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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宰相飛頭去和戎

第四章 宰相飛頭去和戎

岳飛終於封王,儘管時間錯過得太久了,儘管岳飛生前就不在乎這些頭銜,可畢竟公道自在人心,南宋官方、民間稍有良知的人都因這份追封而振奮。它是對忠誠、勇武、不屈、自尊等信念的肯定,讓久違的英雄氣概閃回了片刻。
「南使,我們聯句吧,你對得上來,我們才繼續。」他出上聯,「儀秦雖舌辯,隴蜀已唇亡。」這是說,哪怕你像張儀、蘇秦那樣能講,蜀川已經丟了,江南唇亡齒寒,眼見完蛋。
談判的難度可想而知。宗浩是完顏璟培養出來的新一代知識性丞相,漢文化程度一點不比江南那邊低。他先是一連串的指責,之後提出了一個新要求。
如此威勢,當然會映射進平時的日常生活里。韓國戚的生活質量橫跨時間長河,迅速進入了蔡京、秦檜等超級權臣的行列。僅取一則小記,以南宋慶元三年(公元1197年)韓侂胄的生日宴會上的禮金收項為例。那一次,內至宰執、侍從,外至監司、帥守都爭送壽禮。為節約篇幅,臨安城外的就不贅述了,只說說城內官員們的。
韓國戚最重要的武器被盜用了,長期以來,他以御筆睥睨百官為所欲為,這一次楊皇后同樣私下裡瞞著皇帝用御筆決定了韓侂胄的命運。
韓國戚本人說到底就是以後宮起家,按說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漏算這一點,可偏偏他就忽視了。這很可能是因為他多年以來對後宮的全面掌握,讓他的安全意識淡薄了。
至此,東、中兩路徹底潰敗。臨安方面震怒,具體地說,是韓國戚大怒。他在戰前沒想到手下的將軍們會敗得這麼慘、這麼快、這麼不要臉。他真的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型號的酒囊飯袋!怒火中,他做了一些歷次北伐都沒出現過的事。
這才是一個封建帝國最兇險詭秘、不測難防的地方。它對權力的掌握,從某種意義上說,要比軍、政、財還要直接。
臨安實在是沒法理解這件事,十六天之後,答案傳了過來。吳曦于蜀中自立為王,反叛南宋。這下子什麼都清楚了,吳曦投靠了金國,大散關是他賣國求榮的投名狀。這也就解釋了之前的一系列反常戰績。
張鎡冷笑了一聲,已經勢不兩立,難道還想回頭嗎?殺了他,以絕後患!
輪到南宋的正規軍攻城,強弱立即顯現,宿州變得牢不可破了。沒奈何,郭倬傳令立寨,作久攻打算。可惜的是,南宋諸葛亮的弟弟從每個角度來看,都和白痴智障有一拼,他居然把大軍的營寨設在了一片低洼地帶,而這時正逢兩淮的雨季,他剛鑽進帳篷里,大雨跟著就下來了。
尤其是太宗時代的雍熙北伐,歷時不過幾十天就輸贏易位,更為上述的理論找到了佐證。這時韓侂胄提出北伐,贊成的人全國海選也沒有幾個,反對的人倒是不停地跳出來,公開議論,私下謾罵,寫信給韓國戚本人挑釁的,都大有人在。
女真人、宋軍都已經退化,最強悍的是長江兩岸的民間漢人。為了生存,他們只能相信自己的力量,幾代人的血淚鑄成了他們的鐵血亡命精神,他們自己結社,或聚嘯山林,或販賣私貨。他們騎馬持矛游弋在兩國邊界打擦邊球,無論誰,哪怕是金國的正規軍擋了他們的路,他們都會拔刀相向,絕不遲疑。
金國大怒:「你們失信,戰爭是你們挑起來的!」
官銜,與加薪同解釋。
中路攻勢停頓,輪到東路主攻戰場表現。東路主將是原副殿帥郭倪。此人不是戲子,不是票友,他學問很高,愛好三國。
與十幾年前的政變一樣,殿帥被策反了。這時的殿帥名叫夏震,太廟前的攔路軍士首領是護聖步軍準備將夏挺。
金國使者在置口(今四川略陽西北)授詔書、金印,冊封吳曦為蜀王。
這些是后話,在這時畢再遇進軍,所面臨的問題有兩點:第一,這裏本是宋金兩國的榷場,幾十年間商賈雲集,各種人物龍蛇混雜,什麼事都有不確定性;第二,金軍明顯事先得到了消息,他們果斷地關閉了榷場,連城門都用重物堵了起來,作好了戰爭準備。
要不怎麼說蜀川就是這麼邪性,在此割據的,從沒有能長遠過三代的。攻打此處成功的,轉眼就會倒霉滅亡。
時機剛剛好,金軍的反攻隨之就展開了,女真人在各條戰線上開始了報復性打擊,宋軍又敗。僅以兩淮戰場為例,丘密勉強只收攏回三四萬人,這點兵力根本沒法遍及整條防線,能重點防守就不錯了。結局也正是這樣,臨近年末時,金軍推進到了和州、六合一帶,最近時離長江不到二十五里遠。
這麼搞時,他一點都不知道危險在逼近。
戰爭迫在眉睫,韓侂胄立足江南,四面環顧,精心調配著自己,也關注著江北金國。要說一下女真人了,當代金國皇帝完顏璟,女真名麻達葛,他與趙惇同一年登基,現在十六年過去了,在他治理下的金國,與南宋截然相反。
惰性、悲觀接近定型。
方信孺進入敵占區之後,住進了一連串的牢房。面見金國左丞相兼都元帥宗浩之後,住的驛館上都臨時寫了兩個字——天獄。
稍有血性、稍有尊嚴的人都不會答應。
何況在他們背後,還有另一支擴充了編製的部隊,也在悄然進發。畢再遇發達了,再不是八十七人,而是四百八十名騎兵。
蜀川能適時出戰,解決了北伐的最後一點隱憂。南宋開禧二年(公元1206年)五月中旬,韓侂胄下令北伐開始。此次出兵分為三路,東路戰場在兩淮,由御史中丞鄧友龍任宣撫使,郭倪以副殿帥兼山東、京東路招撫使,為東路主將。中路在湖北,兵部尚書薛叔似為湖北、京西宣撫使擔任主將,鄂州都統趙淳兼京西北路招撫使,皇甫斌兼京西北路招撫副使為鋪佐。西路的主將是程松,副將是吳曦。
可是議和展開之後,他才發覺不對頭。不僅金國坐地起價,搞得好像多想打下去一樣,連內部也派系林立。他火線提拔起來的兩淮主將丘密居然要架空他,建議議和之事韓國戚迴避,理由是金國認為他是戰爭的主謀,是罪人,要受審判的。
這實在是強勢得過分,但並沒有誰為之緊張光火。吳家四代主政蜀川,從來都是軍、政、財三權歸於一身,正因為這樣,他們才能奮力抗金,力保長江上游不失。這時吳曦的跋扈,很容易被人解讀成了英武果敢,從而對他信心大增。
這可好,韓國戚每天傍晚都在山頂喝酒作樂,居高臨下憑欄俯視趙家祖宗,這怎一個囂張了得?!按說他有十個腦袋也肯定被砍了,全家流放,禍延韓琦,這都在規章制度中。可偏偏啥事也沒有。
不久之後,更加大快人心的消息傳出。南宋官方追奪秦檜的王爵,撤回封王時的告詞,降為衡國公。追奪其原謚號「忠獻」,改為「謬丑」。降封制中產生了一條堪稱經典的話:「……一日縱敵,遂貽數世之憂;百年為墟,誰任諸人之責。」
渡河未半而擊之——真是失敗!
