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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童學草舍

第七章 童學草舍

「那可不行。不過可以這樣給你們行禮。好啦,開門吧。」
「你人好啊,都好到被人騙了自己還不知道。那麼驍勇,卻總是苦於生計,窮困潦倒,浪跡天涯,都是你疏於思考所致。而且你還急躁,一生氣就暴躁,不可理喻。所以才會招來誤會,說張飛是個壞蛋。你不稍加反省怎麼行?」
他臉色好多了,跟酒店掌柜開起玩笑。
哀號乍起,甚於雞的悲鳴,瞬間停息。酒店掌柜、店裡客人、過路行人、附近居民,紛紛躲在屋裡、樹后,屏住呼吸,要看究竟。這裏卻迅速寂靜下來,像墳場一樣。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大家伸出頭向街上張望時,都「啊」的一聲慘叫,再也說不出話。
大概有一半逃走了。街道上捕吏、兵卒空無一人。
環視了一下周圍的長槍,張飛撕下雞仔的腿,橫著叼在嘴裏。
城牆上的鼓方才已經響過。市鎮上開始燈火閃亮。
「雲長。我們總說夢想很快就會不再是夢。而現在,夢想好像就要成為現實啦。那個叫劉備的漢子,就是以前注意到的,也跟你說過的那個人,說實話,我跟他,今天在集市上碰到了。聊深了才知道,他果然不是一般百姓,而是漢室宗族,景帝後裔,而且是一位英俊豪邁的年輕人。走吧,這就去樓桑村到他家拜訪拜訪吧。雲長,要準備嘛,就這樣行不?」
張飛不再吱聲,當晚就在雲長家住下。
「胡扯。雞肉和馬肉不長寄生蟲。」
「回去回去!鞠幾百個躬也不能讓你過去。在集市的屋檐底下睡上一宿,明天再出城吧。」
「喂——開門!」
又上來一個人揪住張飛。
門樓上擂鼓報警,城門上下一片混亂。張飛頭也不回,疾風般飛奔而去。
張飛從鬍鬚中齜出白齒,親昵一笑,道:「別說咱不會辦事,這樣可好……」
窗戶里的燈光和人影一起消失。不一會兒,張飛面前的門打開了。
他把帶來的野豬臀尖肉和切肉的刀推到他們面前。
「真麻煩哪。」
雲長只笑不答。張飛催他,他也沒有起身的意思。張飛便有點頂撞地反問道:「什麼九*九*藏*書老樣子啊?」
稜角被挫,張飛垂頭喪氣。雲長可憐起他來,拿出他喜歡的酒遞給他。
「真的。」
「這麼說讓他喝沒錯啰。」
「說的可是真的?」
他用醉眼四下望望。
張飛猛敲裡頭的房門。旁邊的窗戶亮起了淡淡的燈光。帳幔掀起,有人把頭探出窗外,問道:「誰呀?」
「老老實實過來受綁!」
大雞們目瞪口呆,怒火中燒。其中一人號叫著「混蛋」,舉槍就向張飛打去。長槍準確擊中張飛的肩膀,卻如同摸了猛虎的鬍鬚,讓張飛勃然大怒,趁著醉意把遊戲變成殺戮。
「野蠻人!」
「賣野豬肉的,每天都到城裡的集市上去。」
「吃生肉肚子里會長蟲的,老爺。」
「哈哈哈哈……好吧,進來!」
被捕吏和兵卒圍了起來,張飛這才注意到他們是在說自己。
「那酒您還要嗎?」
「平日生活里你不也是一次次被人騙嗎?」
張飛做了奇怪的貓腰動作,像狗一樣趴在地上。這讓捕吏和兵卒更加恐懼。因為他們以為這是在為朝他目光所投的方向撲過去做準備。
張飛呢?大家看時,只見他悠悠然朝村頭走去,留下款款背影。
張飛仰望望樓大叫,像個任性的孩子。
「老爺,您要吃,就把毛薅了,炸整雞|吧。」
張飛一心想著早一刻讓雲長高興,沒想到雲長回答冷漠,便道:「噢,雲長。你是不是聽了我的話半信半疑,才給我冷臉的吧。你老說我急躁,我看你才是個性格優柔寡斷的人呢。希望你遇事果斷一點。」
張飛一喝醉,酒品很差。加上打打殺殺的嗜好,就是兩大缺點。雲長也經常說他。
「別開玩笑了。」
這時,挨家挨戶搜查村子的捕吏看準了就是張飛的身影,突然命令自己帶來的十多個兵卒:「就是他!昨天晚上闖城關,還打死衛兵逃走的賊人。大家小心著點兒,給我上!」
一個人抓住張飛的腰帶。其他城門守兵挺著槍對著他。
童學草舍
「看看,果不其然吧,你在懷疑我說的話呢。」
