勒比海海灘的風格。游泳池邊是一圈沙灘椅和一張白色大理石圓桌。杜若表情冷漠,和馮之陽面對面坐著。
「這跟我沒關係!」郎周驚恐交集,大喊。
郎周頻頻點頭,其實他也沒注意過奧地利和歐洲的地圖。
「這個20世紀初的魔鬼就是弗洛伊德嗎?」郎周問。
郎周疑惑地接過來,把《弗洛伊德自傳》裝進背包,邊下飛機邊看那份報紙。
「可是……」杜若焦慮起來,「他會很危險!我們不知道父親當年為什麼拋棄他,但是父親肯定是不喜歡他的!父親既然能夠抹去他的記憶,就是不想讓別人順著他這條線索找到自己的藏身處,他再一次找過來,父親一定會動怒的!」
沃爾夫很像蕭伯納筆下單純、熱情、快樂的愛爾蘭人,總是興高采烈的:「狼狗先生,歡迎你來到奧地利,中歐的黃金心臟。」
郎周疾步走過去,那奧地利人剛剛失望地離開了一群日本遊客,正在四處打量,一眼看見郎周,他頓時高興起來,遠遠地就招手,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問:「嗨,是郎……狗嗎?」
馮之陽睜開眼,望了望滿桌子的碎玻璃,站起來說:「明天上午8點,咱們搭乘班機去維也納。是該收網的時候了。」
「是嗎?」馮之陽說,「但是我有理由認為他曾經流浪到國外。這是2004年9月15日上海浦東機場的出入境名單,你看看。」說完從西裝兜里掏出一張列印紙遞給了杜若。
郎周心裏一陣膩歪,鍾博士把這傢伙的中文教得也太差了,居然把我的名字叫成了狼狗!不過他此時高興大於惱火,疾步跑過去:「你是沃爾夫·迪特里希先生嗎?」
他感覺頭有些痛,手一動,手腕處有冰冷堅硬的東西,他的手居然被鐵環固定住了!他大吃一驚,這才發覺自己的四肢都被固定在了這個沙發躺椅上。他開始驚慌起來,努力撐起身子,喊:「有人嗎?這是哪裡?為什麼鎖住我?」
「在哪裡?」郎周急忙追問。
「哦,狼狗,」沃爾夫點點頭,郎周立刻被氣得半死,沃爾夫打開空調,接著說,「很抱歉,我沒想到你會穿著襯衣來迎接維也納的冬天。不過我在市內預訂了酒店,到了酒店,他們會為您提供衣服的。」
他的腦袋被這個疑問充滿,漲得他眼前發黑,彷彿有星光閃爍,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他緊緊抓住沃爾夫,喃喃地說:「窩兒,我們……我們離開這裏……」
「我和郎周的感情用不著你來挑撥。」杜若冷冷地說。
郎周知道,弗洛伊德的私人醫生的名字和廣州百洋船業總裁女兒的名字相同未必是一場巧合,因為黃教授很可能在蘇鳳陽的女兒剛誕生時就開始籌謀他的計劃,可是……可是黃教授這樣辛苦籌劃十幾年,他的目的又是什麼?他在被人追殺的情況下,寫密碼信招來杜若,恐怕不會僅僅是思念女兒的緣故,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狼狗」和「窩兒」親熱地擁抱起來。沃爾夫大約四十歲,個子挺高,身材挺胖,是一個具有典型的日耳曼人特徵的奧地利人,一個英俊的鷹勾鼻是他臉上最醒目的特徵,鼻樑上架了副眼鏡,就像山樑上架著兩部軍用雷達。
沃爾夫率先走了進去,郎周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進去。一看,他頓時呆若木雞——弗洛伊德的診室,跟他在飛機上夢見的那個弗洛伊德禁地一模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是誰?是誰?