張鎡是當年南渡名將唯一僅存者張俊的曾孫。張俊之所以能福壽終老,憑的就是心狠手辣,但凡是異己,哪怕是岳飛、韓世忠,也要迫害致死打壓到殘廢。這種歹毒心腸,在南宋的土壤里生根發芽,永遠都有市場。這一次,在南宋開禧三年(公元1207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發揮了作用。
南宋諸葛亮很快展開行動,他命令自己的弟弟池州副都統郭倬、主管馬軍行司公事李汝翼移師西北,合攻宿州(今安徽宿縣)。
太廟周邊隔絕人跡,一草一木都不許碰觸,其敏感度高於皇宮,神聖度堪比天地,靖康之難時什麼都可以捨棄,唯獨太廟裡的祖先牌位一定得搬走。
在這片潰兵大潮中,卻有一支僅僅四百八十名騎兵的小隊伍逆流而上。畢再遇,他率領著這支騎兵,不管局勢怎樣惡劣,仍然堅持著去完成任務。
趙擴游移不定,都美啊,不好辦。關鍵時刻韓國戚出現了,他不管誰美,他需要聽話的。楊貴妃心機深沉,曹美人柔順低調,選曹。
有宋以來,這是總領全國軍政要務於一身的最高權位。它打破了東府執政、西府領軍的分配,加上宋朝的君權很多時候都不能做到獨裁,可以想象,它是多麼特殊甚至畸形。
女真方面,東線以山東東、西路統軍使紇石烈執中為主將,中路以樞密副使完顏匡為主將,西路以陝西統軍使完顏充為主將。
很意外,李好義、楊巨源率領少量部隊,比如步騎一千人、死士兩百人,就強攻下了和州。四州相繼迅速收復,這是好事,眼見蜀川恢復了正常,可偏偏又出事了。
落在實際戰區上,韓國戚下令蜀川全力備戰,要在近期形成戰鬥力,出川入陝,在其餘兩戰區保持平穩的前提下,主動進攻。
資善堂翊善,皇子老師。
韓侂胄在金樓玉宇間、脂粉膩堆間忽發雄心壯志,決定重新開啟北伐,既報國讎又愉悅自己。這個決定傳到外界,整個江南一片驚詫。這實在是太突然了,難道帝國的安危、人民的福祉都只在某個人的心念一轉之間就決定了嗎?
昏聵險苛,無以為甚。丘密下課。
多方準備,仍然只是準備,實際操作才是重點。韓侂胄久持朝綱觸角無處不在,政變前夕種種蛛絲馬跡,比如前面的大喇叭,韓侂胄聽不到才是怪事。
他像韓世忠、岳飛一樣,勇於孤軍奮戰,善於以弱迎強。
之後他緩緩地退回靈璧,直到後面的主力退回read•99csw.com到淮水南岸,他才撤向泗州。
宮廷深處還隱藏著另一個人。這個人在開始北伐前還只是個六品京官,在汪洋般的官員隊伍里像一滴水一樣隨波浮沉,沒人注意。
東路軍初戰告捷,緊跟著各條戰線上捷報頻傳。中路宋軍由江州統制官許進克複了新息(今河南息縣),進而又攻克內鄉(今河南西峽),由金國歸宋的忠義人孫成也收復了褒信(今河南新蔡南)。四川方面吳曦也出兵攻入了天水地界。
這還不包括對平叛將士一次性賞賜的金七千兩、銀六十一萬七千七百七十兩、錢八萬二百五十引、絹六十一萬七千匹。
貌似非常了不起。
雪崩之勢已成,整個江北將全部丟失,金軍直抵長江北岸。
消除異己,統一蜀川,吳曦還有點別的工作沒幹完。他還得剃髮,梳成女真式辮子,改穿少數民族服裝,才能算是金國治下的王爺。
邊民們的實力讓處於連勝狀態中的宋軍都瞠目結舌,眼看著這幫人頂著槍林箭雨攀城而上,巍峨的淮北第一重鎮即將陷落。
畢再遇拿下泗州,進駐帥府,時值盛夏,他本人和來客的扇子上都題著《蜀相》里的最經典句子:「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他死時,沒有人與他站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地過,韓國戚的美好生活一直飄在雲端。在工作上,首相大人會把蓋上公章的空白文件交給他,隨便怎麼寫、寫什麼,連複議都不看;在生活上,他在臨安城裡走來走去,選好地方蓋宅子,發現好地段都有人住了,比如望仙橋那片兒……他總不能讓太皇太后她們搬出去吧。沒辦法,只好再找。他繼續走,結果發現了一座山,叫駱駝嶺。
天字型大小牢房。
這導致他的病越來越重了,時刻覺得諸葛亮上身,當戰爭開始時,他宴別先期出發的軍需官,說的話是:「木牛流馬,就勞駕足下了。」
韓國戚選擇這時候給他來點雪上加霜的事,難道不合時宜嗎?
東路副帥郭倪命他出戰,他要求親自挑選新刺配的敢死軍,精中選精,只得八十七人,連他在內,不滿百騎。畢再遇就這樣走上了戰場。
在他想來,理智分析的話,南宋不好過,金國一樣在崩盤前夕,各退一步,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甚至是期盼的。
韓侂胄斥道學,尊岳飛,貶秦檜,這些不論是在當時還是在現代,都大快人心。楊皇后、史彌遠等人反其道行之,岳飛怎樣,他們沒敢再抹黑,而是把秦檜的丑謚又調了回來,恢復了之前的王爵、贈謚。誰忠誰奸,可見一斑了吧。
東城既下,畢再遇一鼓作氣沖向了西城。在西城下,他沒再強攻,而是命人高高舉起了他的將旗,那上面大書三個字——畢將軍。
這天的晚上,楊皇后一個人走到了皇帝的書案前,拿起御筆寫了一份詔書:「已降御筆付三省,韓侂胄已與外宮觀,日下出國門。仰殿前司差兵士三十人防護,不許疏失。」
的確是「小果」啊。
他的信使還在路上跑,程松已經快馬加鞭飛也似的逃出了四川。這人最初極端信任吳曦,哪怕吳曦直接收編了他的親衛隊,哪怕總有人在他耳邊說吳曦必反,他都一點不在意。吳曦真的反了,他手下的將官們提議,立即出兵平叛。
從此,她成為了良家子女、功名在身人士的親戚。
宋朝的立國之本——錢,終於告急,國庫空了。皇家開始動用私房錢,比如太皇太后謝氏捐了一百萬貫犒軍,韓國戚本人也把國家歷次賜予他家的金器,總和六千兩黃金捐了出來。結果卻招致一片罵聲。無數國人說他故作姿態。
前線有了一批新的指揮官,丘密負責兩淮戰區;畢再遇被火線提拔,成為高級軍官,主管東路戰線。一切都在走向正軌。
畢再遇迎難而上,他決定加快速度,比預期早一天發起攻勢。
而且天災也光顧著女真。這段時間前後,中原區域水、旱災情頻發,黃河也跟著湊熱鬧,連續三次大決堤,河道南移奪淮入海,搞得金國手忙腳亂。
東路軍至此大敗,與此同時,中路軍曹統制的數萬步騎在溱河方面也遭到重創。溱河水大漲,他堅持渡河,結果渡河將半,金軍突然殺出。
這絕對是意料之外,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大散關,在宋、金戰史上是不破之雄關。別說是這時退化嚴重的金軍了,第一代女真人都止步于關下,無可奈何。
吳曦有不限額不透支的支票本。
每次他喝酒,都會歌頌詩聖杜甫,高聲吟唱諸葛亮的名作《蜀相》。旁觀的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一起高聲稱頌:「您和諸葛亮是一樣一樣的……」
金國愕然。
日復一日,韓侂胄在幸福的海洋里蕩漾,終於撞上了「幸福牆」。這是註定的,因為這個世界里的一切感知都在於「對比」二字。
消息傳進臨安,韓侂胄的第一反應是與金爭利。不就是王位嘛,宋朝一樣可以給。他給吳曦寫信,回憶從前的交情,保證以後的前景,金國能給的,南宋絕不吝嗇,你何苦平白多一個漢奸的名頭?
