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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蒙古史詩

第五章 蒙古史詩

屈出律卧薪嘗膽,與蒙古人的故事很長,不久就會再次出現。
札木合被裝進一隻大皮袋裡,馬群從上面賓士而過。他死了,這個形式後來成為了蒙古黃金家族處罰有罪族人的固有方法。
很長時間之後,平安終於到來,十三翼兵馬撤退了。鐵木真鬆了一口氣,他準備像童年時在荒原上生存一樣,再次默默地充實自己,一點點地爬起來。熬過這一次的厄運后,一代天驕騰飛的日子來臨了。
帖木格走進了鐵木真的帳篷,至此鐵木真下定決心立即斬除這顆毒瘤。他舉行了一場宴會,由鐵木真一家宴請蒙力克一家。席間閑聊,只要闊闊出稍微顯示出一點點的臣服之心,也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可這人瘋了,公開聲稱萬民歸心,草原應該再開大會,重新選主人。
在蒙古很難說清楚是汗位第一,還是神權至上。這一點與世界上其他苦寒地帶很相似,大概是生存的環境過於廣大,自然力無法抗爭的原因,再強大的人也會在蒼天之下臣服膜拜。比如漠北,在這個地方,政、教往往是不分家的。
如此顯赫的地位,讓他如何能甘心屈居於鐵木真之下。
怎麼樣,無可挑剔吧。
最強大的敵人倒下,蒙古人終於佔領了漠北。鐵木真用了兩年的時間消化掉各部殘餘勢力,包括走投無路的札木合。
此仇不共戴天!
札木合先是投降王罕,挑起克烈、蒙古之戰,再投靠乃蠻,想借太陽罕之手剷除鐵木真,可惜都失敗了。他在逃亡中被自己的部下綁回到故鄉,重新站在鐵木真面前。
嚴格地說,是伏擊未遂。動手的是忠義軍統制人羅日願。他是支持北伐派,對史彌遠無恥乞和、不惜用本國首席政要的腦袋去取悅國讎的行為深惡痛絕,無路投訴,只好選擇刺殺。
此時,鐵木真想到的是在追擊這個人的過程中,曾經遭遇的另一個遙遠的人種。據說,這個人種歷史悠久,強悍善戰,文明奢華,佔地廣大,擁有自己的文字,非常了不起。他們是党項人,沒錯,也就是久違了的西夏。
闊闊出鄭重地為他請示神靈,證實長生天要鐵木真執政十年,之後蒙古人由合撒兒統領。合撒兒很平靜,明確地告訴對方,他喜歡這則神諭,但是除非鐵木真死了,不然他永遠不會染指汗位。
鐵木真卻反其道而行之。
「歡樂」過後,蛋糕總是要切的。韓侂胄倒下,誰來繼任?平章軍國事這等階位是不用想了,誰也不敢再動用,然則宰執、太師等尊榮到底是誰的?
計劃是在史彌遠渡錢塘江回臨安的那段路上動手,之後趁機潛入都城,劫持趙擴升朝,任命新的宰執班子,從而改變國策。
他只有一條路可走,仍然像從前一樣,去向王罕求助。
韓國戚生前滿朝尊稱其為師王,而政變方的最高頭銜者是參知政事錢象祖,多麼生動貼切。
等到乃蠻人覺醒過來,想集團衝鋒時,士氣、實力都已天差地遠。堂堂的漠北第一強族居然在決戰中安樂死了!
沒有人看好他。
羅日願想得很好,他聯絡了部分軍將、士兵、士人、太學生、歸正人、內侍,可以說除了頂級高官之外,各色人等齊全。
金國是蒙古人的死敵,不要忘了俺巴孩汗的血仇!
擺在合撒兒面前的局面就是這樣,他無路可走。激憤無奈中,他單人獨騎去找闊闊出。結果可想而知,一位將軍與一個資深神棍說理,是多麼鬱悶。
他收編了台諫官,事隔多年後再次彈劾錢象祖在韓國戚手下時打擊道學,尤其是逮捕慶元六君子的舊事。道學家們的記憶力都是非常健全的,誰得罪過他們,死了都不會原諒。同時皇宮深處楊皇後手拿御筆分發文件,皇太子也為老師說事,如此力度,只為放翻一個區區的錢象祖,真是大材小用了。
巫師闊闊出,蒙力克的長子,他居然以神靈附體的方式成了鐵木真的監管人!
