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個大胆的決定，因為他沒有告知崇禎。

可是，你想過沒有？外鎮之兵，沒有皇上的明旨，是萬萬不可輕易地進至京師城下的啊，否則，那就是謀逆啊。周文郁看向袁崇煥的表情誠懇有加。

商女不知亡國恨。滿朝的文武一個勁地喊殺，滿朝都是商女啊！

他的苦不能對任何人說。

他為什麼要殺？

大明和后金只爭朝夕，你死我活，玩的就是心跳。

現在的情勢是需要正面阻擊敵軍，禦敵于京城之外。皇太極都打到通州了，我們現在屯兵張家灣，離通州十五里，必須死守張家灣啊，況且糧餉都在河西務這裏，供應很方便，可以確保打一場持久戰。這場戰事，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越有利。

王象乾上任，拼盡老命招撫漠南蒙古。但是招撫工作進展緩慢，陷入了拉鋸戰。

這就是崇禎。這就是這個帝國的掌舵人。

這樣的發現讓他憂傷不已。

儘管袁崇煥是個喜歡自己拿主意的人——比如他自作主張殺了毛文龍，但毫無疑問，他這次的主意還是拿得大了一些。

相信孫承宗？還是相信袁崇煥？這是一個問題。

但是，袁崇煥是從遼東帶兵回來勤王，一上來就把他的排兵布陣給否了，會不會導致軍心不穩？

因為收拾遼東的爛攤子離不開他袁崇煥。

你袁崇煥替我拿主意殺了毛文龍，我已經給夠你面子了——不追究。

凡有大臣求見者，他一律不見。

見過帶兵打仗的，沒見過這麼帶兵打仗的。

他未經請示殺了一個同樣持有尚方寶劍的總兵。

一場針對於漠南蒙古的招撫工作在南北兩線同時展開。

這兩個版本都對袁崇煥大大的不利，但袁崇煥自己卻渾然不知。

更要命的是，袁崇煥對要用他，錯也要用他。

不管那麼多了，先保遵化要緊。

這是一次悲涼的退守。袁崇煥此去昏招迭出，在各種機緣巧合的詭異安排下，命運之神拖著他在黃泉路上一路狂奔，而他只能是氣喘吁吁地見招拆招，且守且退，直至一腳踏空，墜ｒｅaｄ.99ｃｓｗ.coｍ入萬劫不復的境地——無處說凄涼。

皇太極的部隊繼續勢如破竹，連破京師東面防線的玉田、三河、香河、順義等地。

他現在就要迎接來自朝廷審視甚至懷疑的目光。

孫承宗哭了，他真哭了。

朝廷騷動了。

可是列祖列宗啊，你們有誰能告訴我，什麼是正確的選擇？！

放著外圍戰場不打，要在京城內開打，袁崇煥絕對是在玩火。

數十名大臣紛紛上旨，請誅袁崇煥。

事實上，早在兩天前，袁崇煥帶大部隊動身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要來了。

袁崇煥驚出一身冷汗。

幾乎就在同一天，袁崇煥明白：他不可能在寧遠再呆下去了，必須率部退守北京。

但不是所有的皇帝都能做到。

在北京周邊地區，袁崇煥排兵布陣了。

由此，插漢虎墩兔的價值就體現了出來。

而且，更讓他悲哀的是，他還不能像那些大臣們一樣可以直抒胸臆。

他看出袁崇煥的排兵部陣貌似保守，實際上是劍走偏鋒。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想用的人是這樣的：能力超強、品行超好。

什麼意思？帶著敵方的軍隊要在我紫禁城外開打。一時間，彈劾袁崇煥通敵的奏疏堆滿了崇禎的案頭。

袁崇煥一聲斷喝制止了周文郁的勸阻——君父有急，他奶奶的顧不了那麼多了！

但他沒想到皇太極會這麼快地避實就虛。

而插漢虎墩兔和他的漠南蒙古，將永遠站在進攻者一邊。

戰事果然隨袁崇煥而來。

此時袁崇煥還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並且他永遠不可能知道。

插漢虎墩兔明白，可以做出取捨了。

那可是大明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有一個人不滿意，他就是新任兵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孫承宗。他奉旨要去駐守通州。

