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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為卿憔悴欲成塵 一、風情

第三卷 為卿憔悴欲成塵

一、風情

難道世間的人都是如此,自己可以擁有的,都不會覺得完美。那些得不到的,卻偏生想盡一切辦法渴求得到。人因為有了追求,有了念想,才永遠得不到滿足。那些流浪在拉薩街頭的青年,又是多麼羡慕和他們年歲相當的倉央嘉措。羡慕他生下來就有了活佛高貴的頭銜,不用在煙火人間飄蕩,不用臣服於任何人的腳下。卻不知,這一切是上蒼強加給他的苦難,他要的只是平凡的生活,是無拘無束的自由;是可以和所有的青年一樣,白日里勞作,夜晚在酒館喝酒狂歡。
在拉薩舊城區,有一條八廓街轉經道。來到這裏的人,有一個地方一定不會忘記進去。八廓街的建築大都是白色的,只有八廓街東南角有一棟塗滿黃色顏料的兩層小樓,這就是著名的瑪吉阿米酒館,當年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密宮。「瑪吉阿米」是流傳在藏區的一個美麗的傳說,意為「聖潔母親、純潔少女」,或可引申為「美麗的夢」。倉央嘉措曾是這小酒館里風流倜儻的美少年,宕桑汪波。他的出現,會讓所有瑪吉阿米的目光都為之停留。
來不及了,那顆放逐的心,已經飛得太遠。一個情多的人,從來都是決絕的,他可以不為名利低下高傲的頭,卻會為一段自由九*九*藏*書俯身垂首。我們應當知道,倉央嘉措不會安分守己地住在布達拉宮了,他一定會再次買醉於八廓街的小酒館。待到夜幕降臨,轉經的人們離去,鴉雀無聲,整個宮殿沉沉入睡的時候,他會換上華麗的服裝,戴上假髮,做回那個叫宕桑汪波的英俊青年。而多情的他,又僅僅只是與那些歌者喝酒狂歡么?在那個燈火迷離的酒館,一定會有一隻美麗的夜鶯將他等待,只是那番邂逅,又將會給他一場怎樣的情劫?
有人說,如果你真的厭倦了紛擾的都市,就選擇獨自遠行天涯吧。去烏鎮那個樸素安寧的小鎮,去麗江那個幽靜又風情的小城,或放逐到西藏,那個離天很近,可以隨手摘取白雲的高原。可是這些地方,就真的安寧么?不會有故事發生么?《似水年華》里的英小姐去了一趟烏鎮,就與烏鎮的文發生了一段刻骨的戀情,難以自拔。麗江玉龍雪山金頂的一米陽光,有一對男女用生命在那裡鐫刻了愛情。而西藏有過六世達賴倉央嘉措這樣的情僧,這片土地,無論曾經有過怎樣的荒蕪,此後都會遍開情花。
在那東方高高的山頂上
升起一輪皎潔的月亮
未嫁嬌娘的面容
時時浮現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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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布達拉宮囚禁了五年的倉央嘉措,經歷了失戀的痛苦,忍受了傀儡的生涯,他的心開始蠢蠢欲動,如同窗外蔓延的青草,還有四月和煦的暖風。不知道是佛祖對他的考驗,還是他命里註定會有一場美麗的戲夢,又或者有其他因由。倉央嘉措在一個不經意的日子里,發覺這座華麗的牢籠,原來有一個小小的側門無人通行、無人把守,這意味著他可以從側門裡溜出去,通過這條路徑抵達拉薩古城。
也許我們都知道,只要生命不斷,人生的故事就一直在繼續。一段故事的結束,意味著另一段故事開始。多少來來去去的緣分,我們會得到些什麼?又會失去些什麼?如果一個人將所有的激|情都耗盡,他的世界是不是從此將安靜無聲?
多少年過去了,倉夾嘉措寫給瑪吉阿米的詩篇依舊流傳至今。他是那麼真實地表達了紅塵男女美好的心意,瑪吉阿米酒館,因為倉央嘉措,裝載了別處沒有的風情。多少過客打這兒經過,在洋溢著溫情的酒館里,品嘗一杯佳釀,留下點滴心跡。陌生的名字,陌生的面容,誰也不認九_九_藏_書識誰,但是他們卻真的相遇過。在同一個地方,想起同一個人,一個已經遠離三百年的人,他的魂魄是否會在華燈初上之時漂游到這裏?在這裏,和某個現代的年輕女子,結下一段薄淺的緣分,只一次宿醉,待到天明,各自離散。