韓國戚是真怒了,金國不是強勢嘛,他必須要更強一些。在臨安,他宣稱「有以國斃」,大不了與宋朝共存亡,哪怕死後洪水滔天,都與他無關。在軍事上,他起用抗金名人辛棄疾入主樞密院。這是自辛棄疾歸宋之後施展抱負的最大機遇。可惜的是,辛棄疾剛剛接到任命就因病去世了,時年六十八歲。
韓侂胄疏忽了,有一個地方他沒有想到。
平章軍國事。
韓侂胄把決戰定於明早,史彌遠把生死定在今晚。之所以選這一天是有原因的,這一天是韓侂胄三夫人的生日,韓府張燈結綵大擺宴席廣邀賓客,以盡徹底之歡。史彌遠派張鎡入賀,整晚近距離絆住韓侂胄,防止意外出現。
宋朝的正規軍一看邊民們馬上就要把宿州打下來了,這還了得?!功勞是誰的,榮耀怎麼算,這麼重要的戰鬥是老百姓搞定的,傳出去簡直讓他們沒臉見人嘛。
呂公著最低,是同軍國平章事;文彥博也被限制,領的是平章軍國重事。然則什麼是重,何者為輕,這裏面大有區別,文彥博想動用什麼,要用概念解釋。
他請趙擴正式下詔伐金,同時請幕僚中最著名的筆杆子水心先生葉適為北伐寫出師詔。以宋、金不共戴天的君父世仇,以水心先生與朱熹不相上下的道學大宗師身份,兩者再合適不過,一定會對民心士氣、對北伐產生巨大的推動作用。
一個月後,南宋追封岳飛為鄂王。
沒有危險,無論怎麼看都沒有危險。
這樣的權臣有什麼不好呢,國家不需要嗎?
吳家有無數的良田美地,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帛,可以說整個蜀川,或許軍隊有些時刻不是吳家的,可財權永遠隨意調用。
後宮。
孔子門徒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完顏璟完善科舉制度,下至童科,上至特設制舉宏詞科,來區別對待不愛考試自命不凡的文化人。這樣沒過幾年,金國皇廷上的宰執隊伍里就有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通過科考上位者能前後相望。
他仍然沒有察覺到史彌遠的存在。
蜀川的軍政大權完全掌握在正規國家職能部門、正規軍手裡,而不是民間力量分權,這對穩定全局無疑大有好處。
也許有人會說,韓侂胄雖然不是奸臣,只是權臣,但他舞弊弄權自作主張,大失臣道。還是對比一下吧,隆興北伐是皇帝主持的,只打了幾十天就敗得稀里嘩啦,醜陋到了靈魂深處。開禧北伐這不好那不好,跟金國較量了一年半,勝負未分,兩國相峙。
趙擴知道這事兒,臉上毫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可笑的是王居安這人竟然特別興奮,特地跑去人多的地方,說「數日之後,耳目當一新」。
不一一細數了。韓侂胄操起專治大棒,劈頭掄過去,很快世界變得安寧,鴉雀無聲了。
偷襲才是王道!
「一朝南面做天子,東征西討打蠻夷……」
他奉命攻擊徐州。
可他本身的實際職位卻只是……別被上邊那堆嚇人的頭銜震到,那些都是些榮譽,他的實際職務是銜知合門事兼樞密院都承旨。知合門事,我們知道了只是皇家高級服務員;樞密院都承旨,是軍方最高機構的辦事員,待遇不低,相當於六部的侍郎,可級別仍然沒上去,辦事員而已。
韓氏一門也達到了五世建節,這在宋史中絕無僅有。
有些人不禁猜測,趙擴是不是城府深沉,打算把韓國戚養肥了再殺?這個不得而知。不久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讓更多的人眼鏡落地。
就在蘄縣,發生了兩宋軍史上最難堪的一幕。
階、成、和、風,這是蜀川的屏障,雙方要點所在。按常識,想收復它們會非常困難,金軍當年使盡招數,也沒能奪到手,這時肯定會重兵防守。
方信孺對:「天已分南北,時難比敬唐。」這時候再不是石敬瑭賣國的時候了,長江是天塹,試過多少次了,你們金國哪次成功了?
奈何運氣主動上門。
方信孺被連奪三官,貶臨江軍居住。
方信孺:「不過是要太師的人頭罷了。」
韓國戚是不慣這種病的。
在岳飛的追封制里,南宋官方以霍去病、祖逖相比于岳飛,盛讚其精忠報國的一生:「……人主無私,予奪一歸萬世之公,天下有公,是非豈待百年而定。」
李顯忠只拿下了它,並沒有守住,所以才功敗垂成。
畢再遇逆流而上,與金軍爭速,搶先read.99csw.com抵達宿州以南的靈璧縣。他剛到,迎面五千金軍已經接近北城門。眾寡懸殊,臨陣倉促,局勢極其不利。畢再遇的選擇卻是宋軍戰例中最高端的。
如此生活,不知人間還有沒有更上等的檔次。說到享受,他甚至比正版的皇帝還要再舒適些。畢竟他有皇帝的權力,卻不必受帝位的約束限制。
辛詞宗免去身後麻煩,不必跟韓國戚一樣,去《宋史》姦邪榜上排名。
這就沒辦法了。擺在楊、史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殺掉韓侂胄,還得快下手,不然趙擴會在閑聊中把這事兒透露給韓侂胄本人。他之所以透露給韓侂胄,是因為覺得很好玩,他一點都不認為這會導致他老婆、他兒子和韓侂胄之間發生火併。
他們在臨潢(今內蒙古巴林左旗東南)至泰州(今吉林洮南市東北)一線,開鑿了綿延九百里,深三四米,寬十余米,內側築有牆堡的界濠。
又想起了那首詩:「終日奔忙只為飢,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卻嫌房屋低。蓋了高樓並大廈,床前缺少美貌妻。嬌妻美妾都娶下,忽慮出門沒馬騎。買了高頭金鞍馬,馬前馬後少跟隨。招了家丁數十個,有錢沒權被人欺。時來運轉當知縣,抱怨官小職位卑。做過尚書升閣老,朝思暮想要登基。」
其中王旦、呂夷簡只任銜不到半年就主動辭職,文、呂二人謹小慎微,不敢分毫動用重權。韓侂胄與他們不一樣,在戰前攥取之,擺明了是要大肆動用。尤其是他的平章軍國事,與前面的有區別。王旦、呂夷簡是無可爭議的領袖,平章軍國事得的是全權。
有個中層幹部叫安丙,是原大安軍的知軍,文官。他本是程松的部下,嚴格遵守以長官進退為行止的標準,奈何程長官跑得實在太快太突然了,他沒跟上,被迫滯留蜀川。這很倒霉,更鬱悶的是,他剛想躲起來保平安,吳曦的一個親信忽然做了個夢。
之後就再沒有戰鬥了,金軍的守將立即棄城逃跑。四十三年了,從上次的隆興北伐到現在,金國人也過慣了平靜的小日子,像李顯忠那樣的大煞星已經近兩三代人沒見過了,今天近距離遭遇畢再遇,女真人的小心臟再也受不了這種驚嚇了。
後來總結他的失敗原因,發覺是他的幕僚們太奇葩了。這幫人是皇甫斌的激|情來源,自從開戰以來,每天的宣傳不斷,讓金軍在一個月前就知道了皇甫斌可能攻擊的方向。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實在是職業的問題。
再說戰爭本身。吳曦的滅亡是猝不及防的。不僅吳曦自己,金國方面更是毫無知覺。安丙、楊巨源、李好義等人一邊向臨安方面報功請獎,一方面出川進攻,收復關外四州。