作為一個天子，他竟然只能默認皇權被嚴重踐踏的現實。

他感激涕零地回家準備去了。

幾乎就在最關鍵的時刻，袁崇煥殺了毛文龍。

可要是加上皇太極的力量呢……

他殺了一個同樣持有尚https://read.99csw.com方寶劍的總兵。

孫承宗跪下來幾乎要剖心明志了。他是真為大明著急啊。

袁崇煥殺了毛文龍，皇太極一定蠢蠢欲動，擋住后金的鐵蹄，除了袁崇煥，誰還可以勝任呢？

因為崇禎沒有告訴他曾經有過這麼一場爭論。

一個人如果能取一個很怪的名字，那說明他是個非同尋常的人。插漢虎墩兔就是個非同尋常的人。

仗如果打到這兩個地方，明軍一旦失守那就退無可退了。

然而，尋尋覓覓凄凄慘慘戚戚，崇禎終於發現自己是個苦命天子。

不久之後，袁崇煥式的跟蹤在京師形成了兩個版本。一個是皇太極版，一個是民間口頭文學版。

這是崇禎二年的十一月初一，鑒於形勢嚴峻，崇禎緊急宣布京師戒嚴。

袁崇煥是他用的，他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袁崇煥也別無選擇。

一個人做什麼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它做大了。

是藝高人膽大？還是給崇禎看上去很美的安慰劑？

崇禎很苦惱。

同日，廣渠門血戰，袁崇煥率總兵祖大壽玩命地抗擊皇太極的部隊，打得他們夾著尾巴逃進了南海子。廣渠門大捷。

插漢虎墩兔是一個很怪的名字。

遵化距北京不過兩三百里，后金鐵騎不日即可衝進北京。

上天無言，而滄桑的歷史佬兒此時正在醞釀一場突變。

只是，大明的氣數究竟能推多遠能推多久，無人知曉。因為這事關天命。

他殺了一個總兵。

現在遵化剛剛陷落，形勢還完全沒有危急到那個程度，袁崇煥為什麼要做此打算呢？

袁崇煥沒有告訴崇禎他準備這麼干，更沒有告訴崇禎他為什麼要這麼干。

真的，現在應該集中優勢兵力力守三河。因為三河位於薊州和通州之間，守住三河就可以阻止皇太極的部隊進犯通州逼近京師的企圖，也可以防止其南下香河、武清，包抄京師的南翼。

因為皇太極也看到了這個大明帝國的漏洞。

崇禎痛苦地閉上眼睛，眼前浮過孫承宗一聲嘆息的臉。

因為ｈｔtpｓ://rｅａｄ•９９cｓw•ｃｏm皮島事變，大明和后金軍事攻守的平衡被打破了。

他找不出這樣一個複合型人才。

崇禎是天子，他能勘破這天命嗎？

他發現他的人生總是要做著非此即彼的選擇，而每一次的選擇背後總要帶出若干個鏈接選擇。

十一月十五，袁崇煥急了，他趕到河西務，做出一個大胆的決定：越過敵兵，直接帶部隊進京城防守。

毛文龍是他殺的，他必須做好善後工作。

崇禎是一個脆弱的君王，一個敏感的君王，一個多疑的君王，一個自尊心極強的君王。

袁崇煥當時為自己的行動做了解釋——他寫了一封信，派人快馬奏報崇禎，告訴崇禎他來了。

緊隨其後的是皇太極的部隊。

昌平、通州是什麼地方，基本上就是皇城根下。

勝敗論英雄，勝敗也可見人心。崇禎彷彿一夜之間撥開迷霧見青天，他看到了袁崇煥的忠心。這是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物，在他身上，什麼奇迹都會發生。是他打敗了努爾哈赤，現在他又打敗了皇太極。袁崇煥一片忠心可鑒。大明，不能沒有袁崇煥；打仗，離不開袁崇煥。崇禎決定原諒——不，他要嘉獎袁崇煥。他要頂住世人的壓力和偏見，做一個獨具慧眼的君王。

他發現自己也和袁崇煥一樣，人生別無選擇。

人生就是選擇。

人生真他媽就是選擇。

孫承宗想不明白。

大敵當前，自相殘殺，袁崇煥想幹什麼？

插漢虎墩兔攻下哈喇慎、白黃台吉等地，直接危及宣府、大同。隨後，皇太極率十萬大軍，借道哈喇慎，很快突破喜峰口以西的長城邊隘，兵臨長城南面的軍事重鎮——遵化城下。

17世紀，人才最貴。真理再一次被驗證。

這裏頭，他袁崇煥「功不可沒」啊。

但是你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而且這次的錯誤可能後果極其嚴重：把戰火引到紫禁城外，你袁崇煥是何居心。

十一月二十，德勝門血戰，由於參戰部隊眾多，竟發生了誤傷友軍的咄咄怪事。大同總兵滿桂所部被城上守兵發炮誤傷https://read.99csw.com，避入德勝門瓮城。德勝門危急。

