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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三道死關

第十一章 第三道死關

杜若咯咯地笑:「弗洛伊德小時候挺有趣的。」
鍾博士把數碼相機拿出來,打開筆記本電腦,剛剛連接上數據線,馮之陽闖了進來,一臉陰沉:「郎周,今天已經是第九天了。」
「來,進來。」馮之陽收起槍,朝他們一擺手,「鍾博士你去開車,郎周你去副駕駛位,杜若可以坐到我旁邊。」
已經被馮之陽壓制十多年的人格裂變終於全面爆發。原本他童年的意識長期處於弱勢,但是此時受到刺|激,童年意識的力量急劇膨脹,和長期扮演的角色意識分庭抗禮,這種狂烈的人格衝突使他的左右兩側面孔竟然呈現出兩種對抗的表情,和面孔相對應的左右兩側肢體也做出完全不同的舉動。右腦支配左手、左腳、左耳等人體的左半身神經和感覺,而左腦支配右半身的神經和感覺,他的右手瘋狂地揮舞著手槍,配合左側的猙獰的面孔哈哈狂笑:「我是馮之陽!我掌控著一切!我主宰著你們的生死!不服從我的,統統去死!」
四個人只好獃在西卡斯貝格大酒店,每天被警察和記者糾纏得精疲力竭。更嚴重的問題是,維也納警方將劉漢陰的指紋和照片發給了中國警方,請求協助調查,而中國警方正在為通州的「11·6」殺人案撓頭,一聽說十年前就已經死去的犯罪嫌疑人劉漢陰又一次在維也納死亡,頓時炸了鍋。「11·6」殺人案實在太詭異,本案所牽涉到的地方,北京、上海、廣州派出聯合調查組專程趕到維也納協助調查。
「那麼說,我規定的期限是在放屁了?」馮之陽平靜地笑了笑,一有了威脅郎周的借口,他那煩躁暴怒的情緒居然平靜了下來,又回到那種冷漠的儒雅狀態下,「別以為我的人死得一乾二淨就無法對付你和杜若,我不妨告訴你,三年前我買兇在布洛斯拍賣行刺殺父親的歐洲黑幫,現在仍然垂涎我的鈔票。」
「混蛋!」突然旁邊的馮之陽惡狠狠地罵了起來。郎周等人急忙轉過頭,只見馮之陽面孔猙獰地盯著父親的雕像,眼珠充血,怒罵著:「你憑什麼傲慢?你憑什麼得意?你以為你真的像上帝一樣掌控著一切,掌控著我的生死、我的童年和我的喜怒哀樂?哈哈,你算什麼東西?我摧毀了你的實驗室,你能怎麼樣?我幹掉了你的實驗品,你又能怎麼樣?我將你追殺得滿世界逃竄,你還能怎麼樣?」
馮之陽仍然注視著自己的雕塑一言不發,他的雕像挺奇怪,面前是一個窗子,馮之陽稚氣的面孔就從那個窗里透出來,羡慕地望著外面的世界。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東西,可就是這個場景讓馮之陽陷入了無邊的回憶。
戴維看見他們站起來,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喃喃地說:「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頭一歪,已經斃命。
「在你的數碼相機里。」郎周說。
「抱歉,我沒有見過他。」澤曼館長一攤手,「當時接待他的是我的秘書。」
「咦。」鍾博士驚訝地叫了一聲,只見塑像頭顱碎裂后,裏面居然露出一個衣著鮮艷的芭比娃娃。
沃爾夫一下子也成了維也納的名人,因為這群人中就他屬於奧地利人。在他的家鄉薩爾斯堡,這段時間他的名字遠遠比莫扎特更讓人感興趣,閑暇的薩爾斯堡人甚至幾個小時就把沃爾夫的所有個人隱私都調查了出來。
「跟馮之陽說一聲,咱們一起去捷克。」鍾博士說,「有了這麼重大的線索,說不定他會把時間放寬些。」
「你到底是誰?」小萌衝著他喊,「你為什麼闖進我家?」她一轉眼,看見了郎周,頓時睜大了眼睛,「郎周?你怎麼來了?他們是你帶來的?」
他看了看鍾博士,鍾博士居然沒有驚恐的感覺,痴迷地注視著這個被刺穿的「手掌」,說:「《孫子兵法》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武俠小說里說,高手練到最高境界,山川草木皆可為兵,看來你父親已經把心理暗示這門理論運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居然將這麼大的維也納布置成了一座恐怖之城。幸虧不是與他為敵,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太令人……嚮往了。」
郎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杜若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您說什麼?那位教授先生您見過嗎?」
戴維爬起來,見馮之陽渾身是血,大吃一驚,用槍指著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剛走兩步,心裏頓時一沉,只見馮之陽殘忍地冷笑著,將科爾特手槍架在大腿上。戴維反應快速,兩人幾乎同時扣動扳機,「砰砰砰……」槍聲響成了一片。
郎周仔細看著圖片,果然,一顛倒過來,在下面虛無的天空襯托下,教堂前面的卡爾廣場就像一隻單薄的手掌,廣場對面是現代化的商店,東側他們來的那條路彷彿這隻手掌伸出去的一個大拇指,而卡爾廣場南面恰好有四條商業街,彷彿是人的四根手指。整個卡爾廣場和它所延伸出來的街道,居然恰好形成了一隻手掌形狀!
她,不就是二十年後的那個鄰家女孩嗎?