史彌遠先是與她、皇子一起走上層路線,爭取獲得趙擴的認同,那樣做什麼都名正言順百發百中。可惜此招沒成功,趙擴對韓侂胄已經形成了依賴,凡事都無條件同意,沒可能答應他們殺掉忠誠的韓國戚。
呼之欲出,你懂的。
這一句才正中要害。
開局看似不利,不只是勝負的問題,而是金軍為什麼會有防備。要知道韓國戚不是韓將軍、岳將軍,他的鬥爭史里從來不看過程,結果永遠是第一位的。所以,他的開禧北伐事先沒有任何的官方聲明,更沒有慣例中的拜將誓師等活動。
吳玠的子孫免連坐。
真是孝宗的好老師啊。
史彌遠一陣陣地頭暈,這可真是看走眼了,這種大喇叭會廣播出人命的。事態逼著他再度加快進度,可他一介文官,從來沒讓手沾過血,決心不是說下就能下的。
這就是趙擴的真面目,他不僅不是位至高無上的人類至尊帝王,還是個有依賴症、沒心沒肺、不知危險的小男人。
他的軍中威名卻如日中天。畢再遇臨戰,騎黑駿馬,名「黑大蟲」,那不是馬,而是獸。他戴鐵兜鍪,覆鬼面具,猙獰兇狠,宛若北宋第一名將狄青重生。
只不過,他們再不會為什麼狗屁北伐出力。
為了讓川軍不得不退,他燒了河池……父輩曾經的榮耀,也在這一場大火中煙消雲散。之後他變本加厲,撤空了大散關的後防,讓金軍得以從背後偷襲,導致不破雄關的陷落。
酒席到第二天的凌晨五更時才散,大醉的韓侂胄拒絕了親信的報信,固執地選擇了上早朝。走到太廟時,突然前面有幾十名殿帥司的士兵攔路。
可郭倬居然照辦了……他把田俊邁綁起來,交到了金營。金軍放開了一條生路,讓郭倬的中軍逃跑,後面約半數斷後的宋軍全被俘殺。
開禧北伐就這樣結束了,它在歷史中,嚴格地說,在正史中一直是負面形象,似乎一切都像楊皇后哭訴的那樣,韓侂胄殺了兩國百萬生靈。
完顏璟是金國諸帝中的一個異數,他才華橫溢,不能說超過了完顏亮,但是他文能出口成章,使用漢語出神入化。另一方面,他封王時入謝,能用女真語和他的爺爺金世宗問答,這讓畢生強調女真傳統的金世宗非常感動,覺得找到了真正的繼承人。
方信孺回去述職,韓國戚親自接待。兩人的交談很快卡在了金國第五個條款上,方信孺表示實在不敢說,韓國戚急了,你不說我就偏問你。
回到主戰場,田俊邁不負勇將之名,率兵疾進,連克虹縣(今安徽泗縣)、靈璧等宿州前沿陣地,一路勢如破竹,只用七天即兵臨宿州城下。其兵勢如火,疾掠燎原。宿州城還在驚愕中,攻城戰已經打響。這樣的效率,讓城裡的金軍戰慄,更讓城外的宋朝子民們振奮。
金國歸還川陝關隘、淮南地。
楊次山找到了他,替皇后帶了個話兒。搞倒韓侂胄,與君共富貴。這次私下接觸是歷史性的,楊皇后的天賦再次決定了一切,她于萬千官員中一眼就看準了史彌遠,而史彌遠真的是她所需要的人。
實事求是地說,韓侂胄以政變起家,也死於政變,在這一點上不冤枉。可死後給他扣上一頂姦邪帽子,並打入歷史恥辱柱,就實在不地道了。他終生沒有背叛過南宋、趙擴,所以他是權臣不假,卻不是奸臣。這一點,在金國都得到了肯定。
為期必勝,韓侂胄在戰前認真回顧了宋室南渡之後歷次北伐的得失細節,注意到了那個非常讓人抑鬱不解的癥結所在。
可是韓國戚挺不下去了。
這個過程是漫長的,風險也很大。皇子變成皇太子,皇太子升到皇帝,是個充滿了變數的過程。誰知道天上哪塊雲彩下有雨呢?所以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只要有了收穫,就必將是無比豐厚的。史彌遠知道自己的路很長,所以他平心靜氣,一點也不急。
史彌遠走上了和他老爹一樣的路。眼見韓國戚把持朝政一手遮天,他沒去爭,而是悄悄地退到最深處,著力培養績優股。
完顏璟追封韓侂胄為「忠繆侯」,把他的首級安葬在其祖先韓琦的墓旁。韓琦的墓在江北,金人並沒有破壞它,一直保存完好。
南宋權臣一手遮天,金國的皇權空前鞏固。
以此來抵禦來自更北方的威脅。
比如吳玠病死,比如吳璘在決戰前突然被史浩暗算等等。怎樣解決呢,韓侂胄早有準備。
政變軍士繼續轉移,直到皇家園林玉津園外圍的一個夾牆裡,這些人才開始行兇。韓侂胄平時軟甲不離身,這時既要保存他的頭顱,又得要他的命,只好用了一些下作的辦法,比如用鐵鞭狠擊他的下體。韓太師、平章軍國事大人就這樣謝幕了。
形勢大好,臨安一片振奮。韓侂胄覺得時機成熟,應該讓北伐官方化了。
這很遺憾,不過也算是幸運。
這個職位一來敏感,二來是因為此人的家學淵源,那是祖傳的絕活兒,誰也不敢小看。他叫史彌遠,他爹就是孝宗朝的名臣史浩。
與此同時,楊皇后在皇宮深處向趙擴施壓。估計政變成功了,她向皇帝攤牌,趙擴大驚,馬上親自寫御筆批示殿前司:「前往追回韓太師。」
背叛的代價是巨大的,吳曦的人頭被送往臨安,趙擴將其獻祭于宗廟、社稷,全城示眾三天。吳曦的妻子兒女被處死,男子年十五歲以下者送兩廣州軍編管。
可惜的是,某些人隱匿了自己的良心,或者一葉障目學識不到,看不到公元1205年左右開始的變化。首先金國的人是多了,錢也多了,可那又怎麼樣,會多過北宋時代嗎?它的人民——國家主體的女真人,已經脫離了原軌道,視自己民族的立身之本為恥。
這一系列高難動作搞下來,十六年間金國的經濟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鼎盛期,人口達到了歷史的最高峰值:七百六十八萬四千四百三十八戶、四千五百八十一萬六千零七十九口,稅收同樣是金史上的最高值。史稱:「……章宗在位二十年,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內小康,乃正禮樂,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規。」
截止到這裏,韓國戚的人生都經歷過了,再沒什麼興趣。
他的權力超過了蔡京,達到了秦檜的程度。蔡京並不能一手遮天,還有梁師成等人與他分權,內外之間互相依託制約。秦檜總攬天下,連趙構也退避三舍,可論到實質,秦檜是大奸臣,有江北的女真人為其撐腰才能達到這地步。
他決定為全軍斷後,以四百八十騎人馬。
實戰結果是:皇甫將軍沒見到唐州城,他先敗於支池河,再敗於方城,之後覺得興緻闌珊,就直接打道回府,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以「為天地立心,為九九藏書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人生最大職責的道學大宗師在關鍵時刻暴露了本來面目。哪怕他之前支持,也只是口頭支持,絕不會在勝負未分之時,讓北伐與自己的實際利益挂鉤。
戰事全面鋪開,南宋諸將的攻擊慾望空前強烈,出現了不等主將下令,就帶兵沖向敵城的狀況。這位激|情哥是中路主將之一的皇甫斌,他帶了一千多個大兵就去攻擊河南重鎮唐州。看這個數字,大家的第一反應是又一位畢將軍出現了。
一介芝麻小官。