這人暫時站在帝國最高峰,自然急於穩固地位:衛涇,你裝什麼好人,你當初暗地裡送韓侂胄螺鈿首飾的事兒別人不知道,俺清楚。
他沒有糾結很久,一年之後,克烈部讓他清醒了。
草原上的局勢明朗了,鐵木真與王罕之間複雜了。兩強相鄰,要鐵木真如何自處?像從前那樣甘願當一個義子,還是展翅高飛,把克烈部當作墊腳石?
鐵木真不這樣想,仇要報,勢更要借。如果能藉助仇人的力量壯大自己,進而報復,豈不是一舉兩得。更何況塔塔兒人是害死也速該的直接兇手,大好機會,不容錯過。他不僅自己出兵,更鼓動義父王罕共同出戰,組成漠北草原上最強的聯軍。
合撒兒去找鐵木真,鐵木真非常冷淡,要他自己去想辦法洗刷恥辱。合撒兒怔怔發獃,流著淚走了。鐵木真硬著心腸想:這回合撒兒終於沒了翅膀,從此安靜了。至於闊闊出……這個小丑永遠https://read.99csw.com別想接近軍隊!這是最後的底線。
合撒兒一生沒吃過這樣的虧,連成吉思汗處罰他,都只是拴住了他的袖子,而不以一指加其身。闊闊出這樣,已經是對全體黃金家族的蔑視、冒犯。
鐵木真只來得及召集部落的主戰力量主兒勤族,很明顯他兵力不足,人心不固。開戰前連親兄弟合撒兒、別勒古台都縱情聲色,想在滅亡前盡量享樂。
回到最初的時光。
它是東亞傳統三強宋、遼、西夏中第一個歸順金國的。
王罕率軍突襲鐵木真于金、蒙交界處的駐地,鐵木真倉促應戰,只來得及孤身逃走,事後清點,只有十九名騎兵跟在他身後。
他走到官員隊伍中,在大庭廣眾之下掀了衛涇的老底,衛涇倒台。
漠北草原當時最具實力的是克烈部的王罕,心高氣傲的札木合只稱之為兄,而鐵木真一來因為現實需要,二來王罕曾與他的父親也速該結為兄弟,他肯于低頭,一直以父事之。
具體方法是把所有部族打散,每十戶設一個十戶長,每百戶設一個百戶長,每千戶設一個千戶長,由下至上,層層隸屬。千戶長之上,分設左、右兩翼萬戶長。這兩人直接對鐵木真負責。這既是軍事組織單位,也是行政管理單位。
史彌遠不是這樣,他是一團輕柔綿軟的風霧,遮迷了天地,籠罩了萬物,不管他是不是藉此機會腐蝕侵害了什麼,從遠處看,這團風霧還增加了美感。
事實上誰家歡樂誰家怨一目了然,誰把韓侂胄打入史籍地獄,誰就在樂。這幫人非常善於代表民眾,比如說他們自己在書房裡手舞足蹈一番,高興之餘就會在小本本上記上一條:今天,外面的人民群眾歡呼雀躍聚集在市中心,載歌載舞慶祝人民公敵的滅亡……
兩軍在杭愛山麓相遇。
蒙力克。
合撒兒一腳把他踢到帳外,別勒古台和他玩摔跤。當蒙力克聞訊從后帳趕過來,只見闊闊出摔跤失敗,耍賴躺著不起來。
鐵木真在公元1189年成了「汗」,地位很顯赫,實際很微小。這個「汗」既沒有特殊的、獨有的稱號,也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給鐵木真帶來的只有煩惱與仇恨。
有一處絕地,名叫「哲列險地」。那裡三面懸崖,只有一個出口,先把部落遷移進去,準備盡量多的食物,堅守盡量多的時間,平安就會到來。
一邊當婊子,一邊立貞節牌坊。除了這一句,實在想不出更貼切的句子形容了。
鐵木真的思緒沿著部落里古老的傳說溯游而上,尋找人生指南。可是毫無效果,蒙古部落在他之前或許在唐初時期才偶然出現過強盛,可時間久遠,只有查漢人的史書才可以找到蛛絲馬跡,部落內肯定失傳。那該怎麼做呢?