馮之陽毫不退縮地直視著他,冷漠地說:「我這個手機用的是加密衛星頻道,警方絕對無法幫你。現在,能救她的人只有你自己。趕快恢復你的記憶吧。」
那個俄羅斯人多波耶夫剛要上去踹門,鍾博士急忙拉住了他,臉色變得極為緊張,回頭說:「馮總,你看看那些塑像!」
「父親。」
沒有人答應,杜若剛要再喊,那個台灣人戴維一腳將木柵欄踹倒,走進花園。杜若橫了他一眼,戴維齜牙笑了笑:「小姐,你只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了。」
眾人看見他的模樣,頓時目瞪口呆。鍾博士怕他重新回到剛才那種恐怖的狀態中,為了緩解他的情緒,呵呵笑著說:「是啊。馮總,如果您還在那座小鎮里,沒有這些億萬家產,現在會怎麼樣?」
郎周默默推開了他的手:「咱們現在怎麼辦?」
在郎周等人的眼裡,馮之陽的面孔彷彿在表演川劇變臉,一秒鐘一閃,各種各樣的表情交替閃回,好多種根本不可能在同一張面孔上出現的表情紛亂地出現。與此同時,馮之陽的嘴裏竟然發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嗓音,一會兒是一個童真的聲音說:「我是小羊羔啊!」片刻之後又變成一個冰冷的成年男聲:「我是馮之陽!」
馬駿的雕像最平靜,他站在一座高台上,臉上滿是稚氣和天真,可是他閉著眼睛,彷彿在承受面前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偏偏面前什麼也沒有,只有幽靜的花園和花園外的街道,只有摩拉維亞的風從東歐平原上吹來,搖動著樹葉掉落的蘋果樹。
恍惚中,馮之陽覺得自己所描述的那段場景成了現實,他剛剛接了孩子放學,妻子剛剛買菜回來,而他帶著殺手脅迫郎周來到這裏,反而成了一種白日夢般的幻覺。他張張嘴,彷彿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不料卻說出這麼一句話:「小萌,你回來了?」
郎周順著他手指看去,只見是那五根手指一樣的街道中的第四條,也就是無名指所在的那條商業街,街上彷彿有個圓圈般的東西。兩人對維也納的街道不熟,也不知道這條街叫什麼名字。鍾博士說:「你看,這裏像不像個戒指?不過是戴在這條街上。」
鍾博士獃獃地看著他,忽然發覺此刻那種剛硬、堅毅的神情與郎周的氣質如此貼近,彷彿這才是他原本的性格,原本的風度,可是在大家的心目中,他為什麼一直是那種懦弱膽怯的形象呢?
戴維一口答應:「沒有絲毫問題,絕不會比偷運一個集裝箱的軍火更困難。」
郎周也被馮之陽折磨得精神疲憊,問:「可是怎麼read.99csw.com才能破解出父親留下的線索?線索明明就在聖史蒂芬大教堂的南塔上,但咱們沒能找到啊!」
馮之陽顯然也回想起了童年的往事,怔怔地注視著這個芭比娃娃,從方才的窮凶極惡到此刻的含情脈脈,簡直判若兩人。他的性格里本來就存在著雙重人格的尖銳衝突,一個是童年時溫和,對所有的東西都充滿愛心,略有一點自閉的馮之陽;一個是成功代入那個億萬富翁馮之陽的角色后,在各種各樣的壓力和自身秘密的折磨下,變得有些神經質、個性深沉、冷漠、殘忍的馮之陽。兩種人格的衝突常常讓馮之陽呈現出不同的面孔。不過平時馮之陽能夠成功地壓制下這種人格衝突,以自己冷漠儒雅的形象示人,但現在顯然有些控制不住了,剛才砸父親的塑像的頭顱的時候,那種殘忍冷血的模樣讓所有人都心生恐懼,但看見芭比娃娃后,一瞬間就變成了童年時那個無依無靠,整日禁閉在黑暗中的小男孩,被鄰家女孩所帶來的喜悅牢牢吸引。
可是在捷克,由於文化的差異性,這種裝飾相對就少多了,這座別墅恍惚中讓他們又回到了維也納。
這有著什麼意義?郎周記得馮之陽曾經說過,他心裏永難忘卻的,是他童年在父親身邊時,鄰居家那個美麗可愛、嘴角有顆美人痣的小女孩。因為在他像白老鼠般的童年時代,每天都被父親關在屋子裡研究,而唯一的娛樂就是趴在窗子上和鄰居家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交流。那個小女孩為他帶來了真正的童年和窗外的世界。
這裏的寓意到底是什麼?一想到這個問題,郎周頓時脊骨發涼,感到一陣陣恐懼。不過杜若顯然還沒有明白過來,悄聲問鍾博士,鍾博士剛想解釋這句話,郎周暗地裡踢了他一腳,鍾博士急忙閉了嘴,苦笑著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理解郎周的意思,在沒弄清父親的意圖之前,何必要讓杜若感到不安呢?
馮之陽微笑著抬起頭,舉起手槍瞄準了郎周,嘴裏模擬了一聲槍響:「啪!」然後說:「死了。哈哈哈。」
夜晚9點半的時候,馮之陽陪著自己的律師團吃完飯,醉醺醺地去踹郎周的房門,砰砰砰的聲音整個樓層都能聽得見。酒店服務員急忙跑了過來,彬彬有禮地問:「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弗萊堡所在的摩拉維亞曾經是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一部分,在弗洛伊德出生之前,這裏的經濟比奧地利更發達,不過弗萊堡的工業主要是手工紡織業,後來機器紡織業興起,弗萊堡的經濟在弗洛伊德出生前二十年已經瀕臨破產。弗洛伊德的父親雅各布的毛織品生意也瀕臨破產,同時,由於猶太人所遭受的歧視和壓制,種種原因迫使弗洛伊德的父親雅各布帶領家族1859年遷出了弗萊堡,去了德國的萊比錫,一年後又輾轉到了維也納,從此定居下來。