這超出了崇禎的心理承受能力。

崇禎做到了。他將大明的氣數又往前推進了一些。

皮島十萬將士立刻軍心不穩，大明遼東防線出現了一些微妙的情況。皇太極及時將這一信息告訴了插漢虎墩兔。

毛文龍的十萬兵士如果亂將起來，引后金入關，整個大明王朝將危在旦夕。

因為他所處的位置太好了——隨時可以從山海關至居庸關一線威脅北京。

孫承宗是個資深的軍事理論家、實幹家，久經考驗的忠誠的大明朝捍衛者。

這是致命的跟蹤。不是致皇太極的命，而是致袁崇煥自己的命。

當然打補丁的人不可能是他了，遼東那一攤子事就夠他忙活了。他推薦了三朝元老王象乾去主撫漠南蒙古。

他幾乎可以想見崇禎會將怎樣複雜的眼神投向他。

崇禎突然覺得孫承宗說的是對的。三河守不住，通州就不用守了。這是本與末的關係。

薊州、順義、三河、昌平、通州，五路防守。

崇禎將內廷宮門緊鎖。

他要思考一個問題：用袁崇煥，是不是用錯了？

袁崇煥亂了綱常倫理啊！

這是一支不請自來的部隊。他們無法進城，因為當時京城已戒嚴，消息根本無法送進去，直到半夜，朝廷才知道袁崇煥和他的部隊就在城門外。

但是作為久經考驗的忠誠的大明朝捍衛者，孫承宗覺得有必要指出袁崇煥防線的漏洞所在。

這事關皇道尊嚴。

插漢虎墩兔的隊伍越來越龐大，到最後已經有能力去攻城略地了。

這是一種莫名的恐懼情緒背後的騷動。

他知道皇太極會避實就虛。

十一月十七晚，袁崇煥的部隊已經來到了廣渠門外。

崇禎非常乾脆地對孫承宗說：你去守三河吧，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出發。

孫承宗還想再爭取，但他接觸到了崇禎的眼睛。

孫承宗慷慨激昂、苦口婆心、口若懸河、聲淚俱下，崇禎默然不語。

這場突變將在幾個月之後發生，而這場突變的結果將徹底改變一個人與一個王朝的命運。

他是九九藏書漠南蒙古的最高軍事長官，平時的主要工作是帶領弟兄們去打家劫舍，一起過上富裕的新生活。

能曲能伸，這是一個帝王的隱忍術。

在京師外圍，袁崇煥防線過於收縮了。防守薊州、順義、三河尚還說得過去，退守昌平、通州那是開玩笑。

崇禎答應了。

保住了遵化也就保住了北京。如果遵化失守，北京也就岌岌可危了。袁崇煥命令總兵趙率教火速率部前往救援。十一月初四，消息傳來，趙率教全軍覆沒，自己也以身殉國。十一月初五，皇太極的部隊火燒遵化，大明守軍崩潰，巡撫王元雅自殺，遵化陷落。

后金可以進攻了。

皇太極的部隊勢如破竹，在越過薊州後向西進發。袁崇煥鬼使神差地沒有正面阻擊，而是如影隨形地率兵跟蹤。

袁崇煥要這麼干，副總兵周文郁也急了。

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爭論。第二天一早，崇禎又非常乾脆地對孫承宗說：你還是去守通州吧。沒人守通州，你叫我怎麼安下心來辦公？

袁崇煥卻不這麼看，他對形勢的估計要悲觀得多。表面上看，兩大主力部隊會在這裡會戰，但是直覺告訴他，皇太極會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突入紫禁城。君父有急，君父有急啊。袁崇煥認為自己必須直接帶部隊進京城防守。

崇禎又失眠了。

崇禎的尚方寶劍PK天啟的尚方寶劍。

在一片喊殺聲中，崇禎下令褒獎袁崇煥，指出他殺毛文龍是為國除害，同時再次申明，在遼東，袁崇煥一切可以便宜行事。

這是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恐懼、緊張、懷疑、自信、迷茫，五味雜陳。

看上去很面面倶到，看上去很美。

孫承宗一聲嘆息，趕赴通州。

崇禎很滿意，覺得這一次袁崇煥是做對了。

補丁是早晚要打的，而且晚打不如早打。

當然，相對於明朝而言，這威脅不是致命的，因為能力不夠。

崇禎不置一詞。

袁崇煥看到了這個帝國的漏洞。

崇禎是聖君。大明有望了。

孫承宗是新任兵部尚書，主管京師防務，他的意見不可不聽。

尚方寶劍PK尚方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