目標是正確的,實施過程是悲劇的。
臉撕破了,剩下的只有刀鋒相向這一條路。可鐵木真不這樣,他派人去道歉,去詢問王罕:「為什麼不讓你的兒子兒媳安睡,是他們做錯了什麼嗎?如果是,請命人責備。現在他非常害怕,不敢來見你,要等到道歉得到你的原諒后,他才會孤身到來。」
開禧北伐之後,「宰臣兼使,遂為永制」。也就是說,這幫人一邊到處罵韓侂胄專權攬政,一邊沿著韓侂胄的路走下去,牢牢地抓住韓侂胄首創的權柄死不放手。
很難想象,同樣是漠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為什麼克烈、蒙古諸部一直在打打殺殺,說得刻薄些,除了有語言能溝通、會遊牧能生產之外,與原始人沒有多少區別。而乃蠻部卻建立起了國家機構,有嚴格的軍事部門、財政部門,處在部落、國家之間的分界線上。
哪條都走不通。
秦檜、韓侂胄、史彌遠,這三個南宋權臣按時間順序排列,人們會得出一個好玩的印象。秦檜是個大妖精,能讓山河變色,能使國家移風易俗。不管忠奸,這實在是大氣魄大能力。韓侂胄主掌天下,一言決貧賤富貴,一言定滅國大政,老實說,他行使的是人主之權,已經不是臣了。這也是一時之天驕,驕橫跋扈不可一世,氣焰之囂張,連聖人也低頭。
闊闊出決定明搶。他誘惑合撒兒的屬民轉投他的牧地,屬民在神靈與親王之間選擇,很輕易地拋棄了合撒兒。合撒兒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忍,要麼戰。
做完了這些,鐵木真向乃蠻進軍。太陽罕發揮祖傳特點,終生不讓敵人見到自己的後背和馬屁股,於是他主動迎戰。
當時的蒙古人信奉長生天,神靈的旨意是最高指示。一瞬間他們不僅有了前所未見的神武大汗,更有了活生生的神明,這讓他們快樂得發了狂。
奇恥大辱!
所用手段安靜平和,堪稱沒有硝煙。一點點的血腥、陰暗之流的招數都沒有顯示,他非常正統地、由眾多道學家們歡呼著輕鬆上位。
鐵木真臉色鐵青,鐵九九藏書血打成的江山,居然有了另一個主人,這讓他忍無可忍,卻毫無辦法。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在他人生最重要的時刻被人偷襲了,最榮譽、最根本的東西被打劫,他只能幹瞪眼干生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反問不成。
做完了這些,他還嚴格遵守國家制度,放棄權位回鄉守孝。他走得很堅決,哪怕皇帝在京城給他特賜一座宅第,要他就地守孝,都沒能留住他。
這些,宋、金兩國都沒意識到,他們沉醉在戰爭結束之後的輕鬆氛圍里。煎熬了一年半,各有各的放鬆休閑方式。
他要的只是平安,得到的卻是勝利。
乃蠻部名傳各國,遼史稱「粘八葛」,金史稱「粘拔恩」。它初居謙河區域(今葉尼塞河上游),后逐步南遷於阿爾泰山一帶。當鐵木真興起時,它東鄰克烈部,西至也兒的石河(今額爾齊斯河),北抵吉利吉思,南接畏兀兒,地域達到了歷史峰值。
闊闊出敢於當面明搶鐵木真,憑的就是天授神權,萬民敬畏。他的預言、恐嚇在很大程度上比鐵木真的馬刀更有威懾力。
札木合集結了翁吉拉、塔塔兒等十一部,興師西襲乞顏部,鐵木真迎戰于海剌兒阿帶亦兒渾。這一次不再退卻了,乞顏部獨力擊敗了十一部聯軍。戰後翁吉拉部,也就是鐵木真老丈人的部落趁機投奔過來,札木合的實力、聲望進一步降低。