韓侂胄的首級送至金國,金國的官員對他的評價是:「……(韓)胄忠於其國,繆于其身。」繆,指錯誤、違背、荒誕不經等,不是好字義。但這隻是針對他個人而言,大前提是,韓國戚忠於國家民族。何況繆通「穆」,武功未成,曰「穆」。
金國開出的條件是:一、割地,南宋割讓兩淮;二、增歲幣;三、稱臣;四、索犒師銀,索逃亡人;五、縛送首謀者。
史彌遠聽了,不禁撫案長嘆,不愧是將種,我的決心定了。
畢再遇,字德卿,兗州人。他的父親畢進是鄂王岳飛的部將,家傳淵源。畢再遇不僅戰力驚人,達到了「挽弓二石七斗,背挽一石八斗,步射二石,馬射一石五斗」的罕見戰技,為人更有岳家軍的遺風。他清廉,他睿智,他不融于官場。開戰前他已經年近六十,可官階只是小小的武節郎。
全江南官場海選議和人員,中選的是蕭山縣丞方信孺。誠然,方信孺在不久之後表現出了卓越的外交能力,可一介縣丞做主管,也著實體現了當時整個南宋官場、士大夫群落對韓國戚的對抗。
夏挺放過了韓侂胄的先頭護衛,攔住了坐車,當眾宣讀御筆。韓侂胄大聲抗議,被捉出車外裹挾至六部橋,在這裏,政變軍士增加到三百多人。
從宏觀控制上說,南宋在戰爭中習慣戰爭,優勝劣汰,是一種如新生般的整合。這對一個老牌帝國而言,是件極其重要的好事。
北伐進入實質準備階段。北宋自太宗時期開始進入戰爭狀態后,有一個總管錢糧的部門,叫國用司。韓侂胄自任其職,為北伐後勤把關。想了想,這樣仍然無法總領全局,他感覺到有必要動用那項前人無人敢於長時間把持的極特殊權柄。
更何況前車之鑒讓人心寒。
韓國戚無奈,請來了禮部尚書兼直學士李壁。他請對人了,李壁的出師詔名傳千古,每一句都深深地銘刻著宋人近百年的屈辱仇恨,它道出了宋人群體的心聲。
聖人·孔的地位終於又恢復到了東亞第一的程度,在江南江北同樣至高無上了。
開禧北伐讓這些邊民興奮,長期積壓下來的仇恨讓他們急於發泄。田俊邁兵臨宿州城下,他們蜂擁而至,幫宋軍攻城。
這樣做會有後患,楊、李兩人難免會在知情后報復。安丙為了穩妥,把楊、李應該得到的賞賜都轉交到了王喜的身上。
說得非常對,忠到岳飛的程度,不過是被冤殺而已。吳曦拿什麼與武穆王比,他當然不要那樣的結果。想到這些,對吳曦的憎惡有點提不起勁了。何必呢,此時的趙宋,除站到了民族道義的制高點之外,根本沒有讓人效忠的理由。
天時、地利全搞錯,這仗還怎麼打?
儘管這樣,金國仍然在加價,並且指名要求南宋另派使者,這個方信孺的頭實在是太難剃了,漢人如果都這樣,女真人的幸福還能保證嗎?
王喜是吳曦的親信,川軍的重要將領。吳曦叛國時,王喜是附逆的軍方首惡,這時搖身一變,成為了正義的代表。
此次平叛也不例外。安丙的私心不知怎麼搞的,一瞬間就膨脹了。他給臨安寫的報功信,對外宣稱功勞是楊巨源、李好義的,事實上也是,這兩人既是首倡,更是實際操作者。可安丙在信里完全歸功於自己,楊、李二人隻字不提。
東城的金軍並不是沒有防備,畢再遇率領八十七人攻城,城牆內外一片血肉橫飛。當他衝上城頭時,金軍的屍體達到了數百具。
畢再遇在城下大稱姓名,喝令城上投降。西城立即陷落,沒人敢與之爭鋒。
三百年宋史中就這麼一個妙人。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歷代史學家大多都是用猜的,估計是他覺得這樣比他親任宰執專斷朝政要妥帖些,沒人說他外戚專權的閑話。
不是韓侂胄自己,史書說了是「或勸」;不是韓黨內部人,不然道學家們絕不會放過他,必將其銘刻於恥辱柱上萬年不朽。那麼會是誰呢?
每逢北伐,蜀川總出狀況,沒法配合長江中下游地區的主力作戰。
在他手裡有眾多的人才儲備,包括吳家第四代的領軍人物吳曦。吳曦的身世前面交代過,實在是太陰暗了些,親生的老爹都把他一腳踢到火堆里,導致毀容。這要求他必須很早就學會怎樣生存,具體到細節,就是眼光與錢。
金國繼續愕然。
這是韓國戚的一大罪證。
在此之前,只有四個人得此殊榮,他們分別是真宗朝王旦、仁宗朝呂夷簡,以及兩位元祐重臣文彥博、呂公著。
此舉在後世也引起了長久的驚詫。因為關於北伐這個念頭升起,歷史給出的答案並不是韓國戚某天吃飽了撐的隨手拍了一下腦袋的產物,而是某個人的慫恿。這個人是誰,出於什麼目的,都是謎,沒有確切的正解。按官方的史書說,是「……或勸侂胄立蓋世功名以自固者,於是恢復之議興」。
好歹總算是熬過了蜀川危機,總體算來,儘管花了錢、受了驚,但對南宋來說,還是得大於失的。說錢,賞再多的錢,也是肉爛在自己的鍋里,沒有便宜異族人。並且給公務員加薪了,也等於間接地提升了消費力,蜀川那邊的生意會加倍紅火。
這實在不等價,無法理解。
以前無論發生過多麼卑劣的事情,比如隆興北伐中的邵宏淵,他逃了也就逃了,戰場上沒人敢管他,戰後也沒啥大不了的處罰。於是兵越來越懦,將越來越驕,軍紀蕩然無存。上了戰場后醜態百出,連縛送自家戰友給敵人的事都做得出來!
韓侂胄的平章軍國事名實相符,全須全尾。至此,韓國戚爵至封王,軍已建節,在平章軍國事的光環籠罩下,三省印璽都納送韓府,他真正站在了南宋的權力之巔。
吳氏四代忠義功勛,至此化為泡影。
葉適說:「俺寫東西超慢的,要十天半月才能搞定,這樣會耽誤你的大事。韓國戚,你另請高明吧。」
這就是戰爭實況。雙方勢均力敵而已,不存在誰佔了優,誰吃了虧,誰必須怎樣。韓國戚之所以主動求和,是國內的政局不穩,讓他感受到了危機。如此而已。
和平時代,以政治手段建立起來的獨裁局面,終於在軍事失利的大勢下動搖了。沒奈何,韓國戚決定派人渡江議和。
西線的戰鬥最初在河池(今甘肅徽縣)打響。那裡是吳家軍的起源之地,是當年吳玠的大本營。戰事伊始,川軍在這裏與金軍激戰,關鍵時刻,吳曦命令全軍退守黑谷。川軍頓時亂成一團,吳曦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下令後退的終點不是黑谷了,而是更遠的青野縣。
這個人就以這樣的級別號令天下,導致莫敢不從。
楊巨源、安丙、張寧、李好義集結了七十四個人,在月圓之夜,忽然大呼著衝進了吳曦的偽宮。那座宮殿就算再小,也有近千人以上的衛隊,但是當李好義高喊奉臨安朝廷密詔殺賊時,這些衛兵全都扔了兵器站到一邊,聽任這七十四人沖向吳曦的卧室。
時間緊迫,史彌遠迅速行動。他聯絡了參知政事錢象祖、禮部尚書衛涇、著作郎王居安、前右司郎官張鎡。這幾個人中錢象祖是韓侂胄曾經的親信,兩人早已反目,其餘三個各有心思。
可以辦正事了,舉國伐謀,第一要素是民心士氣。史書上說韓侂胄不學無術,心粗寡謀,那都是偏見、詆毀。這個人很有見識,並且務實。針對看似虛無縹緲不可捉摸的國民氣氛,他沒去唱高調搞演說,只是辦了幾件大快人心的事。
幸不幸福、快不快樂,憂傷與否,都要有個參照物才能分辨清楚。韓侂胄亦不能例外,他天天吃著蜂蜜,時間長了,覺得日子很無聊。
很多人不理解吳曦為什麼要叛變。他家早就是蜀川的無冕之王,難道加上個封號就那麼重要嗎,值得他認賊作父,違逆天地祖宗當賣國奴去交換嗎?!