郎周想了想,好像他記憶里的澤曼的確是那個足球教練。澤曼館長看見他們三個中國人,表現得很高興:「歡迎您們,中國朋友。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或許沒有你。」鍾博士拍著他的肩頭寬慰他,「畢竟你沒有他們那種弒父的行為。而且當初你父親為何拋棄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說不定他是為了在自己逃亡后保護你……」
「已經走了兩個多小時了。」
馮之陽猛地轉身,不禁呆若木雞。那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國女人,眼睛大大的,嘴角有一顆鮮明的美人痣,模樣看上去竟然和馮之陽手裡的芭比娃娃有些相似!她正吃驚地看著他們發獃。
「只剩二十四個小時了……那個殺手每一分鐘都把槍口對著杜若……」郎周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剛硬的神情,「我可以歷盡艱險,可以九死一生,甚至可以付出生命,但我絕不會把杜若置於危險之中!」
馮之陽露出疑惑的表情,目光從小萌的臉上掃過去,戴維、多波耶夫、郎周、杜若、鍾博士……他們似乎在證明著他的身份,但他的腦中彷彿交替上演著兩場電影,一會兒是童年小鎮里的小羊羔和小萌,一會兒是那位億萬富翁馮之陽在追殺父親,電影交替的速度越來越快,他持槍的手開始顫抖。
戴維吃了一驚:「馮老闆?」那個俄羅斯人多波耶夫也不知所措,吃驚地望著馮之陽,不知道該不該對他的僱主拔槍。
戴維一時不知所措。小萌疑惑地看著馮之陽,問:「你……你到底是誰?」
馮之陽怔怔地走過去,似乎感到一陣茫然,看看手裡的芭比娃娃,又看看這個女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此時仍然沉浸在童年小鎮的那段回憶中,彷彿感覺時間像是一張陳舊的紙,一翻過去,就呈現出另外一種模樣。
鍾博士清醒過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有種感覺,你父親……他正在某個角落關注著我們!」
「啪。」父親的塑像頭顱粉碎,石膏碎片撒了一地。
鍾博士意識到了一種危機,悄悄告訴郎周:「如果再查不出你父親留下的線索,恐怕馮之陽就會崩潰,到時會發生什麼事恐怕很難預料。」
郎周笑了笑:「此時的形勢真是個好機會,反正馮之陽在警方的約束下不能走出維也納是不是?那咱們就來個勝利大逃亡,把杜若從那個殺手的槍口下救出來,三個人一起去捷克。」
馮之陽顯然也看到了那三個字,不由怒火更盛,拔出科爾特手槍朝著父親雕塑的頭顱就要射擊。戴維急忙攔住他:「馮老闆,槍聲會把警察引過來的!而且說不定這是個陷阱,萬一裏面有炸藥……」
郎周搖搖頭:「起碼有個人他們就找不到。」
「媽……媽的。」馮之陽氣得結結巴巴,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剛掏出來,手機恰好響了。
幾個人一愣,塑像貼著別墅門前左右放置,他們以為是一種裝飾,也就沒怎麼注意,徑直走到門前。馮之陽見鍾博士神情緊張,急忙退下台階,仔細朝那些雕塑打量,頓時臉色變得慘白。
沃爾夫走的時候,馮之陽還在警察局被羈押著。此次馮之陽也意識到了危機,因為在現場的五個人中只有他和死者發生了激烈的搏鬥,所以郎周等人只屬於配合調查,而他則被暫時羈押。於是他耗費龐大的財力在歐洲聘請了一個律師團,並且繳納了一大筆保釋金,將自己保釋了出來,但是在警方調查期間,他被限制離開維也納。
一路上說著,他們已經進入了弗萊堡市,在19世紀中葉,當弗洛伊德出生的時候,這裏約莫住著五千人。全市只有幾條大街,市裡只有幾十家小型工廠。現在這裡是個只有十多萬人口的小城市,相對來說,比維也納老城區更具現代化,因為二戰時曾經經歷戰爭的緣故,古建築大都被摧毀,這樣一來他們也遇到了困難。
「嗯,嗯。」鍾博士彷彿沒聽到一樣,皺著眉頭繼續深思。
郎周的臉色慢慢變得慘白,馮之陽這個瘋子任何事都幹得出來,他為了逼迫自己,絕對不會在意杜若的性命。可是……可是父親哪有可能在一天內找到?除非自己恢復記憶,但這該死的大腦卻沒有一點復甦的跡象。郎周傻傻地看了看表,明天……明天如果找不到……那麼杜若……他打了個寒顫。
「非常感謝您,澤曼先生。」杜若說,「您對最後來的那位中國人有沒有印象?」
馮之陽由於是躺在地上射擊,稍微有利一點,慌亂之中戴維幾乎將子彈都射在了他的下身,小腹和大腿各中一槍,露出巨大的創口,雖然腿骨沒有折斷,但是血流如注。看見他們走過來,馮之陽像九_九_藏_書孩子一樣哇哇地哭喊,拚命抖動右手,把手槍扔掉,驚恐地問:「我……我到底是誰?」
「郎周,別衝動!」鍾博士急忙拉住他,「馮總,您也別太衝動,既然還有二十四個小時,咱們就繼續想辦法,事情還沒有到最後的地步。」
待到槍聲平息,郎周等人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抬起頭,卻發現戴維被子彈擊得腰部幾乎折斷,人也摔在了一座花壇上,滿臉是血,手裡還握著那柄科爾特手槍,條件反射般咔咔地扣動著扳機,可是彈倉內的六發子彈早已射完。