太陽罕在逃跑中被射死,他的後背不僅讓敵人見到了,還插滿了箭。
闊亦田之戰爆發,鐵木真在此戰中遭遇到極大的兇險。在對陣中,他選擇了死敵泰赤烏人,就是他們的首領當初取代了他父親也速該的汗位,逼迫鐵木真一家孤兒寡母在荒原上生存,之後更不停追殺,差點兒讓鐵木真戴枷受刑而死。
鐵木真乘勢展現恢宏的胸襟氣度,無論敵友,只要來的,他都展開雙臂擁抱。他給每個人以公平的待遇,這讓他迅速拉近了與札木合之間的差距。同時,他在另一個方面表現得足夠聰明。
是漠北草原的統一。
而蒙力克,將是「蒙力克父親」。
當一頭猛虎在山林里震懾萬獸之後,遙望平原,它還是踟躕的。它不清楚那裡會有什麼樣的對手,不清楚自己在山林之外是什麼樣的等級。
其實,他最應該做的是報告鐵木真,要他的汗兄為他做主。可惜不久前兩人決裂了,鐵木真借故打壓唯一有實力威脅他地位的弟弟,在一個清晨時分包圍了合撒兒的營地。他把弟弟的袖子拴在手上,責備之後決定處罰。
毀滅不了這個人的形象,就只能毀滅這個人的肉體。
鐵木真率領部族人積極地勞動著,吞了塔塔兒的一部分,讓自己迅速壯大,消化了五年之後,札木合來了,新的機遇出現。
他在1204年的早春時節出發,他的士兵比乃蠻部要少很多,他決定虛張聲勢。蒙古軍隊每晚宿營時,每個士兵都要點燃五個火堆。這樣在遠處看幾乎遍地烽火,比天上的繁星還要震撼。
大勝。
而它,已經不在現代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境內,而是位於蒙古國的中部,成西北一東南走向,長約七百公里,平均海拔三千米左右,主峰鄂特岡騰格里峰海拔四千零三十一米。蒙古國主要河流色楞格河發源於此,向北流入貝加爾湖。
皇帝只好附從眾意。史彌遠在回京的路上,被人伏擊了。
曾經三次結為安答的兄弟勝負已分,鐵木真替他殺了叛變的部下,提議重結安答,還是兄弟。札木合卻平靜地說:「祝你一切都好,讓我不見血而死。把我埋在當年我們結義的山坡下,我就心滿意足了。我會祝福你的子孫後代。」
猶豫中,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
公元1206年到1209年,這三年裡漠北草原發生了許多事,說鐵木真羽翼豐|滿了,並不是單純地統一蒙古甚至整合內部那麼簡單。蒙古人終於露出了獠牙,把馬頭調向了外界。
史彌遠登上南宋權力之巔。
他居然被蒙力克的九個兒子扯下馬來,綁起來吊打了一頓。
可客觀地說,札木合是當時蒙古的另一個太陽。他有強勁的軍事實力,卓越的領導能力,不可思議的溝通、聯絡能力,不管失敗到何種程度,都能重新找到盟友,再次投入戰爭。他無比頑強。
此前蒙古人作戰,是以部族為單位,以血緣家族為維繫,以將官首領的勇武為憑藉,之後才是各種臨戰經驗、智慧等。這很有效,可弊端也多。比如首領一旦戰死,部族立即失散,從而被吞併,鐵木真把這些都廢除了,改以「千戶制」。
怯薛軍即護衛軍,它起源於氏族社會崩潰過程中出現的伴當,蒙語稱「那可兒」。它由一千宿衛、一千箭筒士、八千散班共一萬人組成。人員從各千、百戶長及蒙古人的子弟中選拔。怯薛軍的執事分為四班輪換,故稱「四怯薛」,分由四位開國元勛,即四傑https://read.99csw.com——博爾忽、博爾術、木華黎、赤老溫及其子孫世襲率領。