戲子將軍皇甫斌被連奪三秩,再連奪五官,流放到南安軍安置;三國迷郭倪的弟弟郭倬,也就是害了田俊邁的敗類,被直接押到鎮江斬首;其餘的像鄧友龍、李汝翼、李爽等都被奪官流放。一句話,在戰爭中出醜的、卑鄙的、戰敗的,都付出了代價。
真正的皇帝被晾在了一邊。
與南宋的三路北伐軍針鋒相對。
吏部尚書獻上十張紅牙果桌,很精緻,也很節制,算是自重身份;工部尚書錢象祖是韓國戚的親信,壽禮唯恐不重,獻上的是十副珍珠搭檔,光彩奪目,富麗難言,是北宋時一位長公主出嫁時的妝奩故物;知臨安府,也就是杭州市長想討好韓國戚,他的壽禮最出人意料。
這支北伐軍分成了三個梯隊:第一梯隊的先鋒是勇將田俊邁,他率領步、騎二萬作為箭頭率先出發;他後面是鎮江都統制陳孝慶;再後面是郭倬、李汝翼兩部,他們的兵力在五萬之上。綜合來看,除了沒有當年李顯忠不可思議的戰場能力之外,實力已經超出了當年隆興北伐的西路軍。
她被逼到了絕境,儘管九_九_藏_書自詡智慧女性,也只能使出最原始的那一招——和丈夫卧室說事。魅力搞定一切,她如願當上了皇后。可她心裏非常屈辱,從那一刻起,她把韓國戚恨到了骨頭裡。
得治水吧,得救災吧,沒賦稅了吧,死人破財了吧……這些讓金國的實力一落千丈。而完顏璟本人還是個享受派,單說他重新裝修自己的宮殿,想加點針織品什麼的,規模就讓人頭大。他每天動用一千兩百名綉工,兩年過後,才搞完了這批窗帘、被褥、坐墊之類的花邊兒。
男人的刺|激,更有哪種可以高過征服?
說一下當時的局勢。這時距建炎南渡已經有近八十年,中原大地上最勇武的人早已不是當年的那些。
執行戰場紀律。
那一次趙擴率群臣去慈福宮朝見太皇太后吳氏,禮畢起駕回宮,剛走到大門外,突然有人傳報,韓侂胄駕到。就像有誰命令一樣,在場的人一下子集體轉身,侍從、大臣們立即折回來排成兩排,手持朝笏恭敬等候,彷彿來的是天下至尊。
宋史的官方、私人資料是非常詳細的,基本上每句話都會註明由何人在何時因為何事而說,細緻處堪比聖人·孔吃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一點點小事都考證得清楚明白。
完顏璟保持著女真人的辮子,骨子裡卻是個再地道不過的漢人。他所受的漢化教育之深,連隔江而治的南宋皇帝都不見得能比得過。在他治理的這十六年裡,全體女真人都被他帶進了漢族文化的氛圍里。他尊孔子,即位次年,山東曲阜的孔廟就裝修一新,碧瓦廊廡,雕龍石柱,極其壯觀。金國全境州縣開始為孔子立廟,避孔子名諱。
方信孺:「我們去年六月開戰,你們在四月的時候誘降吳曦,原始文件都找到了,還想抵賴?更何況以強弱論,你們奪得了滁州、濠州,我們也攻下了泗州、漣水;我們打不下宿州、壽州,你們就攻下了廬州、和州、楚州了嗎?五個條款里我們已經答應了三款,你們還不同意,大不了重新開戰就是。」
吳曦入川,先只是興州都統制兼知州、利州西路安撫使。這官職一般,僅僅擁有蜀川一部分的權力,可是他迅速壯大,等到戰前臨安派西線主帥——原樞密副使程松入蜀擔任四川宣撫使時,他已經目空一切了。他根本不去參拜主帥,而是派人過去,把程松的一千八百名衛兵收編了。
這些嚴格地來說,是人禍。是主政者腦力不足的外部表現,是不清楚本民族內核是什麼,棄本逐末,丟西瓜撿芝麻的愚蠢行為。這很嚴重,但還不致命。因為女真人哪怕再漢化,也沒有長江南邊那邊原汁原味發酵腐爛來得徹底。
了解隆興北伐的人都知道宿州的重要性,它是宋軍出兩淮入金境必須攻克的第一座重鎮,更是插入金國腹地的橋頭堡,拿下它、守住它,北伐才有成功的可能。
史浩的一生都在致力於不斷地壞孝宗的事兒。從最開始勒令吳璘退兵,搞得川軍死傷慘重,到最後駁回廢掉李鳳娘的命令,讓南宋三代君主都在這個悍婦的陰影下發抖,堪稱自始至終,「毀」人不倦。
江北越是鼎盛,有人越是對韓國戚的北伐說三道四。認為在宏觀的對比下,同時期的南宋比金國差遠了,以弱伐強,主動找抽。
可是戰況表明,東線需要強力戰將才能打開局面。由此,開禧名將畢再遇開始了他極其短暫卻絢爛奪目、威震江北的軍旅生涯。
歷史證明,金世宗錯了。
這時第三梯隊再次發揮了跑得快的特長,主將郭倬到了。這人下令全線撤退,誰也不許逗留。畢再遇由此再不能進兵。
吳璘的子孫被全部從蜀川遷出。
他只留下二十騎守靈璧北門,率領其餘騎兵主動沖向了十餘倍於己的金軍。他的戰旗飄在烈風中,「畢將軍」三字給女真人帶來了巨大的威脅,他覆鬼面具戴鐵盔持雙刀與金軍血戰,片刻之後,金軍開始了逃竄。畢再遇「手揮雙刀,絕水追擊,殺敵甚眾,甲裳盡赤,逐北三十里」。
所以女真還是女真。
吳曦的夢做得正美,無論如何沒有料到會有敵人直接衝到他的面前。倉促間,他被兩個士兵砍掉了頭顱。
這些在南宋慶元六年(公元1200年)發揮了作用。韓皇后死了,皇宮需要新的女主人,競爭者有兩位:一個是楊貴妃,一個是曹美人。
歷史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突然拐了個彎。天殺的宋軍第三梯隊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就在這時趕到了焦點地帶,出現在了宿州城下。
楊皇后出身低微,生身父母、家世、籍貫等連正史都失載,她出現時的第一身份是南宋後宮樂班中的雜劇孩兒,相當於嬉戲耍樂的兒童演員。她天生是與眾不同的,小小年紀,姿容秀麗也就算了,還舉止得體,從不怯場,很得趙構老婆吳氏的歡心。之後又把年輕的趙擴迷住了,從一介寒微戲班女子一步登天,進入帝國後宮。她先封婕妤,再進婉儀,一年之後升至貴妃,已經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到泗州了。這座城很有特色,像當年的澶州一樣,分東西兩城,跨汴河兩岸。騎不滿百,畢再遇無法兩線出擊,他直奔西城,于城下、河邊陳列旗幟羅列戰船,當聲勢高漲之後,他突然間攻向了東城。
只說這幫人稍後的舉動。
這實在是韓國戚的不是了,方信孺出使不辱使命,是自紹興以來表現最好的外交家,韓國戚出於私人憤怒就流放他,實在是氣度太小。
至於他的眼光,也非常獨到。很早以前,他就接觸到了韓侂胄。那時的韓國戚低微潦倒,手裡總是缺錢,吳曦慷慨從容地簽支票、送支票,卻從不問啥時候還。時間長了,誰都會被這樣的朋友所感動。這時舉國伐謀,韓侂胄需要蜀川,需要一個掌握在自己親信手裡的蜀川。舍吳曦,還有何人呢?