杜若以前也說過,父親曾經對她講過很多稀奇古怪的話,譬如有一次父親對她說:「如果你總是不聽話,有朝一日,當我再也無法思考或言語時,該怎麼辦?」他自問自答說,「時候到來的時候,不要讓我接受不必要的折磨。」然後他握了握杜若的手,一臉憔悴。
杜若看著這行字茫然不解,郎周卻猛然想起,剛到維也納時,沃爾夫曾經跟他說過,弗洛伊德並不是正常死亡,而是因為上顎癌的痛苦,注射了過量嗎啡而死。為他注射嗎啡的,就是他的私人醫生蘇爾。當然,蘇爾先生是男性,不過石膏板上這個蘇兒顯然就是指杜若。
鍾博士擺擺手:「不是那個弗萊堡……我印象里肯定還聽過這個地名……對了!」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的炯炯地看著郎周,恐懼與興奮交織在一起,連聲音都顫抖了,「郎……郎周,是捷克的弗萊堡,在摩拉維亞省。」
按照鍾博士的構想,應該是找到弗洛伊德家族曾經住過的地方,但是詢問了好多人都沒有一點印象,大家都說不清弗洛伊德家族曾經的住所,只有文獻上的一些記載,說弗洛伊德出生的地方是弗萊堡市內的一座兩層樓的小房子,這座簡陋的房子有一扇大門對著大街。甚至有些弗萊堡人反問他們:「先生們,你們的消息可靠嗎?弗洛伊德真的出生在弗萊堡?」
「為什麼是那個弗萊堡?」郎周奇怪地問。
鍾博士不回答,走到他床頭把那本《弗洛伊德自傳》拿了出來遞給郎周:「翻開第一頁。」
鍾博士也意識到了自己成了「名人」,頓時苦笑了起來:「一不小心就成了名。算了,咱們還是研究一下你父親留下的線索吧。嗯,蘸餅給了劉漢陰,那麼在這裏一定會留下他的線索。戒指和童年。」
沃爾夫當時受鍾博士之託從薩爾斯堡來維也納接郎周,根本沒想到這場接待會如此曠日持久,他向學校申請的假期早就到期了,但是迷醉於黃教授的「心理克隆計劃」,一直拖著不回學校,如今他成了名人,引起多方關注,便再也拖不下去了。薩爾斯堡的一家小報充滿嘲諷地說:「奧地利人最羡慕的人莫過於沃爾夫·迪特里希先生,可以拿著大學的年薪陪著那些中國人做一場魔戒式的探險。」沃爾夫無奈,經過向警方申請,戀戀不捨地回了薩爾斯堡。臨行前沃爾夫一再向鍾博士交待:「鍾,記住你的承諾,在心理學方面,無論你獲得了什麼信息,都要與我共享。」
看來中國警方這次也是煞費苦心,一定要揭開這個神秘的蓋子。不過早在南塔上時,五個人早就統一好了口徑,就說劉漢陰是馬駿帶來的,他們跟他並不熟悉,馬駿死後劉漢陰|精神一直處於焦慮緊張之中,到了塔上,不知道為何精神突然發生了異常,襲擊馮之陽,並且在搏鬥中自己墜塔而死。他們都想保守住黃教授的秘密,在這點上倒達成了一致。
馮之陽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難道你以為我在龍岩說的話是在威脅你?」
「我是誰?」馮之陽喃喃地重複著。
「去哪兒?」鍾博士問。
「現在嘛……」馮之陽浮起一絲微笑,「我會和她青梅竹馬地長大,一起上學,一起玩耍,我會保護她,照顧她,長大后,我肯定會成為她的男朋友。唉,也許現在我已經娶她為妻,生了個孩子……」他臉上浮起幸福的憧憬,「孩子現在該上小學了,呵呵,也許現在,我正騎著自行車在接孩子放學的路上,她在家裡等我回去吃飯……」
槍口一抬,「砰!砰!砰——」三顆九毫米口徑的子彈把多波耶夫的腦袋轟成了碎片。子彈射穿多波耶夫的頭顱后掠過郎周身邊,把他身後的一尊石膏像轟了個稀巴爛。鍾博士驚叫一聲,急忙把郎周撲倒,杜若一拉小萌,兩人也趴在了地上。
然而右側的面孔卻充滿溫柔和童真,右眼像孩子一樣閃耀著欣喜,右手輕輕地伸向小萌:「我知道我是小羊羔,小萌,你還會給我講故事嗎?」
第四尊雕像就是父親了。父親的雕像位置最高,筆直傲岸地站在那裡,眼皮微微垂下,充滿嘲弄地瞥著前面這三尊雕像,彷彿是勝利者或上帝,在俯視著自己的玩物和子民。奇怪的是他居然一隻手指著自己的腦袋,手裡握著一張彷彿紙片一樣的石膏板,上面用漢字寫著三個字:砸碎它。郎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馮之陽問。
郎周感覺到這個芭比娃娃好像在哪裡見過,一看到馮之陽溫柔的表情,胸口不禁一震,想起來了。原來這就是馮之陽童年時常常在窗外陪伴他的那個鄰家女孩的形象!嘴角這顆黑痣恐怕是最醒目的標誌了。可是,以她為原型的芭比娃娃怎麼會藏在父親雕像的腦袋裡?
「嚮往」這個詞令郎周感到陣陣恐懼,忍不住提醒他:「好像咱們的確是在與父親為敵,因為咱們在和馮之陽合作。」
三人默不作聲,按照他的安排上了車,那兩個大漢上了後面的一輛賓士。
三個人氣得恨不得奪過他的手槍一槍轟死他,但看了看後面跟著的那輛賓士,都打消了主意。弗萊堡是個小城市,不過十幾分鐘,拐過幾條街就到了澤曼館長說的居民區。這個居民區雖然距市中心不遠,但是很幽靜,街兩側的綠化樹種居然是蘋果樹和梨樹,不過此時樹葉剝落,顯得頗為蕭瑟。這裏的居民區都是一些兩層的小別墅,前面是臨街的白色木柵欄和五六十平方米的臨街花園。
杜若吃驚地問:「您說這三年裡不斷有中國人來詢問?」
「當然,他就坐在你們現在所坐的位置。」澤曼館長仔細描述了一下那位中國教授的模樣,杜若和鍾博士頓時又驚又喜,不出所料,這個教授果然是黃瀚生!