這時才稍微顯露出史彌遠的本色來,所謂的「大奸若忠」不外如是,誰能挑出他半點的毛病?他何曾有過可以指責的半點瑕疵?讓人恨得牙根發癢,卻硬生生地罵不出理由,逼著敵者只剩下了一條路可走——殺。
這種環境是漠北各寒帶民族的最愛。他們的馬要到冬天才肥,士兵們的狀態在冬天時才最好,所以寒帶游牧民族的戰鬥基本都爆發在這個季節里。
札木合在戰爭中失望,在撤退中發泄。他把抓到的敵人、與己不和的人扔進了鐵鍋里活活煮死。這樣的惡行讓他眾叛親離,很多部落投奔了鐵木真。
他父親的親衛,他曾經的後父。一別很多年,蒙力克在關鍵時刻出現,帶給了鐵木真一線生機。他要鐵木真後撤,在人生的第一場戰鬥里主動選擇失敗。
武將中,以忽必來為首的「四狗」,是鐵木真的「像猛狗似的忠實同伴」,他因此被封為國王,「坐在眾人之上」。左、右兩翼的萬戶長,是蒙古最具天賦的將才木華黎和鐵木真窮困時結識的好朋友博爾術。以上這些奠定了蒙古帝國的最初雛形。
蒙力克之所以敢肯定,是因為他的兒子闊闊出是蒙古諸部落間的巫師,能在札木合的後方散布謠言,讓這場戰爭無法長時間繼續。當然,這需要利益,沒人會白白付出。鐵木真給出承諾,闊闊出將是蒙古部落里唯一的巫師。
太陽罕被震撼到了,雖然還能迎戰,卻士氣低落。這招兒怎麼樣?熟知中國歷史的朋友很容易在孫臏、孔明等人的戰績里找出同樣的痕迹。可那是集千年的戰史文明而產生的智慧,鐵木真大字不識一個,他是怎麼搞出這一手的呢?
這時一個人悄悄地在黑夜裡找到他。
哲別,蒙古語中槍矛、箭矢的意思。他是鐵木真的神箭,一生征戰從未有敗績。另一方面,王罕擊敗了札木合,札木合投降。
不是勝利,是平安。
它非常冷,此山以北,古中國人稱之為「極北」,視為蠻荒地帶。
這個過程很漫長,不只是努力就能完成的,從小在死亡、陰謀、冷血、背叛、殺戮、屍山血海中掙扎出來的鐵木真自詡鐵石心腸,卻依然心神凄楚、痛悔交集。
這個戲法變得太神奇了,很多人搞不清狀況,史彌遠是憑什麼在下課之前把政敵先打倒的呢?說起來,那實在是一整套複雜的組合拳。
源頭是他的義兄札木合。
完顏襄很聰明,他命令草原上的其他部落發兵與之配合,剿滅塔塔兒部,金軍要威嚴,實利可均分。消息傳到乞顏部,除鐵木真之外,沒人贊成出兵。
事情要從巫師闊闊出說起。
史彌遠拜相僅一個月,家裡出事了,他的母親去世。母喪按例必須離職守孝,這樣就會便宜了錢象祖,造成獨相的局面。
史彌遠回京,三天後羅日願被凌遲處死,同夥大半以上被判處死刑。南宋正式進入史彌遠專政時期。這時是南宋嘉定二年(公元1209年)。
在鐵木真之前,從沒有蒙古人想過要進攻乃蠻,儘管鐵木真有強絕人類的雄心壯志,敢於想任何人所不敢想,但也需要認真準備。
大理寺卿奚遜看不下去了,他以國家司法部門主管的名義指出,韓侂胄擅權自有定罪,要是誣陷他是叛逆,「天不可欺也」。至於龍袍什麼的,不懂就閉嘴,大臣之家平日里在宮苑走動,皇帝皇后經常把穿過的衣服賞賜給他們,名之「御退」,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太陽罕在山頂觀戰,鐵木真在山下指揮。自始至終蒙古人沒給乃蠻人以所謂的平等機會。部落間像定式一樣的集團決戰根本沒有發生,蒙古人從早到晚以千人隊為單位不斷輪番衝擊乃蠻人全軍,一點點一塊塊地蠶食掉對方的實力。