走過昏暗的過道,兩個人的身影九-九-藏-書消失在一間屋子裡。
「啊呀,我是覺得都夜裡了,但還是想儘早告訴你。我給你帶來了驚喜喲。」
「哦?」
「不得了啦!喂,趕快到雲長家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事。那漢子真是先生的兄弟,那先生也輕易過不了關哪。」
「拐過前面寺廟那條街,有個叫童學草舍的私塾。你到那裡找雲長要錢。」
「有何麻煩!雲長一個武人,可不缺錢。他是我哥哥。就說他弟弟張飛喝了酒,他不會不付錢的。喂,再來一杯!」
撕雞吃腿之類的酒後行為,對他來說,倒是更穩當的表演。
「這小子……」一幫人聽傻了。
「這麼說你們到底是不讓我過去啰?那還讓我行禮做甚?!」
挨打的捕吏和兵卒也開始瘋狂起來。張飛嫌麻煩,把長槍向空中扔去。朝天空飛去的長槍呼呼作響,不知飛向何處。
老頭兒突然改變態度,給張飛斟酒,想喝多少就讓他喝多少,還給他上了炸整雞。
張飛帶著一肚子火離開雲長家。一出門就回頭沖門罵道:「呸!優柔寡斷!」
「哎——睡了嗎,雲長?雲長!」
「這,這傢伙……」
春風吹拂他的衣袖,微微擺動。酒的氣味遠遠地飄來……
天亮了,到學舍上學的村童鬧哄哄地彙集而來。雲長跟孩子們很融洽,很親。他把孔孟的書讀給孩子們聽,教孩子們識字,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村夫子,心無他念。
「你敢動手!」
「不了,今晚不喝酒了。」
「上啊!上啊!」
「這些都給你們。就你們這身份,很少吃到肉吧。睡覺前拿這些肉下下酒,遠比被我打殺要強得多咧。」
「什麼!?……是來抓我的?……哈哈哈哈。雞倒著拎才弄成這樣的。」
聽了張飛的話,雲長道:「不會是拿這話當下酒菜來喝酒的吧。」
張飛戲弄包圍他的捕吏和兵卒,把撕碎的雞舉到齊眼高讓他們看。
掌柜周到應酬,先穩住他,再把老婆從後門支出去。看來是要到雲長家對質。不一會兒老婆回來,在掌柜耳邊叨叨幾句。
「喂,雲長。我今晚這麼晚來,不是想https://read.99csw.com來聽你教訓的。」
「這小子,叫我說就……」
張飛環視了一下周圍。雖然感到醉意,但他一個頂天立地的大漢,面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毫不畏懼,噔噔噔走上前去,站在城牆下,一隻腳踏在禁止官府以外人等攀登的鐵梯子上。
有一座楊柳圍繞的寺院。張飛沿著牆大步流星地拐過彎來。這裡有一座閑寂的庭院,裏面種著五六棵棗樹,看上去像是隱士住所。門柱尚在,門扇全無。入口處懸挂著一塊牌子,上書四個大字:
「如果可以明天再出城,就不來求你們了。如果不讓我過去,我就把你們踩扁,從城牆上跳出去。」
望樓里的守兵和官府的人被這動靜驚擾,跑出來看。這時,張飛已經從兩丈多高的城牆上跳到城門外的大地上。
「我回頭再來。」
「賊人!」
「沒錯兒,這傢伙是賣肉的。怎麼現在才迷迷糊糊地到城門這兒來啊?」
「這乾巴巴的雞,不合我的口味。我要吃活的。」
「哈哈哈哈。報復我啊。不過我可得考慮考慮啊。不管怎麼說,不深思熟慮我是不會貿然去見那個自稱景帝玄孫的人的。世上這種人太多了。」
張飛回了趟集市的十字路口,收起白天擺的野豬肉攤兒,把野豬臀尖和屠刀放進蒲包紮好,拎起來就跑。
「瞎說啥呢!你老認為我是個酒鬼,真叫我難受。平常喝酒,是為了發泄心中塊壘。今晚我帶來了好消息,鬱結早已散得精光啦。沒有酒也能聊得開。當然,有酒更好啦。」
「老頭兒,你這隻雞是想被我吃掉呢,老在我腳下轉悠。可以吃嗎?」
城門邊的小兵舍里陸續出來五六個人,好像看著來了個莫名其妙的傻瓜似的,半戲弄地斥責道:「咳,咳!喊什麼喊!城門已經關啦,雷打也開不了啦。你到底是誰呀?」
「哎,雲長。」
「沒有。如果您再要酒,就把炸好的給您奉上。」
「這話說得叫人堵心。怎麼就愚直啦?!」