鍾博士臉色凝重地點點頭:「不過也快啦,如果我判斷不錯,等到馮之陽、你——恐怕不會有杜若——一個個在這一連串的死關里倒下,遊戲也就結束了。」
「那你說怎麼辦?」郎周也開始煩躁,「現在咱們是全維也納關注的焦點,幾乎所有維也納人都認識咱們,難道還能再到南塔上去看看?警方肯定以為咱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是一張朝北的照片,遠景是多瑙河北岸的聯合國城,高低不一的現代化玻璃大廈倒映在多瑙河中,維也納潔凈的空氣使圖片質量非常高。鍾博士搖搖頭:「不是這張,換到朝南的,拍攝維也納老城區的那張。」
戴維操著台灣腔說:「馮老闆你請放心,絕對安全。我有件很不幸的事要告訴你,就在一個小時前,我的目標,那個叫杜若的小妞從醫院出來時,被兩個男子接走了。」
第五尊是杜若。杜若神情緊張地拉住郎周的手,和他一起觀看自己的雕像。杜若的雕像倚靠在父親的雕像的膝前,手裡捧著一塊筆記本大小的石膏板,正全神貫注地觀看那塊石膏板。郎周拉著她轉了過去,去看石膏板上的內容,只見石膏板上用漢字寫著幾個字:「蘇兒,記得我九九藏書們的約定嗎?」
「我們的人正在尋找。」戴維沉默了一會兒,「本來我一直跟著他們,但是他們後來進了維也納警察局,我跟警察的關係是不太友好的,就沒有跟進去,以為他們會出來,結果後來他們一直沒有出來。我派人進去探聽,才知道他們從警察局的餐廳出口逃跑了。」
鍾博士又問買下別墅的那個中國女孩的消息,澤曼館長說:「她是個很漂亮的中國女人,大約有三十歲。哦,她已經加入捷克國籍,就住在那座別墅里,你們可以去找她,這是弗萊堡唯一的一位捷克籍中國人,很容易打聽到的。當然,如果你們要尋找弗洛伊德故居舊址的話,也許必須去訪問她的別墅,因為她的看法或許是對的,那座別墅所在的位置真的是弗洛伊德家族曾經住過的地方。」
馮之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即使是像戴維這樣殺人無數的冷血殺手,一觸及馮之陽那種冰冷、彷彿惡狼一樣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慢慢鬆開了他的手。
「是的,據我所知是的。」澤曼館長說,「一開始有一位教授先生曾經考察過老貨棧街那處舊址,不過那個地方現在是居民區的別墅。後來又來了一位中國女孩子,把其中一座臨街的別墅買了下來,她認為這個地方就是弗洛伊德曾經住過的土地,或許是出於對弗洛伊德的崇拜,她甚至申請了捷克的國籍,就在那裡定居下來了。大約兩年前,聽我的秘書說,又有一位中國人來詢問弗洛伊德故居的舊址……」
郎周納悶地翻到了第一頁,只看了一眼就駭然地抬起頭來,弗洛伊德在第一頁第二段寫著一句話:「我於1856年5月6日生於摩拉維亞的弗萊堡,那是一個現在屬於捷克的小鎮……」
這是短短的兩天里維也納發生的第二起離奇命案,十多個小時里轟動了整個奧地利,彷彿這群中國人來了之後,維也納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中。郎周、馮之陽等人統統被帶到警察局訊問,按照奧地利刑法典的規定,警方告知,當局正在進行不利於他們的司法調查。這已經是把他們當做犯罪嫌疑人看待了。鑒於上一次馬駿凶殺案,警方這次根本不相信他們所謂的劉漢陰在南塔頂端精神失常的說法,維也納一家大報尖刻地說:「是他們自己發瘋還是維也納使他們發瘋?」
他低頭看了看,揮手讓服務員離開,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接聽了那個台灣殺手的電話:「喂,戴維,用的是安全電話嗎?」
「什麼?」馮之陽酒醒了一大半,吼叫一聲,「走啦?什麼時候走的?」
「誰。」
「我是弒父者!我是兇手!我能主宰整個世界——」馮之陽歇斯底里地大叫著,手一抬,用槍柄惡狠狠地朝石膏頭砸了過去。
郎周臉色發白,馮之陽雖然表示不畏懼他的死關,但是郎周知道,他心理上的弱點實在太多,父親想消滅他簡直就像捏死一隻螞蟻,只用一張紙條就夠了。他心中忽然湧出一種巨大的悲傷,童年時被拋棄在荒山上的那種無依無靠的感覺覆滿了全身。
小萌一看見黑洞洞的槍口,嚇得發出一聲驚叫,手裡拎的幾個袋子落在了地上。戴維擺擺槍口,一努嘴,小萌心驚膽戰地走了進來,路過馮之陽身邊時,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馮之陽?小羊羔……」
杜若用英文喊了一聲:「請問有人在家嗎?」
「你怎麼了?」郎周急忙拉起他,所幸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澤曼館長知識比較豐富,他的母語雖然是捷克語,但是通曉德語和英語,他們用英語交流,連杜若都感覺很輕鬆,然而,對郎周來說,除了漢語,其他語言一概聽不懂。鍾博士把尋找弗洛伊德故居舊址的想法說了一下,澤曼露出驚訝的表情:「博士,難道這幾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在中國很盛行嗎?」
「嗯,的確像一隻手掌。」郎周贊同地說,「但是這跟劉漢陰的死因有什麼……」話沒說完,他已經醒悟到了,置劉漢陰于死地的不是這像手掌的卡爾廣場,而是教堂前面的高聳的塔樓。在地面上看,高聳的塔樓尖尖的頂端直指長空,但是一顛倒過來,它就成了一根巨大的尖刺,彷彿倒掛在石壁上的鐘乳石,以一種極具威壓的姿態朝天空刺去。