七年之後,好運再次降臨。鐵木真最大的仇敵塔塔兒部出問題了。它與強大的宗主國金國交惡,金國派丞相完顏襄統兵進剿。
這是公元1206年時的鐵木真,他的路還很長,這時他的慾望並沒有長出翅膀飛越萬裡邊疆,飛到漠北草原的外面,更不知道同一年在很遠的南方,有兩個種族狠狠地打了一架,不管誰輸誰贏,都在為他鋪路。
強大尊貴的王罕出現在乃蠻邊界上時,由於過於狼狽,被乃蠻巡邏兵懷疑,不管他怎樣表白證明,還是被巡邏兵一刀砍倒。
萬眾矚目,以官階論,只有兩個人:右相兼樞密使錢象祖、參知政事衛涇。至於史彌遠,他在政變前是禮部侍郎,是衛涇的直屬部下,連衛涇這一關都過不去,更何談越過老牌宰執錢象祖。
儘管不情願,可事實只能如此。但奇怪的是,十天之後,居然是錢象祖被貶職外放,史彌遠成了獨相!
克烈部開始狂歡慶祝,臨近暮年的王罕本人更是利用好生命里的每一天盡情享九_九_藏_書樂。據說他的大帳燈火徹夜不熄,歌舞永不間斷,是漠北前所未見的奢華。
凡此種種,不可勝計。
獨裁者必須要有獨領的軍隊。在蒙古,它叫「怯薛軍」。
這兩人非常強勢。
鐵木真終於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乃蠻部是他稱霸漠北的最後一道障礙,而這個障礙太巨大了。一言以蔽之,如果之前草原上有霸主的話,那就是它。
札木合清楚自己的機會越來越小了,時間成了他最大的敵人,再不能讓鐵木真繼續壯大。他以最快的速度在草原上賓士,聯絡到了幾乎所有鐵木真的仇敵,在一年之後,集結于闊亦田。戰報傳來,鐵木真沉默了,決戰的時候到了,可他無法應對這一局面。
另有些人想方設法地落井下石,韓侂胄的家人全部貶職流放還不甘心,在抄家時,絞盡腦汁加罪名,可巧他們搜出了綉了龍鳳圖案的服飾。這下好了,韓氏早有不臣之心,按罪當滅族。
不死不休。
很久沒說西夏了,似乎從北宋靖康之難亡國起,就把它忽略了。這其實不是疏忽,西夏當時的君主非常出色。
那是在覆滅乃蠻部之後,乃蠻的太陽罕懦弱愚蠢,當場死亡,可他的兒子屈出律則大不一樣。這個乃蠻太子衝出蒙古戰陣,擺脫了眾多的追兵,連長途奔襲能力舉世無雙、全人類五千年之內都無可比擬的蒙古戰馬都沒能追上他。
一切在順利進行,成吉思汗成了全蒙古唯一的神……可就在這時,一個很妖的聲音響起:鐵木真是你們的主人,會帶你們走向昌盛,可是他也會犯錯,我派我在凡間的僕人闊闊出監督他,隨時指正他的錯誤。這樣,你們才會平安。
合撒兒神射驚人,武力超凡,在軍中擁有大批嫡系,就算不是鐵木真的親兄弟,純以戰功論,也在前三之列。蒙古立國最重要的杭愛山之戰,就是他射殺了太陽罕。加上他的身上流著純正的黃金家族的血,這一切讓他成為蒙古汗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王罕一樣逃了出去,身邊只有十幾騎。絕境中他的頭腦恢復清醒,知道唯一的希望是西北方向的乃蠻部落。乃蠻部的太陽汗實力無比強大,每一代都號稱一生征戰,從未讓敵人見過戰馬的臀尾和自己的後背,永遠進攻,永遠獲勝。
事態一如計劃,鐵木真的爭霸之路從一場戰略性失敗開始,他率領部落退入哲列險地,在被圍攻的煎熬下等待著機會。在煎熬中,每一天都是漫長的,他被迫向部屬們立誓,他是有準備的。