白日里,倉央嘉措端坐在至尊的佛座上,聽著嚴謹的上師在面前探討佛事,接受他們的朝拜。第巴桑結嘉措一如既往對他嚴厲,然而已經不重要,倉央嘉措不在乎。他已然不稀罕這活佛的位置,不稀罕那根得不到的權杖,也不想關心西藏紛亂的政局。亦不想為了眾生,去念讀那些早已乏味的經文,聽那單調的佛號。布達拉宮對他來說,最後僅存的一絲留念,也被八廓街的煙火漫過。
這個通道,給一間閉室帶去了一縷和暖的陽光,也給倉央嘉措行將死寂的心重新注入了流動的血液。他拋棄了五年的循規蹈矩,不再懦弱,他要趁夜半無人時從側門走出去,去美麗的拉薩城,好好地為自己活一次。夜間最熱鬧的,就是八廓街的一間小酒館。倉央嘉措走出側門,給自己換上華麗的服裝,套上美麗的假髮,瞬間他搖身變成一位英俊瀟洒的美男子。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宕桑汪波。他要去一家燈火輝煌的酒館,趕赴一場九九藏書青春的盛宴,暫別活佛的身份,他將會是拉薩城最美的情郎。
住在布達拉時
是活佛倉央嘉措
買醉在拉薩街頭的
是浪子宕桑旺波
在拉薩城的街頭,俊美的倉央嘉措邂逅了一群年輕的歌者,他們都有著旺盛的青春,聚集在一起對酒歡歌,嬉笑玩鬧。以往倉央嘉措只在門隅那個小地方和族人一起飲酒唱歌,不曾見過這都市的繁華。五年如同囚者一般枯燥單調的生活,讓他早已厭煩,一夜的買醉,讓他真正品味到錦繡華年的美好。倉央嘉措覺得,這樣的生活,才是一個二十歲的瀟洒青年所該享有的待遇。相比之下,每日坐在布達拉宮的佛座上,被人恭敬地朝拜,是多麼的無趣呵。
有時候醉生夢死,真的比清醒自居更令人嚮往,那是因為人生有太多的負累,當我們無法躲避的時候,就需要偶爾的釋放。倉央嘉措在十五歲的時候,莫名地為了自己未知的前世,做了六世達賴,負起了責任。因為來得過於倉促,加之五年囚鳥般的生活,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買醉。所以當倉央嘉措有機會離開布達拉宮,走在拉薩的街頭,最瀟洒、最風流九九藏書、最放縱、最徹底的人,非他莫屬。
然而拉薩街頭的酒就像是一杯毒藥,品嘗一次就上癮。倉央嘉措的人回到了布達拉宮,他的心卻依舊停留在八廓街上的小酒館里,忘不了那裡瀰漫的人間煙火,忘不了街頭的歡聲笑語。五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走出布達拉宮,而且是在夜晚,獨自悄悄溜出去的。他的出行是那麼刺|激,那麼來之不易,這令他對外面的世界更加貪戀和嚮往。被放逐了一次的心就如狂野翱翔的蒼鷹,飛得那麼高,那麼遠,想要收回,已是不能了。
只一夜的狂歡,讓倉央嘉措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和快樂。黎明之前,他準時抵達紅山腳下的側門邊,用自配的鑰匙打開門,若無其事地走進布達拉宮。回到自己的寢宮,迅速摘下頭頂的假髮,換上紅色僧袍,鏡前的他,又成了六世達賴,是布達拉宮最大的王。第一次,他在鏡前給了自己一個滿足的微笑,那麼甜蜜。儘管臉上還泛著未醒的酒意,但他清醒地明白,總算徹底地為自己活了一次。
倘若讓倉央嘉措用活佛的身份、五年的修行,換取一段愛戀,他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布達拉宮。哪怕彷徨在拉薩城的街頭,做一個浪子,他亦甘願。接受漂泊,是因為害怕一顆被囚禁的心,縱算飄零是歸宿,他亦執著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