「卑鄙!」郎周氣得渾身顫抖,撲上去就要揍他,馮之陽傲慢地閉上了眼睛,甚至把臉湊了過來。
郎周和鍾博士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狂熱。
馮之陽慢慢地睜開眼,嘆息了一聲:「已經到啦!警方一介入,事情就不在我的掌控中了。」他冷冷地盯著郎周,「我最恨的事情就是別人干涉我的掌控權。你好好想吧!」
這五個人各有其獨特的姿態。劉漢陰憑空張著兩隻手,彷彿懸在什麼東西上面——此時他們當然知道,是懸在二十六層的高樓之外。而他的手掌上,赫然插著一根鋒利的尖錐。劉漢陰的臉上肌肉扭曲,嘴巴大張,彷彿在呼喊,充滿了難言的恐懼、絕望和哀求。不用問,這自然是十年前劉漢陰的目標人被殺時的場景。
兩個人愁眉苦臉,他們不願和馮之陽打交道,杜若去醫院看望蘭溪,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突然,鍾博士跳了起來:「對了,咱們不是在南塔上拍了幾張照片嗎?既然沒法子到南塔實地勘察,不如先研究研究照片。」
眾人默默地聽著,都湧出一種時空錯位的感覺,甚至那個冷血的殺手戴維,眼前也彷彿出現了自己的家鄉,台灣南投郊外的那座小鎮……
「那你打算怎麼辦?」鍾博士問。
戴維說:「馮老闆,我們既然接受了這個委託,就不會半途而廢,無論他們逃到哪裡,我們都有力量把他們給找出來。如果時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我會立即將那個女孩槍殺。」
鍾博士也興奮起來:「啊哈,對極了!嗯,弗萊堡?這個名字挺熟啊?」
鍾博士仔細拼著字母:「弗萊堡童裝公司……」
在歐盟內部,過邊境的手續非常簡單,只要有合法的護照就可以。郎周、杜若和鍾博士逃過黑幫的監視,連夜離開了維也納。弗萊堡離維也納不到一百公里,在摩拉維亞省的東南部,順著發達的公路,過了奧地利邊境就是捷克的摩拉維亞省。
郎周操作電腦打開數碼相機里的圖片,將在南塔拍的照片放大到全屏狀態,一張張地翻看。鍾博士說:「這樣不對,應該顛倒過來。」
「看來『戒指』指的就是這個了。」郎周肯定地說,「那廣告牌上寫的是什麼?」
郎周問:「那麼後來又來的那個男人呢?」
「他……」馮之陽張口結舌,這時他才想到,想當初在廣州,黃教授就是這樣逃出了他所布置的陷阱,沒想到郎周居然從自己這裏給學了去。
「是嗎?」郎周好奇了,「到底怎麼回事?說說看。」
「我明白了……」郎周喃喃地說,「一顛倒過來看,就彷彿塔樓這根巨大的尖刺刺穿了卡爾廣場這隻手掌……」
郎周詫異地問:「什麼第九天了?」
郎周大吃一驚:「你找到了父親的線索?在哪裡?」
郎周等人為之啞然,後來杜若想到一個辦法,說:「咱們可以到當地歷史博物館去問,你們不是曾經在拉瓦羅內的歷史博物館找到答案嗎?」
郎周換到了俯瞰維也納老城區的那張,將它翻轉了過來,幾天前在南塔上倒立時那種天地倒懸般的感覺又湧進了他的大腦。鍾博士仔細察看著這幅圖片,一點點地將它放大,忽然身體一個踉蹌,撲通跌在了地上,臉色變得慘白。
「你怎麼了?」郎周奇怪read.99csw.com地問。
「進來!」戴維拔出手槍對準小萌,冷冷地說,「這位是馮之陽老闆。」
郎周想了想:「我好像聽說過弗萊堡大學……對,是德國的,弗萊堡大學!」
「太可怕了……」郎周心裏陣陣發涼,沒想到父親竟然為背叛他的人設置了這麼恐怖的一道死關,竟然針對人的心理特徵,巧妙地將美麗的維也納、宏偉的聖史蒂芬大教堂布置成了一個殺機四伏的陷阱!任何人也不會想象到陷阱會這樣布置,即使劉漢陰早有提防,還是被父親無情地抹去了生命。
「沒錯。」鍾博士嘆了口氣,「劉漢陰因為他的替代目標被尖錐所殺,在心裏留下了濃重的陰影,甚至馮之陽送給你那根那麼小的尖刺都能引起他的恐懼,何況他在南塔上一倒立,塔樓這麼大的尖刺突然懸在他的眼前——刺穿了手掌懸在了他的眼前,而他此刻就懸在一百多米的高空,恰好模擬出了『劉漢陰』被殺時的場景,此時人全身的血液向腦部倒灌,這麼強烈的刺|激,他想不發瘋都很困難。」
「他們已經認為咱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鍾博士長嘆,「只不過是馮之陽的律師團在起作用,限於奧地利法律對嫌疑人的保護條例,警方暫時拿咱們無可奈何而已。」
郎周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這個……我對弗洛伊德本能有種迴避心理,一看見他的名字就想睡覺。」
「不是沒能找到,而是被劉漢陰給打斷了。」鍾博士說。
忽然,柵欄外響起一個女人的驚叫:「哎呀,柵欄怎麼倒啦?你們……你們是誰?」
郎周也想起來了,他們照這些照片本來就是為了研究「顛倒你的視野」那句話的含義,但是這幾天被劉漢陰死亡案弄得焦頭爛額,誰也沒想起來。
「因為,」澤曼館長說,「這三年裡不斷有中國人來查問弗洛伊德的故居的地址,遺憾的是,貨棧街那座舊房子早在一戰時期就被炮火摧毀了,一戰後又建成了新的建築物,可是在二戰時又被摧毀,到現在,弗萊堡已經完全沒有弗洛伊德先生的足跡了。」
「您為什麼這麼說?」鍾博士問。
馮之陽瞠目結舌,腦中亂作一團。郎周也發了呆,怔怔地望著她,腦袋裡卻沒有絲毫印象。而鍾博士和杜若反而沒有他那麼吃驚,兩人幾乎同時想到:原來澤曼館長說的最後來的那個中國人是郎周!