至此,金軍仍然不滿足於他的誠意,直到吳曦把階、成、和、風等關外四州無償贈送之後,金國才答應做他的後台,支持他反叛南宋,自立為王。
同時升諸道統軍司為兵馬都統府。
這份御筆把他的官職一擼到底,還派兵押送外放,可以說一旦實施,會徹底終結他的政治生命。為了確保成功,楊皇后又寫了三份內容相同的御筆,都蓋上了刻有虎符印的皇帝牙章,一份給了史彌遠、錢象祖;一份給了張鎡;一份交給了趙擴母親李皇后的兄弟李孝純。
韓侂胄死後,宋、金兩國的和議迅速達成。南宋賠款三百萬兩白銀,歲幣增至每年三十萬兩,送韓侂胄、蘇師旦首級過江。
裏面是由赤粟金鑄成的一座葡萄架,上面果實累累,計有上百顆,全都是上好的東珠!
出師詔頒布七日後,趙擴以伐金事祝告天地、宗廟、社稷。江北迅速作出了反應,完顏璟下詔在南京(今河南開封)恢復河南行省,由金平章政事兼左副元帥仆散揆為主帥,全權負責對宋戰爭。
這幫幕僚是一群優伶,也就是戲子。
要說正規軍的戰鬥意識就是強,五萬大軍瞬間統一了口徑,齊心協力向城頭……不,是城頭偏下方射箭。遮天蔽日的箭雨全都射向了正在奮勇死戰的宋朝邊民!
他為什麼會死,原因是很多的,最主要的一條是他光榮的父輩們。吳玠、吳璘、吳挺,哪一個都是鐵骨錚錚,與金國不共戴天,在他們的帶動下,蜀川百姓也都有強烈的自尊,絕不向異族人屈膝。所以從他叛變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是蜀川的公敵。
做這些時,韓侂胄的心裏是妥帖的。環顧南宋,軍、政、財三界都是他的人,親信中的不堅定者,都在北伐中被排除了,他的勢力越發變得堅挺。
方信孺更怒:「是你們失信在先!」
這不是亂說,更沒有誇大其詞。數百年之後,一位重整華夏、再立乾坤的強者誕生在這附近,他成功之後,更在這裏找到了自己的祖墳,從而大興土木,建成了當時最顯赫的一片陵園——明祖陵。
就是這兒了。他在這座山嶺上開山伐林,建樓造館,蓋起了一座佔地龐大精巧絕倫的豪宅,很長一段時間,入夜之後他都會登山入宅,歌舞達旦。
在鎮江府為韓世忠立廟。
有一個底層小官叫楊巨源,是合江倉的倉監。他痛恨賣國賊,暗地裡聯絡了幾位川軍中的將領,隨時可以起義。他非常有遠見,沒起義之前,就想到了起義之後的退路。如果成功了的話,川中大亂怎麼辦?必須要有一個能穩定局面的人。
在途中他遇到了原第二梯隊主將陳孝慶。陳孝慶的建制還算完整,有一戰之力,卻隨波逐流下令後撤。畢再遇挽留他一起迎戰,他勸畢再遇識點時務。畢再遇大怒:「宿州雖不捷,然兵家勝負不常,豈宜遽自挫!吾奉招撫命取徐州,假道於此,寧死靈璧北門外,不死南門外也。」
背後突然捅上來這麼多的刀子,誰也受不了。毫無防備的邊民們成批地摔下城頭,連同摔碎的還有對宋朝的信心。
蘄縣,還不到符離。郭倬在撤退的速度上同樣拙劣。他的軍隊疲憊飢餓,從某種角度上說,的確不堪一戰了。他向金軍乞和,要求不投降的失敗。金軍給出的答覆是:「交出勇將田俊邁,就答應你的要求。」
楊皇后一把奪過御筆,對趙擴哭訴:「他要廢我與兒子,又殺兩國百萬生靈!」並以死威脅,韓不死則她死。趙擴愣住,他沒辦法解決這種局面,於是一直愣著,直到韓侂胄的死訊傳來。
很美妙是嗎?駱駝嶺下邊是太廟!
九*九*藏*書韓侂胄大怒,丘密不只是背叛了他,更把南宋的利益扔到了一邊。試想談判桌是戰場的延續,對方要什麼,就盡量拒絕什麼才對。現在談判才開始,就應對方要求把本國的平章軍國事大人踢出局了,下面的條件還用再講嗎?!
這時距離他叛變稱王僅僅過去了四十一天!
「天道好還,蓋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順,雖匹夫無不報之仇……衣冠遺黎,虐視均于草芥;骨肉同姓,吞噬劇于豺狼……兵出有名,師直為壯,況志士仁人挺身而竟節,而謀臣猛將投袂以立功。西北二百州之豪傑,懷舊而願歸,東南七十載之遺黎,久郁而思奮……為人子,為人臣,當念憤。益礪執干之勇,式對在天之靈,庶幾中黎舊業之再光,庸示永世宏綱之猶在。布告中外,明體至懷。」
如此巨賞,很讓人懷疑,當初衝進吳曦偽宮的人數是七十四個,還是七十四萬個呢?
鎮江臨近黃天盪,在那裡南宋第一次擊潰了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只差一點點就讓金兀朮全軍覆滅。那裡是南宋軍威振奮的起始點,在此地為英雄立廟,其意不言而喻。
事實上,連楊皇后私寫的御筆,韓黨成員也有所察覺。有人提醒他有御筆從大內流出,卻打聽不出內容,形勢很不好。
長江北岸的宋軍全體潰敗,在中原大地上狼奔豕突,向長江邊逃跑。此時前軍皆敗,後續無兵,再沒有力量能夠阻止金軍。
他沒備禮單,只捧著一隻小木盒——「窮書生沒什麼好獻,有小果聊佐一觴。」他打開了盒子,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北伐伊始,此人陞官到三品任禮部侍郎,兼資善堂翊善。從此,開始引人注目,不是因為侍郎,而是那個兼職。
韓侂胄的權臣之路是兩宋間獨此一份兒的特殊存在。他的頭銜很多,搞倒趙汝愚之後,他官拜保寧軍節度使,終於圓了節度夢。之後開府儀同三司,封豫國公、少傅,再進封平原郡王,加少傅,再進太傅、太師。至此,他的爵位已無可再升。
金國的勸降書里說得好:「……且卿自視翼贊之功孰與岳飛?飛之威名戰功,暴于南北,一旦見忌,遂被參夷之誅,可不畏哉!」
那麼為何滅國級大政的初倡者是誰卻諱莫如深呢?