房間里空無一人,郎周拚命掙扎,突然他聽見自己的腦袋後面響起低沉的聲音:「歡迎你來到弗洛伊德禁地。」
那奧九-九-藏-書地利女孩笑了笑:「如果不是為了採訪紀念活動寫稿子,平時沒有多少人看弗洛伊德的。」
郎周搖搖頭,他想的是自己來到維也納的時候,居然正趕上弗洛伊德一百五十周年誕辰。他默默嘆了口氣,意識到這種巧合中,似乎冥冥中有一種推動,看來這次要和這位首先發現人類潛意識的大心理學家糾纏到底了。
「這個老頭兒好像有些面熟。」郎周想,他仔細看了看,心裏一跳:「這是……這是弗洛伊德。」
郎周只好向他解釋自己是繪畫的,不是音樂家,沃爾夫於是又列舉了維也納的一大堆著名畫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等等。不過他也知道奧地利歷史上的繪畫怎麼也比不上義大利,於是又開始得意洋洋地展示他們的建築,聖史蒂芬大教堂、歌劇院、霍夫堡宮等等。
杜若冷冷地盯著他,眼裡像要噴出火來,手指悄悄摸上了圓桌上的紅酒瓶。馮之陽看著她的手抓住瓶頸,臉上露出了一種滿足的喜悅,慢慢閉上了眼睛。可是等待了很久,紅酒瓶都沒有砸下來,馮之陽不禁有些失落,突然聽到咔嚓一聲碎裂的巨響,一粒玻璃渣濺到了他的臉上。
郎周猛然清醒過來,不可思議地瞪著自己雙腳:「我怎麼會一下子就來到他的門診室里?」
馮之陽懇切地望著她:「杜若,這次我把你從郎周身邊奪過來……」
馮之陽語塞,半晌呷了口紅酒,說:「不說這個吧。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的。你知道,父親的實驗從小就毀了我們,我們的秘密不能說給別人知道,我們無法享受到平常人的歡樂,我們背負著沉重的罪惡,我們承受著山一般的心理壓力,你沒有替代蘇兒的角色,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內心有多麼痛苦,多麼恐懼。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一個人躲在豪華的卧室里,望著周圍的一切,每一分鐘都在擔心門被踹開,有人揪出我這個冒牌貨,將我的一切東西都收回。承受不了的時候,我就拿刀子狠狠割著自己身體,只有肉體上的痛苦和鮮血,才能讓我清醒起來,奮起保衛我的秘密,我的財富,我的幸福。我真的很想有個人和我分擔。可是這個世界上和我同類的人只有四個,只有你能分擔我的一切。杜若,嫁給我吧。我不但和你分擔這些秘密、這些痛苦,也和你分享數百億的財富……」
「不好意思。」郎周瞥見兩名高大的奧地利警察露出戒備的神色,朝他走了過來,急忙鬆開那女孩的胳膊,說,「你能給我講講嗎?這份《信使報》上的……」
「可以啊!」那女孩子也看見了走過來的警察,調皮地沖那兩個警察笑了笑,警察搖搖頭,嘟囔了一句,轉回了身。女孩子說:「今年是2006年,是弗洛伊德誕辰一百五十周年,維也納從5月份開始,開展紀念活動。左邊那個人就是我們奧地利最偉大的作曲家莫扎特,今年正好是他的二百五十周年誕辰。奧地利的報紙把兩個人放一塊兒紀念。」
候診室原本是廚房的位置,裏面是一張橢圓形的桌子和幾把皮椅子。候診室裏面有一道門,郎周迷迷糊糊地推開門走進裏面那個房間。到了門口,他幾乎想伸手敲門,發現門是開著的,他這才意識到弗洛伊德已經死去了六十六年了。
此時的地球另一端,馮之陽正坐在一座別墅的頂樓,輕輕搖晃著高腳杯里的勃艮第紅酒。鮮紅的酒液映著下午的陽光,晃得杜若心煩意亂。
「是啊。」女孩兒沒理解他的意思,說,「莫扎特生於1756年,弗洛伊德生於1856年,兩人正好差一百歲。」
「沒關係。」郎周稍微暖和了一些,問,「鍾博士什麼時候到維也納?」
馮之陽皺起了眉:「杜若,我跟你說正經的!我已經為你殺了我太太。」
這份維也納《信使報》的頭版有兩個人像,左邊是個年輕俊秀的歐洲人,手裡握著一把小提琴;右邊是個歐洲老人的頭像,一把雪白的大鬍子,眼睛像鷹隼一般銳利,額頭半禿,整齊的西裝,手裡夾著支大雪茄。
郎周愣了愣:「為什麼這麼說?」
杜若臉色煞白:「你是說……是父親抹去了他的這些記憶?」
「這是哪裡?」郎周使勁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我明明上了飛往維也納的飛機,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採訪紀念活動?」郎周不解地問,「我不是記者。什麼紀念活動?」
杜若接過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身份證號、日期、所乘航班號、目的地。她一眼就看見中間一個名字用紅筆給圈了出來:郎周。
「我告訴你父親在哪裡。」身後的人說。
沃爾夫停頓了一下,說:「狼狗,我不知道你究竟想了解他的哪一方面,弗洛伊德的生平可以寫上千頁的書。」
「是綁架!」杜若糾正。
「這條柏格街也有人叫上坡街,這裡是維也納最陡峭的街道之一。」沃爾夫介紹,「從這裏地勢就開始進入維也納森林的邊緣,一路向上,就是被稱為維也納護城山的卡倫山。弗洛伊德年輕的時候,經常和他的妻子瑪莎到山上散步。」
「你可以殺了我啊。」杜若說,「這樣你就不用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