鍾博士也頗為不解:「不可能有那麼多中國人對弗洛伊德出生地感興趣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郎周仔細看了看,果然有些像,把那圓圈處放大,彷彿是塊廣告牌之類的東西,呈拱形橫跨在街道上方,但上面寫了什麼還是看不清。鍾博士一迭聲地催促放大,郎周幾乎把那東西放大到全屏狀態,所幸鍾博士把相片尺寸設置得比較大,一放大到最大狀態,兩人終於看清了,果然是塊廣告牌,牌子上畫著個鮮艷的卡通娃娃,像道彩虹一樣橫跨在商業街兩側的屋頂,遠遠看去,絕對像是一隻戒指箍在手指上。
「不可能。」郎周搖搖頭,「他要求的是找到父親,不是找到線索,咱們已經為他提供了那麼多的線索,他也沒有放寬一分鐘。」
「放下你的槍!」馮之陽冷冷地說,「任何人都不準用槍口對準她!」
可是郎周他們知道,這種平靜下蘊含著一場驚濤駭浪般的風暴。這種風暴毀滅了一個孩子的童年,讓他的整個生命都充滿了自卑和痛苦,讓他隨時都會因無法承受那種重壓,變成一個殺人的魔鬼。而造成這一切的,只是一個粗魯無知的小學校長漫不經心的一口唾沫。
說到這裏他注意到郎周的臉色,急忙閉了嘴,這才意識到面前這位也曾經是個實驗白老鼠。他尷尬地笑笑:「咱們繼續研究照片,嘿嘿。」
鍾博士留戀地擁抱著這個老朋友,信誓旦旦地表示,今後心理學史上留下劃時代貢獻的偉大心理學家,一定是他們兩個人。於是郎周、杜若和鍾博士送別了沃爾夫,看著他的寶馬車消失在公路上,三個人不勝辛酸。
郎周一個字都沒聽懂,想問杜若,杜若悄悄碰了他一下,三個人告辭出去。出了博物館,杜若詳細向郎周講述了剛才澤曼先生的話,郎周也發了呆:「那個教授是父親好理解,可是那個三十歲的女人是誰?她為什麼買下那座別墅?」
服務員說:「先生,這個房間里沒人,那兩位先生已經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郎周和小萌等人看到這種詭異的場景,一個個心裏發涼,戴維和多波耶夫握緊手裡的科爾特大口徑手槍,槍口微微上抬,手心滿是冷汗。對他們而言,面前這個僱主,此時跟魔鬼沒什麼區別。不料他們的舉動卻觸怒了馮之陽,馮之陽發出一聲尖叫:「你們竟敢傷害小萌——」
鍾博士「哦」了一聲,也不追究,說:「弗洛伊德十六歲的時候曾經回過弗萊堡,探訪他的出生地,還見到了他童年時期的女友吉夏拉。吉夏拉的父親和弗洛伊德的父親關係很好,都是羊毛商。當弗洛伊德見到吉夏拉的時候,弗洛伊德滿臉通紅,心撲撲直跳,彷彿那一瞬間就愛上了她,可是他卻不敢表達。吉夏拉離開弗洛伊德以後,他一個人留在樹林內想入非非。他幻想著如果自己全家不離開弗萊堡的話,他就可以在弗萊堡成長為一個粗壯的農村少年,並可以獲得同吉夏拉結婚的機會。弗洛伊德完全陷入了情海之中,這種幻想在此後幾年一直伴隨著他,直到他成年後,他還對自己當時的性幻想進行了分析。」
正說著,馮之陽手機收到了一條簡訊,他看了看,告訴戴維:「戴維,我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我現在需要去捷克,但是目前警察限制我離開維也納,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越過捷奧邊境?」
「兩個王八蛋!」馮之陽咒罵了一聲,說,「把他的房間給我打開,我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
鍾博士不說話了。
杜若頓時臉色發白。鍾博士跑過去按了按門鈴,門鈴響了半天仍然沒有人回應。郎周說:「可能沒有人在家吧?」
「很好。那就去吧!」馮之陽閉上了眼睛,懶洋洋地說,「到了叫我,昨晚我幾乎一晚沒睡。」
鍾博士邊開車邊瞥了他一眼:「你的弗洛伊德傳記是怎麼看的?看你包里放的書挺全,怎麼沒一點效果?」
「馮老闆!你瘋了嗎?」戴維驚怒交集,一看見馮之陽的槍口又指向了他,急忙一個側翻,「砰」的一聲,子彈擦著他身體射進的泥土。戴維來不及瞄準,翻滾中連連扣動扳機,「砰砰」兩槍,一槍貼著馮之陽的頭皮掠了過去,一槍射穿了他的肋部。子彈巨大的撞擊力將馮之陽擊得向後翻倒。
「你……」郎周臉色漲紅,「我……現在這個形勢,你讓我去哪裡找父親的下落?我甚至連聖史蒂芬大教堂都去不了,只要一出現在大街上,中國和奧地利的警察就會把我盯得死死的。」
他們看了看馮之陽,這個兇手正獃獃地看著自己那尊雕像。
「嘭!」郎周興奮地一拍桌子,「童裝公司?就是這裏了!戒指,童年,真是太準確了!」
此時已經是深夜,他們在一家公路旅館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們問清楚弗萊堡的位置,便驅車趕了過去。此時的弗萊堡已經不是一個小鎮,而是有著各種工業的小城市,像歐洲大多數小城市一樣,弗萊堡安寧、秀麗。鍾博士向杜若和郎周介紹,弗洛伊德就出生在這裏,三歲以後才離開。
鍾博士搖搖頭:「不是線索,而是死因,劉漢陰的死因。你看,」他指了指圖片,「如果把聖史蒂芬大教堂前面這座卡爾廣場當https://read.99csw•com做一隻手掌的話,那麼它前面這四條路像什麼?」
杜若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你們說,父親會不會就住在那座別墅里?」
鍾博士撇了撇嘴:「這個我不敢說,但是我想澤曼這個名字你大概是從世界盃足球賽上知道的,因為有個很著名的捷克籍教練就叫澤曼。」
這個觀點郎周完全同意,因為父親為馬駿設下死關后,只是把折過去的信紙一翻,就看到了線索,這次劉漢陰已經死亡,那麼就一定會有線索留下來。兩個人睜大眼睛看著,忽然鍾博士叫了起來:「放大,放大,這個地方有點奇怪。」
對於在弗萊堡的童年生活弗洛伊德有著簡單的記憶,一是弗洛伊德有一次闖入他父母的卧室,以好奇的目光試圖觀察大人的性生活,被激怒了的父親趕回自己的房間里去;二是弗洛伊德兩歲的時候還在床上撒尿。他爸爸指責他以後,他說:「別著急,爸爸。我會在市中心買一張新的、美麗的、紅色的床來賠你。」
郎周轉過身朝他怒目而視,可是一看見後面跟著的那輛賓士車和車裡兩個毫無表情的殺手,頓時就無可奈何了。咬著牙瞪了馮之陽半天,郎周說:「我們已經查清楚,聖史蒂芬大教堂的密碼指的是弗萊堡,即弗洛伊德童年生活的地方,那個地方我們已經找到。」
馮之陽也吃了一驚,戒備地把那個芭比娃娃拿了出來,一看,不禁呆住了,他神情一轉,臉上浮現溫柔的表情。這個芭比娃娃的造型是個中國小女孩,相貌逼真,眼睛大大的,天真可愛,長長的頭髮上扎了個蝴蝶結,穿著可愛的裙子,嘴角長了顆美人痣。
「你……你瘋啦!」鍾博士感受到郎周身上不斷膨脹起來的自信和勇氣,大喊,「那不是一個殺手,而是歐洲的黑幫!說不定是義大利黑手黨!他們的勢力覆蓋歐洲,你逃到北冰洋上他們都能找到你。」
「或許,這個窗子就是馮之陽童年時代的窗戶吧?」郎周想,可是這對現在的馮之陽又有什麼意義呢?在他們經歷過的每一道死關里,都有父親針對死者心理所設置的心理密碼,引發他們心理中的陰影從而毀滅他們。這能夠毀滅馮之陽嗎?平時馮之陽談起自己的童年和那個鄰家女孩,總是含情脈脈的樣子,恐怕不會因為重新回憶起她而神經失常吧?