奈何水心先生不這麼想。
終於再次北伐。時光漫步到公元1205年左右,漢民族的群體思維早已有了新的共性,曾經擁有的奮銳之氣,如神宗改革、紹興北伐等一一失敗,造成了嚴重的思維後果。人們再不信努力可以得到成功了,而是總結出越是努力,越是悲慘,一動不如一靜,務外不如守中。
只是「或勸」,沒有具體指出是誰。
這還只是初期,沒過兩天,他的糧道又被金軍給截了。也就是說,本來龜縮在城裡惶惶不可終日,眼看就被打破的金軍,居然出城偷襲了。
夢裡神靈指示,只有安丙扶保著吳曦,吳曦才能平安。安丙別無選擇,只能加入叛軍陣容,但他從沒上過一天班,天天在家裝病號。
田俊邁是北伐名將,此前攻城拔寨勇不可當,是宋軍的先鋒,是金軍的死敵。這樣的要求,遠比當年金國借秦檜、趙構之手殺岳飛更加卑劣,更加屈辱!
也正是這片區域,畢再遇在不斷後退中消耗盡了金軍的能量,把他們控扼于北岸邊緣。中路戰區也隨之安穩了些,眼看這一年會在動蕩中開始,以相峙結束,卻突然間風雲突變,西南方向,南宋蜀川的門戶大散關丟了。
這樣的字句,道學家怎麼寫得出來?
說一下這時的南宋後宮。皇帝還是那個皇帝,皇后已經另有他人。
更重要的是關外四州收回了,吳氏四代盤踞蜀川的隱患也解除了。楊巨源、李好義的死,純以功利角度論,也不是壞事。
程松給每個提議的人送了一份豐厚大禮,送他們出川。別在這兒給我添亂,給我造禍。他自己也沒耽擱,從閬州沿嘉陵江順流而下,逃到重慶附近時猛然發覺都怪當初跑得太急,路費不夠了。怎麼辦?急中生智,他寫了封信給吳曦。
戲子誤事。皇甫斌痛定思痛,恢復了正常。他下令屬下的曹統制率步騎數萬人分路攻擊重鎮蔡州。攻擊方向正確,兵力部署靠譜,眼看可以打一場正規戰鬥,卻沒料到運氣突然變差。途經溱河,正好河水大漲,把橋淹了。
韓侂胄回答將以死報國。部下苦勸他想辦法應對,他答應明天上早朝時動用台諫力量,像以往一樣把錢象祖等貶職外放。
這讓心懷忠義的人迅速與韓侂胄產生了共鳴,辛棄疾、陸遊等知名人士和他走在了一起,甚至在黨禁中與韓侂胄勢不兩立的著名道學人物葉適也重新出山,為北伐謀划。
他們熱衷於舞文弄墨,以考取進士穿長衫立朝堂為最高榮譽,以世襲猛安謀克等武夫官職為莫大恥辱。曾經的鐵血精神徹底遠去了,他們在北部邊疆上居然不再以駿馬刀槍為國家屏障了,而是去修築像長城一樣的防禦工事。
諸般不利,讓宋軍在宿州城下只堅持了十余天,就開始了後撤。近八萬宋軍在沒膝的泥濘中向蘄縣(今安徽宿縣東南)方向撤退,沒走多遠就被金軍追上。
其實設身處地想想,這也很正常。想想吳曦的人生經歷,從小就當質子,被扼殺理想,連一個正常男兒想奮發圖強的正常心理都被殘忍壓制。他有什麼理由不恨趙宋呢?趙宋何時視其為忠良,他何必以忠良報之?
在信中,程松稱吳曦為蜀王,希望蜀王殿下寄點錢來,好讓他買船繼續逃。吳曦沒讓他失望,以最快的速度寄來了一隻木匣。
回過頭來繼續說忠奸,開禧北伐處於相持階段,南宋自斬手腳,果斷認輸,並把國家主要領導人的腦袋進行高級防腐處理,送過江北,這個事情先不說開中國歷史之先河,也不說是對還是錯,誰讓那時的宋人那麼愛好「和平」呢。
這是人之常情。
責任還追究到了最高層,這麼多年以來,樞密院的主管是蘇師旦。這人是韓國戚多年的鐵杆嫡系,政治覺悟上非常過關,指哪兒打哪兒,從不含糊。可是軍隊爛到這地步,他的官兒也做到頭了。韓國戚把他一擼到底,再抄出他歷年來賣官鬻爵得來的贓款,用作四川、兩京湖、兩淮戰區的犒軍費。
王喜毒死了李好義,又設計誣陷楊巨源造反,逼其自殺。這樣,蜀川權力全部落入到安丙、王喜手中,而臨安投鼠忌器,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敢追究,以免吳曦叛變再次上演。
漢化加深,女真人本色消退。完顏璟廢除了奴隸制度,限制女真人特權,保護封建農業,允許蕃漢通婚,並且嚴厲昭告天下,誰敢稱女真人為「蕃」,小心翻臉。
他不是天子勝似天子,這麼多年以來唯我獨尊,早已養成了睥睨天下的氣勢。當各種舒適的享受不再中意之後,自然要追求刺|激。
回頭說平叛之後的蜀川。先是獎賞,其規模之大、賞賜之巨是前所未見的。有四百二十余名將領或建節,成為軍階最高的節度使,或自身授郎。全軍約七萬人升三階官,少數升五階官,統計遷轉官達三十萬階。為這次群體陞官,此後四川總領每年要多支錢物二百八十余萬貫。
可以說,在韓國戚的領導下,南宋的軍隊從三十多年無戰事的頹廢糜爛狀態下迅速蘇醒,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完成改造。
北伐第一戰選在泗州,古泗州在江蘇盱眙縣境內,《鳳陽府志》雲:「泗州南瞰淮水,北控汴流,地雖平曠,而岡壟盤結,山水朝拱,風氣凝萃,形勝之區也。」
韓皇后在七年前病逝,上位者姓楊。
程松大驚失色,拔腿就跑。他認定匣里是一把劍,這是讓他自裁。送匣的川兵一把把他揪回來,強迫他打開了匣,才發現裡邊全是錢……程松日夜兼程逃出了三峽,至此才回頭面向西方號啕痛哭:「此番才算保住了頭顱。」
指望這種貨能成什麼事兒?同樣,吳曦接連擺平程松級別的官員之後,縱目蜀川已經再無敵手,他可以安心地當蜀王了。
韓侂胄純粹靠自己,沒有外援就做到了。幾年之間,「宰執以下,升黜在手」「朝士悉赴其門」,第一權臣地位無可動搖。
這給楊氏帶來了巨大的麻煩,韓氏一門對南宋已經掌控了近兩代人,她一個沒根基的前兒童演員有什麼辦法去抗衡。
邊民們怒不可遏,憑著本能,他們會立即殺回去,干翻這幫敗類兵痞子,可他們忍住了,沒有自相殘殺,沒有讓宿州城裡的金軍白撿便宜。
這樣做當然是權宜之計,韓侂胄一邊安撫,一邊下令遠在蜀川的正帥程松等人就地剿伐。步驟很對頭,可惜的是速度太慢了。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韓國戚存在的根本原因,有這樣的帝王,就一定會有權臣存在。
戰鬥率先在東路打響,東路的兩淮區域地勢平坦,利於長驅直入,尤其是淮東,是原財迷大將張俊的轄區。戰前臨安還派三衙禁軍火線支援,可見對它的重視。五月十四日,東線左翼宋軍進圍壽州,金軍反應非常迅速,亳的守將率軍馳援,宋軍稍微試探了一下很快撤退。
他想到了安丙。
天賦再次顯示出了奇迹。沒有人教她,她自己熟讀了詩書經典,還補全了自己的短板,給自己找了個武進士出身的「哥哥」楊次山。
這五條中南宋對割地、稱臣是絕不答應的,縛送首謀者,南宋推出三個替罪羊,分別是蘇師旦、鄧友龍、皇甫斌。至於歲幣,只能增加到紹興議和時的二十五萬兩,除此之外,再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