開禧北伐消耗了南宋的國力,也消耗了金國的國力。在歷史的大天空上俯瞰,不過都是在為鐵木真做嫁衣。
他在大會上分封諸部,全部落分為九十五個千戶,以蒙力克、博爾術、木華黎等為首。他的義弟失吉忽突忽為總斷事官,總掌刑、政兩途;蒙力克輔佐有功,允許他在議事時「坐在貴座上」,給他重賞,直至其子孫「永遠不絕」。
史彌遠守孝一年之後,趙擴派人請他回臨安上班。這不是趙擴犯賤,離了權臣就活不了,而是史彌遠在家鄉遙控朝局,每多一天勢力就增長一分,一年之後幾乎整個朝廷都在敦促皇帝,必須讓首相兼樞密使大人上班了。
計劃是否縝密暫且不說,光是刺殺隊伍里複雜的成分,就足以導致失敗。事實上真的有人去告密,他們全被抓了起來。
他開始回憶。
很多人叫好,大快人心。
錢象祖。
這一年,孛兒只斤·鐵木真掃平漠北諸雄,一統蒙古。走到這一天,路途是很漫長的,以鐵木真強絕人類之巔的武力,也用了十七年之久。
他從不讓人難堪,非常講究「吃相」。
決戰的兇險無法形容,鐵木真擊敗了仇人,在絕對優勢下追擊,居然被一箭射中了咽喉,摔下了馬背。
漠北草原對失敗者極其殘酷,他將失去所有,將比童年時更悲慘,他、他的家族都將被抹去印跡。絕望中,鐵木真決定迎戰,直到榮耀戰死。
蒙古軍隊在追擊屈出律時路經西夏,和党項人有了第一次接觸。
這一箭讓他死去活來,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他醒來時,得到了禮物。泰赤烏人的首領死了,部落投降了。射他一箭的那人名叫只兒豁阿歹,後來這個人為鐵木真征戰亞、歐兩洲,兵鋒所向,無論是党項人、女真人、西遼人,都無可抵擋,更深入至俄羅斯的斡羅思、迦勒迦河畔,大破斡羅思、欽察聯軍。
比如這次他的嶄露頭角。他先是站在遠處靜靜地看,什麼都不做。這時他真的不必做什麼,因為有人比所有人都急。
更何況,此人非常陰險,懂得政治手段。
沒人能阻止他,除了他的母親。月倫夫人這時很老了,她不顧病體,坐著駝車賓士整晚,終於及時趕到。那一刻,鐵木真回望母親,幼年時在斡難河畔舉家辛苦求活的一幕幕浮上心頭,這時被他拴住袖子的合撒兒,與當初的別克帖九*九*藏*書兒是多麼相似!
杭愛山在中國很有名,就是漢代所稱的燕然山。宋朝名人范仲淹的《漁家傲》中提到的「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指的就是它。
決戰當天。
乃蠻的特殊不只是大,而是它的文化。
塔塔兒人衰弱了,鐵木真得到了金國「札兀惕忽里」的官職。這個官不高,意指不詳,大約是強有力的長官之類。王罕的好處更大,幾乎是金國官方所承認的草原最高首領,王罕至此有了「王汗」的味道。
戰爭開始,人脈充足的札木合糾集了泰赤烏、塔塔兒等部在內的十三個部落,起兵三萬,分十三翼攻打鐵木真。
這個過程,是威震萬邦的蒙古軍的基本軍制的形成初期。
闊闊出分裂鐵木真的陣容。他沒向鐵木真的異姓夥伴們下手,因為那些人根本沒有取代鐵木真的可能。他的目標是鐵木真的同母弟弟合撒兒。
札木合在歷史上有兩面性。在很多記載里,他是個心胸狹窄、反覆無常、報復心強烈的陰險角色,他見不得有人位居其上,尤其是他幫助過的、扶植起來的弟弟鐵木真。所以他不擇手段地去破壞,聯合所有與鐵木真有仇恨的人,一起去覆滅乞顏部。