酒店掌柜喊自己老婆。可他老婆顫抖不已,已不中用。最後,他自己慌裡慌張朝童學草舍那條巷子跌跌撞撞地九九藏書跑去。
說他睿智,額頭還寬。一雙丹鳳眼,耳朵豐|滿,整體看去,體格巨大,但卻皮膚細膩,聲音也沉穩。
張飛揮起野豬臀尖,把挺過來的槍攪成一束打落在地。然後,把抱著自己的腰和脖子的兩個兵卒,當成蒼蠅一樣,甩都沒甩就登上了兩丈有餘的鐵梯子。
「我可沒錢。」
「你還是老樣子啊。」
雲長是想說深夜造訪劉備家很荒唐。他對張飛而言是結拜兄弟中的兄,又善明事理,所以每次講到理上,張飛總是抬不起頭。
「都這時候了,有什麼事兒啊?」
似乎他的腦子裡還在繼續追雞的遊戲。在他眼裡,捕吏、兵卒的頭上統統長著雞冠。
「甭管你喝了多少酒,差不多就得了。不然,砍掉你的腦袋!」
罵是罵了,還不解氣。他來到村裡的酒店,好像昨晚就開始口渴似的,一進門就喊道:「喂,拿酒來!」
張飛隔著學舍的窗子對雲長道,默默走了。
一大早空著肚子灌了一斗酒,張飛的眼眶微微染上一層紅黑色。
「懷疑是常識。你生性愚直,才不懷疑。」
「好啦,你們這群大雞!我要一隻一隻地擰死你們,可不許逃啊!」張飛道。
「轉三個圈兒,再拜我們三拜,就放你過去。」
「哦。那就更好啦。我還想,這雞老跟著我,生吃了算了。」
「我。」
「哈哈……這傢伙一定是醉了。轉三圈鞠個躬。」
跑過五六里,來到一條河邊。是蟠桃河的支流。河對面有一個大約五百戶人家的村子,沉浸在墨汁一樣的夜靄中。進得村子,夜尚未深,家家燈碟上都搖曳著微暗的燈火。
屋裡牆上掛著孔子和弟子們的聖賢圖,還擺放著許多課桌。就像在門柱上看到的那樣,這裡是童學草舍,是村裡的私塾,主人是村童的先生。
「黃匪!」
「辦事晚了,關門的時候沒趕上。開開門吧。」
說著就去抓旁邊的雞,一直追到街上。雞撲扇著翅膀四處逃竄,一會兒飛過他的肩頭,一會兒鑽過他要命的襠下。
「體溫高嘛。所有低溫動物都是寄生蟲的老窩。國家不也是這樣嗎?」
聽到這個聲音,張九*九*藏*書飛很詫異:「怎麼回事?」
「我可沒醉。」
官兵們狼狽不堪,喊聲一片,城牆上又沖他們飛下來兩個人。當然,被扔下來的人血漿四濺、粉身碎骨,墊底的人也被砸成肉餅。
「姦細!」
「啊呀,雞不見了。老頭兒,已經下鍋了是吧?」
「什麼?!」
說著,張飛一把拽過長槍,用槍去打周圍的人,就像敲打席子上的豆莢一樣。
可是,捕吏和兵卒嚇壞了。張飛的嘴被雞血染得鮮紅,目光炯炯,恐怖可怕。
「有什麼事兒嗎?」
「我怎麼不記得老被人騙啊?!」
「有人闖關啦!」
「別讓他跑了!」
「可是,你和我曾經互相表明大志,相約結拜成兄弟,我是兄,你是弟,心已經牢牢連在一起。所以看到弟弟的短處,作為兄長我不能不擔憂。而且,在外邊,對只見過兩三面的人輕率談論本該保密保密再保密的大事。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何況還要立刻相信人家的話,不顧三更半夜,馬上就要去拜訪……如此欠考慮,實在讓人不能不擔心啊。」
頭被擰掉的屍體、口吐鮮血的屍體、眼珠迸出的屍體……暴屍太陽之下,慘不忍睹。
捕吏大怒,咆哮道:「咳,別讓這個醉鬼啰唆了!刺死他都不要緊。給我上!」
在手上燭光的照耀下,那人的臉比白天看得還清楚。首先令人驚訝的是一點不亞於張飛的個頭和寬闊的胸脯。他的胸前也垂著茂密的鬍鬚,比張飛的還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毛髮太硬的人性格粗魯,行為莽撞。雲長這個人的鬍鬚比張飛的柔軟且直。此人比張飛更加睿智,更加卓越。
「咳,哪裡去?!」
「張飛啊。」
「哦?是嗎?」
一隻雞仔被他的手抓住了腿,拚命地叫,撲騰翅膀。
「哎呀,晚啦。」
城裡通城外的城門已經關閉。
「你看,」雲長又笑,「現在就去樓桑村,午夜都過了。第一次造訪人家,這樣就太失禮啦。怎麼說,也得明天或後天去啊。你的性格就是風風火火的。可你一個大丈夫,希望更加沉穩一些才好啊。」
可是,兵卒們無法靠近他,只是挺著長槍圍著他轉圈。