小羊羔。馮之陽依稀記得當年那個鄰家女孩小萌就是這樣稱呼自己的,他望著小萌戰戰兢兢地走過自己身邊,一轉身,看見了戴維黑洞洞的槍口,立刻勃然大怒,拔出槍指著戴維:「放下你的槍!」
「原來……原來還是以弗洛伊德為線索!」郎周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場遊戲還沒有終結!」
郎周頓時脊骨發涼,驚恐地四下看看,意識到是在房間里,這才鬆了口氣,苦笑一聲:「咱們現在的處境,不用躲在哪個角落,在大街上隨便買份報紙就知道了。」
「你……」郎周牙咬得咯咯直響,憤怒地盯著他。
「我……我知道了……」鍾博士驚恐地望著屏幕,嘴唇哆嗦起來。
鍾博士搖搖頭:「這裏面或許有什麼隱情,我敢說她肯定與你父親有關,因為你父親來考證完弗洛伊德故居的舊址后,這個女人才買下了這座別墅住在這裏。我根本不相信所謂的她崇拜弗洛伊德的說法。」
「你打算怎麼辦?」鍾博士又問了一遍。
「不用看表。」馮之陽淡淡地說,「離咱們約定的最後期限還有二十四個小時,這已經包含了七個小時的時差。」他拿起手機,當著郎周的面撥打了電話,「戴維,你的目標,那個女孩子現在在維也納綜合醫院,從現在開始,你一刻不停地盯著她,二十四個小時后,我如果沒有撤銷對你的委託,你就替她收屍。」
那個女人吃驚地看著他,張大了嘴,好半天才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
郎周臉色頓時變了,這才想起來在龍岩時馮之陽綁架了杜若,要求他在十天內找到父親的藏身處。從聖·克利斯朵夫回來,跟杜若一團聚,他把這事早就忘個一乾二淨,沒想到馮之陽居然還在計算著這個期限。
馮之陽大步走了出去。兩人面面相覷,半晌,鍾博士才說:「他具有典型的強迫症癥狀,童年時被當做實驗白老鼠的經歷使他無論對什麼事都想掌控在手中,一旦發現自己掌控不住,他的意志就會……」
「你說呢?」馮之陽眯著眼睛問他,「郎周,只差兩個小時就到了十天的期限了。我很不願意兌現我的承諾,可是你們的行為讓我很惱火,很惱火。知道嗎,我追你們來到這裏費了多大代價?嗯,其實也不多,只不過花了五十萬美元,除了偷渡過境,還僱用了兩個歐洲黑幫的資深殺手,不過你們也使我陷入了維也納警方的搜捕中,所以,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也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好好把握吧,郎周,因為兩個小時后再找不到父親,那個台灣人戴維,就會用他那把大口徑的科爾特手槍擊碎杜若的腦袋。唉,我真的很愛杜若啊!」
他們急匆匆地出了博物館,到路邊停車的地方。鍾博士剛要來開車門,忽然車門啪的一聲打開了,三人嚇了一跳,彎腰往車裡一望,頓時呆若木雞,只見一個人悠閑地坐在後座上,正專心致志地擦著一把科爾特手槍。那人竟然是馮之陽!
「多麼可愛。」馮之陽欣喜地撫摸著芭比娃娃,笑著跟眾人說,「你們看她的樣子,跟我小時候鄰家那個女孩子一模一樣。唉,好久沒有見到她了。才二十年,就感覺彷彿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不過這番話破綻百出,中奧兩國的警方根本不相信,比如:為什麼馬駿和劉漢陰發瘋后都只是襲擊馮之陽?五個人張口結舌誰也說不出來了。警方的調查越來越深入,馮之陽開始緊張起來,愈發的喜怒無常,對郎周是否失憶這個問題陷入歇斯底里的懷疑狀態,盯著郎周的眼神開始凶光閃閃。
鍾博士向路邊一個送牛奶的工人打聽了一下,一問那個中國女人,果然很容易就找到了路東側的一座小別墅。柵欄門虛掩著,臨街花園裡沒有人,只有一些形態各異的人物雕塑佇立在別墅門口兩側。在維也納時,這種雕塑他們見得太多了,維也納的各種建築幾乎都喜歡用人體雕塑裝飾,還都是古希臘或羅馬風格的那種裸體雕塑。早在弗洛伊德求學時代,維也納醫學院的學生中間就流傳著一句笑話:「我們從維也納的建築中學到的人體構造知識比我們從醫學課本上學到的還要多。」
郎周等人也下了台階,一看也是張口結舌。原來這組雕塑群像一共有五個人。其中四個男人、一個女人,質地是石膏,但是工藝和造型非常細膩逼真,人物的表情姿態栩栩如生,從左到右,赫然就是劉漢陰、馬駿、馮之陽,然後是一個老人,依稀看得出是他們的父親黃瀚生,最右面那個女孩子當然就是杜若!
「嗯。」鍾博士說,「對於弗萊堡,弗洛伊德還有更深刻的印象,這裡有他最早的初戀,當然,那是一種青春的性衝動,一廂情願的單相思。」
郎周醒悟過來,三個人打聽到小城博物館的位置后,開車到了博物館約見館長。這位館長叫澤曼,具有鮮明斯拉夫人的特徵,表情嚴肅,性格內斂。郎周一直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悄悄問鍾博士:「澤曼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是不是我以前也來過這裏?」
三人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後腳步聲響起,又來了兩個彪形大漢,一個是強壯的亞洲人,另一個是滿臉絡腮鬍子的俄羅斯人,一句話也不說,一左一右堵住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