夏崇宗李乾順,這個人極其機靈,在女真人瞬間爆發擊潰遼國時,他按照習慣性思維覺得契丹人仍然是東亞最大,於是曾答應援救遼末帝耶律延禧。但是被女真人隨手打得鼻青臉腫之後,他立即認清形勢,站到了金國一邊。
發生在合撒兒身上的一幕在帖木格身上重演,闊闊出把一副馬鞍子套在帖木格的背上,命令他步行走回到自己的帳篷去。
王罕就這樣滅亡。
南宋開禧二年(公元1206年),也就是金泰和六年,鐵木真在蒙古人的母親之河斡難河的源頭,召集諸部首領召開了大會。
宋人再次沉醉在歌舞昇平之中,以為宋、金之間無戰事,即天下太平,可以無憂無慮。至於權臣,他們早就習慣了,更何況史權臣是最溫和、最優雅的一個,他們根本看不到,也不相信在遙遠的北方,宋朝的終結者孛兒只斤·鐵木真已經羽翼豐|滿。
這裏要說一下,宋代自開禧北伐之後官場出現了最大的變局,以前相權三分,軍、政、財各不相統,尤其是東、西二府,除非戰時危急到國家安全,才會暫時集於一身。
闊闊出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他腰骨折斷,死了。至此,漠北草原才真正歸於鐵木真一人之手。按照人生規劃層次圖,他也達到了「一朝南面作天子,東征西討打蠻夷」這一關口,下面應該做什麼呢?
錢象祖趁機上位,成為左相兼樞密使。史彌遠補缺,進右相兼樞密使。
金國先放下,說南宋。
戰爭,在現代而言是一種罪惡,是人類白痴暴戾到一定程度時表現出來的某種病態的外延,而在當時只是一種勞動形式。
王罕與他結盟,鐵木真在草原上站穩了腳跟。
尤其是他的聲望,他這時是「札答蘭汗」,意指蒙古札答蘭部的汗,與鐵木真平級。不久之後,他獲得了「古兒汗」,那是蒙古自古以來的共主的名位。
只是闊闊出不這麼想,神棍先生吊打合撒兒之後又打起了帖木格的主意。帖木格是鐵木真的幼弟,蒙古習俗幼子守灶,得到父親的全部財產,帖木格因此在分封中得到了最豐厚的一份,屬民達到萬戶。這麼肥,神棍當然不能放過。
在全蒙古最大的巫師闊闊出的主持下,鐵木真成就汗位,得長生天指示,賜名為「成吉思汗」。成吉思,蒙語大海。
鐵木真懺悔,向母親保證善待所有親人。可是在離開前,還是悄悄地擄奪了合撒兒大部分的屬民。他認為,這也是對弟弟好,合撒兒的實力弱了,野心也就小了。
南宋在韓侂胄死後,據說「京都士女,歌舞於市」,官方私人都樂得像結婚鬧新房,還出現了一首很別緻的歌謠:「釋迦佛,中間坐;羅漢神,立兩旁。文殊普賢自斗,象祖打殺獅王。」
開禧北伐結束了,它在歷史中很重要,人們記得它開始的時間——南宋開禧二年(公元1206年)六月。可是在大歷史的天空下,這一年裡真正的大事並不是它。
克烈部在糜醉中腐爛。鐵木真抓到了王罕的親信,由這人帶路,輕騎突破層層營帳,在一個黑夜與黎明交會的時段突然進攻,局勢發展和之前王罕突襲鐵木真一模一樣。
塔塔兒部並不驚慌。它是非常強盛的,在蒼茫的大草原上且戰且行,整個部落都在移動中,龐大的金軍兵團拿它也沒什麼辦法。
這人被賜名為哲別。
王罕被感動了,他覺得鐵木真還是從前的那個兒子,被他的恩德收服,被他的強大震懾,克烈部已經成為了漠北草原最強的霸主。
蒙古人從未見過大海,新汗以大海命名,足以預示未來國運之昌隆。這讓新生的漠北部落欣喜若狂,鐵木真本人也極其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